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被世人遺忘的角落。

  枯枝滿地，野草侵占了原本能夠通人的小徑，空氣中彌漫著動物屍體腐爛的味道，除了偶爾路過的野獸，沒有人會來這裏。

  夜微涼，濃鬱的墨黑開始蔓延，不一會兒就將天地都渲染成了墨黑色。一條細小的胳膊從石頭堆裏伸了出來，小手用力扒開石頭，傳出石頭滾落砸地的聲音，接著瘦小的軀幹徹底從石頭堆裏掙脫出來，小腳沒有站穩，整個人連著石頭都摔倒在地。

  小孩身上隻是穿了件破舊的衣服，像抹布一樣籠在身上，上麵已經被弄髒了，身體有些傷痕流出了些許鮮血，染紅了衣服的邊角。小家夥的腳上套了一雙大人的涼拖鞋，已經不能穿了。臉上已經髒得隻看得出一雙還算是靈動幹淨的眼睛。

  雲蓮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角，慌亂無措地打量著這隻有風聲的樹林子。回過神來後，發現自己竟然有了和人一樣的身體，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滿是驚奇，她像機械一樣舉起自己的雙手，又抬了抬小腳，小手在身上到處摸了摸。

  看到夜裏隨風搖曳的大樹，雲蓮眼睛一亮，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小手，抬頭仰望著大樹，有禮貌地發出奶音，“大樹爺爺你好，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大樹搖著身子，風將天空中的雲吹散了一些，從雲霧裏泄露出了一絲月光。

  雲蓮歪了歪頭，以為大樹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便又重複了一遍。

  ……

  “你能開口說話嗎？”雲蓮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聲音太小了，我沒有聽見，你能大聲點兒嗎？”

  ……

  這裏一片漆黑，即便是有幾絲月光也不能將這裏照亮。空氣裏沒有雲蓮熟悉的香霧氣味，也沒有老和尚的誦經聲，對於雲蓮來說這裏除了植物，其他都是陌生的。

  雲蓮咬了咬嘴唇。

  她快要一千歲了，雖然這個年齡在草本類來說已經屬於大人了，但是對於蓮花來說，連個小嬰兒也算不上，還隻是顆泥土裏的小種子而已，需要父母的嗬護，佛光的庇佑，日月精華的滋養。

  雲蓮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隻記得她就要發芽了，家人都很高興，但是自己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就來了這裏。

  雲蓮的嘴唇已經被她咬出血來了，“媽媽，爸爸……”她很難過，想要大聲地哭，但是在這裏，她不敢，隻能使勁壓下自己的哭聲，小聲抽泣。

  雲蓮的淚水滴在野草上麵，它們便一肉眼可見的速度長高了許多，成了那一堆雜草裏唯有的生機。

  雲蓮的腦海中傳來“滋滋……”地電流聲，那聲音嚇住了雲蓮，眼淚掛在了雲蓮的眼角。

  “係統啟動中……係統啟動完畢……”

  雲蓮被這聲音嚇得縮了縮脖子。

  “宿主你好，我是你的係統，”冰冷的機械聲像沒有任何感覺的機器人，“請閱讀以下事項，完成任務，贏得獎勵。”

  係統剛說完，雲蓮的麵前就出現一塊透明似的任務屏幕，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來眼花繚亂。

  雲蓮好奇地瞪大眼睛，作為一顆小種，自然是不認識字的。

  雲蓮抱緊身子，這山上的夜冷得很，小姑娘身上隻有一塊抹布，根本不能禦寒。

  小姑娘聲音打著顫，被凍得有些哆嗦，“姨姨，你……你知道這是哪兒嗎？你能送我去找我的爸爸媽媽嗎？”

  “不知道，不能。”係統隻是個為完成任務的機器人而已，它沒有感情，對上這麽個惹人憐憫的小丫頭片子，也不會有多餘的感情。

  小姑娘抽抽噎噎，捂著嘴巴抽泣，低著頭。

  “你能不能像你媽媽那樣，她遇到任何事情都沒有像你這樣哭啊，你作為白蓮花的女兒，怎麽能夠給你媽媽丟臉？”

  係統冰冷的聲音沒有半點兒勸慰雲蓮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指責雲蓮。

  小姑娘雖然還是顆小種子，但是卻也是被精心嗬護著到一千歲的，還從來沒有人凶過雲蓮。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雲蓮抬起了頭，頓在那裏，好像是被嚇到了。

  ……

  係統開始意識到，雲蓮可能還真的太小，白蓮花那點兒功底還不能顯現出來。空氣裏傳來一聲歎息，好像在嘲笑係統不知變通。

  係統不得已放柔了聲音，“雲蓮，你能來這兒也是你的機遇，你家人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忍心讓他們失望嗎？”機械音變軟，聽著反而更加恐怖，不過好在雲蓮沒有被嚇到。

  雲蓮輕輕搖頭，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隻是想要回家而已。

  係統再接再厲，“所以，你要乖乖地聽姨姨的話。”對於小孩子，係統隻能連哄帶騙。

  “我不認識你。”雲蓮記得到寺院裏上香的香客曾經在蓮池旁告誡小孩，說小朋友不可以聽陌生人的話，雲蓮在池子裏少鮮有完全清醒的時候，所以她很清楚地記住了。

  “你不認識我，是因為我去看你的時候，你還在土裏，你家人都認識我，姨姨並不是陌生人。”

  係統雖然將聲音放柔和，但依舊是機械女音，聽起來很是怪異。雲蓮聽著，輕輕捂住了耳朵，隨後又鬆開一小縫，保證自己能聽到姨姨說的話，又不刺耳。

  係統：……

  ——看出自己被嫌棄了……

  但是很顯然，身為擁有高智慧的係統，自然是不會改變的，保持原音是作為係統的最後倔強。

  雲蓮摸了一把臉，將臉上的淚水擦幹，黑黑的小髒手蹭得小臉又髒了一個度。

  係統以為雲蓮是想通了，誰知它剛想提醒雲蓮任務的時候，雲蓮便邁著小短腿提腳就想要離開。

  “等等……”

  係統還沒說出口，就傳來雲蓮慘叫的聲音。

  係統:……

  ——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你活該。

  小腳丫被野蠻生長的野草割出了鮮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被野草吸收了個幹淨。小孩的腳丫本來就很細嫩，雲蓮的腳上又隻穿了一雙大人的涼拖鞋。

  雲蓮看著流血的雙腳，愣愣的，像是傻了一般。直到係統詢問雲蓮，她才放聲哭。

  林中的鳥都被驚得飛走了。

  雲蓮的哭聲似乎還引了別的什麽。

  係統聽到傳來的腳步聲，確定雲蓮不會有危險，就悄悄地盾了。

  樹林裏傳來了細碎的聲音，草葉子被扒開，葉枝劃著人的褲腳。

  雲蓮聽到聲音回頭，有光亮從背後傳來。雲蓮捂住了呼吸，她聞到了血腥味，和她的血的味道不同，那味道讓雲蓮有些作嘔。

  雲蓮小聲喚著，“姨姨……姨姨……”

  係統卻突然沒了聲。

  雲蓮縮在樹旁，周邊的瘋狂生長的雜草已經被雲蓮壓到了一些，使雲蓮完全暴露出來。

  雲蓮使勁縮著身子，靠大樹越來越緊，企圖整個人和大樹融為一體。

  雲蓮潛意識覺得來者不善，讓她心生膽怯。

  寺院裏的老和尚說了，十足的惡人哪怕隔著遠也能讓人害怕。

  所以她這是遇到了十足的壞人了？

  少年目光清冷，一身高貴打扮與這裏格格不入，他和他身邊的那幾個人不一樣，他好像是他們的老大。

  “小孩……”

  雲蓮坐在車裏，眼珠子好奇地到處亂轉，小腳已經沒有流血了，不過傷口也沒有處理。

  雲蓮歪著頭瞅了少年幾眼，這人好像帶著光，身邊跟著的卻都是惡人。

  雲蓮敲了敲腦袋，自己哄著自己不要害怕，老和尚說什麽不怕鬼敲門來著，她連鬼都不怕，自然也不能害怕幾個惡人。，更何況小哥哥也在。

  “叫什麽名字？”

  靜了一會兒，雲蓮才發現是在叫自己，“雲蓮。”又頓了頓，“哥哥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聲音軟乎乎的，像粉色的，雖然髒兮兮的，但是那雙眼睛卻很好看，慕苼輕輕顫動了睫毛，掩住了眼中的陰暗。

  如果將這雙眼睛做成標本一定很好看。

  雲蓮觸到慕苼後，一個哆嗦。媽媽說黑龍是極惡之物，帶有黑龍的人必然是大惡之人，還會給他人帶來不幸。若是遇到了便要躲著些。

  雲蓮記得的隻有這些了，她的意識總是迷迷糊糊的。但媽媽當時的嚴肅她卻是記憶猶新。

  雲蓮雖然是個小妖怪，但是她依然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眼前的少年，額間有一條小黑龍，少年的周身都籠罩著陰鬱氣息，那雙眼睛顯得格外讓人心寒。

  雲蓮輕輕咬了咬下唇，她下意識害怕這個帶她走的哥哥，但是她覺得他又不像是壞人。

  小雲蓮陷入了迷茫中，媽媽說看人要看眼睛，小哥哥的眼睛好漂亮，很幹淨？的樣子，但是……

  雲蓮又看了看慕笙額間環繞的小黑龍，雖然散發著邪惡的氣息，但是細看小黑龍還是很可愛的。

  所以哥哥應該是好人。

  雲蓮想開後，衝著慕笙暖暖笑著。

  慕笙微皺眉，心裏一笑，撿了個傻子。

  雖然心裏多有嫌棄，但是慕笙還是將自己的外套搭在了雲蓮身上，這車裏雖然比外麵暖些，但是並沒有安暖氣，這瘦弱的小家夥怕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