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按照現在的情況，是他把握住了陛下的脈搏。

  可是他從程處弼的眼裏卻並沒有看到一絲的慌亂，清澈、澄明，氣定神閑，並沒有失敗的概念，好像失敗者是他長孫無忌一般。

  這讓長孫無忌不能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了，難道是他長孫無忌算錯了？陛下其實並非是想立魏王為太子？

  可是，這可能嗎？

  這不可能呀，陛下剛才的言行舉止是清清楚楚發生在當下的，發生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的。

  但程處弼的言語態度，從容有度卻又不像是失敗者著逞強嘴硬，強勢挽尊，故意以逞強的姿態來掩蓋內心的失落和落寞，以及被踐踏的自尊。

  還是說他程處弼養氣的功夫已經高深到了他長孫無忌也看不穿的高深莫測的地步？

  這也不可能呀，連房玄齡的養氣他都能識破看穿一二，這程處弼才多大呀，怎麽可能達到比房玄齡更高的境界！

  雖然自己贏了程處弼，可是長孫無忌自己也搞不清楚程處弼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哈哈，不說了，不說了，陛下龍體要緊，老夫可要緊跟上去看看，看看陛下的身體可有大礙，若是陛下身體有個不好，可是國之大事......”

  然後，他又露出譏誚，擺了擺手，奚落著程處弼離開了。

  “我看陛下無論步伐、還是氣息都非常的穩定，陛下也隻是操勞過度，乏了、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長孫司徒到是不用擔心。”

  程處弼從容依舊，波瀾不驚：“隻望長孫司徒在此間時日，抓緊謀劃，把心中所想，盡情展露出來才是。”

  “多謝程大夫提醒了！”

  長孫無忌怏怏一笑，拱手而去。

  他剛才顯然是將陛下之前的表現故意舊事重提，趁機再對程處弼奚落一番的，可程處弼又像沒事人一樣古井不波是個什麽道理！

  他怎麽就想不明白了，他長孫無忌怎麽就看不穿一個二十多歲的黃毛小子的內心了！

  不僅長孫無忌想不明白，房玄齡、李靖、唐儉、李績、武士彠、張亮都沒有想明白，陛下立魏王的心思已經如此明顯了，就差直接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了，怎麽程處弼還是這般的風輕雲淡，淡然笑意。

  尤其是張亮，他才剛當上宰相幾天呀，這才剛體會宰相的滋味呢，可這就已經在立嗣的問題上得罪了陛下。

  他都急得火急火燎的了，就怕跟當初上任太子詹事一樣，又當不來幾個月就又被李二陛下灰溜溜地趕出京城了。

  相比於長孫無忌，高士廉可要低調得多，輕笑著拱了拱手，禮貌地離開了。

  當然，率先支持魏王李泰的劉洎和岑文本趕緊地跟了上去，迎奉長孫無忌和高士廉。

  這可是兩位大佬呀，剛才可是這兩位大佬給了強有力的助力呀。

  他們要表示感謝，更要代表魏王殿下表示感謝，還要問清楚他們為什麽會支持魏王，要是能夠邀請這兩位大佬到魏王府上坐坐，或是在哪做東將魏王請來同這兩位大佬會麵，那就更好了。

  “賢婿、賢侄、賢侄......”

  待劉洎、岑文本、長孫無忌、高士廉等人一走，唐儉、武士彠、李績、張亮趕緊把程處弼給圍住了。

  “嶽父、諸位叔伯，此處不是說話之地。”

  程處弼知道他們此刻萬急的心情，低沉地道出一句，向著房玄齡、李靖、楊師道拱手一禮，而後步出殿去。

  ......

  盧國公府，程咬金的書房。

  “賢侄，你說說這究竟是個什麽事呀！”

  “你看看陛下這根本就沒有立晉王為太子之心呀，陛下可是一心眼巴巴地想著魏王呀！你到好，聚攏著我們支持晉王，現在到好......”

  張亮雷大的嗓門，夾帶著他滿腔的不滿、怨氣和擔憂震蕩在程咬金的書房內。

  這裏就他擔任宰相的時間最短，又是武將出身，養氣的功夫也是最差，最先把他這一路上憋在心裏的怨氣給發泄出來。

  雖然唐儉、李績等人並沒有同張亮這般扯著嗓門大聲抱怨，可他們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顯然也是在極力掩蓋著自己心中的怒火。

  當然，此刻心情最輕鬆的就是兩人，一個是程咬金，另一個則是程處弼。

  不過，程咬金雖然心情相對輕鬆，可也不怎麽好，濃眉緊蹙，難得地深沉。

  “嶽父、諸位叔伯，不必如此擔心。”

  隻有程處弼風輕雲淡地笑著，悠閑自在地喝著茶水，而後輕輕慢慢的說道。

  “雖然今日是小侄之失策，可並無大礙，陛下雖有心立魏王為太子，可是魏王卻有致命之疏漏，卻是坐不得這太子之位。”

  “魏王坐不得太子之位？！”

  張亮一聽一愣，兩眼瞪大如牛，不過一會又好笑聽得了什麽超級弱智的笑話般，哂然冷笑，大聲駁斥。

  “怎麽可能，陛下可乃秦皇漢武般的千古之君！更何況陛下對立魏王為太子已經表現得如此之明顯，若是陛下乾坤獨斷，我等何人能抗拒陛下之意......”

  “魏王坐不得太子之位？！”

  李績等人也是難以置信的，若是別人說這話，說不得就把這人大罵一通或是真當成弱智了。

  可是這人是程處弼，還是氣定神閑，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狀態自然的程處弼。

  “張功業（張亮的字），你先別著急言語，且聽賢侄把話說完。”

  李績雖然不解，卻也心思生疑，將張亮的聲音壓下，向著程處弼莫名的問道：“賢侄，你這話是何意？”

  “嶽父、諸位叔伯，可曾記得，陛下是如何得來的皇位？”

  程處弼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平淡地反問一句。

  “賢侄，你這話是何意！”

  聽聞此言，眾人大駭，倒吸了一口寒氣！

  在座的，當然沒有人不知曉陛下的皇位是怎麽得來的！

  可是他們卻還是不明白，程處弼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程處弼的笑容依舊淡然，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睛，更多了一股智慧光芒，還是不答反問：

  “嶽父、諸位叔伯，你們再想想，魏王與太子奪嫡之爭已是朝野皆知，若是魏王真的接任了太子之位，那天下人會如何看待陛下，又如何看待這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