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尋和禦醫，是差不多時間到的。

  鳳南啟躺在洪公公懷裏，臉上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

  鳳尋愣了一下，立刻單膝跪下，湊近鳳南啟：“父皇，你能聽見麽？”

  鳳南啟臉色白中泛青。

  禦醫給他紮了銀針後，他才緩緩睜眼：“鳳……鳳尋？”

  語罷，他緩緩伸出一隻手。

  鳳尋躊躇著，遞過一隻手，握住鳳南啟：“父皇，兒臣是鳳尋。”

  鳳南啟鬆了口氣，閉上眼睛。

  鳳尋看向禦醫：“父皇如何了？”

  禦醫紮針的紮針，把脈的把脈：“回稟太子殿下，皇上常年鬱結於心，肺腑心脈皆已不同程度受損……

  方才，皇上又情緒波動過大，太過悲慟，導致心火上湧，才流了血淚……”

  鳳尋鬆了口氣。

  一旁，元杳也鬆了口氣。

  悲憤過頭，心火上湧，導致眼裏的毛細血管破裂，才流了血淚吧？

  還好……

  禦醫施完針，鳳南啟才再次睜眼。

  他躺在龍榻上，瞳孔有些渙散。

  好半晌，鳳南啟才啞聲問：“壽宴……還未結束吧？”

  “父皇不必擔心。”鳳尋溫聲道：“兒臣已經有安排了，壽宴，會繼續進行。”

  “嗯。”鳳南啟懨懨地應了一聲。

  他側過頭，看向不遠處椅子上的九千歲：“元淵……”

  九千歲揚眉。

  鳳南啟緩聲道：“這些年，謝謝你照顧杳兒……

  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你做得比朕好……”

  九千歲眸光冷凝：“本座的女兒，本座自會好生照顧。

  收回你的道謝，本座不稀罕。”

  鳳南啟聞言，喉頭動了動。

  一旁，洪公公連忙給他拍背：“皇上，您別激動。”

  鳳南啟抬手：“朕的身體，朕心裏有數，死不了……”

  洪公公歎氣。

  九千歲看向鳳南啟，冷冷道：“你最好別忙著死。

  鳳尋在西丘沒有任何根基，你卻急急立了他為太子。

  若他出事，本座定率千軍萬馬，踏平藏雪城！”

  鳳尋聞言，意外地看了一眼九千歲。

  “咳……”鳳南啟手捂胸口，啞聲道：“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

  九千歲冷哼了一聲。

  鳳南啟緩聲道：“曾經，得知琉月的心上人是你，朕很恨你，恨到想殺了你。

  你……一直是朕心裏的一根刺。

  後來，朕也是用這根刺，狠狠傷了琉月……

  她明明都把心交給了我，我卻看不清，還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我有罪！若我當初遣散後宮，一心一意待她，如今，我們一家四口，定然會很幸福美滿……”

  語罷，他看了一眼鳳尋，又看向元杳。

  元杳抿唇：“這世上，沒有如果。”

  傷害了，就是傷害了！

  怎麽愧疚，怎麽彌補，死去的琉月都回不來了。

  而她，也不會原諒鳳南啟。

  她不想，也沒有資格。

  原來的小杳兒，那抹小小的靈魂，早已不知歸處……

  又或者，她本來就是元杳。

  在這個身體裏時間久了，她就幾乎漸漸淡忘了另一個世界。

  就好像，那個世界，才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在三歲那年，陷入短暫沉睡，靈魂去了另一個世界，長到二十歲後，靈魂再重新歸來，與九千歲相互救贖……

  她清晰地知道，她想一輩子陪著的爹爹，隻有九千歲一人！

  她不需要鳳南啟的任何補償！

  鳳南啟怔住地看著元杳的眉眼：“杳兒說得對，這世上，沒有如果……

  琉月不會回來了，我就算懺悔再多，都於事無補……”

  元杳蹙眉。

  鳳南啟自嘲地笑了一聲，咳了幾下，才看向元杳：“你可以從我這裏拿走一樣東西麽？

  至少，讓我能稍微減輕些許愧疚，能多活幾年。

  鳳尋還年幼，我還不能死……”

  說完，他手背抵著嘴唇，重重一陣咳嗽。

  元杳：“……”

  她看向鳳南啟：“我沒有什麽想要的，若非要有，就是請你護好鳳尋。”

  保護鳳尋？

  鳳南啟道：“這個不算，換一個。”

  他和琉月的兒子，他自會保護。

  元杳想了一下，開口道：“給我一副琉月的畫像吧，我帶回大齊，留作念想。”

  鳳南啟點頭：“好……”

  元杳收回視線。

  鳳南啟的壽宴，辦得很熱鬧。

  然而，他自己卻未參與進去。

  元杳和九千歲在攬月宮待到傍晚，才出了門。

  夕陽餘暉，把攬月宮鍍上一層金輝。

  九千歲牽著元杳的小手，沐浴著夕陽餘暉，步伐輕快。

  走了幾步九千歲停下腳步，轉身：“本座從未愛過任何女人，琉月也不例外。”

  寢殿裏，鳳南啟抬頭看來。

  九千歲繼續道：“本座養小杳兒，不是因為她是琉月的女兒，而是，她就是元杳。”

  鳳南啟微愣。

  九千歲冷淡道：“明日，本座會帶小杳兒離開西丘。”

  鳳南啟張了張嘴，艱難道：“好……”

  元杳側頭，深深看了一眼鳳南啟。

  榻上之人，頭發披散，身形瘦削，五官深邃又立體，臉上散發著鬱鬱氣息……

  恰好，鳳南啟也在看她。

  鳳南啟擠出一抹艱難的笑意：“杳兒，父皇怕是沒機會見到你長大後的模樣了。

  此生，你要過得幸福。

  若有朝一日，大齊待你和九千歲不好了，你便回西丘來。

  父皇即便是不在了，也會在天上為你祈福。

  杳兒，要做天底下最尊貴最幸福的女孩子……”

  元杳咬唇。

  她手指掐入掌心。

  該死的，眼眶好酸。

  好討厭！

  她承認，她被渣爹的話動容了……

  鳳南啟對她說完話後，轉而看向九千歲：“你雖是大齊監國，在大齊身份特殊。

  但，保不準，未來某一日，他們要除掉你……

  若到了那一步，就來西丘吧。

  杳兒需要你，你要一直陪著她。”

  九千歲冷淡應道：“大齊的事，不勞你操心。

  若還想多活兩年，就放寬心胸，別成日想些亂七八糟的。

  你死了，本座是不可能來給你收屍的。”

  鳳南啟聞言，露出一抹笑：“你不來正好，你若來了，朕怕會氣活過來。”

  九千歲眼皮跳了跳，冷冰冰道：“明日清晨，本座先帶小杳兒回大齊。

  其他人，你看著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