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悔好奇地問：“什麽事？”

  “十七叔是不是從來沒有提過他的生母？”平寧問。

  晏無悔點頭，道：“是，不過他的生母不是早在生下他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嗎？”

  平寧點頭，道：“是的，可是卻不是如史書所說那般，難產而亡，而是被人……”

  說到這裏，平寧湊近了晏無悔的耳朵，道：“毒殺。”

  晏無悔震驚地看著平寧，問：“這事兒是聽誰說的？”

  “我娘，她和我爹聊起從前的事兒，我無意中聽見的。”平寧道。

  晏無悔一時間有些惶惶。

  “聽聞當時十七叔已經四歲了，他天生聰慧，比一般孩子都早慧，所以很得先帝寵愛，被寄予厚望。”平寧道。

  那時候還沒有晏無悔，也沒有平寧。

  平寧接著道：“我娘說，十七叔的生母被毒殺的時候，十七叔就在現場，他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自那之後，十七叔就患上了心疾。”

  晏無悔聽了，心裏忍不住抽痛。

  四歲的孩子，在她的印象裏，應該還是不諳世事的，哪怕死亡近在眼前，也並不懂死亡的含義。

  對一個孩子來說，第一明白死亡，就是父母的死亡。

  他那麽早就經曆了這一切，並且落下了終身難忘的印記和傷痛。

  平寧臉色變得極為傷感，道：“關鍵是，十七叔的母親中的毒是王水，中毒之後，人會極為痛苦，最終化作一灘血水，連屍體都沒有。”

  晏無悔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覺得呼吸都變得凝滯而困難。

  她喘著氣，想象到那樣殘忍的畫麵，就覺得窒息。

  “無悔……無悔……你別嚇我，你怎麽了？”平寧看晏無悔的臉色變得慘白，急促地呼吸，被嚇壞了。

  晏無悔回過神來，眼神驚懼，道：“我……我沒事。”

  “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個，我明知道你懷有身孕，還跟你說這麽嚇人的事情，對不起……”平寧懊悔不已，覺得自己太魯莽了。

  晏無悔搖頭，道：“謝謝你，我沒事，我隻是一時想到他曾經麵對那麽殘忍的一幕，就覺得心疼得很。”

  平寧看她氣色稍稍恢複了一點，問：“你感覺好一點沒有？你剛剛那個樣子太嚇人了。”

  “沒事了，我沒事。”晏無悔平息了一下心跳，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一些。

  平寧鬆了一口氣，道：“可千萬別有什麽事兒，否則我要恨死我自己了。你別放在心上，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相信十七叔早已經從陰影裏走出來了。”

  “沒有，他從來沒有走出來過。”晏無悔無力地道，隻有她知道，他從來沒有走出來。

  平寧有些錯愕，繼而明白， 晏無悔是最懂鳳九霄的人。

  “可是他已經有了你，他會有自己的孩子，他以後的人生會幸福美滿的，隻要幸福了，就會忘記從前的傷痛。”平寧寬慰道。

  晏無悔站了起來，對平寧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與你出來喝茶。”

  “好……好吧。”平寧沒有挽留她。

  晏無悔便急匆匆地回王府去了。

  回去的時候，鳳九霄還在書房裏，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他坐在窗前，手裏拿著書，卻像是定格了一樣，沒有翻過一頁，目光也有些呆滯。

  晏無悔在窗外看著她，竟然覺得腳步變得無比沉重，無法讓自己就這麽走進去。

  他那麽孤獨清冷，像與整個世界隔絕了一般，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晏無悔心揪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的，他那麽小心翼翼地保護她，保護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因為他太害怕失去了。

  可是她今天還是任性地拒絕他的保護，認為他故意隱瞞和欺騙必然是有私心。

  她無視了他眼裏的擔憂。

  他一直都表現的那麽強大，那麽無所畏懼，她便以為他真的刀槍不入，無所畏懼了嗎？

  晏無悔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自私和太冷漠了。

  從她有了身孕開始，他變得那麽緊張和無措，她竟然從來沒有去了解過他真正惶恐的是什麽。

  如果沒有見過光明，又怎麽會懼怕黑暗。

  他因為太珍惜她和孩子，才會怕有任何一點點不確定的因素傷害到她。

  晏無悔的眼眶有些發澀，一滴眼淚就這麽滑落下來，她覺得很悲傷。

  鳳九霄回過神的時候，就看到她站在窗外落淚。

  他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然後趕緊起來走出去，將她抱住，問：“怎麽哭了？還在為那封信的事情生氣嗎？如果你一定要知道……”

  “不，我不想知道了。”晏無悔阻止了他，“你不讓我知道，我便不去問了，沒關係。”

  鳳九霄有些不解，問：“那為什麽哭了？”

  晏無悔搖頭，道：“沒有，我就是好想你。”

  晏無悔把頭埋在他懷裏，緊緊抱住他，覺得這樣真切的擁抱才能驅散她心裏的驚惶。

  就這樣緊緊相擁吧。

  兩個孤獨的靈魂，隻有彼此了，她得變成一束光，照亮他也照亮自己。

  鳳九霄不懂晏無悔的奇怪舉動，不過他很高興，她像一隻小鳥，依附在他的懷裏。

  “餓了嗎？”鳳九霄問。

  “嗯，想吃熱騰騰的火鍋。”晏無悔道，盡管天氣並不冷，她還是想吃熱騰騰的火鍋，那是最具煙火氣的滋味兒。

  “你說的是上次用一個鍋子煮菜那種？”鳳九霄問，他們這個時代的人，還不太習慣吃火鍋。

  晏無悔點頭，道：“是啊，叫風來和雪來，還有秋月和藍月一起，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好，那讓廚房準備一下。”鳳九霄自然是願意滿足她的，隻要她別不高興。

  晏無悔展開笑顏，仰頭問他：“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嘛？”

  “當然。”鳳九霄毫不猶豫地回答。

  晏無悔笑容更真實了一些，隻要永遠在一起，那就沒關係了，那些過去，那些傷痛，就永遠埋在心底吧，沒必要翻出來。

  他們有彼此，他們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