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陛下的試探？！”

  程處弼更是大吃一驚。

  他以為他已經看懂了李二陛下卻沒有想到，他所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李二陛下竟然在暗中布置了一盤可謂天羅地網般的大棋！

  “不錯！”

  程咬金肯定頷首，目光如炬，可穿日月，氣若奔馬，大口噴薄，將心中所想，詳備地向程處弼道來。

  “分封諸王，一者試探群臣之意，二者諸王之內職務有別，可試探諸王之心，三者陛下不是別開生麵地將魏王留待京師嘛！”

  “設立羽林衛，一者試探南衙十六衛大將軍之意，二者試探關中世族之心！”

  “陛下留魏王於京師，必設文學館，正好你誤打誤撞開罪了太子殿下，陛下順勢抬高魏王，令魏王開設文學館。”

  “當然，這並非是你之用意，也不能說是陛下原本就料想借你之手，隻是魏王留待京師，陛下必給予其一個正式的名目，而你與太子之事，恰好順得其時。”

  “陛下於此時，責罰了太子，抬高了魏王，文學館之意，更是重大，借於此事，一者可觀太子及東宮屬官之想，二者可觀魏王及朝中重臣之心！”

  “至於今日，下發分封詔書，亦是如此，一者觀諸王之動向，二者觀我等分封功臣之心思，三者觀其餘諸臣之念想！”

  “我明白了！父親，您的意思是說陛下步步連環，一次又一次的試探，是為了將朝堂群臣、宗室皇親一網打盡，想要將所有人的忠誠都試探出來！”

  程處弼喟歎一聲，接過話來，聲若疾雨，快如驚雷，急促且通透，激動而澄明。

  “正因為此前的幾次試探，都沒能釣出什麽大魚，所以陛下這次才下此重餌，以待願者上鉤！”

  經程咬金這詳細的講解，程處弼明白了！

  這一刻，他全明白了！

  自李淵逝世之後，朝中發生的所有的大事，都是李二陛下對自己死前的布局，通過對任意人員的試探，保證任何人對他都是絕對的忠誠！

  果然是帝心似海，深邃如淵！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李二陛下要把自己加入這分封功臣的名單中了。

  若是自己當作重點培養的下一朝匡輔之臣，對自己卻不是絕對的忠誠，卻能為利益所惑，那這樣的臣子，要來何用！

  “可是父親，難道陛下他就不怕真有人答應嗎，這可是世襲罔替的一州之主呀！”

  雖然對李二陛下的帝王心術佩服得緊，可程處弼卻也直直搖頭，他還是有些細節沒有捋清。

  “要是真答應了下來，那陛下豈不是騎虎難下？”

  雖然一州刺史算不得什麽，可世襲罔替，卻讓它成為了人見人愛的香餑餑！

  在麵對這麽大的誘惑，誰人能夠拒絕！

  如果大多數的臣子都接受了這一分封，就算是將計就計，李二陛下也必須兌現呀！

  建立國中之國這種事情，可是李二陛下自己提出來的，他到時候就不怕自己打碎牙齒和血吞。

  “你認為是分封的臣子多，還是沒有分封的臣子多？”

  程咬金不置一笑：“你認為是我們這十幾張嘴說話的聲音大，還是外邊長安城裏百萬人的聲音大？”

  程處弼瞬間明悟，自嘲一笑。

  他怎麽就忘了，李二陛下在試探他們的同時，也在試探那些沒有得到分封的臣子。

  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直都是東方的傳統。

  就他們這十來個人吃了獨食，其他那麽多的朝堂重臣兩眼巴巴地望著，能讓他們就這麽好過！

  當然不可能，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吃到！

  那些反對的聲音，絕對可以把他們淹沒！

  好一個無本買賣，李二陛下這帝王心術，也是沒誰了，爐火青得不能再青了！

  再看程咬金，程處弼不禁對自家這位老頭，更加的崇敬了。

  不愧是貞觀朝諸位功臣中唯一能跟李績那老陰人媲美將家族一直傳承到開元朝的朝堂人物，這朝堂智慧沒有任何一點的水分。

  “父親，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我們給陛下上奏疏，謝絕陛下之分封？”

  將李二陛下布局都抽絲剝繭地掃清捋順之後，程處弼心裏大為舒暢，站起身來，從著老頭的手裏奪過酒壇，豪飲一口，擦了擦嘴邊的酒漬，舒暢的問道。

  “不是我們該怎麽辦，沒有我，隻有你！”

  程咬金氣鼓鼓地從這竟然不守孝道從老頭子手中搶酒喝的小子手中奪過酒壇，冷冷的嗆。

  “為什麽隻有我而沒有你......”

  程處弼莫名奇妙地等著酒壇的底部，期待著那張看似混不拉雜、實則智慧如妖精的臉。

  “老夫我可是一名粗獷無匹、混名昭著的莽夫！”

  程咬金將酒壇放下，咽下酒水，咧咧做笑，很有憨厚莽撞的匹夫氣概的豪言。

  “老夫不懂什麽是朝堂，隻知道陛下所命，老夫斷不敢辭，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

  程處弼泛翻著白眼，這個解釋很牛逼，他無力反駁！

  但他也可以理解，這便是程咬金的朝堂智慧，大智如愚。

  正是因為這大智如愚的頂尖智慧，程咬金才從隋末亂世一直走到了今天，經曆了貞觀朝，在高宗朝風光一把後，才壽終正寢。

  “可是你卻不一樣！”

  再看向程處弼時，程咬金的聲音陡然變得肅然起來，也跟著站起身來，雙手按在程處弼的肩頭，正視著程處弼那張已經不再稚嫩而年輕剛正的俊臉，勾起一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得意笑容，一字一頓的說道。

  “你是陛下認可的肱骨之臣，是要出將入相的！”

  “......”

  程處弼的眼底微微泛紅，退後兩步，恭敬地向程咬金拜上一禮。

  “孩兒，多謝父親大人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