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動作讓溫禮止所有的想法都在那一刻暫停下來，緊跟著灰飛煙滅。

  ??周圍的聲音都仿佛跟著凝固了，時間不再流動，他腦子裏一片空暇，什麽都沒剩下。

  ??驟然緊縮的瞳孔裏，隻有溫明珠蒼白跪下去的麵孔。

  ??緊跟著，她閉上眼睛，麵對著溫禮止，直直以頭搶地，竟是一聲都沒吭，咬著牙磕了一記頭！

  ??這聲音並不重，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溫禮止的身上，捶得他雙耳嗡嗡作響，整個人的精神世界，都伴隨著溫明珠這不重的一記磕頭，被敲得分崩離析！

  ??她叩拜，她求饒，她虔誠得像個信徒，又無助得像沉默待宰的羔羊，任憑溫禮止的刀子一刀一刀刺入她的身體裏。

  ??隻想她痛哭流淚。

  ??溫明珠的嘴巴顫了顫，她已經分不出來身體和心到底是哪個更痛一點了，或者是兩者都一樣痛，令她快要麻木了，於是女人張嘴道，“如果一個不夠的話，隻要你說個數字，我就會做到你滿意為止。”

  ??做到你滿意為止。

  ??這話明明就是繳械投降，可是為什麽溫禮止還是會有被子彈打穿心髒的感覺。

  ??明明她……都已經，跪下了啊。

  ??溫禮止退後一步，失聲痛喊，“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是不是！”

  ??“我沒有想你心軟。”

  ??溫明珠又磕了一個頭，她的額頭已經有紅腫一塊凸了出來，足以見得她也沒對自己留情，聽見溫禮止的聲音，相較於男人的失控和不冷靜，她更顯得麻木和死寂，說道，“我隻想你放過無辜的人。”

  ??曾經她也是無辜的。

  ??可是她現在認定自己也髒了，再也不說自己無辜了。

  ??“我有罪的話，那麽請你來製裁我吧。”溫明珠跪在地上，抬頭以一種仰望的姿勢看著溫禮止，仿佛在看著自己最初的信仰似的，那眼裏滿滿的都是絕望和求死，“我確實不該拉黎光下水，如果當初我死在小巷子裏，或許也能幫你出口惡氣。”

  ??溫禮止一僵，不敢相信地追問道，“什麽小巷子……”

  ??“當初小巷子裏有人對我動手動腳，我差點被他們一群人拖走……”溫明珠顫了顫，仿佛是回憶起了恐懼的往事，“我當時從未見識過外麵的世界，都是在你的保護下生活，無能懦弱的像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是黎光路過和他們打起來，把我救出來的。”

  ??溫禮止深呼吸，連呼吸都是帶著刺痛的，他不知道，那個被自己困在手裏的妹妹突然間離開了自己的庇護，她的美麗和懦弱對於她自身來說就是致命的。

  ??一事無成又什麽都不會的溫明珠，可不就是別人眼裏那塊最肥的肉嗎！

  ??倘若沒點心思，她的下場，真的不敢想象……

  ??溫禮止一直以為黎光是那種不懷好意接近溫明珠的小白臉，卻沒想過，渺小的黎光，也許是拯救溫明珠的英雄。

  ??所以她才會這樣不顧一切地在他麵前保護黎光，是因為……黎光給了她另一個生活的可能，把她從地獄的那端揪了出來，黎光給她平等的尊重，給她坦然和接納，從不主動去接溫明珠的傷疤，但也默默會承擔她的情緒。

  ??“我開心的是，我在他這裏，終於感覺到了，被當作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溫明珠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好像要出來了，額頭紅腫得已經比剛才明顯太多，她哽咽了一下，“他不會認為我渺小，隻會平等坦然地分享我的一切，而幸運的是，我也有能力去承擔他分享給我的壓力。他讓我自己去賺錢，鼓勵我自己獨立，給我勇氣去工作，幫我計劃未來，不讓我一直被保護，而是讓我學會自己保護自己。這就是被當作一個人被信任的感覺……溫禮止，在你這裏，我從來都沒有感受過。”

  ??“我是你的一個玩具，在你開心的時候，賞給我一絲好臉色，在你不開心的時候，我的身份就是‘罪人之女’，負責讓你情緒得到發泄……”溫明珠說完這個又是重重一下磕在了大理石地板上，鈍痛讓她眼前發白，可她身形晃了晃，還是沒站起來，就像是被無形的鎖鏈固定住了，束縛成了跪拜的姿勢不能動彈似的。

  ??這數十年，她不就是被這樣束縛過來的。

  ??“對不起我父親對你的家庭，對你母親的傷害。”軟飯男該死。

  ??“對不起當初綁架案裏，我沒有衝得比你妹妹快，導致你妹妹身亡。”她也該死。

  ??“對不起這麽多年……被你圈養……”溫明珠跪坐在地上，像是力氣終於被掏空了似的，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流下兩道淚，伴隨著眼淚落下來的瞬間，她痛不欲生地說，“對不起我，不知死活地，愛上你，企圖贖罪。”

  ??原本以為恨不下去了可以試著愛，卻沒想過愛也是煉獄。

  ??在她說出愛的同時，溫禮止的手哆嗦了一下，他用力上前，將溫明珠一把從地上拽起來，按著她的肩膀，“你以為是這樣說我就會息怒了是不是啊！你以為這樣子就可以得到別人的憐憫嗎！”

  ??“沒有別人，隻有我和你。”

  ??溫明珠被他晃得睜不開眼睛，額頭上的痛似乎在全身蔓延，“這場戰爭裏隻有我和你。溫禮止，你贏了，我認輸……所以我回來了，隻要你，放過黎光。”

  ??黎光和她一樣，也是經曆了絕望才重新站起來的人，他們舔著傷口互相攙扶走到現在，溫明珠不想黎光的一切浪費。

  ??“我回不去光明了，我不想他回不去。”溫明珠被溫禮止按著，歪了歪頭，淚流滿麵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要我贖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算我求你的，溫禮止，一切都是我不知好歹，你放過黎光吧。”

  ??朝著光亮的地方跑吧，黎光，你的毅力，你的堅韌，你的聰明和隱忍，我相信你一定會東山再起的。

  ??溫禮止發現溫明珠臉上竟然是一絲心滿意足的表情，就好像是結局要到了，犧牲了自己的人看見了自己在乎的人幸福就不抱一點遺憾閉眼離世一般，他內心悲痛，不敢相信溫明珠願意為了黎光豁出去那麽多，“那我呢！你口口聲聲為了黎光，你為了保護他什麽都做得出來，我呢！溫明珠這麽多年我從你身上得到的是什麽！”

  ??溫明珠眨了眨眼，看著溫禮止陷入瘋魔的模樣，可她的心好冷，冷到好像沒有知覺了，溫禮止，為什麽會這樣呢？

  ??“新的生活也沒了，孩子也沒了，我的光也沒了。”

  ??“你還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麽呢。”

  ??這一秒，溫禮止竟然鼻子一酸，他抱著溫明珠，看著她心如死灰的表情，男人的手哆嗦得不行，仿佛下一秒要求救的是他。

  ??“我想獲得……”有人哭腔喑啞，“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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