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暮夏性子打小就驕縱習慣了，也沒有嚐試過什麽人間疾苦，甚至就連金錢上的缺失都不曾有過。

  如果韓庭之死了，以她的精神狀況可能根本就撐不下去。

  可能會瘋。

  原來。

  阮笙站在她身後幾乎可以說是呆若木雞，踉蹌後退數步，尤其是在想清楚了這件事的各種緣由，才恍惚發現這件事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機會。

  哪怕……

  哪怕就算時間倒回再多次，此時此刻的江暮夏還是會做出這個決定。

  不會猶豫。

  走廊裏麵安安靜靜的，隻有急診室的燈還亮著，裴景就站在病房門口靜默了足足十秒鍾的時間，突然就笑了。

  “江暮夏。”

  他覺得自己的眼眶都莫名有些濕潤，“你最好祈禱這次事情過後，你們兩個人都可以好好活下去，別讓他醒來為難我。”

  他到底……

  還是做出了決定。

  哪怕這個決定在韓庭之醒來之後，會怪罪他。

  “謝謝。”

  江暮夏的眼眶泛紅，看著他竟然笑了，“這次手術過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他身邊，到時候還希望你可以幫我瞞著他，不要讓他為了我這樣的人繼續折磨自己。”

  她……

  其實也沒有什麽難受的，甚至有點喟歎。

  很平靜。

  最起碼現在這樣的結果，她還有最後可以救他的權利，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做不了，但一個背景板。

  醫生帶著扣口罩出來，朝著裴景直接看了過去。

  “非常危險。”

  他的表情凝重，“他的心髒已經驟停了，如果再不做手術，就算後麵移植成功了醒來的幾率也基本上不超過百分之二。”

  裴景還沒說話，江暮夏直接就走了過來。

  “醫生，現在就手術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朝著身後的阮笙看了一眼，“我人已經在這裏了。”

  “這……”

  醫生愣了一下，不可思議的同時還是朝著裴景看了一眼，好幾秒鍾才憋出來了一句話，“你們……確定嗎？”

  “確定。”

  江暮夏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走廊裏，格外清晰，“我是他的妻子，我有這樣做的權利，也有簽手術同意書的權利。”

  那聲音……

  像極了某種塵埃落定。

  裴景這輩子沒佩服過什麽人，也沒有真的覺得江暮夏真的會為了韓庭之怎麽樣，但是有些現實由不得他不信。

  它就是發生了。

  不以任何事情為轉移，不以任何條件為代價。

  毫無差別的犧牲和奉獻。

  阮笙看著裴景幾乎站在原地的動作，還有江暮夏最後簽完字被醫生帶進去的背影，下意識喊了一聲，“夏夏……”

  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照顧好自己。”

  “我……”

  阮笙忍不住自己聲音的哽咽，瞬間紅了眼眶，嗓音都是壓抑隱忍的拚命哽咽，“我等你，你們兩個都一定要好好出來。”

  “好。”

  江暮夏衝她笑了笑，隨之手術室的門就關上了。

  “彭——”

  在關上門的瞬間，阮笙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背靠著牆壁蹲了下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裴景，要是夏夏出了什麽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和韓庭之的……”

  走廊很安靜。

  裴景站在手術室門口，突然就笑了。

  大概……

  這是他前半生出了簡歡之外，經曆過最沒有辦法抉擇的時刻，就像電車難題一樣，選左還是選右都會陷入道德的兩難。

  也同樣，都會有遺憾。

  ……

  手術室裏。

  江暮夏被做好檢查插好管子躺在韓庭之身側手術台上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落在身側，眼眸裏都是笑意。

  “一會兒要打麻藥。”

  旁邊的醫生叮囑，“而且這次的手術很凶險，希望你可以做好後續發生任何意外的準備，盡量放鬆心情。”

  江暮夏在眼前耀眼的照射燈麵前，下意識抬手摸到了身側韓庭之的手。

  “好。”

  她緩緩閉上眼睛，“我會的。”

  她一定會。

  麻藥緩緩推入身體，剩下其餘的專業術語還是設備動作其他東西她都聽不見了，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

  韓庭之。

  她在最後僅存的意識裏，還是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樣熟悉。

  好像隱隱約約在那場雪崩中，她想起了那張臉，而且之後的所有剩下的也都隻有那張臉，還有那熟悉的聲音，“夏夏，你終於來了。”

  是啊。

  她來了。

  在披荊斬棘後，在那些錯亂而糾纏的意識裏她還是找到了自己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主動地伸出了手。

  “是。”

  她牽住他的手，本能衝著他笑，“我來了。”

  再也不走了。

  她江暮夏這輩子沒做過什麽值得稱讚的事，甚至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徘徊，可唯獨這件事她從來都沒有猶豫過。

  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裴景在門外看著手術燈亮起，剛焦灼的時候兜裏的手機突然就震動了起來，他看到來電顯示，瞬間瞳孔就緊縮了。

  “你說什麽？”

  他聽到電話對麵的聲音，腳步都踉蹌了一下。

  直到……

  在那清晰的聲音中，他聽到了老天爺的一線轉機，“之前捐獻者今天早上突然癌細胞擴散到了肝髒，十分鍾前下了病危通知書，現在已經宣布死亡，不過因為癌症擴散，所以肝髒細胞不能用，但是肺部是可以的，而且家屬也已經同意並且簽字了。”

  阮笙看著他呆滯的表情，下意識就站了起來。

  “怎……怎麽了？”

  “嗬。”

  裴景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甚至笑出了眼淚，“韓庭之還真是上輩子積德行善才換來的好運氣，果然他們兩個人都命不該絕。”

  阮笙麵色呆滯地看著比自己高出了很多地男人，呼吸都頓住了。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