否則以他的消息靈通程度，晏無悔要被當藥引子的事情，他又怎麽可能不提前得知呢？

  隻是彼時他沒有心思去管晏無悔的死活。

  但當他看到死而複生的晏無悔，如同一個女戰士一般，奮起反抗鳳之辰，不懼任何人的目光，一往無前時，他便動了心思，想要去站在她那一邊，給她一點支持。

  他看到她身後無一人可以依靠，覺得太寂寥了，一如曾經那個弱小的自己。

  也許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決定要將她拉倒自己的身邊，用他已經建立好的強大翅膀護住她，哪怕她那時候並不知道。

  晏無悔看著鳳九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忽然回憶起那一天的自己。

  她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時候，她麵對著無數陌生目光和充滿敵意的眼神，身後空落落的，隻能強撐著所有的勇氣與這個陌生的世界對抗。

  他出現了，將她拉出了泥潭，成了她所有絕望時刻最大的希望。

  鳳九霄輕輕拭去她的眼淚，道：“別哭，我在。”

  晏無悔伏在他的肩頭，這句“我在”，勝過千千萬萬句甜蜜情話。

  隻要他在，她就什麽都不怕。

  他就是照亮她永夜的月光，他就是她平凡生命中的英雄夢想。

  她跨越了時空的壁障，尋找到了他。

  如果世界有神跡，那他們的相遇相愛，便是神跡。

  晏無悔要和鳳九霄去圍場，可是小安安還需要喂奶，所以肅親王府這次的隊伍就多了不少人，光是伺候小安安的奶娘和婢女就多了八個。

  還有很多小孩要用的尿布和換洗衣裳。

  這一次要在圍場住十天，因為今年要和南夏國共同舉辦這場狩獵盛宴。

  這是皇家盛大的活動，幾乎京城裏的王侯貴族都會到場，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從京城綿延了幾裏路，十分壯觀。

  從京城去圍場，路上就要耗費十來天，沿途的守衛工作十分要緊，這一次當然是由鳳之翼帶領的京畿營來負責。

  晏無悔是到了路上才聽說南夏國大部分王族也會參與這次秋獵。

  “怎麽今年會想要和南夏一起辦呢？”晏無悔好奇地問鳳九霄。

  鳳九霄道：“主要還是為了共同抵禦匈奴，北方的匈奴族原本各部落各自為政，並不相融，但是三年前赫特部的可汗雲盾開始了統一匈奴各部的戰爭，曆經三年，基本上已經統一了匈奴，這勢必對我們天元和南夏產生巨大的威脅。”

  晏無悔是一直知道匈奴人凶悍善戰，時不時就會來侵擾天元北部。

  南夏也備受其擾，但是因為南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南夏幾乎全民皆兵，都有豐富的抗匈奴經驗，所以這些年匈奴也沒有討到太多便宜。

  而天元因為有鳳九霄這個威震四方的戰神以及他統領的北方軍，匈奴反而屢屢在天元邊境受到重挫。

  可那時候匈奴畢竟隻是幾個小部落的分散侵擾，如果匈奴統一了，那他們的戰鬥力將成倍增長，到時候對天元和南夏都將會是不可估量的威脅。

  “難怪皇上這兩年對你寬容了許多。”晏無悔恍然。

  鳳九霄臉色稍顯凝重，道：“可本王並不希望匈奴成為天元的威脅，戰爭實在是極為殘酷的事情，最起碼對於百姓來說，每一次戰爭都意味著巨大的災難。”

  晏無悔看著鳳九霄，露出崇拜的眼神，道：“夫君，你知道嗎？可能在很多人眼裏，你是個功高震主，充滿威脅的人，可是我知道，那些所謂的權勢和功勞，於你並不重要，你胸懷的是天下蒼生和百姓疾苦。”

  “本王有你說的那麽無私嗎？”鳳九霄問。

  晏無悔道：“這不是無私，是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你不是為了某一個人而戰，你是為了你的使命而戰！”

  鳳九霄看著晏無悔，眼裏多了一抹暖融融的光芒。

  被人理解，被人懂得，被人信任，原來是如此美好的感受。

  他曾經一度因為幼年的經曆變得孤僻而充滿了憤恨，他厭惡這個世界，厭惡所有人，他去練武，去殺戮，去感受血腥味的刺激。

  因為隻有血腥味才能讓他回憶起母親。

  那個在他麵前，化作一灘血水的可憐女人，他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一灘猩紅的血。

  當年他不過是個無知的孩童，還不明白死亡的含義。

  後來他在死亡線上掙紮，每天看到無數人的隕滅，很多都是他親手製造的。

  他像個瘋子，在戰場上肆意地揮灑著滿腔的殺意，隻有那樣他才能獲得平靜。

  他贏得了一次次戰爭，卻越來越冷漠殘忍。

  直到有那麽一次，他麵對著被敵人破壞，被戰爭摧毀的城鎮，那裏如同廢墟，而在一片廢墟裏，幾個老人和幾個無助的孩童因為沒有套脫掉，在廢墟裏痛哭掙紮。

  他看到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幼童趴在母親的屍體上，嚎啕大哭。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但是他沒有痛哭過，他那時候就冷冷地看著自己生母的死亡，仿佛根本不懂該用大哭來發泄他的恐懼和痛苦。

  他忽然意識到，每一次戰爭，就有無數的孩子失去父母，就有無數如同他一樣的孩子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血濺三尺，從此記憶裏關於母親的，就是一灘猩紅的血。

  鳳九霄像是被一道驚雷給劈醒了一樣，他從來都不喜歡血腥和殺戮，他應該去守護這些無助的孩子，這些無助的母親。

  那些與他一樣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他們應該享受安寧，享受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戰爭摧毀，化作一灘血水。

  所以他的殺戮有了新的意義，他必須更強大，必須更無畏，必須更勇敢，必須擁有更多的權力。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他的動機，他隻默默用自己的有限生命，去做他認為值得的事情。

  “我不想讓那些孩子失去父母。”鳳九霄對晏無悔道。

  這一句話，卻刺痛了晏無悔的心，她知道，他曾經受過多麽重的創傷，也許傷口至今還未愈合。

  他隻是把脆弱的傷掩蓋起來，用另一種方式為自己療傷。

  他變得無比強大，可他的內心依然住著一個脆弱的孩子。

  晏無悔希望，她能夠好好保護他心裏的那個小孩，讓他不再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