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冷冰冰。”

  院長說話的聲音都仿佛陷入了回憶裏，“你是不知道，他小的時候被送過來的時候，就隻有我胳膊那麽大。”

  “後麵慢慢養大之後，他知道了身世之後，就不怎麽說話了。”

  “他小時候很冷的。”

  院長想事想起來了什麽，“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好像之前的相冊裏還有他的照片的，他小時候可好看了，那些收養他的人全都很喜歡的。”

  收養。

  江暮夏看著院長離開的動作，放在身側的指節都緊握成拳。

  麵色慘白。

  她其實說不心疼，是假的。

  她知道韓庭之小時候在孤兒院裏度過了幾年的時間，普通人可能沒覺得有什麽，可她卻沒有辦法不難過。

  那麽小。

  你說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要不安地等待著一個又一個家庭來收養。

  得有多絕望。

  院長重新拿著相冊過來的時候，江暮夏主動吸了吸鼻子擦掉了自己的眼淚，把笑臉遞了過去，“這是照片嗎？”

  “對。”

  院長點頭，指了指裏麵的一張合照，“這就是他五歲多的時候，被韓母收養的前一年照的，那時候也是過年。”

  可……

  小家夥因為知道自己是有家庭，但是沒有人要被拋棄的。

  就很冷。

  也不怎麽說話。

  有時候睡著了很沒有安全感，別的小孩子都知道撒嬌求抱抱要陪著，可他卻隻是抱著自己的小被子蜷縮在角落裏。

  後來，院長看著有些無奈，就給了他一個娃娃陪著。

  他就再也不撒手了。

  照片裏小家夥也不過五歲多，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鏡頭，手裏都還抓著那個兔子娃娃，看起來懵懂，卻又帶著不安的可愛。

  肉嘟嘟的。

  江暮夏甚至有種，想要一個男孩的衝動。

  這樣的話……

  會不會以後就會有一個縮小版的小韓庭之出來，跟他一樣可愛？

  “可這個兔子……”

  她微微皺眉，還是遲疑了，說話的聲音都明顯有些不解的哽咽和沙啞，“他被收養之後，怎麽沒帶走？”

  “我也不清楚。”

  院長搖了搖頭，“不過好像我聽說，是因為收養的家庭條件很好，他怕收養的家庭不喜歡他，所以才沒有帶走的。”

  “……”

  五歲多的孩子，因為怕收養的家庭不喜歡自己沒價值的小兔子。

  所以，沒舍得帶走。

  “……”

  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小家夥是怎麽熬過在孤兒院的那段時間的，又是怎麽在這麽多人裏麵，被韓母一眼看到，然後帶回家。

  甚至……

  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他不願意說話。

  不願意交流。

  就連離開，也不願意帶著自己明明喜歡卻隻能留下的小兔子玩偶。

  他那個時候，也還是個孩子啊。

  江暮夏之前一直都想來這裏，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也沒有合適的時間，可現在看到這一切之後，就像是親眼目睹了他的過去。

  然後泣不成聲。

  她知道了他在這裏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

  知道了他不喜歡跟那些人交流，就連吃飯的時候周圍的朋友也都不願意跟他一起，玩遊戲也都是被孤立的那個。

  知道了他無助的時候，隻能抱著一個孤孤單單的小玩偶。

  知道了他下雨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在屋簷下。

  知道了，他過往的種種。

  而在知道了之後，她怎麽都沒有辦法去接受，他在那麽小的時候就已經懂得察言觀色，懂得討好別人。

  怕自己成為累贅。

  她看著那些照片，泣不成聲到恨不得自己可以回到過去。

  回到他的小時候。

  要是那樣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現在他身邊，告訴他，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永遠都會在他身邊。

  他不用那麽小就過得那麽小心翼翼，那麽膽怯敏感。

  不用那麽聽話，那麽懂事。

  韓庭之把娃娃放到這裏轉身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紅著眼睛掉眼淚的女人，到底還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走到她麵前，擦掉了她的眼淚。

  “都說了你會哭。”

  那聲音帶著低低的喟歎，“之前你鬧著要過來，我就不願意，現在哭成這樣，你說我怎麽能不心疼。”

  “……”

  江暮夏吸了吸鼻子，就這麽盯著他看了好半晌。

  突然，仰起臉抱住了他的脖頸。

  “韓庭之。”

  那聲音軟糯啞輕地很，“你混蛋，就知道欺負我。”

  “……”

  韓庭之有些無腦，直接把她抱了起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現在也遇到了你，還有了念念，你們都很愛我。”

  “這怎麽能一樣。”

  她的腦袋都蹭到了他的懷裏，“韓庭之，我隻怪我沒有早一點遇到你，不然不管你在哪裏，我不會讓你跑掉了。”

  要是早一點。

  早一點遇到他的話，就好了。

  “嗬。”

  韓庭之有些無奈，抬手刮蹭了一下她的鼻尖，“說了你會心疼，你還非要過來看，你說你是不是作的。”

  “那我想看，不行嗎？”

  她冷哼，“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別人的想給我看我都不看呢。”

  “是麽。”

  韓庭之垂眸看著懷裏嬌嫩緋紅臉蛋的小女人，俯身就這麽捏著她的下巴輕輕落下了一個吻，“那就獎勵你一個吻，看在你這麽心疼我的份上。”

  “……”

  江暮夏表情微微呆滯過後，直接主動抱住了他的腰。

  “一個吻不夠。”

  “那你想怎麽？”

  “最少十個，”她冷哼，嗓音都是悶的，“以後每天早上一個，晚上一個，吃飯的時候一個，午睡的時候一個，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

  韓庭之有些哭笑不得，“那估計沒過幾年，你就膩了。”

  “怎麽會！”

  江暮夏發覺到男人的語氣，頓時惱怒不已，瞪圓了眼睛就這麽看著他，“韓庭之，我這剛跟你結婚，你急覺得膩了，怎麽？覺得外麵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姑娘更能討你歡心了？”

  “沒有。”

  “你就是有！”

  江暮夏直接搖頭皺眉，“你個大混蛋！虧我還那麽心疼你，差點就要把心掏出來給你看了，結果你還嫌棄我！”

  韓庭之看著她那嗔怒鬧著要掙脫開他懷抱的模樣，下意識就把她抱在了懷裏。

  “沒有。”

  他不知道要怎麽哄，索性直接以吻封唇，“隻愛你。”

  那一瞬間，江暮夏直接愣住。

  “怎麽？”

  男人鬆開她下巴之後，下意識剮蹭了一下她的鼻尖，“韓太太，你要是真的把心掏出來給我看的話，我估計會更心疼。

  “……”

  江暮夏吸了吸鼻子，就這麽重新抱住了他的腰。

  不說話了。

  他有些無奈，“很晚了，一會兒聽說會下雪，路上結冰的話回去就不方便了，念念還在家裏等著呢。”

  “不要。”

  江暮夏腦袋藏在他的懷裏，手也跟著伸進了他的羽絨服裏。

  不吭聲。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無奈抱了好一會兒，耳邊才傳來了女人悶悶的聲音，“韓庭之，我真的很愛你的，隻是你沒感覺到而已。”

  “……”

  韓庭之下意識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感覺到了。”

  “你沒有。”

  江暮夏搖頭，這才鬆開了他的懷抱。

  轉身。

  等到拉著他的手往前走了好久之後，身後的男人才在孤兒院的門口停了下來，順帶扣住了她的腰。“夏夏。”

  “嗯。”

  她側眸，就這麽看著他，“怎麽了？”

  “……”

  韓庭之看著女人白淨的臉蛋，天空中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雪，有零散的幾片落在了她的發絲和帽子上。

  “我知道的。”

  他就這麽鄭重其事，俯身捧住了她的臉，嗓音多了幾分清透的微微沙啞，“我知道你愛我，非我不可，我都知道的。”

  他都知道。

  之前可能還在猶豫，可自從念念出生後，好像整個人都得到了治愈。

  他很肯定，她是愛他的。

  江暮夏因為下雪天穿的是平底鞋，要踮腳的話才能湊到他的唇，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踮腳吻了上去，主動抱住了他。

  “韓庭之。”

  她幾乎是半強迫性地擁抱的姿勢，甚至還跟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沒關係的，你之前不管發生了什麽，可現在有我了，我會保護好你，會和念念好好愛你，就像你說的，隻要有我在，我們就有家。”

  本來就是很不經意的舉動。

  可……

  偏偏就是這樣笨拙到微微膽怯，卻又莫名認真嬌憨的姿態，他的喉結都下意識滾了滾，看著麵前臉蛋白淨的小女人。

  好半晌沒吭聲。

  “怎麽？”

  江暮夏睫毛微微顫動後，就這麽看著他，“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太幼稚了？”

  “沒有。”

  他並沒有覺得她幼稚。

  從未。

  韓庭之俯身捉住了她的手，說話的嗓音都帶著明顯的微微沙啞，“就是在想，什麽時候我喜歡的姑娘，也可以保護人了。”

  “一直都可以啊。”

  她冷哼，“隻不過你沒有發現而已，一看你就是沒有之前愛我了。”

  說完，就這麽鬆開了手。

  “不理你了。”

  她的腳步其實算不上快，但是韓庭之的視線微微遲疑了一下，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離開了孤兒院，到了對麵的車上。

  輝騰。

  這輛車已經有些年頭，但是韓庭之一直舍不得換。

  就……

  就連裴景有時候都調侃他，說，“你分分鍾一個合同幾千萬上下，一周賺的錢都夠你換輛車的，你偏偏守著這輛車不放，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懷念的。”

  而且，這輛車之前還發生過車禍。

  大修過。

  就算是真的送到了二手車市場，其實以車輛這個貶值非常快的東西，時隔多年的現在本身也就值不了多少錢。

  可韓庭之不啊。

  哪怕現在一月要去修一兩次，還是舍不得丟掉。

  就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