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問政
作者:西城冷月      更新:2021-03-16 09:16      字數:2363
  晏昌打量著蘇照,須臾,微微一笑道:“小老兒對蘇侯也是久仰了,此地非說話之所,還請入寒舍一敘。”

  蘇照點了點頭,讓彭紀和尤江等人在外等候,他和陳韶、衛湘歌一起舉步進入茅草屋中。

  這邊廂,那小姑娘晏柔,也洗淨了手,跟著蘇照一行人進入茅草屋。

  “柔兒,給客人沏茶。”晏昌說著,摘下頭上鬥笠,掛在牆壁上的木架上,其人神色自若,舉止灑脫,縱然身處陋室,著粗布麻衣,可麵對蘇照一行,仍不見絲毫卑己之色。

  這一幕看的蘇照暗暗點頭。

  “蘇侯,陳公稍坐。”晏昌笑了笑,伸手邀請道。

  蘇照微笑頷首致意,落座罷,不由將神識綿延,環察四周,隻見三間茅草屋中,幾無名貴之物。

  倒是西麵牆壁之下,放著梨木書架、樟木桌椅、油燈,筆墨紙硯等物。

  至於東屋,顯然是小姑娘晏柔的閨房,他倒是不好打量。

  “蘇侯,讀了小老兒的晏書?”晏昌看著蘇照手中拿著的薄冊,眼前一亮,開口問道:“未知有何疑惑?”

  蘇照沉吟片刻,朗聲道:“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如蘇國國疲民弱,孤當以何策治之?”

  其言,正是《晏書》當中的一篇話,這是問政。

  不同於和申屠樊的問對,那是描摹遠景、畫大餅,以圖招攬,麵對晏昌這位渴望一展宏圖的變法之才,蘇照儼然換了一種態度,因為前後形勢大為不同,此刻是買方市場。

  迎著蘇照和陳韶的詢問目光,晏昌麵上現出思索,斟酌著言辭,朗聲道:“蘇侯欲富國、強兵、廣地,以七郡之地爭雄於列國,當理內政、修甲兵、積粟米、興禮樂……在外遠交近攻,於內靖綏法治,申張四維,教化人心,如此務在四時,守在倉稟,五年之後當得善治,十年之後當霸中州。”

  相比於《晏書》之中的惶惶之言,此刻的晏昌給出的仍然是一些比較寬泛的建議。

  蘇照皺了皺眉,問道:“如何理內政,如何修甲兵?蘇國地狹民寡,縱經十年生聚,這番作為,又濟何事?”

  晏昌看了一眼衛湘歌,目光似有遲疑,不過,終究迎著蘇照期冀的目光,道:“蘇侯,當知晏某在十年前在楚國所為,不外乎內抑公卿,清丈田畝,編戶齊民,廢世卿世祿之製罷了。”

  蘇照聞言,默然良久,灼灼目光看著其人,問道:“如七郡皆反,又當如何?”

  “蘇侯英睿果斷,多半已是成竹在胸。”晏昌撚須說著,蒼老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蘇照腰間寶劍上。

  茅草屋中,一時出現詭異的安靜。

  因為,有些話不用說透,在場之人也是心知肚明,革新大政,如無逆勢而行者,倒也罷了,若有不識大勢,自是不吝刀兵。

  當然,具體操作上,肯定是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

  蘇照不再提起此事,轉而問及楚齊二國之政。

  晏昌都是一一解說,對答如流。

  當蘇照問及如今的“國際局勢”,晏昌則道:“除非大變,天下恐無混一之象,不過君侯少年雄主,富有春秋,若兢兢業業三十年,囊豫州之山河於袖,並非是臆想之事。”

  當然,這種說法還是保守了一些,豫州廣袤平曠,適於農耕,因姬周東遷洛邑,此界原也有問鼎中原的說法。

  蘇照道:“先生隔岸觀火,目光如炬,令人佩服,孤欲拜先生為禦史大夫,參讚國事,谘之政事,不知先生鈞意若何?”

  晏昌自嘲一笑,說道:“小老兒惡名在外,蘇侯如此大張旗鼓任用小老兒,於政局平穩,恐有大礙。”

  這位變法之才,人到六旬,鬢發斑白,雖然誌向不泯,但曆經風霜,已不再像十年前那般不知人情世故,反而洞明練達。

  “王霸之道,煌煌而行。”蘇照沉吟片刻,解釋說道:“正如先生先前所言,孤心中已有通盤考慮,先生就任禦史大夫之職,可暫不提革新一事,為孤司察百官,正風肅紀。”

  隻要他有革新之念,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保守勢力發生衝突,但他可以控製這個節奏,或是大刀闊斧,或是一步三看,而且前期他還是不要親自下場,因此將晏昌引入朝堂就很有必要,猶如為一潭死水的蘇國政局,注入一股活水。

  到時候,擁有革新理念的臣子,就會形成一股新的政治勢力,他這個君主也不必赤膊上陣。

  至於衝突的過程,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可以積小勢累大勢,他會把控住整個節奏。

  退一萬步說……

  不知想起什麽,蘇照心頭不由生出一股凜洌之意,思忖道,“這可不是前世隔絕超凡的曆史世界,而是仙道偉力歸於自身,真到了必要之時……”

  晏昌一雙蒼老目光審視著少年,隱隱感受到眼前少年君侯的強烈意誌,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拜道:“臣,見過君侯。”

  這邊廂,小姑娘晏柔本來支著腮,聽著幾人敘話,見此就是驚得花容失色,訝聲道:“爺爺,您這是……”

  “晏卿請起。”蘇照連忙上前,將晏昌一把攙扶起來,心頭也有些感慨。

  申屠樊雖為武將,按說性如烈火,可事實上隻能緩圖,晏昌身為文臣,按說自矜其才,不說三顧茅廬,也不應該暢談一番,就招攬成功才是。

  可這一緩一疾,正表明著二人的處境以及誌向不同。

  申屠樊早已見慣富貴榮華,蘇照除了把靈氣潮汐、乾坤易變這種大秘和盤托出,並給予武道上前路的支持,否則,想讓其人為他效力,尚需要費一番工夫。

  至於晏昌,先後在齊楚二國碰壁,誌向鬱鬱不得施展,放眼九州列國,除了蘇照,誰會用他?誰敢用他?

  他如今抓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自是不會輕易放過。

  “隻是這樣一來,蘇國朝堂之上從此就是兩派陣營,外來的晏、陳二人,以及蘇國的老派公卿,若是革新成功,自不必說,若是不成,不,不可能不成。”

  蘇照壓下心頭的一些莫名思緒,看向晏昌,笑了笑道:“既然晏卿已舉為禦史大夫,居住於此地,實在不妥,可隨孤一同進溫邑城,孤在城中備好宅院,以待晏卿。”

  此刻,斜陽夕照,穿過茅草屋的偏窗,落在屋中青磚鋪就的地上,天色分明已是向晚時分。

  晏昌也不推辭,道:“君侯盛情,敢不從命。”

  蘇照讓馬車接了晏昌爺孫二人,留下彭紀和尤江收拾手尾,而後就是帶著一行人,返回溫邑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