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命運竊取者的終點”

  張喬朗發現前一秒鍾還很決絕的甄棠寶的眼神裏出現了一絲遲疑，他冷然一笑，說：“怎麽？你要我相信什麽？如果我把你抱上車，你還準備跳車或者是跳下山崖麽？”

  甄棠寶好不容易從那些突然湧現的畫麵中抽身出來，說：“我會和你上車。然後搶奪你的方向盤，然後我們永遠被困在這座山裏。”

  “很好。沒想到你這麽浪漫，想要和我一起做一對孤魂野鬼。”

  兩人措辭越來越激烈的時候，潘宇的車子抵達了。潘宇和艾娜下車，艾娜立刻向甄棠寶跑來，關切地問她的情況。

  甄棠寶擺擺手，隨即想將艾娜拉到一邊，想借機要到對方的手機，沒想到潘宇卻一把將艾娜拽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潘宇表麵似乎很關心地問：“大明星，你到底是怎麽了？以前你可說過，能和張公子一起飆車將會是你畢生的榮幸。怎麽現在反而跟霜打的茄子一樣？你看艾娜坐在我的車上十分享受。雖然我們輸掉了一棟樓，但我開心啊。你們倆真是讓我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艾娜對潘宇說甄棠寶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建議送甄回去。潘宇立刻說：“張公子贏了一把大的，自然是他自己送美人回去了。不過嘛，比賽之後的狂歡總是要有的。”他轉而看向張喬朗，說：“去老六的會所？我都訂好了。”

  張喬朗淡淡地說：“我請客。你們玩兒好。我不去。”

  潘宇一副了然的樣子，還望著甄棠寶壞笑了一下，說：“沒想到張公子第一次拍戲，拍的還是個小配角，卻把女主角扛回了家。張公子就是張公子。”說完，他興致高漲地呼喊著在場的其他人去會所狂歡。人們乘上各自的車子，紛紛都下了山。

  看到人們走得差不多了，張喬朗忽然說：“我們做一個約定。”那語氣像是在商量，但又像是在命令。

  “什麽？”依然沒有從嘔吐前後的惡心中緩解過來的甄棠寶強打精神，語氣很硬地問道。

  “看來十天的戀愛是委屈你了。我們談一小時的戀愛吧。”

  “一秒鍾都不可能。我有男友。”

  “好。那就體驗齊筱玉和嶽衡相處模式一小時。”

  “不——可——能。”

  “你知道麽？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在我的麵前，隻是個無比弱小的存在。”

  “但你卻隻能用放狠話來證明你的強大？”

  “我可以用行動證明我在你麵前是強者。”張喬朗麵對著倔強的甄棠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在不斷擴大。

  那笑容讓甄棠寶覺得毛骨悚然。她退後兩步，一手捂著脖子，一手向前抗拒地一推，說：“你離我遠一點。在片場我可以和你扮演齊筱玉和嶽衡，但是在工作之外，我不想和你有任何來往。”

  “好。”張喬朗的回答很幹脆，他的轉身更加幹脆。他決絕離開，發動機的轟鳴似乎正顯示著他的憤怒程度。

  飆車的觀眾們此時還沒有完全散去，還有三五個人正在看熱鬧，當他們發現張喬朗把甄棠寶一個人留在山上的時候，竟然大笑了起來，然後也上車離開了。本來還喧鬧無比的山頂一瞬間恢複了寧靜，為了飆車而準備的高光燈瞬間熄滅。

  甄棠寶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甄棠寶癱坐在了地上，她的力氣仿佛被抽空。

  如此孤絕的荒山裏，如此深邃的黑暗中，有一萬個恐怖的理由讓她趕緊邁開步子狂奔下山，讓她大喊大叫請那些還沒有開走太遠的車子幫忙載她一程。但是她一動不動，坐在那裏。這種黑暗她好像經曆過，而且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她不太記得了。

  她按壓著太陽穴，嗚咽作響的風聲劃過她的耳畔，沙沙作響的樹葉聲仿佛在編織著一曲可怖的歌謠。

  她的大腦一瞬間似乎被清空了，下一個瞬間似乎又被塞滿了。

  眼前出現了很多碎片化的畫麵，每一個畫麵的主角都是她自己。

  她看到自己站在月海總裁何寬的辦公室裏，高聲宣布自己必然會成為未來月海的當家花旦，當何寬露出嗤之以鼻的冷笑時，她將手中的一個劇本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放狠話說自己必須要演那部劇。她看到桌子上劇本的名字，是她在接拍《俏皮王妃》之前拍攝的一部傻白甜偶像劇，正是那部劇將她推入了爛演技惡評的深淵。

  她看到自己和阮蔚並排躺在一家美容沙龍的包房裏，分別由兩個美容師為她們做護膚療程。她聽見自己對阮蔚說一副好的皮囊就是決勝的本錢，自己一定要得到張喬朗這個男人。她看到阮蔚別過身去，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而當時在場的那個她卻全然看不到這一切，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豪門觀。

  她看到自己在片場的休息椅上坐著，頤指氣使斥責依安給自己買錯了飲料，還狠狠地把飲料摔到了地上。依安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跑去請工作人員來幫忙一起擦地。

  她看到自己站起來指著依安和那個工作人員罵，說她們擾了自己的清靜，讓她完全沒有辦法認真準備下一場戲。副導演過來幫忙緩和氣氛，卻也遭到了劈頭蓋臉的責罵。那時候的她那麽趾高氣昂，可是這個孤坐在荒山裏的她卻分明看到依安臉上的傷痛、工作人員臉上的憎恨以及副導演對她的厭惡。

  這些讓她超脫於自身之外看到自己的畫麵異常新鮮，因為無論是韓醫生還是石逸通的治療都從未喚起這些記憶。

  她覺得，大概是以前的自己太惹人厭了，她才完全不想記起來吧。如果真如林小周所說，她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占據了一個嬰兒身體的基因缺陷者，那她費盡心機、以一個嬰兒的一生命運為代價所換來的生活就是這樣的麽？

  雲霓，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麽？

  突然間，她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大概知道自己的命運了，她會消失在這無盡的黑暗裏。

  這大概就是一個命運竊取者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