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完全不敢相信，關於陸依婷的事情，她有從唐詩和薄夜的嘴巴裏聽說過，知道當初陸依婷是一個會為了榮南什麽都去做的女人，可是現在……

  她為了榮南竟然去死。

  一個人到底有多絕望，才會選擇將最愛的人獨自一個人留在世界上呢？

  蘇顏想過，讓她去死，她斷然是不敢的，她害怕自己走了，唐惟從此以後眼裏無光地活著，失去靈魂——可倘若他們兩個一起摔落懸崖。那縱使萬丈深淵，她定是頭也不回地陪著唐惟跳下去。

  那麽陸依婷呢。

  那麽深愛榮南的陸依婷，在選擇自殺的那一刻，腦子掠過的……是什麽樣的絕望呢？

  陰陽相隔永世不再見，她能對自己這麽狠嗎？

  蘇顏摸了一把榮楚身上的血，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榮楚的聲音也被密集的雨水澆打得曖昧不清，他說，“我沒有媽媽了。”

  雖然母親父親這兩個詞語，榮楚沒有一刻清晰感受到過，但是至少過去，他的雙親健在，他的家還在。

  蘇顏紅了眼，榮楚陪她走過的路太長了，她不想看見他這樣，握住了榮楚的手，“現在情況怎麽說？”

  “我媽媽今天原本做了大餐，邀請了我去家裏，等著榮南回來一起吃。”榮楚麻木地看著蘇顏，“但是榮南沒有來，是艾斯傳達的話語。再後來，她自殺了，榮南來了。把一切壓下來了，混亂中我出來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

  她自殺了，榮南來了。

  “回去。”

  那一刻，蘇顏盯著榮楚，企圖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榮楚，要回去，陪你媽媽走完流程，走完最後一段路——”

  “我想跑，我不想麵對……”

  “我們得回去！”蘇顏拔高了聲調，“我也沒有媽媽，我的媽媽比你的媽媽更加可惡！你媽媽為了保住你很努力了吧？榮楚——那麽既然這樣，為什麽她走了，你要恐懼她！”

  榮楚的心像是被擊中了，蘇顏轉身進屋子，隨便拿了一件外套，“你進來，換身幹淨的衣服，我們去醫院，陪阿姨最後一程。”

  “我可以理解為，你其實一直……都很渴望母愛嗎？”望著蘇顏瘦削的背影，榮楚的心在顫抖，“雖然你從小被母親虐待，後麵她又死了，你成為擔下一切的替罪羊，那麽為什麽，對別人的母親……”

  那麽，溫柔呢。

  蘇顏沒說話，轉過頭來的時候，她的眼眶是通紅的。

  榮楚母親自殺這個消息，不知道是哪裏觸動到了她，蘇顏笑著沒讓眼淚掉下來，隔了好久，她說，“你媽媽，一定是……懷著愛意生下你的吧？”

  榮楚眼睛一熱，他伸手狠狠遮住了自己的臉，隨後肩膀抽搐起來。

  半小時後，醫院裏，冰冷的軀體被蓋上了一層白布，榮楚進去的時候，艾斯在邊上站著。

  對著蘇顏低頭，艾斯說，“蘇小姐，您怎麽也來了？”

  “榮楚找我的。”蘇顏站在門口，沒跟著進去，讓榮楚一個人去和自己的媽媽好好坐坐，最後說說話。她和艾斯便都選擇了站在門口，替榮楚關上了門。

  忍了忍，蘇顏問，“這個消息……那位大人知道了嗎？”

  “還沒通知過去。”艾斯的手死死緊握著，一定是心裏無數情緒在翻湧，可是他還是那麽恭敬的樣子，“正在考慮措辭，該如何向閣下轉達。”

  話音剛落，外麵傳來腳步聲，蘇顏呼吸一滯。

  那個男人，在過去裏聯合控製利用她母親犯下無數罪惡，又害得薄夜唐詩互相折磨，唐家家破人亡，七宗罪流離失所，當年幕後的那位大人……

  蘇顏的心在胸腔裏狂跳，轉過身去，便和榮南直直麵對上了。

  那一眼，榮南狠狠嘖了一聲，“怎麽和唐惟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那雙帶著恨意的，灰綠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