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忽然就停下了腳步。

  元杳疑惑，仰頭問：“爹爹，怎麽啦？”

  九千歲的目光，在幾人身上逡巡了片刻。

  那幾人穿著大齊服飾，走得旁若無人，到處亂看。

  男孩瘦瘦，手長腳長，連脖頸都很長，皮膚偏小麥色，五官深邃精致，但是，一雙眼睛，小小年紀就有些陰鷙。

  元杳正好奇呢，忽然，那男孩目光一轉，落在她臉上。

  元杳：“！”

  她怎麽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後背，有些涼。

  元杳瞪著眼，看回去。

  那男孩望著她，眉峰皺了一下，移開視線。

  誰呀這是？

  哪裏來的小屁孩？

  元杳撇嘴。

  身體一懸空，她就被九千歲抱在了懷裏。

  九千歲抱了她，緩步沿著街邊走，邊走邊問：“喜歡什麽花燈？要題字麽？”

  元杳想了一下，回道：“要一盞荷花燈，要題字！”

  她還就不信邪了！

  去年，她許的願望太大了。

  爹爹說，因為她的願望太大了，所以，河燈承載不了。

  今夜，她就許一個小願望吧！

  想到此，元杳興致就來了。

  父女倆，沿著河邊的街道走了一陣，路過一個掛滿花燈的小攤前，九千歲停下腳步。

  賣花燈的小販，一見兩人，就要出聲。

  “噓……”元杳打了個手勢，笑眯眯道：“我和爹爹出宮過節，不必多禮。”

  那小販受寵若驚，問：“千歲和郡主，想要什麽燈？郡主盡管看、隨便挑！”

  “下一句是不是就是‘不要錢’？”元杳笑著問道。

  小販聞言，笑道：“郡主和千歲喜歡，那是草民的榮幸！不要錢！”

  “那可不行！”元杳正色道：“開門，是做生意的，必須收錢！”

  看著可可愛愛的元杳，小販不知說什麽好，隻得一個勁地笑。

  元杳指著一盞做得栩栩如生的河燈：“爹爹，杳兒就要那一盞吧！”

  小販連忙取下花燈，遞給九千歲。

  而後，又取了筆，蘸了墨汁。

  元杳從九千歲懷裏下來，坐在小凳子上，拿了筆，對九千歲道：“爹爹，你也寫一個吧？”

  九千歲站在她身後，替她擋了風，勾唇道：“本座的願望，本座自己實現，不需上告天神。”

  一句話，聽呆了元杳。

  不愧是她的爹爹，說話，真是太霸氣了！

  但是，願望，還是要許的！

  元杳抓著筆，認真道：“爹爹太苦了，就分一個願望，讓天神幫你實現吧？”

  她的眸子，又黑又亮。

  九千歲失笑：“你這團子……真拿你沒辦法。”

  一旁，小販連忙送上筆和燈。

  父女倆，各自在自己的河燈上許願。

  元杳想了想，寫下一行小字——

  平安喜樂，盛世無憂。

  八個字，這次，不會再滅了吧？！

  平安喜樂，是她和爹爹的。

  盛世無憂，是天下百姓的……

  寫完後，元杳把筆遞給小販。

  她伸長脖頸，好奇地看向九千歲手裏的燈：“爹爹，你許了什麽願望？”

  九千歲揚唇：“秘密。”

  說完，已經把河燈藏至身後。

  元杳：“？”

  她看起來，像要偷看的樣子嗎？

  罷了。

  不看就不看！

  九千歲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凳子上。

  小販喜出望外，連連感謝。

  九千歲冷淡道：“早點回家。”

  “好！好……”小販抓著銀子，眼眶都熱了。

  花燈，被遞給了身後跟隨的丹青和殘風。

  九千歲抱起元杳，朝河邊走。

  他們出宮晚，河燈，已經放了幾撥了……

  平靜的河麵，飄滿漂亮的河燈。

  河岸邊，站了不少許願的人。

  九千歲挑了個人少的地，把元杳放下。

  泛著淺淺漣漪的河麵，倒映著父女倆的影子。

  丹青點燃河燈，遞上來：“千歲，郡主。”

  九千歲接了河燈，彎腰，把燈放入水中，伸手推了一把。

  那河燈輕輕轉了個圈兒，在水中越飄越遠。

  元杳瞪大雙眼，愣是沒看清上麵寫了什麽。

  九千歲轉頭：“團子，該你了。”

  元杳一手拿著河燈，一手攏了鬥篷，蹲下。

  她把河燈放入水中。

  淺淺的漣漪，在河麵蕩開。

  花燈承載著她的願望，在漣漪裏轉著圈兒，晃啊晃。

  元杳緊張道：“可別熄呀！”

  她真是嚇出陰影了。

  望著緊張得繃了後背的團子，九千歲淺笑了一聲，安慰道：“今夜無風，不必擔心。”

  元杳睜大眼，朝河岸看了一眼。

  河岸邊，柳枝靜靜垂著。

  好像，是沒風……

  她鬆了一口氣。

  花燈，已經飄出了一段距離。

  除了他們，又來了一撥放河燈的年輕人。

  少年少女們嬉笑著，點了自己的花燈，放入水中，輕輕一推，花燈就隨水波，越飄越遠。

  身後，丹青道：“千歲，郡主，奴婢方才聽說，除了放河燈，西山那邊，有人放天燈呢。”

  “天燈？”元杳來了興致。

  丹青溫聲問：“郡主可要去放天燈？”

  “要！”元杳想都沒想，直接應下。

  去年中秋，她就想著要放天燈，卻沒放上……

  今夜，說什麽都要去放一個！

  元杳站起身，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九千歲：“爹爹，我們去放天燈吧！”

  九千歲寵溺道：“團子說什麽，就是什麽。”

  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整理了一下寬大的袖擺，九千歲彎腰，幫元杳重新係鬥篷上的帶子。

  簡單的帶子，經過他修長漂亮的手指，變成了漂亮的結。

  而後，他又伸手，把她頭上的珠花重新戴好。

  做完這一切，九千歲滿意地勾了唇角。

  他的團子，怎樣都可愛。

  可愛的團子，衝他軟糯一笑：“爹爹，我們走吧！”

  天燈，她來了！

  九千歲牽住元杳小手，就要走。

  忽然，平靜的河麵，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

  “啪！”

  河麵，水花四濺。

  周圍，響起一陣驚呼——

  “我的河燈！”

  “我的河燈滅了嗚嗚嗚……”

  “誰朝河麵投的石頭？！”

  “……”

  元杳微驚。

  她連忙轉身，朝河麵看去。

  隻見，原本平靜的河麵，不知被誰投了石頭，漣漪蕩起。

  好幾盞，燭光閃啊閃，滅了……

  滅了……

  元杳眼皮狠狠跳了幾下。

  這還不算。

  她眼睜睜看著，她放的那盞河燈，半邊花瓣沒入水裏，晃了晃，沉下去了。

  她的河燈，沉了！

  元杳怒氣衝衝地轉頭，就見，不遠處，立著先前在六合街上遇見的男孩。

  男孩錦衣華服，手上拿著一把小石頭。

  “啪！”

  又一片河燈，沉入水中。

  元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