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夏的腦袋罩上了毛巾。

  眼前一片黑。

  像極了她當初失明的半年時光裏，隻能靠著耳朵聽聲辨位，那時候好像跟現在沒有什麽分別，都是同樣地看不見。

  “韓庭之。”

  她把毛巾拿下來，黑白分明的眼眸對上了他的，“她……對你好嗎？”

  這個她，韓庭之自然知道是誰。

  “好。”

  男人微微轉身，用毛巾擦拭著自己的頭發，在暖黃色的光線下沉默了很久才輕輕笑了一聲，“最起碼，比你對我好。”

  時隔多年的戀人。

  江暮夏抓著毛巾的手微微攥緊，呼吸都明顯窒息了。

  “是嗎？”

  她的表情呆滯而恍惚，可還是跟著笑了，“她對你那麽好，還為你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你現在卻在跟我糾纏不休，你不覺得很對不起她嗎？”

  男人擦頭發的手因為她的聲音微微停頓了一下，突然就轉身走到了她的麵前。

  附身捏住了她的下巴。

  “夏夏。”

  他看著她，“是你主動送到我麵前的，不是我找的你。”

  應該說……

  大概是命運的陰差陽錯，或者說是某種程度的蓄謀已久。

  兩個月前。

  他去綿陽出差的時候，意外聽到了之前合作過的乙方說要請一個最有影響力的慈善大使回去幫他做產品推廣，主辦方的開幕式會在江城。

  所以……

  也許是那一瞬間的鬼使神差，他主動申請了去江城的調研合作。

  提前半個月回來。

  果不其然，在他留在這裏的月底，司徒雅帶著孩子在酒店舉辦生日宴的時候，就那麽猝不及防的，遇到了她。

  走錯洗手間。

  命運到底是有多陰差陽錯，才能就這麽讓他重新遇到她。

  可……

  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是他的秘密。

  江暮夏的臉蛋小巧就這麽被他扣在了掌心裏，男人的五官深邃而認真，全身上下就隻係了一條浴巾，全身的肌肉沒有半點消退的模樣。

  她的指節繃緊，覺得下顎都有些痛。

  “你不累嗎？”

  時至今日，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出什麽樣的話，索性就順著自己的心說了，“總有一天她會發現的。”

  “她不會。”

  江暮夏瞬間愣住，“你就這麽確定？”

  “當然。”

  男人的掌心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明顯的戲謔和輕笑，“因為她比你聰明，會好好守著自己韓太太的位置，一輩子。”

  那一瞬間，江暮夏的視線都足足僵硬了毫無反應。

  韓太太。

  是啊，這個世界上多得是人想要成為韓太太，畢竟擁有了這個身份，就相當於擁有了整個商業界的半壁江山。

  標準的豪門富太太。

  就算真的知道了又怎麽樣？

  能怎麽樣？

  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像電視劇裏那樣，豪門富太太主動出現威脅小三離開，再不濟一個小嘍囉而已，直接消失在韓庭之身邊就好了。

  沒什麽大不了。

  江暮夏現在反正是眾矢之的，記者都已經拍到了。

  “那……”

  她微微抿唇，麵色都愣住了，“你這樣……幸福嗎？”

  “幸福？”

  韓庭之舌尖頂住了上顎，唇瓣的笑意都彌漫到了眼角眉梢，“夏夏，妻兒雙全如果還不幸福，變成你這樣才算幸福嗎？”

  江暮夏的眸色驟然一怔，視線本能地收了回來。

  “我累了。”

  她偏開臉蛋躲開了他的手，站起身就朝著樓上的浴室走了過去，雖然腳步有些慢，可還是看得出來明顯狀態不太好。

  甚至……

  有些莫名的狼狽。

  她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微微抬手就把自己上衣擺的一側撩了起來，那上麵有淺淺的疤痕紋路，肉眼可見是清晰而明顯的。

  抹不掉。

  其實激光手術可以去除，阮笙也說讓她為了美觀做了，可她當時想著反正也跟他沒有重逢的可能，所以也就放著了。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好半晌才摸了摸自己的臉。

  跟七年前，沒太大的區別。

  唯獨……

  那雙眼睛也不知道是被時光打磨地沒有了神采的緣故，好像再也看不到那種滿心歡喜卻又歡呼雀躍的感覺。

  阮笙說她變了，她一直覺得還是老樣子。

  可……

  現在仔仔細細看起來，的確是有變化的，與其說是容貌，不如說是心態，很多事也懶得去計較了，大部分都是平淡如水的模樣。

  甚至有些，寡淡無味。

  韓庭之在外麵等了足足一個小時，都沒等到女人從浴室裏出來。

  索性推門進去了。

  房間裏已經沒有多少霧氣，江暮夏就一個人在水池裏抱著自己的膝蓋，全身上下都泡在沒有溫度的冷水裏，頭發都是濕漉漉的。

  她看到男人進來，第一反應就是護住了自己的腰側。

  “你……你怎麽進來了……”

  “嗬。”

  男人微微皺眉，說話的嗓音都啞地厲害，“我不進來看著你在這裏麵待一晚上，把自己給淹死在裏麵嗎？”

  他抬手摸到了旁邊的浴巾，直接走了過去。

  “韓庭之！”

  江暮夏如臨大敵，眼眸都瞬間睜大了，“我……我可以自己出來……你不要……”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從水裏已經被撈了起來。

  渾身冰涼。

  她其實這幾年對冷的感知度不是很強烈，雖然也會感覺到冷，但是很大程度上也都可以忍受，甚至逐漸四肢失去意識，不過這種程度很輕，不是特別嚴重。

  韓庭之抱著她出來，直接丟到了臥室的床上。

  “十分鍾。”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波動，“你要是覺得繼續這樣跟我鬧下去很好玩的話，我倒是不介意今晚陪你繼續下去。”

  江暮夏坐在床上，抬眸看著背對著她的男人。

  寬肩窄腰。

  她有很多次衝動就這樣抱上去，可事到如今她根本就沒有資格。

  十分鍾後。

  江暮夏主動地套上了睡衣，順帶用旁邊的吹風機吹了頭發，門口的男人走進來在床頭放了一杯牛奶，“喝了就休息，我可不想再陪你去一趟醫院。”

  也不知道他是嘴硬，還是隨手的嘲弄。

  反正……

  關心是關心了。

  江暮夏恍惚想起自己在車上老毛病發作的時候，他臉上那副緊張的表情，視線落在牛奶杯上好久都沒有動靜。

  等到了差不多十二點，臥室裏還是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她睡不著。

  原本是打算下床去外麵客廳裏接杯水，結果就看到了隔壁書房裏還亮著的燈光，暖黃色的光線從門縫裏溢出來。

  韓庭之是沒有關門的習慣的，因為沒什麽秘密。

  不用遮遮掩掩。

  而且基本上大部分環境下都隻有他一個人，所以隻要最外麵的門關上了，房間裏的基本都是處於隨時打開的狀態。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

  同樣也沒有人會知道，小時候隻有七八歲大的孩子因為沒有安全感，晚上不關門就趴在床邊看著主臥室的方向，怕韓父韓母偷偷離開。

  這麽多年，也已經成了習慣。

  江暮夏站在門口，依稀可以看到沙發上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