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作者:淡月新涼      更新:2023-05-28 14:45      字數:100233
  莊依波緩緩抬起頭來,有些迷離的眼神在千星逐漸用力的手掌下,終於漸漸恢複了清醒。

  她抬起手來,緩緩撫過自己的眼角,又閉目許久,才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我不會垮。”她說,“他沒有垮,他不會垮,我就不會垮……況且,他答應過我的……”

  千星緊緊抓著她,不敢放手。

  “他答應過我,他一定會平安回來……”她喃喃道,“他不會說話不算話。”

  手術室外,一分一秒都被無限拉長。

  莊依波坐著一動不動,千星也是半步都不敢離開。

  直到手術室外的燈終於熄滅。

  莊依波一下子站起身來,沈瑞文也立刻走上前來,迎上了剛出手術室的醫生。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醫生說,“但是子彈穿過的地方是身體的關鍵部分,目前傷者依然處於重傷昏迷中,尚未脫離危險期……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句話一說出來,千星立刻緊緊抓住了莊依波的手。

  誰知道莊依波隻是安安靜靜地站著,仿佛聽到了,又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幾分鍾後,依舊昏迷的申望津被推出手術室。

  大約是擔心家屬情緒激動,護士和護工將他推出手術室時都是防備著的,可是莊依波隻是無聲地站在旁邊,目光從申望津雙眸緊閉、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的掠過,她仍舊是平靜的。

  直到申望津被送進重症監護室。

  莊依波站在監護室外,隔著一層厚重的玻璃窗看著裏麵躺著的人。

  她分明是擔心憂懼的,可是隻除了得知申望津患癌之後的短暫失控,她竟再無一絲失態。

  她這樣仿佛是好的反應……可是千星依然很擔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莊依波忽然收回視線,拿起手機來看了看時間。

  千星見狀,連忙道:“依波,怎麽了?”

  “我想出去買點東西。”莊依波低聲道。

  “要買什麽,我替你去買。”千星說。

  “不。”莊依波低聲道,“我要自己去挑,你陪我一起?”

  千星連忙點頭。

  她以為莊依波是要給申望津買什麽必需品,卻沒有想到,兩人竟然來到了燈具商城。

  已經是傍晚,商城裏許多商家都已經在關門,饒是如此,莊依波還是拉著她逛遍了整個商城,最終,在一家店鋪裏買到了一盞看起來很普通的落地燈。

  千星認得這款燈,正是先前申望津的公寓裏擺放著的那幾盞燈的同款。

  她起先還疑惑過申望津為什麽要在家裏放那麽幾盞一模一樣的燈,這會兒看來,應該是出自她的手筆。

  兩個人買了燈,又返回了醫院。

  莊依波給等調了一個很柔和的亮度,再拜托護士幫自己將燈放進了病房。

  此時此刻,病房裏燈光還很明亮。

  可是等到燈光暗下來後,那盞橘黃色的燈光,就成為了這病房裏最明亮溫暖的所在,就放在他床尾的牆邊,他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得見。

  “他看見這盞燈,就會好起來的。”莊依波低聲道。

  第1472章

  連續幾天時間,千星知道莊依波必定食不下咽寢不安眠,可是縱使她再心疼,也沒辦法開口勸莊依波暫時離開去休息,她隻能買來一些流質食物,讓莊依波偶爾喝上一兩口,也算是補充體力了。

  晚上九點,霍靳北也從濱城趕了過來。

  他一來,千星就立刻讓他去見了給申望津做手術的主任醫師,隻盼著他能從專業的角度給莊依波帶來些許寬慰的好消息。

  然而還不等霍靳北回來,監護病房裏,申望津床頭的監測儀器忽然就產生了極大的波動。

  門外,莊依波瞬間變了臉色,緊接著值守的醫護人員就快步走進了病房,再然後,正在和霍靳北交流的主任醫師和霍靳北也迅速趕來。

  眼見著病房內一通忙亂,莊依波臉色煞白,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她轉頭看向霍靳北,一張蒼白的臉上,眼睛卻是紅得嚇人,“怎麽了?你知不知道怎麽了?”

  霍靳北眉峰微微凝聚,卻隻是低聲道:“依波,抱歉,我實在不能回答你什麽。”

  莊依波聽了,很快就再度轉過頭,焦急地看著病房內的情形。

  然而很快,她就看見,病房內的醫護人員急匆匆地推著申望津的病床,幾乎是爭分奪秒地往出了病房,往手術室的方向而去。

  “阮醫生——”霍靳北看著最後奔出病房的主任醫生,不由得低低喊了一聲。

  “血壓極速降低,很可能是主動脈再次大出血,必須要立刻手術——”阮醫生一麵奔向手術室,一麵簡短地交代了幾句,話音未落,人已經跑遠。

  莊依波原本追隨著他們的腳步,在聽到阮醫生的話後,腳下卻忽然一絆,隨後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依波!”千星驚呼了一聲,隨後快步上前,和霍靳北一起將莊依波扶了起來。

  莊依波身上仿佛一點力氣都沒有,全身都在控製不住地顫抖,可是她還是站了起來。

  她呆立了片刻,才回轉頭來,看看麵前的千星,又看看霍靳北,良久,她忽然抿唇輕輕笑了起來。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和手掌,緩緩搖著頭,“我沒事。”

  千星看著她這個樣子,心疼得將她抱進懷中,恨不能出手將她打暈,也好讓她好好睡一覺,麵得她承受這樣的憂思焦慮。

  “我真的沒事。”莊依波靠在她懷中,許久之後,才又低低開口道,“千星,我不是不是很過分?”

  千星扶起她的臉來,一時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他已經這麽辛苦了,我卻還在要求他一定要好起來。”她雙眸泛紅到極點,“我是不是很過分?”

  千星看著她這個模樣,一個字都回答不出來。

  她到底還是控製不住地掉下眼淚來,“我沒有……我不是要求他一定要好起來……他要是實在累了,乏了,就放手離開,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對不對?我怎麽會怪他?我怎麽可能怪他?”

  千星仍是沒有回答,隻是無言地再度將她抱進了懷中。

  莊依波靠著她,一瞬間卻隻覺得頭暈目眩,隨後竟控製不住地幹嘔起來。

  第1473章

  莊依波自己還未意識到什麽,千星已經不受控製地轉頭和霍靳北對視了一眼。

  兩人目光一交匯,大概是都想到了什麽,千星正欲開口跟莊依波說什麽,莊依波卻轉頭看向了霍靳北,“短時間內二次手術,他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危險?”

  霍靳北靜默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她分明僵滯了兩秒,良久,隻是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啞著聲音說完這幾個字,便要踉蹌著往手術室的方向走,千星連忙伸出手來拉住她,道:“依波,你不舒服,跟我去檢查一下身體——”

  “我沒事。”她淚眼迷蒙,說,“千星,我想去陪著他,我要去陪著他……”

  “不行!”千星重重抓住了她的手臂,“在他的手術結束前,你必須先去做檢查!”

  莊依波不料千星態度這樣強硬,不由得怔忡了一下,呆在那裏。

  “你剛剛幹嘔了。”千星壓低了聲音道,“你是腸胃不舒服,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必須要查清楚。”

  莊依波恍惚了片刻,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千星在說什麽。

  她臉色本就蒼白,臉上的每一絲神情變化都清晰可見,當思及原因時,她是下意識回避的,可是頓了片刻之後,她緩緩抬起眼來,看向了麵前的千星。

  “去做個檢查,不需要太長時間的。”千星說。

  “我知道,我知道……”她低低地開口,“可是現在,我一分一秒,都不能離開……”

  “依波!”

  “千星。”莊依波又輕輕喊了她一聲,“你相信我,我怎麽會不重視,我怎麽會拿這個問題來胡鬧……”

  她一麵說著,一麵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千星不由得心驚,“你真的——”

  莊依波緩緩垂了眸,“我隻是想陪著他,在這樣的時候,我隻能陪著他……”

  千星轉頭就看向了霍靳北,“她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麽吃過東西,我也隻是胡亂買了些吃的,你去買點有營養的東西,我陪著她。”

  霍靳北看看她,又看看莊依波,緩緩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已是深夜,莊依波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低著頭,在千星的注視下一口有一口地用力吃著霍靳北買回來的食物。

  可是才吃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抱著垃圾桶吐了起來。

  饒是如此,她也不肯離開手術室半步。

  千星隻覺得心疼到無以複加。

  吐過之後,莊依波又努力吃了一些東西,正在她忍不住又一次想吐時,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醫生從裏麵走了出來。

  莊依波瞬間忘記了自己的生理反應,起身就迎上前去。

  “目前出血已經止住了,但是情況實在過於危險,也不穩定,我決定將他留在手術室觀察一段時間,以防再度出現緊急狀況——”

  莊依波聞言,忍不住目光發直,又頓了許久,才低低開口道:“我想看看他……我想跟他說說話……”

  大概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因此隻是低喃,仿佛隻是說給自己聽。

  卻見霍靳北拉著阮醫生到旁邊低聲說了兩句什麽,隨後阮醫生又轉身走進了手術室。

  然後,莊依波就被帶到了手術觀察室。

  隔著厚重的玻璃,她終於又見到了申望津。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沒有一絲生氣。

  她眼淚幾乎控製不住地就又要流下來,霍靳北卻忽然遞過來一隻手機,“不是要跟他說話嗎?他會聽到的。”

  莊依波看了一眼那隻處於通話狀態的手機,良久,才終於僵硬地伸手接過來,放到了自己臉旁。

  她看著手術台上躺著的人,良久,終於開了口。

  她嘶啞暗沉的聲音,透過手術室的擴音器,清楚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

  “你要是真的累了,就睡吧,好好睡,安心地睡……”她眼中的世界支離破碎,直到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才終於又清晰起來,“如果你還想睜開眼睛看看,我等你……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第1474章

  淩晨六點,申望津終於又一次被推出手術室。

  這一次,陪著他一起進重症監護室的,還有一部對講機。

  那部對講機就放在他床頭的位置,病房外,另一部對講機隻要講話,那邊就能傳出聲音。

  莊依波相信,他聽得到。

  她拿著對講機,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外,想起什麽來,就跟他說上一兩句,幾乎是事無巨細地都講給他聽。

  “千星和霍靳北給我買了好多吃的,我一個人根本就吃不完。”

  “他們老擔心我吃不飽,老是擔心我會累。其實我一點都不累,也吃不下那麽多東西,他們怎麽老不信呢?”

  “沈先生回濱城去了,你弟弟的病情有了好轉,有他回去照料,你可以放心的。接下來,隻要好好做康複訓練,你弟弟很快就能康複的。”

  “聽鬱先生說,戚信已經落網了,抓到人後直接就送去了淮市,這一次,他跑不了了。你要做的事情,做到了。”

  她敘敘地說了很多話,千星一直陪在她身邊,所以她總說一些無關緊要,或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直到千星中途因為一些小事離開一下,她才看向病床上的人,又一次開口道:“我肚子有一點疼,但我想著,應該沒什麽事吧……我不會離開這裏的,我會看著你,陪著你,直到你醒過來……”

  當天晚上,申望津的生命體征終於穩定了一些。

  莊依波在得到這個回答之時,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隻差一點,幾乎就要控製不住地淚流滿麵了。

  千星見狀,連忙伸出手來抱住她,隨後才又道:“你可以安心一點了嗎?你可以好好去休息,去檢查一下身體了嗎?”

  “我沒事。”緩過神來,莊依波紅著眼眶看著千星,“醫生說他如果能一直這樣穩定下去,那明天早上可能會醒一下……今天晚上的時間很關鍵,我要陪著他,我必須要陪著他。”

  “你這樣沒日沒夜地熬著,他倒是醒了,你自己呢?”千星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肚子,“你還要不要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著想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莊依波抓住她的手,道,“他和孩子,都是我的希望……我不會不管不顧的……”

  千星聽了,也實在沒有了辦法,隻能再多給她一天晚上的時間。

  經了一個白天,莊依波能說的,該說的似乎都已經說完了,於是她坐在外麵,時不時地搗鼓一下對講機,隻是重複地說道:“喂喂喂?聽得到嗎?聽到請回答。”

  沒有人回答她,裏麵的人自始至終安靜無聲地躺著,沒有一絲動靜。

  她並不失望,始終守著那扇玻璃,等待著他醒來的那一刻。

  “喂喂喂?”她照舊隔一會兒就對著對講機喊兩聲,“聽得到嗎?下雨了,天開始涼了,聽到就睜開眼睛看看吧……”

  她看著裏麵的人說完,緩緩放下了對講機,還想著再想什麽話跟他說時,卻忽然看見裏麵的人動了動。

  她一時隻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待到認真去看時,卻發現他是真的動了。

  他的手動了!

  他真的聽到她說話了!

  第1475章

  門口值守的護士眼見莊依波激動的模樣,這才發現了申望津的狀況,連忙喊來了醫生。

  醫生匆匆趕到病房,給申望津檢查了一番之後,才又走出來對莊依波道:“病人體征持續平穩,手還動了,說明已經漸漸恢複了知覺,是好現象。”

  “那他是不是很快就能醒?”莊依波連忙問道。

  醫生聽了,隻是道:“很有希望,耐心等待吧。”

  莊依波點了點頭,再不多糾纏。

  醫生既然說有希望,那對她而言,希望就在前方。

  莊依波很有耐性地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千星都快要愁死了,也不知道到底到什麽時候莊依波才肯去好好休息一通的時候,那個躺在病床上,讓莊依波牽腸掛肚了好幾天的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在重症監護室裏,即便是醒過來,家屬依舊是不能進去探視的。

  可是他的狀況太特殊了,他傷得這樣重,能挺過來都已經算是奇跡,而他醒來之後情緒卻十分不穩定,醫生無奈,隻能破例讓莊依波進入了病房。

  申望津躺在那裏,即便已經醒來好幾分鍾,目光卻仿佛仍是沒有焦距的。

  直至莊依波伸出手來握住了他。

  他的眼神緩緩聚了焦,落到了她臉上。

  莊依波努力對著他露出一個微笑,“你醒啦……”

  他分明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的,眉頭緊皺,麵目蒼白,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莊依波卻還是從他的口型看出了什麽。

  他說的是:浩軒。

  “他沒事了。”莊依波連忙把在他昏迷時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沈先生回濱城去照顧他了,你放心,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申望津聽了,眉宇似乎有所鬆動,目光又停留在她臉上片刻,終究還是控製不住,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眼見著他閉上眼睛,再一次陷入昏睡的狀態,莊依波卻依舊微笑著,伸出手來撫了撫他的鬢發,低聲道:“睡吧,你放心睡……”

  她又守了他許久,直至護士來提醒她該離開,莊依波才戀戀不舍地鬆開他的手,緩緩站起身來。

  然而剛剛站起身,她眼前忽然就一黑,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往後倒去——

  窗外,千星眼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大驚失色。

  ……

  申望津再度醒過來,已經是一天後。

  他在下午五點左右醒過來,病房內外,除了醫護人員,再無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安靜無聲地躺著,目光尋找了許久,卻依舊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人。

  護士大概是看出他的意思,低頭對他道:“申先生,現在正是探視時間,我們已經通知了您的朋友了。”

  他緩緩闔了闔眼,眉峰卻又一次微微凝聚。

  朋友?誰是他的朋友?

  申望津尚思索著這個問題,病房的門忽然就被推開,緊接著,一個人走到了他麵前。

  申望津用力極大的力氣才看清麵前站著的人——千星。

  千星微微蹙了眉看著他,與他目光交流許久,才終於開口道:“依波因為你苦熬了好幾天,身體撐不住,在樓下輸液治療。你不用擔心,她沒事。我也會轉告她,讓她不用擔心,因為你是真的醒了。”

  第1476章

  申望津的確是真的醒了。

  用醫生的話來說,他真是頑強得有些異於常人,受了這樣重的傷,經曆兩次生死邊緣,居然這麽快就醒了過來,而且很快恢複了清醒的神智,簡直是令人震驚。

  因此他每一次醒來,醫生前來給他做檢查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感歎兩聲奇跡。

  他這樣的傷情,一天之內醒來數次,的確算得上奇跡。

  可是除了第一次醒來,後麵每一次他睜開眼睛,竟然都沒有看到莊依波。

  他醒來的頻次逐漸密集,到第二天,幾乎是動不動就醒過來。

  護士隻以為他是哪裏不舒服,連忙叫了醫生過來,卻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

  而申望津隻能透過氧氣麵罩,低啞艱難地出聲道:“人呢?”

  醫生頓時就明白了什麽,低頭對他道:“你是想找莊小姐是吧?她在樓下的病房,已經檢查過了,身體沒什麽大礙,就是勞累過度,心力交瘁,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申望津聽了,又緩緩合上了眼睛,卻隻是因為身體的虛弱與疲憊。

  他沒有睡意,一絲一毫睡意都沒有。

  如果不是此刻動彈不得,或許他早就已經掀開被子下床,可是此刻,體內的傷痛處折磨著他,他不得不閉上眼睛,用力地喘氣呼吸。

  可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了什麽聲音,似曾相識一般。

  申望津重新睜開眼來,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床頭那隻對講機,在輕微的電流聲後,傳來了一把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喂喂喂?聽得到嗎?聽到請回答……”

  申望津盯著那隻對講機看了片刻,終於緩緩轉過頭。

  病房的觀察玻璃後,一身病號服,臉色蒼白,雙目泛紅的莊依波正站在那裏看著他,手裏拿著對講機,微笑著重複:“有人聽到嗎?聽到請回答……”

  申望津緩緩闔了闔眼,終究是又一次睡了過去。

  又過了三天,申望津終於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這也意味著,他終於可以有家屬正常陪護。

  又一覺醒來,申望津看到了坐在自己病床邊,仍舊穿著一身病號服的莊依波。

  這幾天時間以來,他幾乎都是隔著玻璃見到她的,隻因為每天半小時的探視時間,他幾乎都是在不受控製地昏睡,而醒來時,便隻能通過對講機聽她的聲音了。

  而此時此刻,她就坐在他旁邊,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每一根睫毛,真實得如同夢境。

  莊依波原本正低頭看著手機上的資料,直到擱在床邊的手忽然被人輕輕握住,她才驟然抬頭,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就控製不住地紅了眼。

  “你醒啦?”饒是紅了眼,她卻仍舊笑著,“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需要我叫醫生嗎?”

  申望津緩緩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她身上,低低道:“怎麽還沒出院?”

  莊依波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抬眸仍是微笑的,“醫生想讓我多調理一段時間,不給我出院。正好,可以在醫院陪你。”

  申望津聽了,一時沒有說什麽,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才又看向她。

  “孩子呢?”他問。

  第1477章

  莊依波聞言,整個人瞬間怔忡了一下。

  直到申望津又問了一遍:“孩子呢?”

  “什麽孩子?”莊依波笑了笑,“你在問什麽?”

  “你說我在問什麽?”申望津依舊平靜地看著她,“我昏迷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跟我說孩子的事,不是你嗎?”

  莊依波抿了抿唇,隻是看著他,仿佛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正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千星拿著一件外套走了進來。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千星將衣服披到莊依波身上,說,“就是在自己的病房待不住是吧?”

  說完她才發現這兩人之間氛圍似乎不太對勁,不由得看向病床上躺著的申望津,不客氣地開口道:“申望津,你跟依波說什麽了?”

  聽她這樣毫不客氣的語氣,莊依波連忙伸出手來拉住她,“千星!”

  “拉我幹嘛?”千星瞥她一眼,道,“他是不是給你臉色看了?你為他都變成什麽樣了,他憑什麽給你臉色看?”

  “沒有,沒有。”莊依波連忙起身來攔住她,“他剛剛才醒,你別——”

  “就是剛剛才醒,就不幹人事啊?”千星拉開莊依波,再度看向申望津,“你到底想怎麽樣?依波為了你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來,說出來我們探討探討!”

  申望津這幾日醒來麵對的都是輕言細語的護士,猛然間被千星這樣態度激烈言辭犀利地一質問,精神竟然好了些許。他平靜地等著千星發泄完,這才低低開口道:“我隻是……想知道孩子是怎麽回事而已……”

  聽到這個問題,千星臉上的表情隱隱一僵,隨後看了莊依波一眼,竟像是對莊依波也生出了一絲怒氣一般,撒開莊依波的手,抱著手臂就靠到了牆邊,“原來是在問孩子的事啊,那你自己解釋吧!”

  莊依波不由得再度咬了咬唇,垂著眼,好一會兒才又低低開口道:“你知道的……我們……不大可能有孩子的……”

  申望津聽了,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他從未有做父親的打算,而她也說自己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所以一直以來,兩個人都有很安全的措施。

  “所以,就是沒有孩子。”莊依波深吸了一口氣,果斷說出了結論。

  千星在後麵氣得翻了個白眼。

  “那我昏迷的時候聽到的,又是怎麽回事?”申望津又問。

  “那就是個誤會。”莊依波連忙道。

  “怎麽會有這樣的誤會?”

  莊依波頓時有些急了,說:“誤會這種事,哪說得清……”

  “怎麽說不清?”她話還沒說完,千星就直接打斷了她,“事實不是很清楚明了嗎?你明知道自己沒可能有孕在身,結果我和霍靳北一猜,你順勢就承認了。騙了我,騙了霍靳北,騙了全世界,連你自己都騙!就是為了多一股力量讓自己撐下去,讓這個男人撐下去!莊依波,有你這麽癡,有你這麽傻的人嗎?”

  千星說完,莊依波尷尬得一頭埋到了申望津的病床邊。

  然而下一刻,卻有一隻手緩緩撫上了她的後腦。

  申望津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這樣輕輕摩挲過她的後腦。

  千星見狀,再度咬了咬牙,道:“申望津,我告訴你,依波為了你都已經拚成這個樣子了,將來,你要是敢對她有一點不好,你要是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幸福,我一定不放過你!”

  都1478章

  在此之前,千星從來沒有對申望津說過這樣的話。

  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裏就認為,申望津不會是一個良人。

  即便那是莊依波自己的選擇,她能做的,也不過是尊重莊依波的選擇,卻從來不敢寄望於申望津能夠照顧好莊依波。

  因此她寧願回過頭去找宋清源,將莊依波安全穩定的生活交托到宋清源那邊,才算是讓她安心。

  可是現在,千星對申望津說出這些話,雖然表麵上聽起來極度不客氣,可是事實上,那代表著她終於認可、終於放心可以將自己最好的朋友,完全地交托給麵前這個男人。

  雖然這種交托也充斥著某種無奈,可是千星……認了。

  這一回,她是真的認了。

  莊依波當然聽得出千星的意思,因此她抬起頭來和千星對視了一眼,回過頭,忍不住將申望津抬起來,輕輕撫在了自己臉上。

  她紅著眼眶看著他,“我知道你會好起來的……你好起來,那一切都會好。”

  申望津靜靜地聽完,仍是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許久之後,隻說了兩個字:“瘦了。”

  莊依波抿了抿唇,再度笑了起來,“我會好好吃飯的……你也是……”

  千星見此情形,隻覺得自己多餘,長歎一聲之後,扭頭就走了出去。

  ……

  兩天後,莊依波在醫生的批準下辦了出院手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轉頭就又上了申望津的病房,成為了他的陪護家屬。

  申望津醒轉過來後狀況越來越好,莊依波的狀態也漸漸恢複,千星這才放心地離開安城,回到了淮市。

  而她離開之後兩天,申望津也完成轉院,回到了濱城。

  莊依波自然知道他為什麽執意要回濱城——他醒過來,第一個問起的就是申浩軒,如今申浩軒還在濱城的醫院,他又怎麽能安心躺在這裏?

  申望津轉回了濱城的醫院,住進了申浩軒隔壁的私家病房。

  雖然有沈瑞文寸步不離地照料,可是申浩軒狀態還是很差,整個人頹然又瘋狂,雖然一隻腿骨折,卻依舊時不時坐在病床上大肆打砸。

  直至見到申望津。

  雖然申望津躺在床上,幾乎不能動,可是申浩軒見到他的瞬間就安靜下來,有些發怵,又有些乖覺地看著申望津,再沒有先前的張狂姿態,隻低低喊了聲:“哥……”

  申望津緩緩闔了闔眼,似乎也沒什麽話要說。

  申浩軒坐在輪椅上,安靜了片刻,終於還是又忍不住開口道:“哥,你不該跟戚信硬碰硬的,現在你倒是將戚信鬥垮了,可是他身後的關係網盤根錯節,回頭要是打擊報複起咱們來,那我們怎麽扛得住?”

  “軒少!”沈瑞文在旁邊,聽到申浩軒說的這些話,不由得低斥了他一聲。

  申浩軒倒是不怵他,瞥了他一眼,“怎麽,我說的不對嗎?”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躺在病床上的申望津突然開口問道。

  “跟他合作幾回,將港口給他就是了,鬧成現在這樣,又何必……”

  “也好讓你繼續吸食,是不是?”申望津淡淡問道。

  說起這個話題,申浩軒驟然咽了口唾沫,隨即才反應過來什麽一般,小心翼翼地看了申望津一眼,再不敢多說什麽。

  恰在這時,先前去找霍靳北的莊依波推門而入。

  申浩軒一回頭看到她,臉色赫然一變,“她怎麽還在這裏?”

  第1479章

  雖然早已經做好了回到濱城麵對申浩軒的心理準備,可是一推開門看見他的時候,莊依波還是窒息了片刻,隨後才將視線投向了病床上的申望津,輕聲開口道:“你想不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

  “這種事哪輪得到你去做。”申望津說,“過來坐下。”

  莊依波頓了頓,雖然微微有些僵硬,到底還是緩緩走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申浩軒坐在輪椅上,冷眼看著莊依波的動作,在她坐下來的時候,終於控製不住地嗤笑了一聲,神情之中滿是不帶掩飾的嘲諷。

  直到申望津看向他,他才驀地收斂了神情,卻仍舊冷眼盯著莊依波。

  經了他剛才那一聲嗤笑,莊依波反倒冷靜從容了下來,轉頭跟他對視了一眼,才又看向申望津,道:“我給你榨點果汁吧,吃梨好不好?”

  “不用。”申望津卻隻是道,“你休息一會兒。”

  “我又不累。”莊依波一邊說著,一邊便站起身來,拿了兩隻梨子,走到旁邊的矮桌旁削起了皮。

  申浩軒始終瞪著眼看著她,因為消瘦和頹喪,他看起來異常陰鬱,眼神如幽靈一般,仿佛要將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看透,下一刻便要將她生吞入腹。

  他越是這樣,莊依波越是平靜,手都沒有打滑一下地削好了兩隻梨,又榨成汁,送到了申望津麵前。

  她用勺子一點點地將梨子汁送入申望津口中,看著他的唇一點點地潤澤起來,臉上這才又露出笑意。

  申望津眼見她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這才放下心來一般,伸出手來輕輕撥了撥她垂下的發。

  見此情形,申浩軒眼神愈發冷涼,然而下一刻,他臉色忽然微微一變,隨後開口說了句:“我回病房了。”

  說著他就抬頭看向了沈瑞文,“推我回病房!”

  沈瑞文照料了他數日,已經知道他的大概狀況,見此情形,和申望津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迅速起身走到申浩軒的輪椅後,推著他走出了這間病房。

  不多時,隔壁的房間再度傳來掙紮、嘶吼和打砸的聲音。

  莊依波當然知道那是什麽聲音。

  她隻是抬起頭來看著申望津,卻見申望津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在仔細聆聽,還是在回避那聲音。

  莊依波不由得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申望津這才又睜開眼來,跟她對視片刻之後,忽然抬起手來,再度撫上了她的鬢,“很辛苦吧?”

  莊依波一怔,一時有些拿不準他是在問什麽,卻還是緩緩搖了搖頭,“不辛苦。”

  “因為我的緣故,遭了這麽多罪,怎麽會不辛苦?”申望津低聲道。

  莊依波這才意識到,他這話大概不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隔壁就是申浩軒苦苦抵抗毒癮發作的聲音,他大概是將這件事,也歸責到了自己頭上。

  “不是。”莊依波抿了抿唇,緩緩道,“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你已經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了……既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那就沒什麽好自責的。”

  申望津卻隻是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又低低開口道:“不,有很多事,我本該做得更好。”

  第1480章

  莊依波靜靜看著麵前的男人,忍不住緩緩搖了搖頭,卻再沒有開口反駁,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申望津一時卻沒有再開口說什麽,目光漸漸失了神,仿佛是回憶起了什麽。

  莊依波知道,他回憶的那些事裏,大概包含了她,也包含了申浩軒。

  他如今跟以前,的確是大為不同了。換作從前,誰又能能想象得到有朝一日,像他這樣的人也會回望過去,也會後悔,也會懊惱,也會對她說出“有些事本該做得更好。”

  不知道為什麽,莊依波竟控製不住地鼻尖一酸,紅了眼眶。

  申望津仿佛察覺到什麽一般,驟然回神看向她,伸手撫上了她的眼角,“這是在怪我?”

  莊依波緩緩垂了眼,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申望津靜靜看了她許久,才又握住她的手,低低開口道:“你是該怪我……”

  “對。”莊依波忽然直截了當地開了口,承認道:“我是怪你……你當初的確做得不夠好——不,不僅僅是不夠好,是很壞,很壞——”

  申望津靜靜地聽著,等待著她遲到許久的控訴。

  “如果當初,你不是那樣的手段,那樣的態度,或許我們之間,會簡單得多,輕鬆得多……”莊依波低聲道,“很多事,很多後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真的讓我痛苦了很久……”

  “對不起。”申望津低低說了一句。

  莊依波驀地抬眸看向他。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說出這三個字,或許,也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說出這三個字。

  “所以你當時,怎麽就不能換個方法?”莊依波低聲問道。

  申望津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竟控製不住地怔忡了片刻,隻是看著她。

  莊依波也看著他,並沒有說別的,仿佛隻是等待著他的回答。

  良久,申望津終於給出了答案:“對不起。大概是因為我不懂……也不會別的方法。”

  莊依波聽完,又沉默許久,才終於緩緩點了點頭,開口道:“是啊,那時候的你,不懂,不會,霸道,強勢,蠻橫,真是讓人絕望又恐懼……”

  聞言,申望津握著她的那隻手似乎不明顯地鬆了鬆,隻是下一刻,卻又將她握得更緊。

  察覺到他的動作,莊依波低頭盯著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片刻,才又看向他,繼續道:“隻是那個時候的我也討厭……如果當時,我能下定決心一死了之,也就不會有後麵這些痛苦了……”

  聞言,申望津赫然加重了握住她手的力度。

  受傷之後他本就體虛,醫生也建議他盡量平躺休養,不要用力,而此刻,他握著她的那隻手卻用力到青筋都微微突起。

  見狀,莊依波連忙俯低身子,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安撫著他,希望他不要用力,隨後才又開口道:“所以我們之間,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

  申望津卻依舊緊緊盯著她。

  “關於你弟弟……”莊依波繼續說,“其實很早之前,你明明有一條最輕鬆的路可以走,一了百了,永遠解脫——無論是你,還是他。可是你沒有。因為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在盡你最大的努力……你能做的都做了,他固然是你最重要的親人,可是你,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哥哥。你連你自己都沒有治愈,是沒辦法治愈好他的。”

  第1481章

  他人生所經曆,所承受,是莊依波從來不敢想的痛苦。

  在他昏迷的那幾天,她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他,腦海中時常閃過的,就是他經曆過的種種——

  那些他提到過的,他不曾提到過,她看到過的,她不曾看到過的……

  她從未親曆那樣的人生,卻在那短短幾天的想象之中,就讓自己沉溺到了近乎窒息的痛苦之中。

  她喘不過氣來。

  如果這是她的人生,她恐怕在最初的最初,就已經選擇了放棄。

  她沒有辦法走到今天,沒辦法取得他所取得的成就,更沒有辦法戰勝病魔……

  他做到了許多常人都沒辦法做到的事情,到頭來,卻還是會因為弟弟的不爭氣而自責後悔。

  可是他根本不該背負上另一個人的人生,哪怕那個是他親弟弟。

  他的人生,所承受的已經夠多了,如果為自己也需要拚盡全力才能撐下去,又哪裏還有別的精力兼顧旁人?

  況且,經曆這許許多多的事情後,他難道不會累,不會疲憊,不會無力?

  他會。

  所以在生病的那兩年,他去到了國外,放手了國內所有的事情,連申浩軒也不再顧及,由得他放任自流了兩年。

  可是難道這就過分嗎?難道這就應該被批判嗎?

  不,沒有人能夠評判他的人生,除了他自己。

  可是如果他對自己的評判是沒有盡好做哥哥的責任,那無非是在給自己的人生增加負擔和痛苦,她不想再看著他承受這種負擔和痛苦。

  申望津大概是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了。

  他摩挲著她的手,許久之後,才又低低開口道:“那我應該……怎麽治愈自己?”

  “人生還很長。”她紅著眼眶看著他,“未來還很長……我們可以一起,慢慢來……”

  申望津聽了,靜靜看了她許久,又伸出手來輕輕撫過她的眼眶,緩緩笑了起來。

  申望津在濱城的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時間。

  申浩軒同樣住滿了這一個月。

  他們病房相鄰,莊依波時常能聽到申浩軒那邊傳來的動靜,可是哪怕申浩軒再痛苦都好,申望津都強令沈瑞文派人死死束縛住他,任由他涕淚橫流,也絕不心軟。

  到出院那會兒,申浩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長頭發、黑眼圈、胡子拉碴,整張臉上都寫著“不正常”三個字。

  雖然人看起來不正常,可是發作的頻率卻低了許多,隻是那雙眼睛也變得愈發閃縮,看起來有些陰惻惻的。

  好在莊依波跟他接觸不多,也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和眼神。

  出院那天,兩輛車子駛到了一幢全新的別墅麵前。

  莊依波有些詫異地看著麵前這幢房子,“這是……”

  申望津卻沒有說什麽,隻是伸出手來握了握她,道:“這裏環境還不錯。”

  莊依波聽了,不由得抿了抿唇。

  這裏環境的確很好,更要緊的是,沒有那些痛苦的回憶。

  是他為自己準備的,也是為她準備的。

  她尚在失神,忽然就聽到了車外申浩軒大發脾氣的聲音:“這什麽鬼地方?為什麽要來這裏?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第1482章

  眼見著申浩軒情緒如此激動,申望津麵容卻始終平靜,他看著莊依波,道:“你先進去,去看看房間。”

  莊依波抬眸看了看這幢三層樓高的別墅,想了想,道:“我住三樓吧,可以清靜一點。”

  申望津卻搖了搖頭,道:“你住一樓和二樓。”

  她住一樓和二樓,那意思就是申浩軒住三樓了?

  他既然這樣安排,那自然有他的理由,這安排莊依波也覺得挺好,點了點頭之後,便推門下了車。

  申浩軒見到她的身影,更是怒從中來,連申望津也不顧忌,口不擇言說了許多混賬話。

  莊依波隻當自己沒有聽見,徑直走進了別墅。

  雖然進門前就已經猜到,可是當莊依波看見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擺放著的那架斯坦威鋼琴時,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緩步走過去,輕輕撫摸了一下琴身,隨後才又抬頭看向了整個別墅。

  別墅空間高挑開闊,裝修風格溫暖明亮,樓下的窗簾都是輕紗質地,采光極佳。

  這是一間很符合她的喜好的別墅,卻跟他從前的風格格格不入。

  畢竟從前的他,總是喜歡將自己藏在厚重窗簾掩蓋起來的深色房間裏,孤僻又壓抑。

  可是現在,他開始變得不同了。

  很快,她又在二樓找到了自己的房間,幾乎是一比一複刻了他親手為她設計的那間臥室,從申家大宅搬去桐城,再從桐城搬來這邊——連那把送回意大利去修理的椅子,都是原裝的。

  莊依波走到窗邊,在那張熟悉的椅子上坐下來,轉頭便能看見不大不小的後花園。

  已經是深秋,花園卻打理得極好,繁花依舊,次第盛開。

  莊依波坐在那裏,不由得入了神。

  直到聽到房門外傳來腳步聲,莊依波才驀地回過神,起身走向門口,打開門,就看見剛好走到房門口的申望津。

  她連忙伸出手來扶住他。

  雖然已經可以出院,可是他依舊需要好好休養,才能讓自己恢複到以前那種狀態。

  申望津瞥見她這緊張的動作,不由得道:“怎麽,擔心我幾步路也走不穩?”

  莊依波聽了,索性便撒開了手,說:“知道你走得穩,那我不扶就是了。”

  申望津聽了,隻是低笑了一聲,隨後才又看向麵前的屋子,道:“喜歡這裏嗎?”

  “喜歡是喜歡……”莊依波猶疑著開口道,“就是……”

  申望津不由得微微凝眸,“就是什麽?”

  “就是我那幾盞燈……”莊依波說,“好像沒有合適的地方擺——”

  她話音未落,申望津身後的位置,忽然就有人抱著她之前買的那幾盞燈,出現在了她視線之中。

  莊依波不由得噎了一下。

  申望津見她這個反應,緩緩道:“怎麽沒地方放?樓下放一盞,門口放一盞,你這臥室的陽台裏再放一盞,不是剛剛好?”

  莊依波聽了,不由得微微咬唇看向他,下一刻,卻還是控製不住,緩緩靠進了他懷中。

  申望津伸出手來,輕輕攬住了她。

  莊依波問:“像之前那樣的情形,再也不會出現了,對嗎?”

  良久,才終於聽到申望津回答道:“嗯,再不會發生了。”

  第1483章

  入住這間新屋之後,日子對莊依波而言閑適而安靜。

  申浩軒獨住在三樓,大概是屋子做了什麽特殊處理,莊依波一點樓上的動靜都聽不到。三樓另有一部通往後花園的電梯,可是申浩軒大概是不會喜歡後花園的人,因此莊依波也沒有見到他出現在後花園過。

  他們住在一棟房子裏,卻仿佛存在於兩個世界,互不相擾。

  這樣一來,莊依波就有很大的空間做自己的事。

  申望津安排了兩位新阿姨照料這新居裏的起居飲食,莊依波除了看書彈琴,剩下的很多時間都用來跟阿姨學習廚房和生活方麵的一些竅門和技巧。

  她學得很認真。

  期初阿姨們都還有顧忌,見她要上手幫忙都是攔著她的,後麵見她是真的想學,也就大膽跟她分擔了不少廚房和打掃的工作。

  莊依波對自己吃什麽用什麽都不甚在意,對申望津的飲食調養卻格外緊張重視,除了阿姨那邊的經驗,她還自己買了相關書籍來鑽研,結合一些專家的建議和意見,變著法地給申望津調養進補。

  申望津對吃食原本也不在意,胃口好的時候便多吃一些,胃口不好的時候邊吃得少,可是知道大部分餐飲都出自她的手之後,他胃口明顯比以前好了許多,她分量精準的食物送到他麵前,他大多數時候都能吃得幹幹淨淨。

  莊依波對此很滿意,鑽研得也愈發用功起來。

  這天下午,她正在廚房裏跟阿姨學習煲湯,別墅裏忽然迎來了客人。

  來人是藍川,莊依波之前就在桐城的時候就見過。

  藍川幾乎是跟申望津一塊兒長起來的,也跟了申望津多年,大約算得上是申望津最信任的人,隻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最多也隻能管理幾家夜店,再沒法委以更大的責任。

  見了莊依波,藍川很禮貌地跟她打了招呼:“莊小姐。”

  莊依波也禮貌喊了他一聲:“藍先生,你找申先生嗎?他正在休息,這會兒應該還沒醒,你可能要等一會兒。”

  藍川聽了,連忙點了點頭,“我等就是,不打擾津哥休息。”

  莊依波聽了,也就由得他去了。

  阿姨給藍川泡了杯茶,莊依波則繼續在廚房研究自己的功課。

  她研究地認真,絲毫沒注意外界情況,等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抬頭時,忽然發現藍川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莊依波本不想理會,可是藍川已經把“有事”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她隻能問道:“藍先生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藍川頓了頓,終於開口道:“莊小姐,景碧你還記得嗎?她最近在店裏惹了些麻煩,非津哥出麵不能解決。可是津哥他現在這樣,我怕跟他開口會影響到他的心情,影響到他養病,所以……能不能請莊小姐你幫幫忙?”

  莊依波聽了,控製不住地微微擰了擰眉,隨後才開口道:“不好意思,藍先生,你們這些事情,我不怎麽了解,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所以,我應該幫不上什麽忙,抱歉。”

  第1484章

  藍川似乎也料到了她的回答,臉上並沒有多少吃驚和失望的神情,頓了頓,他才又開口道:“莊小姐,我知道景碧她性子衝,曾經對莊小姐說過一些不好的話。但她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絕對沒有什麽害人之心,所以莊小姐——”

  “藍先生。”莊依波聽得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了他,道,“我剛才已經說了,這些事,因為我不了解,才沒辦法幫忙。這跟景碧小姐沒有關係,今天出事的人是她,是你,是其他任何人,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說完,莊依波再沒有看他,隻低頭看火去了。

  藍川見狀,終究沒辦法再多說什麽,一轉頭,卻發現申望津正從樓上走下來。

  “津哥。”見到他,藍川連忙喊了一聲。

  莊依波聽到聲音,也走到廚房門口看了一眼,見申望津已經下了樓,不由得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嗎?”

  申望津擺擺手,示意自己睡夠了,隨後才又看向藍川,道:“你怎麽過來了?”

  藍川道:“有些事想跟津哥商量。”

  申望津聽了,淡淡看他一眼,“什麽事,說吧。”

  藍川猶豫了片刻,才又道:“津哥,能不能去書房談?”

  申望津見他這個模樣,淡淡點了點頭,轉身又上了樓。

  廚房裏,莊依波掐著時間守著自己那鍋湯,眼見著時間終於到了,她關了火,轉身也上了樓。

  路過申望津的書房,莊依波沒有停留,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也沒什麽其他事做,撿了本書坐在窗邊看了起來。

  時值深秋,晝短夜長,莊依波坐下的時候不過四點鍾,不多時,日頭便已經漸漸下落,隻剩餘暉染滿天邊。

  她也沒有開燈,照舊坐在窗邊,就著窗外的光線看著自己手中的書。

  然而,直至申望津推門而入的時候,她手中的書也不過看了十來頁。

  莊依波清楚地聽見他進門的動靜,眼角餘光也瞥見了他的身影,卻偏偏隻當沒有察覺一般,照舊低頭看書。

  申望津徑直走上前,來到她身邊,為她點亮了背後那盞落地燈。

  有些黯淡的光線一下子明亮起來,申望津瞥了一眼她書頁上的字,這才淡笑著開口道:“又開始看新書了?”

  莊依波微微合了合書頁,一副防備著他的姿態。

  她越是如此,申望津偏偏越是湊上前來,莊依波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啪”地一聲合上書頁,起身就要走開。

  她起身的動作撞到申望津的肩膀,申望津悶哼一聲,忽然就微微退後了一步。

  莊依波瞬間變了臉色,連忙伸出手來拉住他,“怎麽了?哪裏疼嗎?”

  申望津隻低低應了一聲,被她伸手攙著,順勢就躺到了她的床上。

  莊依波急得要去看他胸口受傷的位置,解開他胸口襯衣扣子的瞬間,卻突然反應過來什麽,抬眸看了他一眼。

  申望津臉上哪還有什麽痛楚的神色,反而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靜靜看著她。

  莊依波忽地瞪了他一眼,“你騙我?”

  第1485章

  申望津卻依舊隻是平靜地坐著,一臉無辜地問道:“騙你什麽?”

  莊依波看著他,控製不住地鼓了鼓腮,才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哪裏疼?”

  “這裏。”申望津伸手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莊依波眼神中控製不住地又閃過一絲擔憂,卻強忍住了,又道:“怎麽個疼法?”

  “莫名其妙就被人甩了臉。”申望津說,“所以隱隱作痛。”

  “你——”莊依波哪能聽不出來這是在說她,一時語塞,頓了頓,站起身來道,“那你就痛去吧!或許多痛痛,也可以長長記性!”

  說完她就要轉身,申望津卻一下子伸出手來拉住了她,微一用力,就拉得她重新坐在了床邊。

  莊依波掙了兩下,沒有掙脫,索性扭頭看向了旁邊。

  然而她看向旁邊許久,申望津都沒有任何動靜,久到莊依波忍不住回轉頭來,卻發現申望津正盯著她看,端賞一般,分明已經就這樣看了好一會兒。

  “你看什麽看?”莊依波不客氣地開口道。

  申望津低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卻仍舊緊握著她的手,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要生氣,也該讓我知道你為什麽生氣,否則這氣不是白生了?白白損耗自己的精力體力,多不值當。”

  見他居然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給她分析生氣該怎麽生,莊依波頓時更生氣了,說:“我身體好,損耗一些也沒什麽要緊。反倒是申先生你,身體都這樣了,每天還要操那麽多心,你擔心你自己去吧!”

  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過話,申望津聽完之後,卻控製不住地勾起笑意,又靜靜看了她許久,隻是不說話。

  “你——”莊依波簡直要被他這樣的態度氣著了,“你沒話說是吧?那夜別管我生氣不生氣了,你出去,出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拉起了他,卻到底不敢用太大的力氣,被申望津反手一拉,整個人都跌倒在床上,一頭栽進了他懷中。

  聽到他再度悶哼了一聲,莊依波連忙就要起身,卻依舊被他緊緊鎖在懷中。

  “我來分析分析啊。”申望津的聲音響起在她頭頂,“往天都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生氣了,你這是因為我見藍川生氣呢,還是因為……景碧?”

  聽他微微著重了“景碧”兩個字,莊依波忍不住咬了咬唇,道:“我沒你想的那麽小氣!那位景小姐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這就是我們之間僅有的關係。”

  “那就是因為藍川了。”申望津慢悠悠地道,“怎麽,你也不喜歡他?”

  聽著他調侃的語氣,莊依波咬了咬唇,強行抬起頭來,認真地看向他,道:“藍先生跟我並沒有牽連,我沒有理由不喜歡他。我隻是不喜歡你!”

  “哦?”申望津微微挑起眉來,“原因呢?”

  “原因你自己知道!”莊依波看著他,“也不必明知故問了!”

  他前腳才答應過她,再不會有讓她擔心的事情發生,後腳就又有類似的事情要處理。濱城大環境怎樣她不熟悉,景碧到底惹上了什麽麻煩她也不了解,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藍川和景碧是在哪條道上的,也清楚地知道他們會惹不起的人是什麽人,解決不了的問題是什麽問題。

  如果他再要牽扯到這樣的事情裏去——

  “那如果我說,我沒答應藍川呢?”申望津的手緩緩撫上她的臉,低聲道。

  第1486章

  莊依波聞言先是一怔,驀地抬眸看向他,將信將疑地道:“你沒答應他?”

  “這麽不可思議嗎?”申望津問。

  “對。”莊依波肯定地回答道,“基本上,這是不大可能發生的事——你……到底答應他沒有?”

  “沒有。”這一回,申望津終於也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莊依波不由自主,連呼吸都微微窒了窒,才又開口問道:“為什麽?”

  申望津依舊緩緩撫著她的臉,道:“你覺得我答應過的事情,全是空口白話是嗎?”

  聞言,莊依波緩緩抿了抿唇。

  坦白說,在此之前,她的確是這麽認為的。

  那都是跟他一起長起來的人,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的確,對我而言,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申望津低低道,“可是你也說過,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別人的誰。人活得自私一點,其實沒什麽錯,對吧?”

  莊依波迎著他的視線,緩緩道:“當然。”

  “所以啊……”申望津抱著她,道,“早晚我們也是要離開濱城的,這些事情,他們早晚還會麵對,不可能永遠指望我。就讓他們自己去麵對和承受好了,我管不了那麽多。”

  莊依波聽完,竟許久沒有說話。

  申望津低下頭來看著她,道:“怎麽了?”

  良久,莊依波才低聲道:“想恭喜你。”

  “恭喜我什麽?”

  “恭喜你,終於回到人間。”她說。

  申望津聽了,也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又低下頭來,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該吃晚飯了……”莊依波低低呢喃道。

  “唔。”他應了一聲,卻吻得更加深入。

  自他受傷,兩人之間許久沒有這樣的親密,一時之間,莊依波也有些意亂情迷,眼見提醒了他也沒用,索性由得他去。

  正在兩人呼吸思緒都逐漸迷離的時刻,樓上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

  莊依波嚇了一跳。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她第一次聽到樓上的動靜。

  申望津也微微一僵,隨後鬆開她,緩緩坐起身來。

  莊依波隨即也坐起身來,申望津卻回頭看向她,道:“沒事,你繼續休息。”

  莊依波低低應了一聲,再沒有說什麽,目送著他走了出去。

  申望津離開一會兒,莊依波到底還是也起身出了房門。

  隻是她並不關心三樓發生了什麽,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便徑直下了樓。

  阿姨正在準備晚餐上桌,見她下來,不由得請示道:“莊小姐,可以吃晚飯了。”

  “再等等吧。”莊依波說,“申先生還沒下來,我先把湯熱一熱。”

  阿姨聽了,便安排別的事情去了。

  莊依波熱好湯,又安排好申望津喜歡的兩道菜,坐在餐桌旁等了許久,都不見申望津下來。

  桌上的熱菜熱到第三輪,申望津終於下了樓。

  轉頭看見他,正撐著臉出神的莊依波這才微微笑了起來,道:“吃飯吧。”

  申望津走上前來,在她對麵坐下,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

  “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回倫敦去。”

  莊依波聽了,唇邊的笑意倏地就蔓延進了雙眼,星眸璀璨。

  第1487章

  都說眼睛不會騙人,從她的眼睛裏,申望津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想回倫敦。

  可是盡管如此,她對桐城的生活還是報以了極大的耐心。

  申望津養傷、工作、照料申浩軒,偶爾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時,總覺得她應該是很無聊的,可是她卻似乎已經很適應這樣的生活——每天練一個小時的琴,其餘時間做飯,看書,在他有時間的時候陪他去附近的小公園走走。

  日子對她而言簡單到了極致,申望津隨著身體的逐漸康複卻愈發忙碌起來,每天仿佛有數不清的會要開。

  而他忙碌的時候,莊依波在幹什麽,申望津並不了解。

  直到這一天,一個原定的會議因為歐洲公司的一些故障不得不取消,申望津下了樓,才發現莊依波不在屋子裏。

  她偶爾也會跟著兩個阿姨一起出去買菜,申望津本以為她可能出去買東西了,誰知不多時兩個阿姨都出現在了他眼前,偏偏她卻不在。

  “莊小姐呢?”申望津接過阿姨送上的一杯熱飲,這才開口問了一句。

  “這個時間,莊小姐應該去隔壁小區了。”

  聞言,申望津不由得微微一挑眉,“隔壁小區?”

  “是啊。”阿姨回答道,“有一次莊小姐在超市認識了隔壁小區的一位徐太太,兩個人挺聊得來的,後來徐太太就經常邀請莊小姐去她家玩。”

  申望津聽了,不由得微微擰了擰眉,卻也隻是點了點頭。

  看來,她又一次先於他適應了周邊的環境,隻不過,這說認識就認識的鄰居,還是讓申望津心頭起了防備。

  “你知道這位徐太太家的地址嗎?”申望津問。

  “知道的。”阿姨忙道,“莊小姐前幾次有帶我去過,申先生是需要我去叫莊小姐回來嗎?”

  “不用。”申望津說,“我也有興趣想認識一下這位徐太太。”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說是隔壁小區,但因為他們住的這一片太大,又都是獨立式住宅,那個小區是在兩條街之外,跟“隔壁”差得屬實有點遠。

  小區環境不算好,管理也不算嚴格,申望津很順利地進了小區,隨後循著手中的地址來到了其中一幢15樓。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清楚地聽到屋子裏傳來電子琴的聲音,隻是十分斷續,聽不出來是在彈什麽。

  申望津在門口立了片刻,終於還是伸出手來按響了門鈴。

  很快屋子裏就傳來一把他熟悉的聲音,倒像是主人一般:“來了——”

  幾秒鍾後,房門打開,莊依波一麵探出頭來,一麵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就——”

  看見門外的人,她一下子愣在那裏,“就”不出來了。

  申望津則直接越過她的肩頭看向了屋子裏。

  並不算寬敞的屋子,客廳隔出了一片兒童天地,遍地的軟墊、玩具,以及一個約莫一歲左右的小孩子,正趴在地上,好奇地朝著門口張望。

  申望津對上那小孩子的視線,許久之後,才又將目光收回,落到她身上,道:“你這是,給人當保姆賺外快來了?”

  第1488章

  莊依波還沒來得及從看見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身後的孩子大概是見他們兩人這樣麵麵相覷覺得無聊,不耐煩地嚷了起來。

  莊依波連忙一伸手將他拉進屋,關上門便又匆匆走向了地上的孩子,伸手將他抱起來,同時塞了個小玩具進他手中。

  可是小孩子明顯不喜歡那個玩具,拿在手裏又丟掉,隻不停地往電子琴那邊湊。

  莊依波沒有辦法,隻能將他放回到電子琴麵前,由得他自己亂彈亂按。

  莊依波這才終於得空出來,轉頭看向了微微擰了眉站在旁邊的申望津。

  而申望津也正看向她,仿佛還等待著她的答案。

  莊依波有些心虛地撥了撥頭發,這才道:“他媽媽有事出去了,讓我幫她看一會兒孩子。”

  “一會兒是多久?”申望津看了看手表,問道。

  “也就……半個多小時吧。”莊依波說。

  “每天半個多小時,那時間也不短。”申望津說,“所以,月工資多少?”

  聽他這樣雲淡風輕地調侃自己,莊依波想起自己開門時說的那句“今天怎麽這麽早”,頓時懊惱得想要抓頭發。

  “不是啦。”她連忙道,“他媽媽每天需要這麽一點時間去處理自己的工作而已,我反正過來玩,就順便幫她看會兒孩子嘛……你今天怎麽不用開會?”

  申望津沒有理會她轉移的話題,繼續道:“你們認識才多久?這當媽的心也真是夠大。”

  “那也是沒有辦法啊。”莊依波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那個孩子的臉,說,“但凡有其他法子,他媽媽大概也不會找我了……這不也是被逼的嗎?”

  申望津聽了,忍不住按了按額頭,隨後才又道:“還需要多久?”

  “就半個小時左右吧。”莊依波說,“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來了。”

  “既然才半個小時,那我就陪你等等。”申望津說,“正好也認識一下你這位新朋友。”

  申望津一邊說著,一邊就在沙發裏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兒童玩樂區的莊依波和孩子。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於壓迫,又加上是陌生人,孩子抬起頭來跟他對視幾眼之後,忽然就張嘴大哭了起來。

  莊依波見狀,連忙將孩子抱起來,一麵哄著一麵瞪他道:“你嚇到他了!”

  申望津隻是無辜地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什麽也沒做。

  莊依波抱著孩子來來回回,耐心地哄了又哄,孩子卻依舊嚎啕大哭。

  “這孩子大概是想媽媽了,你哄不好。”申望津淡淡道,“還是給他媽媽打電話吧。”

  莊依波原本就有些惱火,聽他還在旁邊說風涼話,索性將孩子往他懷中一塞,道:“是你把他惹哭的,你負責把他哄好。”

  申望津一時不防,懷中就多了個小孩,他連忙伸出手來將他舉到半空中,讓他跟自己保持一段距離。

  可是就這麽一個動作,孩子忽然就不哭了,隻是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又害怕,又驚奇地看著他。

  申望津見狀,一時也有些發怔,保持著這樣的動作,一時間再不敢輕舉妄動。

  莊依波在旁邊,見到這樣的情形,控製不住地嗤笑出聲來。

  第1489章

  聽見她笑,申望津轉頭看過來,卻因為手臂上力量的僵硬,連帶著轉頭的動作也微微僵硬了起來。

  莊依波立刻自覺止住笑,伸手從他懷中接過孩子。

  誰知道孩子一回到她懷中,突然像是緩過來了一般,再一次哇得大哭起來。

  這一次連莊依波都手忙腳亂了起來,繼續抱著孩子也不是,交還給申望津也不是,拿玩具逗他仍然沒效果。

  莊依波又尷尬又無奈,急出了一頭汗,還是沒能哄好孩子。

  申望津見狀,不得不強行加入了哄孩子的陣營。

  然而,任憑兩個人使盡渾身解數,孩子始終哭鬧不止,最後大約實在是哭累了,抽抽搭搭地睡著了。

  莊依波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上小床,這才終於鬆了口氣,回到客廳,卻見申望津靜坐在沙發裏,臉上的神情都微微凝滯,不知道在想什麽。

  莊依波正想上前說什麽,房門口忽然傳來動靜,緊接著一個女人推門而入,一麵進門一麵道:“依波,我回來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啊。”

  話音剛落,她忽然就看見了坐在沙發裏的陌生男人,不由得一怔:“這位是?”

  “這位是……申先生。”莊依波連忙有些遲疑地介紹了一句,隨後才又對申望津道,“這是遲萱,曉陽的媽媽。”

  聽到她這樣的介紹,申望津不由得微微挑起眉來。

  遲萱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麽,好奇地看向莊依波道:“申先生是誰啊?朋友?男朋友?你倒是介紹清楚一點啊!以前怎麽都沒聽你提過?”

  聞言,申望津眉頭挑得更高,而莊依波則隻能僵硬地衝兩人笑笑。

  沒幾分鍾,兩個人就匆匆離開了遲萱的家。

  申望津來的時候就是走過來的,莊依波擔心他的身體,出了大門便道:“叫車來接吧?”

  申望津瞥她一眼,道:“幫人無償帶兩個小時孩子都有力氣,走回去沒力氣了?”

  莊依波聽了,不由得撇了撇嘴,隨後才道:“走就走。”

  兩個人看似並肩而行,但申望津卻沒有伸出手來牽她,甚至連話都沒怎麽跟她說。

  走出一段路之後,莊依波終於追上他的腳步,伸出手來主動牽住了他。

  “這樣算什麽意思?”申望津舉著兩人的手,問道,“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見了不太好吧?”

  “小氣鬼!”莊依波說。

  申望津沒有回應她,保持了勻速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莊依波卻始終緊緊拉著他的手,再沒有鬆開。

  就這樣一路回到別墅區,眼見著申望津還是不說話,莊依波終於又用力拉了拉他,開口道:“我之所以沒有提起過你,是因為不想造成其他麻煩,所以才不想泄露太多信息……”

  申望津聞言頓住腳步,回過頭來,“這樣的解釋,哪個小氣鬼能接受?”

  句句都能給她挑刺,莊依波又氣又好笑,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小氣鬼小氣鬼!十足小氣鬼!”

  這一回,申望津終於沒有再揶揄她,而是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以後無聊就喊我,我有的是時間,別老跑出去陪別人。”

  “知道了知道了。”莊依波連連應了兩聲,隨後就要往屋子裏走去。

  卻又聽申望津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實在喜歡孩子,自己生一個就是了。犯不著去玩別人的小孩。”

  第1490章

  莊依波一隻腳已經往前踏出去了,聽到這句話卻硬生生地頓住,隨後回轉頭來,有些詫異,又有些遲疑地看向他。

  申望津迎著她詫異的視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怎麽,我說錯了什麽了嗎?”

  “你……”莊依波猶豫著,停頓了一下,終究還是又開了口,“你想要孩子嗎?”

  “那你呢?”申望津反過來問她。

  莊依波頓了頓,下一刻卻堅決道:“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申望津說。

  莊依波不由得抿了抿唇。

  這個問題,他們上一次就討論過,那時候他們達成了共識——她說自己沒有準備好,所以那時候,他讓她慢慢準備。

  可是現在,突然舊事重提了。

  莊依波一時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總覺得他應該是不喜歡小孩子的,可是他偏偏又兩次主動向她提起生孩子的話題。可是這兩次,又都是在見到她和別的孩子相處之後提出的,那究竟是他自己的心思,還是他以為的她的心思?

  上一次,他就沒有給她明確的回答,而這一次,莊依波不打算再任由他封閉自己的內心下去。

  “我要聽你的想法。”莊依波緩步走到他麵前,直視著他的雙眼,道,“我要知道你心裏真實的答案——”

  她說得這樣鄭重,申望津在與她對視片刻之後,卻還是緩緩笑了起來。

  “如果我說我想呢?”申望津反問道。

  莊依波竟毫不猶豫地接上了他的話:“那就生。你想生,我願意生,為什麽不生?”

  申望津竟被她這樣快的反應給噎了一下,愣了幾秒才又道:“那就生?”

  他本是重複她的話,誰知道莊依波瞬間又接了過去,“生就生!”

  她這麽回答完,兩個人一時都再沒有別的反應,就這麽看著對方,仿佛都要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什麽來。

  莊依波神情認真緊繃,申望津眼中卻緩緩綻開了笑意。

  “生就生。”他說。

  莊依波緊繃的神情一頓,隨後臉上的平靜終於一點點破裂,驚訝之後,緩緩綻開了笑意。

  “生就生。”她也重複了一遍,卻已溫柔如初。

  她迎著他的視線微微笑起來,目光一揚,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什麽,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莊依波整個人不由得僵了一下。

  別墅三樓的陽台上,不知什麽時候竟站了個人,不是申浩軒是誰?

  莊依波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了,這一見,隻覺得他瘦削蒼白到不似人形,穿一身黑衣,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裏,簡直如同鬼魅一般,已經幽幽地不知看了他們多久。

  她微微一僵,申望津順著她的視線,很快也看到了陽台上站著的申浩軒。

  申望津目光微微一沉,下一刻,他伸出手來將莊依波攬進懷中,這才往屋內走去。

  莊依波靠在他懷中,快要走到入口處時,忍不住又抬頭往樓上看了一眼。

  申浩軒卻已經不在那裏,仿佛剛才不過是她的錯覺。

  第1491章

  進了門,先前陽台上那個身影始終還在莊依波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她忍不住朝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向申望津,問了一句:“你弟弟他……怎麽樣了?”

  “控製了這麽久,也有一些成效了。”申望津說,“他染毒的時間不算長,熬過了戒斷反應,再堅持一段時間,應該就差不多了。”

  莊依波聽了,緩緩點了點頭,正要往屋內而去,一抬頭,心髒卻忽然又一個收縮,呆立在那裏。

  二樓的平台上,鬼魅一樣的申浩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那裏,仍舊是幽幽地看著他們。

  申望津自然也看見了他,頓了頓之後,緩緩開口道:“怎麽下來了?”

  好一會兒,才聽申浩軒啞著嗓子開口道:“我不能下來嗎?”

  申望津沒有回答。

  入住了這房子這麽久,他不是沒有下樓的機會,隻是三樓的樓梯間加了隔斷,他不能從屋內下樓,要下樓隻能從通往後花園的電梯下,可是他同樣也沒有下去過。

  今天大概是樓上的人出了紕漏,所以才讓他從樓梯摸下了樓。

  果然,下一刻,申望津就看見照顧申浩軒的工作人員正從廚房走出來,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那名工作人員嚇了一跳,連忙對申望津道歉,說自己下樓取食物沒鎖好門,隨後就奔上樓要帶申浩軒上樓。

  然而申浩軒卻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我今天想在樓下吃飯。”

  申望津聽了,不由得微微凝眸,隨後轉頭看向了旁邊站著的莊依波,道:“你今天要是想在房間裏吃飯,我讓人給你送上去。”

  莊依波頓了頓,緩緩搖了搖頭,道:“不用,我跟你們一起吃就是了……”

  說完,她忍不住伸出手來緊緊握住了他。

  申望津淡笑了一聲,低下頭來輕輕在她鬢旁親了一下。

  樓上的申浩軒始終一動不動,冷眼看著兩個人的親密的一舉一動,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

  晚餐時候的氛圍對莊依波而言,是古怪到了極點的。

  這麽久以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和這兩個人同時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

  從前不曾想過,後來,更不敢想了。

  隻是如今,她想要了解這個男人的全部,接受這個男人的全部,那勢必也要接受這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弟弟。

  隻是有些心理關卡,到底還是沒那麽容易過去。

  更何況,現在的申浩軒,狀態這樣恐怖駭人。

  他坐在餐桌旁邊,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筷子,正常夾菜,認真吃飯,一舉一動都正常到了極點。

  可是莫名的,莊依波就是有些害怕。

  她竭力保持著平靜的臉色,到底還是顯得異常沉默,什麽話都沒說。

  正在這時,申浩軒卻突然開口道:“你們下午在門外聊什麽?”

  他問得尋常,語氣也尋常,仿佛就是相親相熟的家人一般。

  莊依波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申望津抬眸看向他,道:“這你也要管?”

  申浩軒聳了聳肩,道:“好奇咯,一會兒滿臉嚴肅,一會兒又開始笑,我想知道什麽話題這麽有趣。”

  申望津聽了,隻淡笑一聲,道:“吃你的飯吧!”

  第1492章

  吃過晚飯,申浩軒並沒有立刻上樓,而是在樓下的客廳坐著看了好一會兒電視。

  他獨居的三樓本該應有盡有,可是他卻好像沒有看過電視一般,坐在那裏,認認真真地看了半小時的新聞。

  莊依波在廚房裏準備明天熬湯的材料,將需要泡發的材料一一清理泡發後,她走出廚房,申浩軒依然坐在那裏。

  申望津的聲音從後花園門口傳來,他應該是在那裏通電話,莊依波轉頭看向他所在的位置時,他正好也轉頭朝這邊看了一眼,淡淡衝她點了點頭。

  莊依波這才微微心安下來,雖然沒有在樓下停留的意思,卻並沒有直接轉身就上樓,而是緩慢地向樓上移動著。

  可是就在她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申浩軒突然出了聲:“你跟我哥打算一直就這麽下去了?”

  莊依波十分不想承認他這句話是跟自己說的,可惜這裏除了她,再沒有其他人。

  片刻之後,莊依波才平靜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順其自然吧。”

  “你們會結婚嗎?”申浩軒又問。

  莊依波頓了頓,才又道:“暫時沒有這方麵的打算。”

  申浩軒聽了,忽地冷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什麽。

  莊依波也不打算問她,轉身就準備上樓。

  誰知道申浩軒卻再度開了口:“所以,你也知道,我哥這樣的男人,你是綁不住的,對吧?”

  “所以我沒想過要綁住他。”莊依波說,“我跟他之間會怎麽樣,自有時間來決定。”

  “但願你會一直這麽清醒。”申浩軒冷笑著道。

  莊依波再沒有停留,徑直上了樓。

  申望津掛掉電話回到客廳的時候,申浩軒正準備起身上樓。

  見到他,申浩軒老老實實地開口道:“哥,我上去了。”

  “你最近狀態不錯。”申望津對他道,“專家也說了,保持下去很快就能恢複正常生活了。以後多點下樓活動,不用老是悶在樓上了。”

  “哦。”申浩軒應了一聲,也沒有多說什麽,很快上了樓。

  申望津看著他步伐緩慢地回到樓上,又坐在樓下打了兩個電話,這才也走上了樓。

  他推門走進莊依波房間的時候,莊依波正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聽見他進門的動靜才回轉頭來,臉上的神情卻並沒有什麽波動。

  申望津徑直走上前,彎腰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莊依波唯恐牽動他身上的傷,輕輕掙紮了一下,申望津卻已經坐在了椅子上,將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莊依波卻還是急了,“你別做這種用力的事啊,萬一牽動傷口怎麽辦?”

  “那你給我看看,牽動了沒有?”申望津說。

  莊依波心裏雖然緊張,卻也知道這麽一下應該沒什麽影響,因此隻是微微哼了一聲,坐在他懷中沒有動。

  申望津握住她的手,隨後才又低笑道:“不是想要生孩子?這樣的態度,生出來的孩子能好嗎?”

  莊依波耳根控製不住地微微一熱,麵上卻依舊平靜,“又沒人說現在就要生。”

  “長夜漫漫,大好時光,不趁熱打鐵,還要等什麽時候?”

  第1493章

  莊依波聞言臉上更熱,身體卻一點點地軟了下來。

  自從他受傷,兩人之間已經很少有這樣親密的時刻,上一次還被突然打斷,這一次,她竟莫名生出一絲緊張感來。

  一是擔心他的身體,二是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好像是會發生什麽,再一次打斷他們。

  可是一切卻順利得出乎意料,從頭到尾,再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直至第二天清晨,莊依波早早醒過來,感知到身邊的熱源,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時候,還有些恍惚,隻覺得像是在做夢。

  可事實上,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還清晰地映在她腦海中,她一時卻有些後怕起來,忍不住微微湊上前去,微微拉開一些他胸口的背心,朝他的傷處看了看。

  其實過了這麽久,胸口處的外傷早已經康複,隻剩下一處有些駭人的傷疤。

  莊依波伸出手來,輕輕撫過他胸口那個圓形傷疤,不知怎麽又想起了他腹部的另一處傷疤,一隻手不由自主地緩緩往下滑去。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隔著背心碰到他的額傷處時,申望津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那隻手。

  莊依波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抿了抿唇,抬頭看向了他。

  申望津卻依舊閉著眼睛,仿佛還沒有睡醒,隻是道:“這麽早就睡不著了?”

  莊依波輕輕應了一聲,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緩緩坐起身來,道:“你早餐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好不好?”

  申望津聽了,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道:“這種事情哪用得著你做。”

  “就喜歡做。”莊依波回了他一句,隨即就掀開被子下了床。

  申望津單手枕在腦後,看著她披上衣服走出房間的身影,這才又淡淡闔了闔眼,無聲笑了起來。

  莊依波下了樓,阿姨早已在廚房準備早餐的材料,她進去挑揀了一番,準備簡單給他熬個粥,再配上阿姨準備的點心,清淡又飽腹。

  阿姨對她連熬粥這樣的簡單的工夫也要親力親為表示不理解,莊依波卻樂此不疲。

  正在她認真細致地熬粥時,突然有兩道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

  時間還早,阿姨都被嚇了一跳,莊依波一抬頭,就看見了申浩軒和照顧他的工作人員。

  麵對著兩人的吃驚,工作人員忙解釋道:“軒少早起想下樓走走,順便看看今天準備了什麽早餐。”

  阿姨聽了,連忙給他介紹起了今天準備的食材,然而不等她介紹完,申浩軒就打斷了她,道:“我哥吃什麽,我吃什麽。”

  說這話時,他將目光投向了莊依波。

  莊依波轉頭跟他對視了片刻,才開口道:“我給他熬了雞絲粥,配阿姨準備的小點心。你要吃的話,也有的。”

  “可以。”申浩軒麵無表情地回了一句,隨後就轉身往外走去。

  自從來到這屋子裏他就絕少露麵,阿姨顯然也好奇,走到廚房門口,看著他一路出了門,這才回頭對莊依波道:“看起來這位軒少狀態是越來越好了,都願意出門走動了。”

  莊依波聽了,隻輕輕應了一聲,沒辦法多評價什麽。

  第1494章

  沒多久,申望津起床,下樓就遇上從外麵回來的申浩軒。

  “出去了?”申望津問。

  “嗯。”申浩軒應了一聲,說,“在附近走了走。”

  申望津臉上雖然沒什麽大表情,卻明顯是高興的,“底下有健身室,就是器材還不健全,下午讓沈瑞文安排一下,你要是想鍛煉,去樓下也行。”

  “好。”申浩軒說,“讓他弄一部劃船機。”

  “你要什麽自己跟他說。”

  “行。”

  莊依波從廚房裏走出來,申望津朝她伸出手,她略略一頓,看了申浩軒一眼,還是走過去,在申望津身邊坐了下來。

  申浩軒神情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已經見慣如常。

  阿姨端出早餐,申望津和申浩軒邊聊邊吃著天,莊依波並不參與兩人的聊天,隻是專注地吃著自己的東西。

  早餐吃到一半,沈瑞文拿著幾份文件走了進來,見到幾人都坐在餐桌旁,打了招呼之後便道:“申先生,我先去書房。”

  申望津應了一聲,等到吃完飯,便也上了樓。

  誰知他前腳剛進書房,申浩軒後腳就跟了進來。

  “怎麽?”申望津坐在書桌後看著他,“有事?”

  “你不是讓我有什麽需要直接跟他說嗎?”申浩軒指了指旁邊的沈瑞文。

  申望津聽了,便隻是道:“那你說吧。”

  申浩軒果然就跟沈瑞文交代起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沈瑞文一一記錄下來,申望津則低頭認真地翻看著手中的文件。

  等到申浩軒交代完沈瑞文那些東西,便轉頭看向了申望津。

  “那是什麽?”他看著申望津手頭的文件問道,“現在還有中文文件要處理嗎?”

  申望津聽了,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他。

  對於他公事上的事,申浩軒一向是不過問的,今天突然間對他手裏的文件感興趣,實在是有些稀奇的。

  申望津靜靜看了他片刻,到底還是將正看著的文件遞給了他。

  申浩軒接過來,看了一眼之後,就詫異地抬起頭來看向了申望津,“專項基金?這麽大一筆錢,是用來幹什麽的?”

  申望津緩緩道:“我孩子的成長基金。”

  申浩軒聞言,瞬間整個人都僵了僵,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申望津,脫口問道:“她懷孕了?”

  “沒有。”申望津回答道,“隻是為以後做的打算。”

  申浩軒卻仿佛仍舊震驚著,許久,才終於又開口道:“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跟一個女人生孩子——”

  申望津聽了,忽然就勾了勾唇,“不然呢?跟男人生?”

  申浩軒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你想要孩子了?”

  “有些事情,順其自然,該來就會來。”

  申浩軒一時沒有再說話。

  “怎麽?”申望津說,“你覺得我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我的確沒有想過。”申浩軒又抬起眼來看向他,道,“是她想要?她該不會覺得,生了孩子就能徹底綁住你了吧?”

  申望津大抵是知道他心裏的想法的,因此他隻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隨後無比肯定地告訴他:“她不需要綁住我。”

  申浩軒聽了,卻再度控製不住地冷笑了一聲,“所以,你是真的認定她了?你想跟她生孩子,你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

  第1495章

  申望津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慢而慎重地開口道:“我想要安定平靜的生活。”

  申浩軒臉部的肌肉明顯抽動了一下,“這不是你的風格。”

  “人總是會變的。”申望津說。

  “因為她而產生的變化?”申浩軒又問。

  “或許吧。”申望津說。

  申浩軒僵坐在那裏,許久沒有出聲。

  申望津靜靜看著他,緩緩道:“或許你也應該好好考慮考慮,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我自己?”申浩軒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重複。

  “你喜歡什麽樣的城市,什麽樣的地方,想要和誰一起生活,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方式……這些,或許你也應該開始好好想一想了。”申望津說。

  “我為什麽要想這些?你想要我去哪裏生活?”申浩軒緊盯著他問道。

  “是你自己想去哪裏生活。”申望津說,“我希望你能好好規劃規劃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像從前一樣渾渾噩噩,明白嗎?”

  申浩軒聽了,忽然就冷笑了一聲。

  他什麽也沒說,起身就走了出去。

  “申先生。”沈瑞文見狀,不由得開口道,“您這樣說,軒少這會兒怕是聽不進去的——”

  申望津聽了,淡淡道:“若是一兩句話就能點醒的事,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我沒指望他這就能懂,慢慢來吧。”

  沈瑞文聽了,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角。

  不得不說,申浩軒究竟什麽時候能懂事他不知道,不過跟在申望津身邊這麽久,申望津的變化,他是能明顯感知到的。

  終究是令人欣喜的變化。

  沈瑞文收斂心神,正要匯報今天的工作,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很快接起了電話,聽了幾句之後,不由得微微凝眸。

  待到電話掛掉,他才對申望津道:“專案組那邊來的電話,說是關於戚信的案子,還有一些內容想要了解。”

  申望津聽了,不由得也微微擰眉,“還有什麽要了解?”

  “似乎是跟莊小姐有關。”沈瑞文道。

  聞言,申望津臉色微微一凝。

  不多時,就有專案組的警察來到了別墅,見到了申望津和莊依波。

  “莊小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出事那天,有一群人去到你住的高層公寓,對你的人生安全產生了威脅?”

  莊依波緩緩點了點頭。

  “莊小姐有沒有跟這群人對上麵?有沒有聽到他們說過什麽?”

  “沒有。”莊依波說,“當時宋老的人直接護送我和宋小姐離開了公寓,沒有見到那群人。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辦案人員這才又看向申望津,道:“經過我們的調查,那群人,應該跟戚信無關。”

  聞言,申望津倏地變了臉色,“跟戚信無關?”

  “是。”辦案人員道,“那個時候戚信自顧不暇,照理不會有多的精力來攻擊莊小姐,而且他始終也沒有承認過這樁案子,所以我們懷疑,這件事可能是第三方的人做的。不知道申先生或者莊小姐這邊,有沒有什麽頭緒?”

  第1496章

  聞言,莊依波隻能轉頭看向申望津。

  她的生活圈子一向簡單,就算不經意間開罪過什麽人,也不至於被人找上門來尋仇,更何況那天晚上,她是聽見了槍聲的。

  可是越是跟她無關,她越是覺得心驚,忍不住伸出手來握住了申望津的手。

  申望津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伸出手來給她理了理鬢旁的碎發,這才低低開口道:“沒事,你先上去休息。”

  莊依波聽了,卻驀地搖了搖頭,凝眸看著他,“你知道是誰?”

  申望津靜靜與她對視了片刻,才終於轉頭對辦案人員道:“如果不是戚信,那就隻能是路琛了。”

  聞言,旁邊站著的沈瑞文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路琛對於兩個辦案人員卻是陌生的名字:“路琛?”

  “他跟這次的案件無關,所以應該不用動用專案組去查。”申望津說,“我會另外聯絡警方。”

  聞言,辦案人員點了點頭,道:“我們也會將這個案子轉交給分局去查,既然跟這次的案件無關,那這邊就不多打擾了。”

  沈瑞文連忙上前,送了兩個辦案人員離開。

  莊依波怎麽都沒有想到那次的事會跟路琛有關係,她轉頭看向申望津,道:“為什麽會是路琛?他的事,不是已經解決好了嗎?”

  申望津聽了,隻冷笑了一聲,道:“可惜,沒解決透。”

  莊依波一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申望津上次被人算計,回來雖然對路琛的勢力進行了清算,卻沒能徹底清算到路琛頭上——因為他早在申望津動手之前,就已經跑了。

  申望津原本以為即便他跑了,勢單力薄地也掀不起什麽風浪,沒成想卻還是低估了他。

  萬萬沒有想到,路琛居然還敢回頭,還敢第二次算計他,還試圖從莊依波入手——

  “那他怎麽會剛好那麽巧,選在那個時間動手?”莊依波不由得道,“如果他那個時候抓到了我,會怎麽樣?”

  申望津聽了,回轉頭來又看了她片刻,一時卻沒有再說話。

  沈瑞文送走了辦案人員,回到屋子裏,走到申望津麵前,道:“申先生,路琛那邊我一直有叫人在查,可是並沒有查到什麽線索,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會藏匿在哪裏?”

  申望津目光沉沉,轉頭與他對視一眼之後,忽然就徑直往樓上走去。

  莊依波依舊坐在那裏,看著他大步走上三樓的身影,一瞬間,隻覺得有些心驚膽戰。

  申望津來到三樓,直接推開了申浩軒的房門。

  申浩軒正坐在電視機麵前,手裏拿著遊戲機手柄,卻並沒有玩遊戲,而是有些呆滯失神的狀態。

  聽見動靜,他轉頭看見申望津,似乎是微微吃了一驚,隨後才道:“哥,出什麽事了嗎?”

  申望津徑直走到他麵前,低下頭來看他:“路琛在哪兒?”

  申浩軒驀地一怔,頓了頓才道:“我怎麽會知道他在哪裏?”

  “你跟他再沒有聯係過?”

  “他利用我來算計你,我怎麽會跟他再有什麽聯係?”申浩軒看著他,忽然道,“為什麽你要懷疑我?”

  第1497章

  申望津靜靜沉眸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隻仿佛要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什麽來。

  申浩軒原本迎著他的目光,被他這樣看著之後,忽然就收回了視線,垂眸擰眉,低聲道:“你覺得我會害你?”

  又沉默片刻之後,申望津才終於緩緩開口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你全不知情,對嗎?”

  “不然呢?”申浩軒冷笑了一聲,說,“你還指望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答案?”

  “好。”申望津點了點頭,道,“既然你說,我就信。”

  聞言,申浩軒再度緩緩抬起眼來看他。

  “你跟他沒有聯係最好。”申望津說,“當初是我看錯了這個人,我不希望他再在我生活中掀起任何的風浪。”

  說完這句,申望津扭頭就走出了申浩軒的房間。

  申浩軒仍舊靜靜坐在那張沙發裏,看著他走出去的身影,始終一動不動。

  申望津出了門,沈瑞文正好上樓來,見他從申浩軒房間裏走出來,不由得心頭一跳,隨後跟著申望津走進了二樓的書房。

  “申先生是懷疑,這是可能跟軒少有關?”沈瑞文低低道。

  “未必就真的跟他有關。”申望津說,“隻是老六這個人,實在是防不勝防。”

  說完這句,申望津緩緩閉起了眼睛。

  沈瑞文見他這個模樣,心頭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有時候世事就是這麽荒謬,申望津看重路琛的能力,一手將他培養起來,甚至將濱城的所有生意都交給他打理,到頭來,卻養出了一頭狼子野心的白眼狼。

  路琛能力從來就出眾,更出眾的則是他待人接物時候的周到細致,因此長久以來,申望津不在濱城的時候,申浩軒都是交給他來照料的。兩個人年紀相若,路琛卻比申浩軒成熟許多,幫申浩軒解決了不少難題,因此被申浩軒視作除申望津外最信任的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路琛才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利用申浩軒算計申望津。

  路琛算計他就已經是起了自立門戶的心思,被他清算之後則更是恨他入骨,他和路琛是已經完完全全地站在了對立麵。

  可是一時之間,申望津竟不太拿捏得準,申浩軒在兩個人之間,究竟會傾向誰多一些?

  所以當得知莊依波遇襲的事件跟路琛有關,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申浩軒在其中會不會起了什麽作用。

  “上次的事情鬧那麽大,軒少應該不敢再繼續跟路琛有交往了吧?”沈瑞文說,“更何況,路琛還想著反撲,軒少怎麽可能站在他那邊……”

  聽著沈瑞文低低地分析,申望津眉頭漸漸擰緊,卻又在某一時刻驟然鬆開,睜開了眼睛。

  沈瑞文驟然停頓,等待著他的吩咐。

  “他既然說跟他沒有關係,那我自然會相信。”申望津說,“老六那邊,接下來就交給你去查了,一定要徹查清楚,把他給我揪出來。”

  “是。”沈瑞文應了一聲,轉頭走出了書房。

  他剛剛出去,莊依波就端著一杯養胃茶走了進來。

  第1498章

  申望津抬眸看著她,莊依波將茶水放到他的書桌上,低聲道:“你趁熱喝一點這個,不要隻顧著工作忙忘了。”

  說完,她又看了他一眼,便要轉身離去。

  申望津卻突然喊住了她,“過來。”

  莊依波回轉頭來,“你今天不是應該有很多事情做嗎?我不打擾你了。”

  “如果我說不打擾呢?”申望津不知在想什麽,淡笑著開口問道。

  “就算你不受打擾,那我還有別的事呢。”莊依波說,“我要出門了。”

  “現在要出門,那下午呢?晚上呢?明天早上呢?”申望津問,“要一直出門嗎?”

  莊依波聽了,咬了咬唇,終於回轉頭來,走到了他麵前,微微蹙了眉看著他,“你想說什麽?”

  申望津伸出手來拉了她一下,莊依波身體微微有些僵硬,動了一下,卻沒有完全動,基本仍舊是站在原地的。

  見到她這樣防備的反應,申望津再度笑了起來,道:“你覺得我會想說什麽?”

  “你自己不知道你想說什麽嗎?”莊依波說,“如果你自己也不知道,那我是該走了。”

  申望津卻仍舊緊抓著她不放,稍稍一用力,終究是將她拉進了自己懷中。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待了片刻,誰都沒有說話,然而最終到底還是申望津先開了口:“你先離開濱城一段時間,是去倫敦還是淮市,你自己選。”

  果然。

  莊依波看著他,顯然一早就已經猜到了她會這麽說。

  “因為路琛?”莊依波問。

  申望津頓了頓,道:“我了解他,他沒有達成的目的不會善罷甘休,而現在他仍舊藏在暗處,所以這件事情還沒有過去。”

  “所以呢?他會再度卷土重來,再度將主意打到我身上,我留在這邊仍舊有危險對嗎?”莊依波說。

  申望津平靜地看著她,顯然也對她能這樣分析出事態並不吃驚。

  “如果我離開可以解決這場危機的話,那我可以離開。”莊依波說,“可是,他難道是單純衝著我來的嗎?我走了,他是不是就不會再對付你,不會再卷土重來?”

  申望津聽了,緩緩道:“你不在,我能更專注地處理這件事。”

  聞言,莊依波驀地一噎。

  如果他隻是為了她的安全才讓她離開,那她大概有無數的理由可以反駁他;可是現在,他說是為了他自己。

  莊依波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所以,我非走不可了,是嗎?”莊依波問。

  “這件事一天不解決,一天都會有後患。”申望津說,“等事情解決了,我就來找你。”

  莊依波沒有說話,申望津摸著她的手,低聲道:“聽話。”

  許久之後,莊依波才終於又開口道:“好,如果非走不可的話,那我去淮市。”

  這個答案顯然也更符合申望津的心意,因為在淮市,她會有宋清源的人庇佑,比起在倫敦應該會更安全一些。

  “今天下午我讓沈瑞文送你去機場。”申望津說,“你有什麽要帶的先收拾一下。”

  “要這麽急嗎?”莊依波抬眸看著他,道,“明天走不行嗎?”

  兩人又對視片刻,申望津終於再度淡笑出聲,“好,那就明天走。”

  第1499章

  這一天,莊依波很認真地準備了午餐和晚餐,幾乎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領,將餐桌布置得豐盛極了。

  她一向不怎麽浪費食物,能做出這樣一大桌子菜,可見心頭真的是空到極致,而這樣她還猶覺得不滿意一般,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眼見著她轉來轉去忙個不停,到頭來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麽,申望津終於伸出手來將她拉到自己身邊,“還有什麽沒準備嗎?”

  “好像還差點什麽……”她喃喃自語道,“你等我再看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轉身再進廚房,申望津卻拉著她不讓她走。

  “還差什麽?”他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你來數數看,還能差什麽?”

  她目光同樣停留在桌上許久,卻始終也沒有想出來還差什麽。

  申望津這才終於拉得她坐了下來,捋了捋她因為忙碌而微微有些淩亂的頭發,“再準備點什麽,都夠我吃半個月了。”

  “那不行。”莊依波道,“不能吃剩菜。”

  申望津聞言,微微凝眸看向她。

  關於他曾經得過胃癌這件事,他向來避諱,從不曾向任何人提及。

  可是這一回死裏逃生之後,他隱隱約約覺得,她應該是知道了,所以才這樣精細照料他的飲食,閑時還會看很多調養方麵的書。

  可是她從不在他麵前提及什麽,他也就當她不知道,也不去追問探詢什麽。

  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對兩個人而言其實都是輕鬆的,隻不過很多時候,她還是有些過於緊張和小心。

  “記不記得我答應過你什麽?”頓了片刻之後,申望津忽然緩緩開口道。

  莊依波緩緩抬眸看向他。

  “我說過,之前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申望津說,“我說得出做得到,你知道的。”

  莊依波微微咬了唇,垂眸半晌,才又道:“你總說自己不會有事,到頭來,卻都是驚險萬分——”

  申望津聽了,低笑一聲道:“如果對付這麽個人,也需要九死一生驚險萬分的話,那我這麽多年,豈不是白活了?”

  聽到這句話,莊依波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

  申望津繼續緩緩道:“你安心在千星那邊住一段時間,不超過一個月,我就會接你回來……或者,我們直接從那邊啟程,去倫敦——”

  他話還沒說完,莊依波忽然就打斷了他,“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我都答應你會去了,不需要你說這些話哄我。我會安安心心地跟千星待在一起,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好了。”

  她不想聽他許諾以後,許諾得越多,她越覺得不安。

  兩個人的以後,會有將來的漫長歲月來經營,不需要靠這一時的許諾。

  申望津大概是看出了她心裏的想法,低笑一聲之後,微微湊上前來,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這一吻剛剛落下,樓梯口的方向忽然就傳來了腳步聲。

  莊依波連忙避開他的唇,朝樓梯口的方向看過去。

  申浩軒緩步而來,幽幽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分明是將他們的親密舉動都看在了眼中。

  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徑直走過來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不冷不熱地道:“今晚這麽豐盛?”

  第1500章

  申望津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反倒是莊依波坐正身子,先開了口:“嗯,因為明天我就要暫時離開濱城,所以今天稍稍準備多了一點菜。”

  “是嗎?”申浩軒竟依舊是平靜無波的模樣,“你要離開?”

  “是。”莊依波說,“準備去淮市住一段時間。”

  “哦,那還挺好的,淮市不錯,我去過幾次,還挺喜歡的。”申浩軒淡淡開口,竟如同跟她閑話起了家常一般。

  隻是這種閑話家常對他們兩人來說,還是顯得奇怪了一些,因此莊依波並不怎麽適應,隻是道:“還不錯吧。”

  “我有幾個朋友在那邊,都是有自己的小生意在做的,你要是在那邊住得無聊了,可以去他們那邊玩玩,應該還挺有意思的,回頭我給你地址。”申浩軒繼續道。

  這是真的有些超出莊依波的承受範圍了,她有些發怔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開口道:“好啊。”

  話到這裏,申浩軒忽然又抬起頭來看向了申望津,仿佛才想起來一般,問:“你也要一起去嗎?”

  “不。”申望津回答道。

  “哦。”他又應了一聲,說,“她一個人去,你不擔心啊?”

  “有什麽好擔心的?”申望津淡笑一聲,問道。

  “我怎麽知道你。”申浩軒說,“畢竟你們這麽難舍難分的。說起來,我坐在這裏是不是有點多餘?”

  “好好吃的飯吧。”申望津說,“今天話怎麽這麽多。”

  “我多說點話,你就會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知道我在想什麽,你就不會再瞎想我。”申浩軒說。

  申望津聽了,又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道:“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說。”

  ……

  這一頓有些奇怪的飯吃完,莊依波第二天早上就被沈瑞文一路護送到了淮市。

  恰逢周末,千星去探望宋清源,順理成章地就將莊依波帶到了宋清源那邊,絕對安全的地方。

  莊依波眼見著千星和宋清源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融洽自然,當然也為千星感到高興,隻是每每靜下來,便又忍不住想到申望津那邊的情形,總是控製不住地擔憂。

  “都說了讓你不要操心了。”千星說,“如申望津所言,這麽個小麻煩他都收拾不了的話,我還不放心把你交給他呢,這麽點問題都解決不了,你下半輩子豈不是一直要擔驚受怕下去?”

  “我也不是特別擔心。”莊依波說,“就是微微地有點放心不下而已,畢竟……”

  她說到這裏,忽然察覺到氛圍不太對,抬頭一眼,千星卻略略有些不滿地瞪著她。

  “難得過來找我,坐在我麵前還滿腦子想著別的男人。”千星說,“莊依波,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嗎?”

  莊依波聽了,抿了抿唇之後,終於輕笑起來,道:“好好好,我不想了。反正我每天也沒什麽事做,不如跟你去學校上課吧。”

  “好啊。”千星覺得這倒是個好主意,一來莊依波可以消磨時間,二來時刻跟她待在一起,也算安全,“咱們可以像從前一樣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吃飯一起上課,這樣的日子,好久沒有過了。”

  莊依波笑了笑,伸出手來握住了她。

  第1501章

  周末晚上,莊依波就跟著千星去到了學校。

  為了方便,鬱竣在學校有些老舊的居民住宅樓區給她們安排了一個小屋子,雖然外表殘破,裏麵收拾收拾出來倒也溫馨。

  兩人同吃同睡,上課時莊依波就跟著千星去上課,下課也會跟著千星參與一些課外活動,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學生時代一般,每一天的時間都被填得滿滿的。

  白天的時候申望津偶爾會打電話給她,她則是固定在每天吃晚飯的時間打給他,見他那邊一切正常,三餐也都按時在吃,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申望津同樣關注她在這邊的情況,因為她和千星總是同出同入,申望津就安心得多。

  那裏是淮市,千星又是宋清源的女兒,但凡想對付他的人有點腦子,就不敢在淮市對她下手。

  然而即便如此,一段時間之後,卻還是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來了淮市之後,莊依波大部分的活動範圍就是學校教學區和居民區,教學區不必多說,來來往往都是學生,而居民區也都是老住戶,彼此之間都相熟的,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學生雲集的地方多了不是學生的人,或者是都是老熟人的居民區多了陌生人,都是很顯眼的。

  尤其是莊依波在兩個地方都看到過同一個人之後,便察覺出什麽來了。

  經曆了這麽多事,她原本就警覺防備,因此在意識到那個人有問題之後,莊依波立刻聯係了鬱竣。

  這隻是她的懷疑,因此她並不打算驚動申望津。

  誰知道她剛剛把自己的懷疑告訴鬱竣,申望津那邊就收到了鬱竣的消息。

  “如果連她都覺得不對勁,那就拜托鬱先生你幫忙好好查一查對方的底細。”申望津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通知我就是了。”

  “申先生客氣了。”鬱竣說,“這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我會很快查清楚。”

  “謝謝。”

  申望津掛掉電話,眸色沉沉地坐在沙發裏,忽然就聽到了申浩軒的聲音:“出什麽事了嗎?”

  申望津緩緩轉頭,看見了正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的申浩軒,而申浩軒也正看著他,“是淮市發生什麽事了嗎?你臉色為什麽這麽難看?”

  “為什麽一定是淮市?”申望津問。

  申浩軒聽了,笑了一聲,道:“最近除了淮市,還有哪裏能讓你這麽掛心?你雖然人在這邊,心恐怕早就已經飛過去了。”

  說完,他頓了頓,才又道:“她沒什麽事吧?”

  “沒事。”申望津淡淡回答道。

  “她走了也有一個多星期了吧?”申浩軒又道,“你想她嗎?”

  申望津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一聲,“你無端端地瞎問什麽?”

  “好奇咯。”申浩軒說,“好奇你會不會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好奇這種牽腸掛肚是什麽滋味。”

  申望津並沒有回答他。

  然而到晚上,申浩軒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這天晚上,申望津忽然再度接到了從淮市打來的電話。

  緊接著,申望津便連夜趕去了淮市。

  第1502章

  申浩軒聽到動靜,起身走到窗邊的時候,便隻看到申望津匆匆出門的身影。

  沒過多久,他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申浩軒回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沈瑞文。

  “軒少。”沈瑞文喊了他一聲,道,“申先生有事要去淮市一趟,可能需要一兩天時間,接下來有什麽事,你盡管吩咐我就行。”

  申浩軒神情冷淡地看了他片刻,沒有回應他說的話,隻是道:“他去淮市幹什麽?”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沈瑞文道,“總歸是有什麽急事吧。”

  申浩軒聽了,隻冷笑了一聲,“在淮市他還能有什麽急事?數來數去也就隻有那麽一樁事吧?連這個也要瞞著我麽?”

  沈瑞文聽了,隻是道:“沒有這個意思。隻是申先生確實沒有明確告知我去淮市的緣由,所以我的確是不知道。”

  申浩軒再度冷笑一聲,轉身就倒在了自己床上。

  沈瑞文這才退出他的房間,替他關上了門。

  ……

  申望津接近十二點的時間才登上飛機,抵達淮市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三點。

  他敲響了千星和莊依波所住的地方,很快就聽到一陣火急火燎的腳步聲,很明顯不是她的。

  果然,房門一打開,就看見千星那張怒氣值漲滿的臉,“誰?”

  他還沒回答,就已經看見了屋內站在臥室門口的莊依波。

  乍然見到這麽個情形,睡眼迷蒙的莊依波顯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揉了揉眼睛,看清楚門外站著的人,她才驟然清醒,一下子迎上前去,“你怎麽會來?”

  一瞬間,她隻覺得寒從背起。

  從前總是聽說,心頭所念之人,會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刻來到自己最放不下的人麵前,見見她,跟她說說話……

  此時此刻,她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身在夢中,是不是正在經曆這樣一場噩夢……

  申望津眼見著她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不由得微微擰起眉來,“怎麽,我有這麽嚇人嗎?見到我,嚇成這個樣子?”

  莊依波聞言,又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轉頭看向千星,道:“千星,你看得見他嗎?”

  千星翻著白眼,瞪了申望津一眼,又瞪了她一眼,說:“能看不見嗎?大半夜的擾人清夢,也不知道是什麽人!”

  莊依波的心瞬間就回到了該回的地方,又回轉頭看了他許久,才開口道:“你怎麽會過來?還挑這個時間來……”

  “那不就是專門挑這個時間來嚇人的麽?”千星冷哼了一聲,轉頭就往屋子裏走去,在走進自己的臥室門之前,才又拋下一句,“先說清楚哈,我這屋子可不招呼男人,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她便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莊依波不由得抿了抿唇,這才看向申望津,道:“你到底為什麽會來?出什麽事了嗎?”

  “這不是應該問你嗎?”申望津說。

  “問我?”莊依波心頭不由得一跳。

  申望津拉著她走進屋子,在沙發裏坐了下來,“你發現有可疑的人,不跟我說,反而去跟鬱竣說,這是怎麽個意思?”

  “你在濱城,鬱先生在淮市,怎麽都是跟他說比較方便,況且我不想讓你……”說到這裏,她忽然頓住,抬眸看向他,道,“所以,那個人真的有可疑?”

  第1503章

  聞言,申望津略頓了頓,才應了一聲道:“嗯。”

  莊依波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抓住他的手,道:“那你來做什麽?這件事交給鬱先生去解決不就好了嗎?”

  申望津把玩著她的手,良久,才低笑了一聲,道:“有些事,老麻煩別人怎麽好?”

  “不麻煩也麻煩那麽多了,宋老和鬱先生都不會介意的。”莊依波說,“現在你跑過來,那豈不是——”

  她話還沒說完,申望津直接打斷了她,接過話去,“那不是正好?”

  莊依波聞言,驀地瞪大了眼睛,“你是想……”

  申望津仍舊懶懶握著她的手,道:“我什麽也沒想,隻是隱隱覺得,自己也是時候來淮市待一段時間了。”

  他這麽說,莊依波瞬間就察覺到了什麽——看起來他是否定了她的想法,可事實上,他的計劃隻怕跟她的想法沒差。

  她靜了片刻,才又開口道:“那你打算住在哪裏?”

  “肯定不能住在這裏。”申望津笑道,“畢竟剛剛,宋大小姐都已經下了明確的逐客令了。”

  莊依波聽他語氣這樣輕鬆,就知道他多半已經有了全盤計劃,不由得又追問道:“那你到底打算住哪裏嘛?”

  “我訂了酒店。”申望津理了理她的頭發,道,“你放心吧。”

  莊依波又看了他片刻,道:“那我要跟你過去嗎?”

  “你在這裏住得好好的,過去幹什麽?”申望津朝千星的臥室方向看了一眼,“我要是把你帶走,千星也不會答應吧?”

  莊依波也沒指望他會帶自己走,況且這種時候,她也不想去給他添亂。

  可是卻還是有一股擔憂,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她卻並不說什麽,隻是拉著他的手,許久沒有說話。

  申望津哪能察覺不到她的情緒,頓了片刻之後,低下頭來在她眼角旁輕輕吻了一下。

  她心頭的慌亂無措因這片刻的親吻安定了些許,下一刻,便忍不住伸出手來,緊緊圈住他的腰,投進了他懷中。

  終究是分別數日,她心中除了擔憂,還有化不開的思念。

  如今,緩解了思念,隻餘擔憂,大概也會讓人安定一些。

  她靠著他許久,直至他伸出手來輕輕撫過她的背,“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嗯。”莊依波應了一聲,卻並不動。

  申望津又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出聲,“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黏人了?”

  聞言,莊依波又靜了許久,忽然猛地直起身子來,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他的懷抱,道:“走吧。”

  這說來就來的情緒轉變讓申望津愣怔了一下,隨後又控製不住地笑出聲來。

  他也不多做耽擱,很快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才又看向她道:“那我走了。”

  “嗯。”莊依波應了一聲,就上前去為他打開了門。

  申望津走到門口,她隻推著他出門,並不看他。

  申望津出了門,到底還是又回過頭來。

  莊依波正好抬眸,視線飛快地從他臉上掠開,卻又控製不住地移了回來。

  再之後,她又一次撲進他懷中,抬起頭來,主動吻上了他。

  第1504章

  申望津離開之後,莊依波便再也睡不著了。

  她獨自在客廳裏呆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走到千星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千星也還沒有睡,床頭燈還亮著,而她躺在被窩裏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莊依波開門進來,千星瞥了她一眼,迅速收起了手機,翻身佯裝睡去。

  莊依波緩步走上前去,直接拉開她的被子蹭進了她的被窩。

  “通身都還是其他男人的味道,就來鑽我的被窩,合適嗎你?”千星冷哼了一聲,道。

  莊依波沒有說話,反而伸出手來抱住了她。

  兩個人的手在被窩裏打鬧了一陣,千星這才回過身來,看著莊依波道:“還以為你會跟他走呢。”

  莊依波撇了撇嘴,說:“我原本是這麽想的。”

  “果然重色輕友啊你!”千星伸出手來點了一下她的腦門。

  莊依波頓了頓,才又微微歎息了一聲,道:“反正他也不會讓我跟他一起去,我想想還不行嗎?”

  千星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神情,也歎息了一聲,道:“又開始瞎想了是不是?都跟你說了不要擔心不要擔心,他申望津是什麽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輪得到你一個小女人來替他操心嗎?”

  “我也有這麽寬慰自己過。”莊依波看著她,道,“可是難道霍靳北每天坐在醫院裏,你就不會為他擔心嗎?”

  “那能一樣嗎?”千星說,“他每天麵對那麽多形形色色的人,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兩個神經病,萬一發生點什麽意外呢……”

  “是啊,凡事總免不了有萬一嘛……”莊依波說,“所以我始終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千星聽了,眼波忽然轉了轉,伸出手來在莊依波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道:“不如這樣,我一掌把你劈暈過去,這樣你就沒知覺,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地擔驚受怕了。”

  聞言,莊依波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也不錯。”

  “那我來啦?我真來啦?”

  兩個人纏纏鬧鬧,終於引得莊依波微微分了神,心情也漸漸放鬆下來。

  第二天是周六,千星隻有兩堂選修課要上,其他的空閑時間,則被她安排了滿滿的社團活動,並且都拉上了莊依波一起。

  莊依波這一天的精力和體力都消耗在她安排的那些活動上,可是心裏卻始終空蕩蕩的。

  到了傍晚時分,她的手機響起,拿出來看見申望津的號碼時,她才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接起了電話。

  “要不要陪我吃晚飯?”申望津在電話那頭問她。

  “好啊。”莊依波幾乎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

  申望津卻控製不住地低笑出聲,隨後道:“你答應得也太快了,都不假裝思索一下嗎?”

  “沒什麽好思索的,所以不用猶豫。”莊依波回答著,轉頭跟千星說了一聲,自己就先回了住處,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便出門赴約去了。

  申望津將吃飯的地方定在了市中心,卻是一處獨居風味的四合院,莊依波進門後一顆心便微微提了起來,直到在包間裏見到端坐著等待她到來的申望津,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第1505章

  想起自己進門前那陣惶惶不安,莊依波不由得覺得有些莫名,坐下來之後,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笑什麽?”申望津看著她道。

  “沒什麽。”莊依波說,“就是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草木皆兵了……”

  “怎麽個草木皆兵法?”申望津問。

  莊依波轉頭看了看包間的環境,才又看向他,道:“我剛剛進門的時候,還胡思亂想過,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不知道你會不會出事……”

  申望津聽了,隻淡笑著給她倒上茶水,說:“你一天天的腦子裏就想這些?”

  “不然我還能想什麽?”莊依波說。

  申望津忽然就伸出手來,捋了捋她的頭發,“想一想,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以後想怎麽養孩子,想要他學些什麽特長……”

  莊依波聽著聽著,不由得就耳熱起來,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仿佛是不想再讓他說下去。

  申望津眼見她這個模樣,這才又低低笑出聲來,將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吻了吻。

  因著這個話題,這一頓飯難得輕鬆愉悅,莊依波也難得開胃了一些,吃得還不錯。

  申望津則一如既往少食清淡,大多數時候都是看著她吃。

  莊依波吃飽喝足抬頭看他時,他仍舊是看著她的。

  如此莊依波反倒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幹嘛?我吃太多了嗎?”

  申望津聽了,淡淡一笑之後才又道:“多吃點挺好的,來了這邊之後,你胃口比在濱城的時候好多了。”

  莊依波聽了,隻是抿唇笑了笑。

  她也沒有告訴他,是因為這一頓飯她胃口才稍稍好了些,隻覺得他放心那也挺好的。

  而在申望津眼裏,卻始終是她不喜歡濱城的緣故,所以在那邊的時候,胃口才會不好。

  安靜了片刻,他才又道:“等這件事處理完,我們就回倫敦去吧。”

  莊依波聽了,抬眸看向他道,隨後緩緩點了點頭。

  “所以,抓緊你和千星相處的時間。”申望津說,“畢竟這一分別,可能又是幾個月呢。”

  莊依波這才又笑了起來,應了一聲道:“好。”

  兩人又坐著說了許久的話,一直到快要十點鍾,申望津才又對她道:“你該回去了,我叫司機送你。”

  “那你呢?”莊依波不由得問道。

  “我還有點別的事情。”申望津說,“你先回去。”

  莊依波驀地察覺到什麽一般,凝眸看向他。

  “聽話。”申望津隻是道。

  莊依波抿了抿唇,終究還是聽話地應了一聲。

  原來,她一開始的感覺就沒有錯,原來今天是會有一些事情發生的。

  她強行壓製住自己心裏的不安,站起身來,才又對他道:“你不用讓人送我,有司機送我來的,我坐他的車回去就行。”

  申望津知道那是宋清源的人,也就放心地點了點頭,道:“也好。”

  莊依波又看了他一眼,終於轉身離去。

  申望津靜靜看著她離開,又吩咐了身後的助理一句,助理很快追上莊依波的步伐,一路將她送出四合院,看著她坐上車,看著車子駛離,這才又回到那座四合院裏。

  眼見著那座四合院越離越遠,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了,莊依波才又對司機道:“您能掉個頭嗎?不用再去四合院,在附近的街口停下就行,我不下車,我想在那裏坐會兒。”

  第1506章

  司機很快依言將車子開到了附近的街口停下,離那四合院大概兩百多米的距離,熄火停車,隱匿在暗處。

  莊依波也確實說到做到,隻是坐在車子裏,沒有下車。

  然而不過片刻,司機忽然就開了口,道:“莊小姐,後麵有車在跟著我們。”

  聞言,莊依波驀地回轉頭看了一下。

  她什麽也沒有看到,司機已經拿出了手機,很快撥打了鬱竣的號碼:“鬱先生,有人在跟我們……”

  “等等!”不等司機給鬱竣匯報完,莊依波突然間福至心靈,開口道:“他們未必是想要對我們不利——”

  頓了頓,司機拿開耳邊的手機,打開了免提,鬱竣的聲音很快在安靜的車廂內響了起來——

  “不用擔心,他們的確不會對你們不利,因為都是申先生的人。”鬱竣說,“莊小姐大可放心。”

  莊依波卻驀地捕捉到什麽,道:“都是?那有多少人在跟著我們?”

  鬱竣還沒回答,司機就開口道:“不下五輛車。”

  “這麽多?”莊依波驀地就緊張起來,“那還有多少人是跟著他的?”

  “或許這就是申先生想要的效果呢?”鬱竣緩緩道,“莊小姐還是不要過於擔心了,先回去休息吧。”

  聽到鬱竣這麽說,莊依波不由得微微一頓。

  連鬱竣都這樣放心地讓她回去休息,是不是說明這次的事,對申望津而言並沒有什麽危險性?

  然而即便鬱竣能向她作出這樣的保證,她哪裏就能真的放下心來?更何況,她如今就在這樣近在咫尺的位置……

  無論如何莊依波都回不去,她仍舊躲在車裏,緊張地注視著百米開外那個四合院。

  大概隻過了兩分鍾,忽然就見那四合院的方向傳來了動靜——

  有人倉皇從大門口奔出,緊接著被追出來的人拉住,硬生生地拖拽了回去!

  這是……已經出事了?

  莊依波瞬間心驚肉跳。

  她原本以為,如果要出事,那些人至少應該是從外麵進去的,卻不曾想,那些人早就已經在四合院裏?

  她幾乎全身僵硬,僵坐在那裏,連呼吸都快要靜止。

  此時此刻,他就在離她不到三百米的地方,經曆著什麽,她卻隻能靠猜測和想象……

  回過神來,她猛地推門下車,來到了車子後方,很快就找到了幾輛坐滿人的車子。

  “他那邊出事了,你們去幫他,請你們去幫他……”莊依波接連拍著麵前的幾輛車,近乎祈求一般地出聲。

  “莊小姐,申先生給我們的吩咐就是跟著你,保護你。”有領頭的人回答她,道,“其他的事,我們暫時顧及不到。”

  莊依波緊緊捏著自己的手,指甲幾乎陷入掌心,她卻毫無察覺。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後方那幾輛車忽然依次啟動。

  已經回到車內的莊依波驀地回轉了頭,眼睜睜地看著後麵那幾輛車。

  其中一輛駛到了她跟前,放下車窗來對她道:“莊小姐,申先生沒事了。”

  莊依波聞言,不由得一個恍惚,“他……沒事了?”

  “對,事情結束了,申先生沒事。”

  第1507章

  隻一瞬間,莊依波就控製不住地淚流了麵滿。

  回過神來,她匆匆忙忙就要推門下車,然而一隻腳剛剛落地,她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就暈厥了過去。

  這一下暈厥很短暫,可是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申望津懷中。

  她還坐在先前的車子裏,車子也還停留在先前的位置,他應該是從四合院那邊趕過來的。

  此時此刻,莊依波頭暈目眩,卻一見了他就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在感知到他體溫的瞬間,才終於真正安下心來,又闔了闔眼。

  “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嗎?”申望津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守在這裏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麽……”她低喃著開口,“我也不知道我能幹什麽……”

  她微微偏頭埋進他懷中,先前掉下的眼淚猶未幹,掛在眼角,瑩瑩發亮。

  申望津緩緩伸出手來撫過她的眼角,良久,隻是低聲道:“沒事了,先回去休息,嗯?”

  她又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猜測著他應該是還有事情要處理,因此乖乖點頭應了一聲道:“好。”

  申望津這才扶著她坐起身來,又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道:“我盡快回來。”

  “嗯。”她低低應了一聲,再沒有多說什麽。

  申望津轉頭又吩咐了司機兩句,很快推門下了車。

  司機平穩地將車子駛離,申望津這才也坐上車,去往了相反的方向。

  他的車子徑直駛到了最近的警局,下車之後,申望津便走進了會議室,靜心等待。

  約過了二十分鍾,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雙手被銬的路琛被推進了會議室裏。

  申望津抬眸,緩緩看向他。

  路琛雖然被銬著,整個人卻依舊是放鬆的姿態,看見他之後,不僅沒有任何緊張情緒,反而笑出了聲,抬起手來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銬,“用得著嗎?”

  “用不用得著不是我說了算。”申望津淡淡道,“你做過什麽事情,自己不知道嗎?”

  路琛用雙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凝神細思了片刻,道:“我是做了很多事,隻不過很多事都是我的老大吩咐我去做的……你說呢,津哥?”

  這是要認申望津當老大的意思了。

  申望津靜靜看著他,道:“你真覺得靠你這些小手段,能威脅到我?”

  路琛依舊笑著,隻是笑著笑著,那笑意漸漸地就淡了下去。他開始死死地盯著申望津,目光沉沉,一言不發。

  “你了解我,清楚我的行事作風,我同樣了解你,甚至比你更甚。”申望津緩緩道,“所以今天,你會出現在這裏,而不是我躺在你麵前。”

  路琛聽著,忽然咬牙笑了一聲,點頭表示認同,道:“的確是我想得太多了,才會一腳踩進你挖好的坑裏。”

  申望津淡淡道:“但凡你能想得少一些,你我之前,也不至於今天這樣的地步。”

  路琛聽了,控製不住地大笑出聲,“津哥,很多事情,那就不是一句話的事。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不如直接點,給我個痛快好了。”

  “不是不行。”申望津說,“還有哪些人跟你有關聯,一並交代了就可以。”

  路琛聽了,卻忽然笑得更大聲了,“津哥,換做是你,你說不說?”

  第1508章

  申望津其實並沒有指望真的能在他這裏問出什麽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有些事情不問不甘心,問不到卻也好像沒什麽所謂。

  “說不說是你的自由。”申望津淡淡道,“事情該怎麽處理,是我的自由。”

  路琛聽了,忽然笑了兩聲,笑過之後,他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微微正色看著申望津道:“津哥別著急,你想知道什麽,我說就是了——”

  隨後,他便往申望津那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津哥你想知道我還跟哪些人有聯絡,其實不多了,畢竟走到這一步,還有誰會願意搭理我……唯一一個,也就隻有浩軒了……”

  說到這裏,他重新靠回了椅子裏,唇角再度勾起笑意,道:“上一次,我摸到那位莊小姐那邊,以及這一次來到淮市,都是浩軒給我提供的消息……如此,津哥滿意了嗎?”

  說完,路琛便隻是看著申望津,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一般。

  偏偏申望津聽到這樣的話,臉上卻是一絲波動也無,依舊如先前一般,冷漠從容地看著他。

  “津哥不信?”路琛再次低笑了一聲,道,“也是,到了這個地步,我這麽說,津哥大概會覺得我是在拚死掙紮,想要害你們兄弟反目。可是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

  申望津緩緩站起身來,道:“那我就謝謝你的坦誠了。”

  路琛微微一笑,道:“你我到底也算是兄弟一場,津哥曾經拿真心待我,我又怎麽忍心看著津哥你被自己的親弟弟一再蒙騙呢?”

  申望津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轉身便走了出去。

  路琛安坐在椅子裏,幽幽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終究是一點點地大笑出聲來。

  ……

  離了警局,申望津直接去了莊依波和千星的住處。

  已是深夜,學校裏安靜極了,住宿區更是早已進入睡眠時間,隻餘三三兩兩的窗戶還亮著燈。

  申望津敲開門,對上了門後千星防備的目光。

  看清楚他,千星這才驟然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你是真的沒事啊?我還以為鬱竣騙我……”

  “為什麽以為鬱竣騙你?”申望津淡笑著問了一句。

  千星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沒看到依波回來的時候狀態有多差,臉色蒼白魂不守舍,我把她扶到房間,她倒在床上就昏睡過去了——這種情形,我不得以為你死了,或者又失蹤了?”

  聽到她那個“又”字,申望津眸光微微一凝,隨後才開口道:“她睡著了?”

  “人是躺著,眼睛是閉著。”千星說,“是睡著還是昏迷著,我怎麽知道?”

  說完,她甩手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申望津這才進了門,走進了莊依波的臥室。

  她果然安睡在床上,隻是脫了外衣和鞋子,身體被緊裹在被子裏。

  床頭的小燈昏黃,卻依舊照出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仿佛經曆了極大的痛楚。

  申望津在床邊坐下,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她的臉。

  第1509章

  莊依波原本沉沉地睡著,可是在他的手撫上她臉的時候,她像是感知到什麽一般,眉心微微一動,下一刻就已經睜開眼來。

  睜開眼睛的瞬間,她眼神有片刻的茫然,隨後聚焦到他臉上時,才一下子坐起身來,握了他的手,急切地開口道:“你事情都處理完啦?”

  申望津聽了,淡淡道:“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沒什麽需要我處理的,都交給警方了。”

  莊依波聽了,點了點頭,呼出一口氣之後,才又看向他,“你餓不餓?晚上都沒吃什麽東西,我給你煮個麵,炒個飯?”

  申望津聞言,卻隻是看著她依舊沒緩和過來的臉色,問道:“不累嗎你?”

  “不累啊。”莊依波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掀開被子下床,“事情解決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累。”

  說著話她便要起身,申望津卻伸出手來,將她按回了床上,道:“我不餓,就是有點困了。”

  莊依波微微一頓,有些心虛地朝門口看了一眼,才道:“那你要在這裏睡嗎?千星會不高興的……還是回酒店去休息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話音剛落,申望津卻依舊大喇喇地往她床上一坐,隨後直接攬著她就躺了下來,一邊拉過被子蓋住兩個人,一邊道:“走不動了,不睡不行了……”

  “喂……”莊依波又緊張又不舍,拉著他的領口笑聲道,“那也不能在這裏睡啊……”

  可是申望津卻已經閉上了眼睛,再沒有回答她,仿佛已經一秒睡了過去。

  莊依波安靜了片刻,又朝門口看了看,終究也是認命一般,往他懷中一躺,也閉上了眼睛。

  夜深,千星溫習完自己的功課走出房間時,屋子還是申望津來時的模樣,他的大衣也還放在客廳的沙發裏,一動未動。

  千星又轉頭看向莊依波的房間,房門緊閉著,沒有一絲動靜。

  千星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哼了一聲之後,轉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

  第二天早上,莊依波早早醒過來,睜開眼睛時,天還蒙蒙亮,而申望津就躺在她的身邊,安穩地睡著。

  這樣的安寧與美好,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莊依波依舊靜靜地躺著,又看了他許久,才終於輕輕起身,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誰知道她剛一動,他的手臂忽然就纏了上來,將她重重攬進了自己懷中。

  “怎麽不繼續看了?”他問。

  莊依波一聽就忍不住紅了耳朵。

  這人,明明醒著,還知道她在看他,居然能保持這麽久裝睡的姿態!

  她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打了他一下,才道:“你繼續睡吧,我起來做早飯。”

  “別做了。”申望津說,“叫人送來就是了。”

  “不行呀。”莊依波說,“你昨晚在這裏睡,千星都沒來敲門叫你走,你就不怕她待會兒破門而入啊?”

  “我不怕。”申望津不緊不慢地回答,隨後睜開眼睛看向她,道,“你怕嗎?”

  “我怕!”莊依波用力回答了兩個字,隨後拉開他的手,起身就走出了房間。

  申望津看著她輕手輕腳地出門,還不忘幫他帶上房門,不由得笑了笑,隨後伸出手來枕在腦後,看向了窗外正一點點明亮起來的天色。

  終於……是時候過一點安穩日子了吧?

  第1510章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千星起床走出房間的時候,才發現莊依波已經醒了,並且已經熬好了軟綿的粥,炸好了香脆的油條。

  “喲。”千星走上前來,開口道,“起得夠早的呀你,我還以為這麽早睜開眼,肯定是我自己的獨角戲呢——”

  莊依波轉身就將一塊油條塞進了她口中,嗔了她一眼,道:“有吃的還塞不住你的嘴?”

  “切。”千星翻了個白眼,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我,我為什麽要閉嘴啊?除非這早餐是做給我一個人享用的……”

  “你吃你吃。”莊依波連連道,“你吃得完,那就都是你的。”

  “哎呀……”千星看著她,道,“這是為了個男人給我臉色看?莊依波,你還覺得自己有理起來了是吧?要不要我找個人來評評理啊?”

  兩個人你一眼我一語,吵吵鬧鬧了片刻,莊依波終究是繃不住,一伸手抱住她,笑道:“討厭……你這張嘴啊,沒人說得過!不愧是將來要做律師的人!”

  千星說:“討好我也沒用。”

  莊依波再度扶額,控製不住低笑出聲。

  千星轉頭看著她臉上真正綻開的笑意,不由得伸出手來擰了擰她的臉,道:“果然啊,要哄女人笑,還是男人的功效好。”

  “別胡說了你!”莊依波笑著撞了撞她,道,“準備吃早飯吧,我去叫他。”

  千星微微哼了一聲,這才走進了廚房。

  等到申望津跟莊依波從臥室裏走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三人位的早餐,而千星也已經坐下來,不客氣地開吃了。

  “早上好。”申望津見了她,微笑著開口說了一句。

  千星看看他,又看看莊依波,道:“看得出來,你們倆的早上是挺好的。”

  莊依波忍不住又嗔了她一眼,申望津卻隻是低笑了一聲,拉著莊依波坐了下來。

  三個人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直到早餐吃完,莊依波收拾了碗筷進廚房,千星這才找到機會問了申望津一句:“那個路琛那邊,是徹底解決了嗎?還有沒有什麽殘留問題?”

  申望津聽了,淡淡道:“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的,不過……沒有什麽太要緊的,我會善後。”

  千星這才微微呼出一口氣,道:“那就好。我求求你可千萬別再出任何事了,哪怕是一點點,我看依波也是承受不住的。”

  申望津聞言,隻淡淡應了聲,“嗯。”

  千星這才又起身走到廚房門口,看向裏麵忙碌著的莊依波,道:“我今天去圖書館,你應該是不會陪我去的了?”

  “我可以陪你去啊。”莊依波連忙道,“他肯定有別的事要忙呢……”

  “算了吧。”千星說,“我可沒那麽不識趣,你別害我被罵!”

  說完她就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衣服之後,拿起書本便出了門。

  莊依波收拾完廚房,走出來時,申望津正坐在沙發裏打電話,應該是在跟警方通話,討論的都是案件相關。

  莊依波走過去,他電話正好打完,伸出手來將她拉到了身邊。

  然而這邊電話剛剛掛,那一頭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申望津看了一眼之後,很快接起了電話。

  “申先生。”沈瑞文在電話那頭對他道,“軒少知道路琛落網了,說想來淮市看看。”

  第1511章

  申望津聽了,一時沒有回答。

  沈瑞文頓了頓,才又道:“軒少這個意願很強烈,我擔心我攔不住他,怕出什麽事。”

  聽到這裏,申望津才淡淡應了一聲,道:“那你陪他過來。”

  沈瑞文聽了,低低應了一聲道:“好,那我立刻就訂機票。”

  申望津掛掉電話,莊依波正靜靜地看著他,雖然已經大概猜到了他通話的內容,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誰要過來?”

  “浩軒。”申望津淡淡道。

  莊依波目光微微一凝,跟他對視片刻之後,才又道:“你之前不是懷疑……”

  “是。”申望津說,“所以我才想更加確定一下這件事。”

  “他過來就能確定嗎?”莊依波問。

  申望津道:“盡力而為罷了。”

  莊依波聽了,隻是低低應了一聲,下一刻,便忍不住伸出手來圈住他的腰,投進了他懷中。

  其實有很多的話想說,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又覺得自己說什麽可能都是多餘。

  經曆這麽多如他,怎麽會不知道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處理?

  可是情感上跨不過去的那個坎,旁人說再多,恐怕也沒有用。

  ……

  下午兩點,沈瑞文就和申浩軒一起抵達了淮市。

  一到淮市,申浩軒就被安置到了離機場不遠處的一家酒店,雖然也是豪華酒店,到底也算是郊區,從窗戶看出去,隻能看見大片大片的綠色,和無限延伸至遠處的馬路。

  申浩軒竟罕見地沒有什麽情緒,一直等到申望津過來。

  申望津是自己過來的,他一進門,申浩軒就忍不住往他背後看了看,發覺之後他一個人後,他才起身走到他麵前,說:“我想見見路琛。”

  申望津轉身在他房間的沙發裏坐下來,不緊不慢道:“他現在在警方的控製中,哪裏是說見就能見的。”

  “你肯定有辦法。”申浩軒說,“你是當事人,又是你配合警方抓到他的,他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

  申望津長腿交疊,頓了片刻才又道:“那你說說看要見他的理由。”

  “我要和他當麵對峙!”申浩軒捏起了拳頭,情緒激動地開口道,“我要讓你看清楚,我到底跟他有沒有幹係,我到底有沒有跟他暗通消息來害你!”

  申望津聽了,安靜了一會兒,才終於開口道:“他說你有。”

  申浩軒驀地站起身來,緊盯著申望津道:“你相信他?”

  “你和他之前,你覺得我會傾向於相信誰?”申望津淡淡道。

  申浩軒一時怔忡,隻是看著他,胸口起伏不定,仿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申望津繼續道:“我可以告訴你,路琛嘴裏說出來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所以,你還想要去見他嗎?”

  “你……”申浩軒一時竟噎了噎,好一會兒,才又啞著嗓子道,“你真的相信我?”

  “於情,於理,我信的人都會是你。”申望津說,“所以,你不用向我證明什麽。即便要證明,也不需要用這樣的方法。未來長長久久,你多得是時間,多得是機會證明給我看。”

  申浩軒再度一怔,幾乎是呢喃道:“怎麽證明?”

  “我去倫敦之後,你會怎麽生活,就是最好的證明。”

  第1512章

  聽到“倫敦”兩個字,申浩軒驀地抬眼看向他,“你這就要去倫敦了?”

  “路琛的事解決了,你的狀況也越來越好。”申望津緩緩道,“我覺得我可以放心離開了。”

  申浩軒嘴唇動了動,好一會兒,才終於開口道:“也是,你回來原本就是為了處理這些事,處理完了,的確是該離開了。”

  “那我離開之後呢?”申望津看著他,淡淡道,“你有沒有什麽打算可以說給我聽聽。”

  “沒有。”申浩軒想也不想,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申望津倒也不逼他,隻是道:“那就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申浩軒聞言,又問了一句。

  “眼瞅著就快過年了。”申望津說,“過完年再說吧。”

  申浩軒便沒有再說什麽,淡淡應了一聲之後,轉頭看向了窗外。

  “路琛的事,有這邊的警方去處理,你不用想太多。”申望津又道,“回濱城去吧。”

  “我很久沒出門了。”申浩軒依舊看著窗外,道,“我想在這邊玩幾天,見見朋友。”

  申望津又看他一眼,隻是道:“也好,叫沈瑞文給你安排。”

  申浩軒聽了,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叫沈瑞文給他安排,其實也就是安排沈瑞文一直跟在他身邊,他照舊是不會自由的。

  隻是他也沒有說什麽,轉而又道:“這個酒店太偏了,你住哪家酒店?我能挪過去嗎?”

  申望津聽了,也轉頭看了看窗外,才道:“收拾行李吧。”

  一番收拾之後,申浩軒很快就坐上申望津的車,一同前往了市區。

  到了申望津下榻的酒店,沈瑞文很快給他辦好了入住手續,拿著房卡走了過來,對申浩軒道:“軒少,房間在25樓。”

  “我哥的房間呢?”申浩軒問道。

  “也在25樓。”沈瑞文回答。

  “那女人跟他一起住在這裏?”申浩軒又問。

  “沒有。”沈瑞文回答,“莊小姐不住這邊。”

  “哦。”申浩軒淡淡應了一聲,一抬頭看見申望津走過來,再沒有多問什麽。

  “我還有事要處理。”申望津說,“你先上樓休息去吧。”

  申浩軒點了點頭,轉頭就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申望津又看了沈瑞文一眼,沈瑞文點了點頭,很快起身跟上了申浩軒的步伐。

  ……

  莊依波本以為申浩軒過來,申望津今天應該是沒時間再顧及她了,沒想到傍晚時候,申望津忽然又出現在了她和千星的小屋。

  千星過兩天就要考試,每天早出晚歸,莊依波不想過多打擾她,因此自己簡單做了晚飯,沒想到卻幾乎都落進了申望津腹中。

  好在她也不怎麽餓,收拾了碗筷出來,便聽申望津問她:“今年千星打算在哪邊過年?淮市還是桐城?”

  “宋老身體不是很好。”莊依波說,“我猜她大部分時間會留在淮市,不過肯定還是要回去桐城一兩天的。怎麽了嗎?”

  “沒什麽。”申望津撫著她的後腦,淡笑道,“挺好的,這樣我們留在淮市過年,也不愁沒伴。”

  第1513章

  “留在淮市過年?”莊依波不由得愣了愣,才著急道,“為什麽要留在淮市過年?事情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

  眼見她這個模樣,申望津忍不住笑了,握著她的手道:“事情的確已經解決了,不用擔心。隻是眼看著要過年了,省得跑來跑去,就留在淮市過年不好嗎?”

  莊依波這才緩緩放下心來,低聲道:“那也不用留在淮市過年呀……”

  “你喜歡這裏不是嗎?”申望津低低道,“有千星在,這個年應該會過得不錯。”

  莊依波聽了,一時又看向了他,道:“有千星在,那你呢?”

  申望津再度笑出聲來,撫著她的頭道:“我當然也會在。”

  莊依波隻覺得他可能隻是說說而已,況且現在離過年還有十幾二十天,這種事情未必就說得準。

  申浩軒在淮市待了幾天,那幾天申望津偶爾有別的事情忙,但每天還是有將近一半的時間是跟她在一起的。

  莊依波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沒有遇上過申浩軒。

  幾天後,申浩軒離開淮市,回了濱城。

  自始至終,沈瑞文都是陪在申浩軒身邊的,沒有讓申望津費太多心。

  就這麽一天天到了快過年的時候,他們是待在淮市的,一直到了除夕,他們依然是待在淮市的。

  除夕當天,千星理所當然是要留在宋家的,莊依波也跟著她一起去了宋家。

  而申望津則回了濱城一趟。

  千星唯恐莊依波覺得寂寞一般,一晚上給莊依波安排了不少玩樂的項目,搞得莊依波都有些吃不消了,拉著她道:“你快別瞎忙了,就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看會兒晚會嘛。”

  “可不是嗎?”宋清源坐在旁邊,道,“簡簡單單不就好了,你瞎折騰什麽……”

  千星微微衝他哼了一聲,才又對莊依波道:“我這不是怕你不習慣,怕你掛念那誰嗎?”

  莊依波看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道:“是你想霍靳北了吧?不是明天就能回桐城見他了嗎,淡定點吧你。”

  “哎呀……”千星不由得惱火起來,上前就跟她鬧了起來,“我是為你好,你反過來說我,真是沒良心的女人!”

  兩個人打打鬧鬧了一陣,千星才又開口道:“他沒陪你過年,回去陪他弟弟,你真不介意?”

  “我為什麽要介意啊?”莊依波緩緩道,“心裏不滿足的人才會介意這些,而我現在,心裏很滿足……”

  千星聽了,輕笑一聲,這才伸出手來攬住她,兩個人靠在一起,親親熱熱地看起了電視。

  第二天,千星起身陪宋清源吃過早餐之後,便收拾起行李準備去機場,而莊依波卻在此時接到申望津的電話,問她要不要陪千星回桐城去看看。

  莊依波不由得道:“你今天還回不來是嗎?”

  “嗯。”申望津應了一聲道,“我明天回來,你也可以明天回來。之前不是說想悅悅了嗎?那就去看看她吧。”

  莊依波想了想,很快點頭同意了。

  於是年初一的中午,莊依波就和千星一起登上了飛往桐城的飛機。

  第1514章

  莊依波離開桐城也有一段時間,如今莊家幾乎覆滅,她對桐城也沒有什麽留戀,唯一還掛記的,也就是從前教過的幾個孩子。

  悅悅自然就是其中一個。

  年初一的霍家格外熱鬧,有莊依波熟悉的,也有她沒見過的,滿滿地聚集了一屋子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玩樂。

  千星打眼一看,沒看到霍靳北的身影,便領著莊依波越過大廳前方的人,一路來到客廳中央。

  和陸沅正坐在沙發裏說話的慕淺才看見她們。

  “哎呀呀,我不是在做夢吧?”慕淺立刻起身,伸手拉過了莊依波,笑道,“千星沒說你會一起回來啊?”

  莊依波笑了笑,道:“臨時決定跟她一起回來的,別嫌我叨擾。”

  “那你可真是回來巧了。”慕淺說,“悅悅最近跟一個新的鋼琴老師,有一段她老是順不過去,你可得幫我好好給她調一調。”

  千星聽了,忍不住微微瞪了慕淺一眼,連陸沅也忍不住笑道:“你可真行,莊小姐這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怎麽都還沒坐下就能接到這種任務?”

  莊依波很喜歡霍家的這種氛圍,聞言也隻是笑道:“我也很想悅悅,回來也是想見見她。”

  “幾個孩子都在樓上呢。”慕淺說,“來,我帶你上樓。”

  幾個女人說著話便一起上了樓,到了樓上,千星才在小客廳裏看見霍靳北。

  跟樓下的熱鬧相比,樓上人雖然少,可是論熱鬧的程度,倒也不輸樓下——

  四歲的悅悅小公主、一歲零四個月的容璟小朋友、一歲零三個月的容琤小朋友,三個小魔星所到之處,簡直可以用寸草不生來形容。

  容璟和容琤各自由自己的爸爸領著,悅悅則由霍靳北領著,男人帶孩子的特性,在這一刻簡直展露無疑。

  “媽媽!”一見到陸沅,容琤立刻乖乖投向媽媽的懷抱。

  容璟小朋友沒見到自己的媽媽,卻也不甘示弱地往陸沅懷中擠。

  陸沅正哭笑不得,悅悅見到這邊的情形,也要上前湊熱鬧的時候,忽然看見莊依波,於是立刻硬生生地調轉了方向撲向莊依波,“莊老師,我好想你啊!”

  小孩子們各自爭寵,千星悄無聲息地走到霍靳北身邊,霍靳北則伸出手來,悄無聲息地拉上了她的手。

  很快樓上就成了莊依波的主場。

  小孩子本就喜歡湊熱鬧,容璟和容琤本就以悅悅馬首是瞻,跟著悅悅瘋鬧慣了的,見悅悅拉著莊依波走進琴房,兩小隻也亦步亦趨地跟著。

  當悅悅小公主彈起鋼琴向莊依波展示自己的鋼琴水平時,兩小隻就乖乖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瞧著。

  容恒攬著陸沅站在門口,見這幅情形,不由得道:“咱兒子難道還對鋼琴有興趣?”

  “算了吧。”陸沅說,“我看呀,他就隻對好玩的事情有興趣,鋼琴,感興趣不過三秒了。”

  霍靳北拉著千星,朝琴房裏看了一眼,對視一笑。

  容雋就見不得別人在自己麵前秀恩愛,把兒子交托給陸沅之後,就下樓找自己老婆去了。

  莊依波在琴房裏,一個人麵對三個孩子,回頭看見容璟和容琤那兩張瓷娃娃般的小臉蛋,一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第1515章

  眼見著她這樣的狀態,慕淺也覺得有些驚異,轉頭看了千星一眼,低聲道:“依波最近狀態不錯啊。”

  千星點了點頭,道:“申望津那邊又解決了一個問題,最近消停了一段時間,可算是過了一段安穩日子。”

  慕淺聽了,不由得道:“那申望津呢?”

  “回濱城去了。”千星說,“不然依波怎麽會跟我回來。”

  慕淺隻是笑,說:“嚇得我,還以為他們怎麽了呢……”

  千星瞪了她一眼,道:“你就不盼著人好。”

  “哪能呢?”慕淺笑著挑了挑眉,道,“你看看,依波好,我女兒也好,我可巴不得她好呢!”

  因為這群孩子的存在,在霍家這半天時間,莊依波過得十分充實和滿足,因為悅悅喜歡黏著她,其他孩子有樣學樣,紛紛都圍在她周圍,以至於一個下午,莊依波就成了這群娃娃兵團的團長。

  對此她自己也有些無奈,卻也覺得有意思,因此也算是甘之如飴。

  晚飯過後,霍家熱鬧依舊,一群孩子又找到了新的活動,在屋外的空地上舉行了一場小型的煙花秀。

  莊依波被悅悅拉著參與其中,看著眼前綻放的焰火,竟如同回到了兒時一般,玩得不亦樂乎。

  等到千星從屋子裏尋出來,見到她這樣的狀態,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跟個大孩子似的,你以前可沒這麽瘋啊……”

  莊依波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額頭的汗,道:“是啊,以前是你瘋,現在該輪到我了。”

  千星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才攬了她的肩膀,看著麵前那群吱哇亂叫的小孩,頓了片刻之後,低聲道:“所以,你跟申望津計劃的將來是什麽樣的?會不會生小孩?”

  莊依波聽了,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他好像是想要孩子的,可是我並不確定……”

  “你不確定他是不是想要……”千星低下頭來看著她,“那你呢?”

  莊依波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看她,許久才又低聲道:“千星,其實我對孩子,並沒有什麽期待和信心……”

  這就是不想要的意思了。

  千星聽得分明,看了看麵前這群孩子,才又道:“看你跟這幫小孩玩得這麽瘋,我還以為你也想要孩子了呢。”

  莊依波聽了,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孩子是很可愛,隻是對我自己而言,又有些不一樣了……”

  千星想起她從前經曆的那些,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道:“那你跟他說過沒有?”

  莊依波搖了搖頭,道:“他想要就要啊,其實我無所謂的……”

  “什麽叫無所謂啊?”千星說,“你得跟他表明你的態度啊……萬一他也不想要,隻是以為你想要呢?”

  莊依波聞言,不由得一怔。

  事實上,千星說的這個可能性她不是沒有想過,提到孩子的事,他們都不曾坦誠過什麽,有的不過是相互試探。

  隻是這樣的試探不會有任何結果,所以她破釜沉舟一般地給了他一個答案——生。

  他接納了,這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共識。

  可是,萬一他的本意也是不想要呢?

  她正有些出神地想著,忽然聽見身後的千星尖叫了一聲。

  她驀地回頭,身後正有一顆焰火升天綻放,清晰地映出千星身後,申望津那張熟悉的容顏。

  第1516章

  莊依波是怔忡的,千星則是驚嚇的,主要是她沒想到一轉身會看到自己身後有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出現,嚇得心髒都抽搐了一下,沒好氣地開口道:“你不是在濱城嗎?怎麽會在這裏?”

  申望津聽了,隻淡淡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莊依波臉上。

  莊依波迎著他的視線,不由得微微僵硬。

  千星這才反應過來她剛剛正和莊依波聊什麽,一時也僵了僵。

  隻是這到底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她並沒有辦法多參與什麽,隻是拉了拉莊依波的手,道:“我去看看霍靳北在幹什麽。”

  莊依波點了點頭,目送著千星走進大宅,這才收回視線來,微微抿唇看向了自己麵前的男人,低聲開口道:“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剛剛。”申望津不緊不慢地回答。

  莊依波聽了,不由得微微凝眸,又看了他一眼之後,才低低道:“我以為你明天會回淮市……”

  “左右有時間,就想著來這邊匯合你算了。”申望津淡淡道。

  “哦。”莊依波應了一聲,頓了頓,才又道,“那你見過霍先生霍太太了嗎?”

  “還沒。”申望津說,“這不是剛一進門,就看見你們了嗎?”

  “那你先去打聲招呼?”莊依波又道。

  申望津微微偏了頭看著她道:“你不陪我去?”

  “我……”

  莊依波正猶豫,忽然就聽見悅悅隔著人群在喊她:“莊老師,你來我這邊呀——”

  莊依波連忙道:“悅悅在喊我,我先陪她玩一下,你去見主人家吧。”

  申望津聽了,也隻是淡笑了一聲,應道:“好啊。”

  莊依波轉身便朝悅悅走去,申望津靜靜看了她和悅悅玩耍的身影片刻,這才轉身走向大宅。

  大宅裏人多熱鬧,大概是可以打招呼的人太多,申望津進去便再沒有出來過。

  這邊莊依波和悅悅一如先前般放著焰火,卻再不如先前投入。

  隻是該流逝的時間始終還是會流逝,賓主盡歡之後,便是散場的時刻。

  莊依波將悅悅牽進大宅,準備交還給慕淺的時候,申望津也正在同霍靳西和慕淺道別。

  見她正好進來,申望津伸出手來拉握住她,又跟過來的千星和霍靳北說了幾句,這才離開了霍家。

  去酒店的路上,申望津又接到了從倫敦打過來的電話,有關公司的重要事務,他就這麽打著電話一路到了酒店,直至進了房間仍舊沒有結束。

  莊依波便先進衛生間洗了澡,等她洗澡出來,申望津已經結束了通話,正坐在窗邊的沙發裏,靜靜沉眸看著這城市的夜景。

  莊依波心頭莫名又咯噔了一下,在衛生間門口站了片刻,才終於走上前去,“你不洗澡嗎?”

  “我先坐會兒。”申望津回答道。

  “哦。”莊依波應了一聲,整理著自己半濕的頭發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一時看他一下,心神都有些恍惚,直至申望津轉頭看向她,“有話要跟我說?”

  她驀地一頓,僵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你……是不是聽見我跟千星說的話了?”

  申望津聞言,微微挑了眉道:“你們說什麽了?說我壞話了?”

  莊依波不由得一怔,隻是盯著他,不確定他這樣的反應到底是真是假。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對視了片刻,申望津才開口道:“所以,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給我聽的嗎?”

  莊依波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頓了片刻之後,才終於道:“你肯定聽到了。”

  這算是將皮球拋到了他那裏。

  申望津微微挑眉,道:“嗯,如果我是聽到了,那該怎麽辦?”

  莊依波抿了抿唇,起身走到他麵前,在他麵前的腳凳坐下,與他目光平視之後,才又開口道:“我很喜歡小朋友,我也可以接受有自己的小孩……”

  “可以接受,但是並不期待,是不是?”申望津低低道。

  他果然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莊依波呼吸不由得微微緊繃起來,還在思索要怎麽開口的時候,申望津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低低開口道:“那如果我說,我也是如此呢?”

  第1517章

  莊依波一怔,下一刻,便幾乎不受控製地紅了眼眶。

  她並不確定申望津是不是真的這樣想,可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真的控製不住有些想哭。

  無論他是為了安慰她的情緒,還是真的跟她有一樣的想法,對她而言,這一瞬間,好像都足夠了。

  申望津見她這個反應,仍是握著她的手,摩挲了片刻之後,才又道:“幸虧今天聽到你跟千星說的話,否則,我們不是要糊裏糊塗做了父母?”

  良久,莊依波才終於開口道:“你兩次問我,我以為你想要孩子……”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喜歡小朋友。”申望津淡淡道。

  莊依波又看了他許久,才又問:“你真的不喜歡孩子?”

  “不夠明顯嗎?”申望津道。

  “可是……沈先生說,你已經給孩子準備好了成長基金……”

  “這不正是我沒有底氣的表現嗎?”申望津緩緩道。

  莊依波驀地抬起眼來,凝眸看向他。

  她隻覺得今天的申望津很不一樣。

  不同於從前的半封閉狀態,他今天麵對她的時候,真是坦白到了極點。

  莊依波知道他所謂的沒底氣是什麽。

  他生逢苦難,因為一個又一個的突發事件,在成長過程中曆盡苦楚,所以,他才會擔心,才會有顧慮,怕自己的孩子也同樣遭逢厄運,於是,他早早地開始籌劃成長基金,想要給孩子最穩妥,最好的一切,盡量規避和對衝孩子會遇到的風險和危機。

  “我的人生,充斥了各種各樣的風險和危機,好像從來沒有穩妥過,哪怕承諾再多,好像也沒辦法保證真正的安穩。”他仍然握著她,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即便去到倫敦,可能還是要麵對各式各樣的風險,你想要的安穩和平靜,可能真的沒那麽容易。如此,你還願意隨我去嗎?”

  聞言,莊依波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沉默許久,才終於又緩緩開口道:“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申望津平靜地注視著她,等待著她往下說。

  “從一開始,就是你跟我去倫敦,不是我跟你。”莊依波微微偏了頭看著他,“所以,為什麽你要反過來問我?”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注視著對方,良久,莊依波起身來,伸手抱住他的腰,投入了他懷中。

  “我接納你進入我的生活。”她靠在他胸口,低低道,“你沒有的底氣,我給你。我接受一切的順其自然,不管是意外,還是美妙……所以,你還要跟我去倫敦嗎?”

  良久,終於聽得申望津低低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扶住了她的腰。

  ……

  過完年的第三天,莊依波就和申望津登上了飛往倫敦的飛機。

  時隔數月,終於又一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即便經過長途飛行,莊依波精力卻還是異常地好,一回到公寓就動手做起了大掃除,做完大掃除又去附近的中國超市買了菜。

  等到申望津從公司回來,屋子裏已經擺好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進屋的一瞬間,他想,果然是她接納了他,給了他融入她生活的機會。

  第1518章

  莊依波剛好洗了澡換了衣服從房間裏走出來,一眼看到站在玄關處的申望津,便笑著迎上前來,“回來了?你怎麽站著不動?”

  申望津聽了,這才換了鞋進屋,看了看幹淨溫馨的屋子,再看向莊依波,伸出手來拉住了她,“剛剛才回來,你就不累嗎?”

  “不累啊。”莊依波說,“回來倫敦,我不知道多高興呢,怎麽會累。”

  申望津聞言,伸出手來抱住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

  莊依波卻一偏頭避開了,“先吃飯啦,熱乎乎的飯菜不吃,難道要等著涼了才吃。”

  她一邊說著,一邊拉著他走到了餐桌旁邊坐下。

  這樣充斥著人間煙火氣的日子,是從前的申望津從來沒有想過的。

  可是現在,他是真真切切地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

  ……

  回到倫敦之後,申望津一如既往忙著自己的事業,而莊依波也終於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方向——她準備繼續先前的打算,一邊繼續看書學習,一邊申請大學,去讀自己想讀的藝術。

  如此一來,她每天的日子同樣充實起來,再不像前幾個月在國內時那樣無所事事。

  兩個多月後,留在濱城照料申浩軒的沈瑞文也回到了倫敦。

  回到倫敦第一時間,他劇趕去了公司見申望津。

  不待申望津開口問,沈瑞文就主動匯報了濱城那邊的情況:“軒少看起來是真的懂事了,雖然沒什麽管理經驗,但幾家小公司交到他手上,他也是在認真學習的……隻不過我留在他身邊,他大概始終覺得不自由,所以總是不大高興。”

  “你在那邊是教他東西,不是管束他。”申望津說,“如果他連這個都不明白,那還怎麽成長。”

  沈瑞文道:“軒少自然是明白的,隻不過心理那關大概不怎麽過得去。申先生放心,我已經安排了合適的人留在他身邊了,應該比我留在那邊效果要好。”

  申望津自然是信得過他,也不再多說什麽。

  那之後,沈瑞文照舊時時向他匯報申浩軒的日常動態,申浩軒偶爾也會主動向他報備一些,倒也沒多大差別,雖然申望津也沒指望他能通過那幾家小公司做出什麽成就,然而總歸看著是在朝好方向轉變,這似乎也挺足夠了。

  又兩個月過去,莊依波成功拿到心儀大學心儀學係的offer,開心得幾乎要蹦起來,拿到通知的當天更是興奮得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著。

  同樣沒怎麽睡,幾乎陪她消磨了一個晚上的申望津伸出手來攬住她的腰,道:“說吧,想要什麽獎勵?”

  莊依波一怔,回過神來就惱了,說:“我又不是為了你去上學,我是為了我自己,要什麽獎勵?我又不是你女兒!”

  申望津聽了,忽然就控製不住地低笑出聲來,伸出手來撥了撥她的頭發,才又道:“那我在背後默默支持了你這麽久,我有沒有什麽獎勵?”

  莊依波眼波一轉,想了想,緩緩道:“有啊,等將來我戴四方帽的時候,獎勵你跟我拍一張照!”

  第1519章

  說著話,兩個人便不受控製般地又湊到了一處,正在意亂情迷的時候,申望津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莊依波唯恐影響到他的正事,立刻就停住不動了,申望津這才伸出手來,不緊不慢地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濱城那邊打過來的,語調頗緊張:“申先生,軒少這邊發生了一些事情。”

  房間裏很安靜,莊依波又跟他貼得緊,手機那頭的聲音清晰無誤地傳進了她耳中。

  她不由得微微一僵,下一刻,就察覺到申望津的手撫上了她的背,而後淡淡開口:“什麽事?”

  “……在談一筆生意的時候,遇到了藍川和景碧。景碧在之前的事情裏遭了不少罪,想必對申先生心裏有怨氣,所以就給軒少使了個絆子,軒少很生氣,我怕接下來可能會出事……”

  “你覺得會出什麽事?”申望津語調依舊很淡,一絲情緒也聽不出來。

  那邊頓了頓,才道:“軒少的性子……”

  “他如果真要做什麽,你們攔不住,也不必攔。”申望津說,“盡力做好你們該做的事就行了。”

  那邊的人也跟了申望津和沈瑞文許久,聽見申望津這樣的話,大概明白了什麽,很快掛掉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申望津一時沒有再說話。

  莊依波已經僵了好一會兒,這會兒才終於動了動,起身看著他道:“反正也睡不著,我去做早餐吧,你想吃什麽?”

  申望津卻隻是看著她,道:“想吃什麽都行?”

  莊依波先是愣了愣,隨後才鄭重其事地回答道:“不行,生冷寒的不能吃,傷胃。”

  話音落,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大概是過於在意,所以也有些敏感,生怕某些字眼觸動了他什麽情緒。

  抬起眼來時,卻見申望津正平靜地看著她,依稀還是先前的情緒,仿佛並沒有受什麽影響一般。

  隨後,他緩緩伸出手來抱住了她,低笑著開口道:“那暖暖的,軟軟的,柔柔的……能不能吃?”

  她再度一怔,回過神來,竟控製不住地紅了臉,看著他,咬了咬唇之後,脫口而出兩個字:“流氓!”

  ……

  雖然申浩軒的事情被他這樣刻意忽略過去,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他也沒有提及什麽,但那件事始終還是存在的。

  他表麵上好像與從前沒什麽差別,似乎也沒有受到任何困擾,可是莊依波知道,他是不可能不擔心的。

  直到第三天晚上,兩個人訂了外麵的餐廳吃飯,剛吃到一半,沈瑞文拿了份文件來給申望津簽,看著申望津落筆時,才低低開口道:“軒少那邊的事情解決了。”

  申望津拿筆的手隱隱一頓,卻還是流暢地簽完了名,才淡淡問了一句:“怎麽解決的?”

  “本來以為有得鬧,結果軒少出麵找了藍川。”沈瑞文似乎也覺得有些意外,“景碧小女人脾性,好在藍川是懂事的,跟軒少談完之後,很快把景碧給壓住了。換做是從前,軒少怕是早帶人打上門去了,這次的處事手法倒真的是成熟了。”

  申望津聽了,仍舊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第1520章

  他臉上的神情很淡,淡得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可是這天晚上胃口卻似乎比之前都要好了許多,連一向不怎麽碰的甜品都淺嚐了兩口。

  莊依波自然知道他有多高興。

  對他而言,除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申浩軒了。

  拚盡全力活下來之餘,他多餘的心血和精力大概都投入到了申浩軒身上,卻依然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哪怕她已經盡力勸慰他,哪怕他心中對申浩軒還產生過懷疑,他依舊不曾放棄過這個弟弟。

  如今申浩軒終於懂事了,願意好好生活了,他怎麽可能不高興?

  因為吃飯的餐廳離家裏不遠,回去的路上,兩個人攜手往回走。

  他依然沒有說什麽,步伐卻似乎比往日都要輕快一些。

  莊依波被他握著,感知著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心情似乎也一點點地明媚了起來。

  周圍的人在一點點好起來,他也漸漸越來越好,如此,就已經是最好的。

  走在半路上,莊依波正想跟他說什麽時,他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申望津拿出手機,看到申浩軒的來電時,唇角不由得微微一勾,隨即接起了電話。

  “哥。”申浩軒在電話那頭喊他,“你休息了嗎?”

  “我這邊時間還早,沒這麽早休息。”申望津說,“倒是你,那邊幾點了?你這是醒了還是沒睡?”

  “沒睡。”申浩軒說,“剛剛跟荷蘭那邊的一個供應商開完會,一抬頭才發現天都亮了……”

  “那還不趕緊休息?”申望津說。

  申浩軒頓了頓,才又道:“你那邊,還好嗎?”

  申望津大概是察覺到什麽,道:“你有什麽話直接說。”

  申浩軒於是開門見山了,道:“下禮拜我生日,你回來嗎?”

  申望津不由得笑了一聲,說:“多大的人了,還想著過生日?”

  “下周我三十了。”申浩軒說,“你不會忘了吧?我就想跟你一起吃頓飯,你要是不回來,我過去也行。”

  申望津聽了,仍舊隻是笑了一聲,道:“三十而立,你是想證明給我看什麽嗎?”

  “我可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申浩軒說,“我就想跟你一起吃頓飯。”

  莊依波站在申望津旁邊,雖然不知道電話那頭的申浩軒說了什麽,可是申望津的話她卻都聽在耳中,也知道這個電話是為什麽。

  “我查查日程表再回複你。”申望津說完,這才掛掉了電話。

  莊依波轉頭看著他,微微一笑,“怎麽了?要回國嗎?”

  “在考慮。”申望津道,“過個生日而已,你說我該不該回去?”

  “該啊。”莊依波很快道,“三十歲嘛,對他而言這生日應該很重要,他都開口了,你要是不回去,那不太合適吧?”

  “唔。”申望津聽了,不由得應了一聲,才看向她道:“那我要是回去了,你生日誰陪你過?”

  莊依波先是一怔,回過神來,控製不住地就紅了耳根。

  原來他記得。

  她和申浩軒的生日在同一個月,隻差了兩天,同樣是在下個禮拜。

  第1521章

  眼見她這樣的反應,申望津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低頭看向她,道:“剛才你是想跟我說什麽來著?”

  莊依波不由得轉開了臉,“我沒有想說什麽啊……”

  “真的?”申望津又問。

  莊依波朝前走了兩步,沒有停頓,聽他追問,才又道:“我隻是想找個時間去愛爾蘭待兩天……還想著你會不會有空呢。那現在既然你要回國,那我正好就可以抽時間自己去玩啦!”

  “生日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去愛爾蘭?”申望津思索片刻之後,挑了挑眉,道,“淒涼了一點。”

  “不淒涼。”莊依波說,“去自己喜歡的地方怎麽會淒涼?”

  “一個人也不淒涼?”

  “不淒涼。”莊依波回轉頭來看向他,道,“別人看我是一個人,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一個人,就足夠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眉目含笑,眼裏都是明媚的光芒。

  她很擅於知足。

  申望津走近她,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理了理她被夜風吹亂的頭發。

  “你生日是下周一。”申望津說,“這周末我們就出發,去那邊待上三天兩夜,倒也不錯。”

  莊依波聞言,唇角笑意瞬間全然綻放,頓了頓才又道:“那從那邊回來,你又要趕回濱城,豈不是太奔波了?”

  “誰說我要奔波?”申望津緩緩道,“叫他來這邊就是了。”

  ……

  到了周六,兩個人一早出發,登上了飛往都柏林的飛機。

  然而兩個人才走半天時間不到,留守在倫敦的沈瑞文忽然就接到了申浩軒的消息。

  沈瑞文沒想到申浩軒居然會提前到倫敦,想了想,還是打電話給申望津說了一聲。

  申望津聽了,卻隻是道:“你安排他住下,看他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帶他出去走走。”

  沈瑞文聽了,隻能點了點頭應聲道:“是。”

  放下電話,沈瑞文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申浩軒,道:“軒少,你提前過來也沒有說,申先生去愛爾蘭的行程已經定好了,不方便取消。好在他周一就會回來,這兩天,軒少也可以自己周圍逛逛。”

  申浩軒剛下飛機,坐在駛向市區的車子裏,懶懶地看著窗外的景致,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許久之後,他才突然開口問了一句:“我哥去愛爾蘭幹嘛?”

  “是申先生的私人行程。”沈瑞文道。

  申浩軒聽了,忽然輕笑了一聲,道:“私人行程?那就是跟莊依波一起的咯?”

  沈瑞文一時沒有回答,申浩軒才又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她的生日好像也在這兩天,我哥是陪她旅行去了吧?”

  沈瑞文聽了,依然隻是含糊其辭,道:“大概有這方麵的原因吧。”

  又過了片刻,才聽申浩軒淡淡道:“挺好,陪女朋友出去過個生日,旅旅行,散散心……我哥現在,也終於有正常人的日子過了……”

  沈瑞文沉默了片刻,才終於開口道:“有莊小姐陪著,申先生的生活的確常規了許多……於申先生而言,這是好事。”

  申浩軒像是聽進去了,有像是沒有,仍舊呢喃著那兩個字:“挺好。”

  第1522章

  在愛爾蘭的三天,莊依波像是回到了大學時期,那時候每逢周末,她總是跟同學相約著周邊四處遊玩,既輕鬆又盡興,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她很多年沒有這樣的心境了,這一次,才像是真正回到了從前。

  申望津那三天也盡可能地放下了公事,偶爾有著急的電話打進來,他也會盡量避開莊依波接,其餘時候都是陪著她的。

  對他而言,這樣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

  別說這樣的心境,就是這樣的經曆,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換作從前,無論何時,他都無法想象,自己可以放下手邊那許許多多的事,近乎忘懷所有地陪一個女人遊樂賞玩。

  他沒有過這樣的經曆,也沒有嚐過這種滋味——這種近乎自由的滋味。

  他原本是不怎麽喜歡拍照的,那三天,她拉著他拍照的時候,他都欣然應允。

  短短三天的旅程,莊依波的手機裏多了一百多張兩個人的合影,連他的手機裏也有幾十張。

  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真真正正,親密到了極致。

  ……

  周一晚上,他們從都柏林回到倫敦,又在外麵的餐廳吃完正式為她慶祝生日的一頓晚飯,才又回到公寓。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無論從何種意義上看,莊依波這個生日都過得很完美。

  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同坐在餐桌上吃飯時,她才知道申浩軒已經來了倫敦。

  是申浩軒一早就給申望津打來了電話,原本是想約申望津吃早餐的,卻不想申望津已經在吃了。

  莊依波聽出他電話的內容,待他放下手機,立刻開口問道:“你弟弟,他已經來倫敦了嗎?”

  “嗯。”申望津淡淡應了一聲。

  “什麽時候來的?”

  “周六。”

  莊依波驀地瞪大了眼睛。

  周六,那不是已經來了三天了?

  那他還陪她在愛爾蘭待足了三天?

  “那你怎麽不早說啊?”莊依波說,“他過來找你的,你卻三天不見人影……”

  申望津不緊不慢地吃著自己的早餐,道:“我這個人,言而有信。”

  莊依波一頓,控製不住地抿唇一笑,下一刻卻伸出手來,奪過了他麵前的早餐,道:“你對我言而有信過了,現在滿足你弟弟去吧。”

  申望津不由得微微一挑眉,“怎麽?你這是要把我讓出去?”

  “那我必須得讓啊。”莊依波說,“誰叫我搶不過呢?”

  她這話的內容聽起來挺酸,可是語調卻是一點酸味也沒有的,很顯然,她是真的不在意。

  申望津也就不再多說什麽,擦了擦嘴,隨後便站起身來,道:“那我先出去了。”

  莊依波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他出了門。

  不多時,申望津就來到了申浩軒所在的酒店,叫他下樓一起吃了早餐。

  申浩軒見了他,不免朝他身後看了看,隨後才道:“你一個人?”

  “不然你你還想要幾個人?”申望津淡淡抬眸問道。

  申浩軒撇了撇嘴,說:“畢竟你們這麽難舍難分的,我也怕打擾了你們不是。”

  第1523章

  申望津聽到他這略帶酸意的話,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真這麽在意,又何必眼巴巴地跑這一趟?”

  申浩軒聽了,翻開餐單,道:“你除了是別的男人,還是我哥,我找你吃頓飯還有問題了?”

  申望津瞥他一眼,到底還是又笑了一聲,隨後道:“既然來了,待會兒陪我去公司坐坐,認識認識這邊的高層。”

  “我不去。”申浩軒說。

  申望津微微眯了眯眼,“理由?”

  “我跟他們又沒有什麽交集,有什麽好認識的。”申浩軒說,“反正我也沒打算來倫敦發展,見也白見。”

  這話倒是符合他的個性。

  當初申望津問他將來的打算時,他就說自己要留在濱城,即便要搞事業,也要留在濱城搞,不願離開。

  申望津原本也沒指望他能有什麽高遠誌向,畢竟這些年來,申浩軒資質心性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他肯收斂一些玩心,踏實平穩地過日子,已經是申望津能想到的對他最好的生活了。

  因此他也不會逼他,逼他去上進,去努力,去達到多大的成就。

  從這種程度上來說,他算得上是開明的家長,隻是到了某些節點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更多。

  “你那間貿易公司既然跟歐洲的公司有往來,多見見人,學學待人接物也沒什麽不好。”申望津說,“反正你也沒有別的事做。”

  “誰說我沒有別的事做。”申浩軒反問道。

  申望津抬眸看他,有些好笑地開口:“你有什麽事做?”

  “約了人不行嗎”申浩軒說。

  “什麽人?”

  “女人。”申浩軒說。

  申望津不由得抱起了手臂看著他,“什麽樣的女人?”

  “漂亮性感的女人咯。”申浩軒說,“玩玩而已,哥你不是這個也要管吧?”

  “你也說了,三十歲的生日對你很重要。”申望津說,“都已經三十了,還打算玩到什麽時候去?”

  申浩軒看著他道:“不然呢?難道你想讓我像你這樣,隻跟一個女人晝夜相對?”

  申望津聞言,不由得再度眯了眯眼睛,隻是看著他。

  “這樣的日子我是過不下來的。”申浩軒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他,道,“難不成你會甘心,一輩子就這樣?”

  “怎麽?”申望津淡笑了一聲,道,“我不能甘心麽?”

  申浩軒又靜靜看了他許久,才道:“你當然可以甘心,隻是……”

  他話說到一半就咽了回去,申望津卻又問道:“隻是什麽?”

  良久,才終於聽申浩軒問道:“為什麽會是她?”

  聽完,申望津靜默了好一陣,才道:“這個問題,我知道答案就足夠了。於你而言,應該沒什麽要緊。”

  申浩軒聽了,一時沉默下來,沒有再說什麽。

  直到申望津手機響起來,才突然打破了這陣沉默。

  申望津看了一眼來電,很快接起了電話。

  “申先生,莊小姐在去圖書館的路上遇到一樁小車禍……”

  申望津眸光驟然一凝,人已經站起身來,“嚴不嚴重?”

  “不算嚴重,莊小姐人還是清醒的,就是擦碰了一下……”

  即便得到這樣的回答,申望津放下電話之後,還是直接離開酒店,往醫院而去。

  第1524章

  申浩軒原本說自己有事,連跟申望津去公司開會都不願意,得知莊依波差點出事,倒是跟著申望津來到了醫院。

  隻是跟申望津的大步流星不同,他有些閑懶地走在後麵,慢悠悠地走著。

  等到他進入急診室,申望津已經見到了莊依波。

  她看起來是真的沒什麽大礙,除了手腳上有幾處擦破皮的地方,這會兒也已經簡單處理過傷口了。

  見到申望津她也是吃了一驚,“你怎麽過來了?”

  申望津低頭看了看她的傷處,這才看向旁邊站著的保鏢,道:“怎麽回事?”

  “是幾個飆車黨。”對上申望津的視線,保鏢顯然也是有些緊張的,連忙解釋道,“突然從街角轉出來,車速很快,我們沒來得及——”

  他尚未解釋完,莊依波就已經打斷了他,接過話頭道:“是我不讓他們離我太近的,這樣好像怪怪的,但他們反應已經很快了,否則我不會隻受這麽一點傷。”

  申望津仍舊是麵容沉沉的模樣,聽著她這番解釋,又低頭看了看她的傷處。

  莊依波就是在這時看見走過來的申浩軒的。

  他仍舊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態,走過來看見她的時候,臉上也沒什麽表情,頓了一會兒才終於開口問了一句:“沒事吧?”

  莊依波緩緩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麽來,對申望津道:“你們不是在吃早餐嗎?吃完了沒?沒有的話可以回去接著吃嗎?”

  她竟還開起玩笑來了,申望津這才微微緩和了臉色,隨後道:“其他地方都沒有碰到?頭有沒有磕到?醫生有沒有說還要做什麽檢查?”

  “沒有。”莊依波說,“如你所見,就這麽點傷。等醫生簽字確認之後就可以離開了。你不用管我,忙你的事去吧。”

  “不急。”申望津卻隻是道,“我先送你回去。”

  莊依波聽了,一時沒有再說什麽,隻用眼角餘光看了申浩軒一眼。

  申浩軒的注意力卻已然不在這邊,外麵的候診椅上坐著一個金發碧眼的漂亮姑娘,這會兒他的視線已經牢牢鎖定在那邊了。

  莊依波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

  待到離開醫院的時候,申望津才又看向申浩軒,道:“你不是約了人嗎?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申浩軒聽了,看看他,又看看莊依波,似乎掙紮了片刻,才道:“我還是跟你回公司看看吧。”

  回公司之前,申望津先將莊依波送回了家。

  申浩軒坐在副駕駛座上,看了看這有些陳舊的街區,不由得皺了皺眉,說:“你們怎麽住在這兒?這兒的房子這麽舊,能好住嗎?”

  莊依波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申望津一眼。

  這裏跟他的豪宅自然是不能相比,雖然兩個人在這裏住了這麽長一段時間似乎也沒有什麽不適應,但莊依波偶爾還是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拉低了他的生活水平。

  申望津卻隻是瞪了申浩軒一眼,吩咐了一句:“你在樓下等著。”

  申浩軒老老實實地在樓下等了將近二十分鍾,才終於等到申望津下樓。

  車子駛出去一路,申浩軒忽然開口道:“哥,你金絲雀碼頭那邊那房子不住的話,借我住幾天唄。”

  第1525章

  申望津聽了,不由得轉頭看了他一眼,卻隻是看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申浩軒聳了聳肩,自覺回答道:“那麽好的地段,那麽好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借我住幾天怎麽了?實在不行,借我辦個party也是可以的吧?”

  申望津微微擰了擰眉,道:“你在倫敦認識多少人?還能辦party?”

  “誰說一定要認識人才能辦party?”申浩軒說,“那不就圖個人多熱鬧嗎?”

  申望津聽了,隻淡淡道:“那你猜我能不能答應你?”

  申浩軒撇了撇嘴,道:“三十年了,你答應我一回怎麽了?”

  申望津說:“你想辦party,我可以另外給你找地方,那房子在準備出售了,沒法借給你。”

  “出售?”申浩軒驀然震驚道,“為什麽要出售?不會公司出什麽問題了吧?”

  申望津微微一怔,反應過來,才發現他這思維方式也沒什麽錯,卻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道:“公司真有什麽事,也不是那一套房子就能救得了的。”

  “那你賣房子幹嘛?”申浩軒急急追問道。

  “總歸空著也是空著。”申望津說,“以後也不會過去住了,不如賣掉。”

  申浩軒再次怔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會過去住?那你的意思,你打算一輩子窩在剛剛那條破舊的小街道上,所以才要賣掉那房子?”

  申望津從他話語之中聽出什麽來,緩緩道:“這是我的生活方式。”

  “我不懂。”申浩軒說,“你好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來,吃了那麽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能享受享受了,你卻跑去住那樣的地方,那樣的房子——”

  “你現在是不懂。”申望津說,“或許將來有一天你能懂。”

  申浩軒聽了,扭頭看向車窗外,沒有再說什麽。

  很快兩個人就抵達了倫敦公司,申浩軒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英文也不靈光,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不語的。

  申望津開會的時候,申浩軒雖然聽不懂什麽,卻還是坐進了會議室,坐到了沈瑞文旁邊。

  會議上大多數發言他都不太聽得明白,隻是偶爾見到討論激烈的時候,會低聲問一下沈瑞文他們在爭什麽。

  沈瑞文言簡意賅地翻譯給他聽,聽得申浩軒眉頭都皺了起來,忍不住看向申望津。

  在他看來這群歐洲佬簡直是廢物一樣的存在,居然將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拿到申望津麵前爭論不休,換做是從前,這些問題,沈瑞文或者路琛都能單獨搞定,他們這樣的員工,養著幹嘛?

  申浩軒覺得以申望津的性子,勢必是忍不了這群蠢貨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申望津對他們討論的內容似乎並沒有產生任何不悅的情緒,到頭來也沒有發脾氣,隻是雲淡風輕地讓眾人繼續商議,盡快討論出定案。

  申浩軒聽到沈瑞文翻譯的內容時,整個人簡直都僵住了。

  “這也由他們?”申浩軒不由得提高了聲音,“這不就是一群吃幹飯的嗎?”

  會議室裏眾人一時都看了過來,但因為他說的是中文,在場幾乎沒有人聽懂。

  申望津也看向他,末了,仍然隻是淡淡一揚眉,“你累了就先出去休息。”

  申浩軒冷著一張臉,起身就往外走去。

  第1526章

  不多時,沈瑞文從會議室裏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接了個重要電話。

  他這邊電話剛接通,那一邊,申浩軒直接推門而入。

  沈瑞文抬頭看了他一眼,以嘴型示意他坐下稍等,自己則繼續通話。

  申浩軒竟真的沒有開口,一直等著他打完了電話。

  “軒少有事問我?”沈瑞文問。

  “我問你,我哥到底為什麽要把產業轉到國外來?”申浩軒冷冷開口道。

  沈瑞文略一沉吟,道:“申先生之所以這麽布局,自然是產業發展上的考量和布局——”

  “放屁!”申浩軒說,“別以為我沒看過倫敦這邊的財報,簡直是一塌糊塗!當初在濱城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任何事情都有個發展適應的過程。”沈瑞文說,“畢竟初到倫敦,始終要慢慢適應。”

  “慢慢適應?怎麽個慢法?”申浩軒說,“像剛才會議室裏那樣?”

  “軒少。”沈瑞文喊了他一聲,道,“每個地區都有不同的辦公風格和氛圍,這些東西是沒辦法強求的。”

  申浩軒冷笑了一聲,說道:“沈瑞文,是你認識我哥久還是我認識我哥久?我從小跟在他身邊長大,我見過他的行事手段,我見過他管理公司的風格——絕對不是現在這樣子的!”

  沈瑞文頓了頓,才終於開口道:“那軒少的意思是?”

  申浩軒卻又一次重複了先前的問題:“我哥到底為什麽要把產業都轉來國外?”

  沈瑞文忍不住皺了皺眉。

  下一刻,卻又聽他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不願意留在濱城,所以我哥為了她,費盡心力將所有產業移到了這邊來,還來這邊定居?”

  沈瑞文聽了,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才又開口道:“軒少,申先生的性子你也了解,他做每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可能僅僅為了莊小姐,就做出這麽大的決定嗎?”

  “我不知道。”申浩軒冷笑了一聲,道,“畢竟我哥因為她,可改變太多太多了——”

  沈瑞文聞言又是一頓,沉思片刻之後才道:“那你有沒有想過,申先生這種變化,可能是為了自己?”

  申浩軒再度冷笑了一聲,隻是道:“你放屁!我哥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軒少,你之前也說過,申先生終於可以過正常人的日子,是好事——”

  申浩軒驀地一頓,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一般,生生頓在那裏,再沒有多說一個字。

  沈瑞文歎息了一聲,才又道:“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的是,目前這樣的狀態下,申先生生活得很好,也很快樂……跟在他身邊這些年,這是我見過申先生最好的時候。所以,軒少應該對申先生報以祝福才對。”

  申浩軒仍舊僵坐在那裏,許久之後,忽然起身就走了出去。

  待到申望津開完會,申浩軒早已經不在公司。

  沈瑞文到底還是忍不住跟申望津說了一聲:“軒少的情緒好像不太對。”

  “我知道。”申望津說,“我會留意。”

  第1527章

  申浩軒再怎麽鬧,身邊也是有人跟著的,因此申望津並不怎麽擔心。

  一直到傍晚時分他才又給申浩軒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申浩軒接起電話,張口就對他道:“哥,你猜我跟誰一起吃飯呢?”

  申望津下意識擰了擰眉,下一刻,手機就轉到了另一個人手中,莊依波的聲音透過聽筒輕輕柔柔地傳過來,“你下班了嗎?”

  “嗯。”申望津低低應了一聲,隨後道,“在哪裏吃飯?”

  莊依波報上餐廳名字,申望津很快就離開了公司。

  ……

  莊依波也沒有想到會遇到申浩軒。

  若是申浩軒來遇見她的,她大概會懷疑申浩軒是不是故意,可事實上,是她遇上申浩軒的。

  因為今天受了一點傷,申望津讓她不要自己做飯,正好顧影打電話來約她吃飯,她便欣然赴約。

  她到餐廳的時候,申浩軒就已經坐在那家餐廳裏了,隻是她沒有留意,坐下來跟顧影說了幾句話之後,不經意間一轉頭,才看見了坐在後方的申浩軒。

  他跟兩個華人模樣的辣妹坐在那裏,兩個辣妹正在盡情自拍,而他就坐在椅子裏,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莊依波。

  莊依波不由得愣住。

  顧影見她這反應,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認識的?”

  莊依波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跟申浩軒坐在一起的辣妹也發現了申浩軒的視線,順著看見莊依波和顧影之後,登時就不高興了,“你看什麽呢?那邊有好看的嗎?”

  申浩軒收回視線,慢悠悠地看向她,“怎麽了?我要看誰,還要先經過你批準?”

  兩個辣妹顯然對他的態度很不滿,申浩軒卻滿不在乎,“不高興?不高興就走唄——”

  兩個辣妹相互對視著,眼神來回交換了幾遍之後,一個人起身,冷著臉半拖半拽地拉著另一個猶戀戀不舍的人離開了。

  申浩軒這才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了莊依波和顧影麵前,“居然這麽巧能遇到,不介意我坐下吧?”

  莊依波自然沒辦法回答介意,抿了抿唇之後,很快起身介紹道:“顧影,這是申望津的弟弟,申浩軒。這位是我大學同學,顧影。”

  “原來是申先生的弟弟啊。”顧影聽了,很快就笑了起來,道,“那一起坐吧。”

  三個人就這麽一起坐了下來,顧影是個熱絡性子,很快就跟申浩軒聊到了一處。

  “剛剛那兩個姑娘那麽漂亮,就這麽把人氣走了不覺得可惜嗎?”顧影問。

  申浩軒聳了聳肩,淡淡道:“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怎麽通,好不容易遇見兩個同鄉,想著能一起旅遊相互照料,誰知道那兩人全程拿我當提款機,真是沒意思透了。反正現在也遇見了熟人,正好。”

  申望津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半小時後,申望津就來到了這家餐廳。

  他進門的時候,申浩軒正笑著和顧影聊著什麽,逗得顧影哈哈大笑,連帶著旁邊的莊依波都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1528章

  申望津緩步朝這邊走來。

  莊依波原本就頻頻望向門口,這一眼終於看到他時,她先是愣了愣,隨後唇角的笑容便控製不住地擴大開來,目光盈盈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申浩軒和顧影順著她的目光轉頭看到申望津,顧影笑著跟申望津說了聲“hi”,申浩軒卻瞬間就老實了,周身氣韻都收斂了幾分。

  申望津在他身邊坐下來,握了握莊依波的手,才又道:“聊什麽這麽開心?”

  申浩軒很快回答道:“沒什麽,聊起來倫敦遇到的一些搞笑事……”

  申望津聽了,又道:“怎麽會在這裏遇上的?”

  “我跟朋友在這邊吃飯,一抬頭忽然看見她們走進來,我還嚇了一跳呢。”申浩軒說,“市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居然也能遇上。”

  申望津聽了,隻點了點頭,淡笑道:“那還真的是巧了。”

  申浩軒聽了,忽然看了他一眼,隨後竟鄭重其事地解釋了一句:“真的是湊巧遇到的。”

  申望津和莊依波同時看向他,對上他真誠的視線後,申望津忽然就近乎歎息地無奈低笑了一聲。

  莊依波察覺到什麽,抿了抿唇之後,也淡淡笑了起來。

  大概人多總是熱鬧,顧影又健談,這一頓飯吃下來倒是比此前在濱城的時候三人餐桌愉悅了許多。申浩軒順勢邀請顧影次日一起吃生日那頓飯,顧影也欣然應允,答應闔家出席。

  申望津聽了,轉頭看向申浩軒,道:“不辦party了?”

  “就像今天晚上這樣吃頓飯也挺舒服的。”申浩軒說,“但是禮物……該送的還是要送的。”

  大概是為了滿足申浩軒的願望,當天晚上,申望津就讓人把申浩軒送到了金絲雀碼頭區,而他則照舊和莊依波回她的小屋。

  回去的路上,莊依波才終於開口問他:“你之前是不是覺得,我們可能不是湊巧遇到的?”

  “我可沒這麽說過。”申望津道。

  “我看他那麽緊張地向你解釋,應該就是怕你誤會。”莊依波說,“不過今天,確實是湊巧遇到的,他先去,我們後去,沒有刻意為之的成分。”

  申望津聽了,靜了片刻,才又握住她的手,道:“我先前說過會相信他,既然信了,也就沒那麽多疑慮,是他自己緊張。”

  “那也是因為他在乎你這個哥哥。”莊依波說。

  頓了頓,申望津才又道:“我去之前,看你們聊得挺好。”

  “主要是他跟顧影在聊。”莊依波說,“畢竟……我跟他之間,也沒有什麽話題。”

  申望津又問:“那他沒說什麽不好的話?”

  莊依波緩緩搖了搖頭,隨後又笑道:“可能偶爾有一點夾槍帶棒,可是我心情好,聽不大出來,也就約等於無了。”

  申望津聽了,伸出手來將她攬進了懷中。

  莊依波靠著他,安靜片刻才又道:“我知道他有多不喜歡我,所以,他說什麽我都不會在意,也不會讓他影響到我。所以,怎麽相處都是處,我會介意。”

  申望津低頭看向她,莊依波迎著他的視線,飛快地抬起臉來,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第1529章

  看著此時此刻的莊依波,恍惚間,申望津好像已經有些記不起來,最初的最初,他們之間是什麽樣子的了。

  他隻知道,她如今這樣的狀態,帶給了他無盡的平和。

  她太容易知足了,因為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便格外珍惜所擁有的一切。

  哪怕他明明也沒有給過她什麽,甚至認真計較起來,他都覺得根本不足以彌補從前的一些傷害,可是對她而言,卻似乎都已經足夠了。

  不僅索求不多,連他所有的一切,她都願意接納並為他分擔。

  從前的從前,他一點點從地獄一樣的地方爬起來,唯一的向往,便是天堂。

  而今,他不曾抵達天堂,卻也了無遺憾。

  因為,人間已足夠。

  唯一的可惜,便是申浩軒未必能理解這樣的人間美好。

  “他今天對我客氣了許多,或許是裝的,但也是因為他在乎你這個哥哥。”莊依波低聲道,“他心裏有在乎,就有顧慮,應該逐漸地就會明白體諒你了……”

  申望津聽了,淡笑著看了她一眼,道:“好歹他也長你兩三歲,反倒要讓你這樣來評價?”

  “男人本就成熟得晚。”莊依波說著,看了他一眼,道,“不過有個別人除外罷了……”

  申望津聽了,忽地又笑了一聲,重重又將她往懷中攬了攬,低下頭來,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第二天,申浩軒的生日晚宴順理成章地設在了金絲雀碼頭區的別墅。

  說是生日晚宴,也不過十來人,申浩軒邀請了幾個新舊朋友,顧影也應邀攜家人出席,卻還是連餐廳那張奢華的大理石長條桌都沒坐滿。隻是雖然人不多,但是氛圍卻極好,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小小的孩子穿梭於低聲談笑的大人中間,時不時帶來萌趣十足的笑料。

  中途申浩軒去了個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就看見到坐在落地窗邊的申望津和莊依波,以及蹣跚走到兩人麵前的oliver。

  莊依波和申望津坐著,oliver不知從哪裏得了幾張小貼紙,正央著莊依波給他貼到臉上。

  莊依波依言給他貼了兩處,剩下的再要貼似乎都找不到地方,她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到申望津手上,將一隻十分誇張的卡通貓咪貼到了他手背上。

  剛剛貼完,莊依波就忍不住笑出聲來,oliver似懂非懂,也跟著拍手笑了起來。

  申望津平靜地端詳了一下莊依波的傑作,淡淡道:“你覺得搭嗎?”

  “我覺得挺搭的。”莊依波點了點頭,回答道。

  “行。”申望津說,“那就留著吧,也挺好看的。”

  話音落,他嘴角便微微勾起,也低笑出聲來。

  申浩軒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著這樣的情形,目光忽然就凝滯了片刻。

  這樣兩大一小的身影,看上去的確和諧美滿到了極致。

  如果這兩個人之間有了孩子,大概也會是這樣的情形?

  很快,申浩軒就拿了自己的酒杯走上前去,低頭看了看那個跟莊依波異常要好的小孩,才又看向申望津,道:“你們的呢?打算什麽時候生?”

  申望津聽了,隻是抬起頭來看他,笑著懟道:“你少操心。”

  旁邊莊依波聽到他這個回應,唇角微微一彎。

  申浩軒也沒有再繼續追問,端起手中的酒來一飲而盡。

  第1530章

  這天晚上之後,申浩軒又在倫敦待了兩天。

  兩天的時間,莊依波又陪著申望津跟他一起吃過兩頓飯,氛圍都很和諧。

  即便是申望津偶爾缺席的時間裏,申浩軒頂多也就是用一種略帶審視的目光看著她,卻再沒有說過之前在濱城時講過的那些難聽話。

  他離開倫敦前一天,三個人一起吃了晚餐,趁著申望津起身去洗手間的時間,申浩軒忽然對她道:“我哥的生日,你打算怎麽給他慶祝?”

  莊依波聞言一怔,隨後才想起什麽來,道:“他生日……不是在九月底嗎?”

  “也沒兩個月了。”申浩軒說,“你還沒想過?”

  莊依波頓了頓,如實回答道:“還沒。”

  申浩軒聽了,又看了她一眼,才道:“反正我是準備送我哥一份大禮,到時候你別怨我搶了你的風頭。”

  莊依波聽了,嘴唇微微動了動,有什麽話已經到嘴邊,可是再一想,有些話由她來說隻怕會適得其反,因此她抿了抿唇,隻是道:“我會好好考慮。”

  申浩軒聽了,忽然瞥了她一眼,道:“懷個孕,生個孩子,不是剛好?你們都那麽喜歡孩子。”

  莊依波聽了,抬眸對上他的視線,緩緩開口道:“我說過,我不會用孩子來綁住他,你放心好了。”

  “你們倆之間的事,我有什麽放不放心的?”申浩軒淡淡道,“給你個建議而已,你覺得不合適,那就算了。”

  他聳了聳肩,倒真似渾不在意一般,全然沒了從前在濱城時候的防備與囂張。

  申望津回到餐桌旁時,兩個人之間,氛圍一如先前。

  一頓飯吃到最後,申望津才又對申浩軒道:“這次回去之後,陳銘會繼續輔助你管理公司。”

  陳銘就是此前沈瑞文安排在他身邊的人,是個具有相當管理經驗的人才,他留在申浩軒身邊,說是輔助,其實申浩軒所做的決定,多數都是要通過他的——若是陳銘不開口,他所下的決定不過是一紙空文。

  因此申浩軒聽了,隻是勾了勾唇角,沒有說什麽。

  卻又聽申望津道:“這不過這次回去之後,公司就要交給你全權負責了。”

  申浩軒驀然抬頭看向他。

  “所有的決定你自己做,所有的責任你自己扛。”申望津緩緩道,“陳銘隻負責建議,你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他再不能反對你什麽。能做出什麽給我看,全憑你自己了。”

  申浩軒聽了,卻又怔忡了片刻,才終於緩緩點了點頭,道:“好啊。”

  這一頓飯後,第二天,申浩軒就登上了回濱城的飛機。

  送他離開後,申望津和莊依波的日子便又恢複了從前的狀態,申望津每天上下班,而莊依波則在看書學習之餘繼續準備上學的事,過得平淡又普通。

  進入九月,莊依波終於又一次回歸校園的懷抱,變得忙碌又充實。

  隻是這樣一來,她待在家裏的時間大大減少,連帶著對他的照顧也沒法再像從前那樣精細。

  申望津對此卻並沒有太大意見,始終支持著她在學業上的用功。

  隻是莊依波想到他即將到來的生日,還是不免有些焦慮——

  最近的日子好像有點過於平淡了,該送他點什麽讓他開心一下呢?

  第1531章

  九月底,申浩軒又一次來到了倫敦。

  這一次他來倫敦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給申望津過生日。

  在那之前,他曾經跟莊依波說過,他會送申望津一份大禮,在莊依波看來,他並沒有食言或誇張。

  他回到濱城後,申望津依言將濱城幾家公司的實際控製權交到他手中,並且給與了他完全的自由,再沒有過問過他的決策。

  而申浩軒也交出了一份令所有人滿意的答案。

  這兩個月的時間,他將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不僅沒有犯什麽錯,反而大有蒸蒸日上的架勢。

  他此次來倫敦,就是帶著好幾份合約過來的。

  事實上,在看見這些合約之前,申望津就已經收到過消息了。

  他如今漸漸有了情緒外放,因此莊依波看得見,他在得知這些消息時有多高興。

  畢竟那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口口聲聲說著放手,不管,終究還是對他寄予期望。

  而在麵對申浩軒時,申望津並沒有讓這份期望化作壓力,隻是淡笑著開口道:“做得不錯,有了這幾份合約,年底你應該能給自己賺到一大筆花紅了。”

  申浩軒聽了,微微哼了一聲,道:“錢有什麽大不了。”

  “錢沒有什麽大不了,卻是對你自己能力的肯定。”申望津說,“簽下這些合約的時候,難道你沒有成就感和滿足感嗎?”

  “那你呢?”申浩軒問,“你看見這些合約的時候,會為我感到驕傲嗎?”

  申望津聽了,緩緩笑了起來,隨後道:“我跟你說過了,我什麽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申浩軒聽完,安靜了片刻,才聳了聳肩,道:“我當然會高興。”

  “那不就好了?”申望津淡笑著道。

  申浩軒漆黑的眼眸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又轉向了窗外。

  正在這時,申望津桌上的內線電話忽然響了起來,裏麵傳來秘書的聲音:“申先生,莊小姐來了。”

  不多時,就聽見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緊接著一身休閑打扮,單肩背著書包的莊依波就走了進來,她心情大概很好,邊走便開口道:“你猜我前兩天的paper拿了什麽成——”

  話說到一半,她才驚覺他辦公室裏有別人,而此刻,那個人正緩緩從椅子裏轉過來,不鹹不淡地衝她揚了揚手。

  不管申浩軒現在是什麽態度,赫然見到他,莊依波總歸還是會覺得有些尷尬,譬如此時此刻。

  她微微頓住,收起自己手中的東西,低聲道:“秘書沒跟我說你們在談事情……”

  申望津聽了,隻是微笑看向她,道:“所以,你paper拿了什麽成績?”

  當著申浩軒的麵,莊依波卻怎麽都不肯展示了,她隻當自己沒說過那件事,看著申望津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落地沒多久。”申浩軒淡淡道。

  “那我不打擾你們,你們繼續聊吧。”莊依波也不多問,“我……先回家去了。”

  申望津聽了,卻笑著開了口:“難得上我辦公室來找我,這就要走了?”

  第1532章

  莊依波聞言,回答道:“我就是路過,順便上來的……現在要回去了。”

  申望津聽了,還沒有說什麽,申浩軒忽然開口道:“來都來了,不賞臉一起吃頓飯嗎?”

  莊依波聽了,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才看向申望津。

  申望津聽了,隻淡淡一笑,道:“嗯,那就一起吃頓飯吧。”

  如果莊依波知道申浩軒來了,她勢必是不會上來的,可是如今來都來了,再執意要走,似乎就顯得有些矯情了。

  因此她微微應了一聲,倒也沒有繼續打擾他們,躲進了小會議室做功課。

  直到下班時間,申望津敲門來叫她,三個人才又一起去了餐廳吃飯。

  有過幾次共同吃飯的經曆之後,這樣的狀況似乎也成了常態,更何況如今的申浩軒,比起兩個月前似乎又成熟穩重了一些,雖然也不難看出他有些刻意的狀態,但這種刻意,似乎隻彰顯了他要證明自己的決心,倒並沒有讓人不安。

  更何況莊依波安靜少話,大多數隻是聽他們聊天,一頓飯吃下來,倒也舒服。

  到快要離開的時候,申浩軒才又問了一句:“明天晚上在哪兒吃飯?都有些什麽人?”

  這話一出,申望津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明晚?”

  “你生日不是嗎?”申浩軒說,“不然你以為我幹嘛來的?”

  說完,他才看了莊依波一眼,道:“莊小姐沒提醒過你嗎?”

  申望津聞言,一時也看向了莊依波,道:“你記得我生日?”

  莊依波抿了抿唇,道:“記得啊……”

  “那怎麽沒聽你提過?”申望津說,“你每天忙著自己的功課,也沒見你給我準備什麽禮物啊?”

  莊依波聽了,忍不住嘟噥道:“你什麽都不缺,我能送你什麽……”

  這倒是實話,申望津聽了,隻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追問什麽,而是轉頭看向申浩軒,“我對生日沒什麽概念,原本也沒打算慶祝。不過你給我的這份大禮,我還是很高興。”

  申浩軒聽了,倒像是真的心情好了,嘴角的笑意都在控製不住地擴大開。

  莊依波聽了,也笑了笑。

  離開餐廳,申望津直接讓人把申浩軒送去了金絲雀碼頭,上次他在這邊待的最後兩天都是住在那邊,這次仍舊住那裏,等同申望津將房子的使用權給了他。申望津見他近期表現好,樂於獎勵他,申浩軒本就喜歡那地方,自然高興。

  申望津則照舊回莊依波的小窩,離家還有一公裏多的時候,莊依波忽然提出晚上吃多了,想下車走走,申望津也欣然同意。

  “今天晚上你心情很好嘛。”兩人走在路上,莊依波忍不住笑著對他說道。

  申望津聽了,看她一眼,道:“也不盡然。”

  莊依波驀地意識到什麽,看了他一眼,果然聽他道:“先前千星生日的時候,你費時費力挑了那麽久的生日禮物,怎麽我就真的不配擁有?”

  莊依波聽了,低頭靜默了片刻,才拉著他的袖子低聲道:“你又不會介意。”

  “那如果我說,我介意呢?”申望津停下腳步,看好戲一般地盯著她。

  莊依波與他對視了片刻,忽然抬手一指,“那……我就把它送給你吧。”

  申望津抬頭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時近中國農曆十五,一輪圓月高懸於城市上空,成為這城市裏獨一無二,低調又奢侈的存在。

  “唔?”申望津微微挑了眉,“送我月亮?”

  莊依波緩緩點了點頭。

  申望津回轉頭來,看著她道:“怎麽個送法?”

  “它總在天上,從今晚後,每天每夜,都可以陪著你。”莊依波緩緩道,“就像……我一直陪著你。”

  “唔。”申望津應了一聲,隨後道,“那看不見月亮的時候呢?”

  “看不見月亮,也會有星星。”莊依波說,“星星也送給你。”

  “那白天呢?”

  “白天有太陽,太陽也送給你。”

  “陰天呢?”

  “陰天有晨昏雨露。”莊依波說,“世間萬物,總有一樣是能夠陪著你。”

  “陪著我?”

  莊依波迎著他的視線,終於緩緩笑了起來,一字一句道:“陪著我們。”

  第1533章

  對申望津而言,生日這回事,與一年間其他364天並沒有什麽區別。

  年幼時不是沒有過過生日,可是自從父母離世,他便不知生日為何物了;

  到後來成了年,身邊漸漸有了一些人,每逢這日子倒也會聚集一群人,吃吃喝喝玩玩鬧鬧,權當慶祝;

  再後來他生病,逐漸遠離了之前的圈子,生日,又成了最尋常不過的一天。

  他渾不在意,以至於根本就不會去記這個日子。

  可是這一年,有人送了他禮物。

  世間萬物,風霜雨露。

  往後餘生,長長久久。

  在此之前,他總以為,所謂禮物,都是世間最俗套的東西。

  可是這一天,他收到了世間最浪漫的禮物。

  於是,他忽然開始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叫生日的日子。

  申望津握了莊依波的手,繼續緩步走向回家的路。

  約一個小時後,兩個人回到了住處樓下。

  然而,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申望津沒有上樓,選擇了繼續往前走,而莊依波竟然什麽也沒問,就那麽跟著他,信步走在月光下。

  就這麽穿過一條條或安靜或繁華的長街小巷,一路竟步行至泰晤士河畔。

  夜色迷離,華燈璀璨,卻都比不過那一輪高懸於夜空的月亮。

  兩人在泰晤士河畔流連至夜深。

  直到elizabethtower敲響十二點的鍾聲,莊依波抬起頭來,輕輕在他唇角一吻。

  “happybirthday!”她說。

  申望津緩緩垂眸,重重印上了她的唇。

  ……

  淩晨兩點,倫敦soho區依舊火爆異常,各家大大小小的酒吧夜店門口,人頭攢動。

  陳銘在一家夜店裏找到申浩軒的時候,申浩軒已經喝得很興奮了,正攬著兩個意大利的姑娘,言語不通地聊著什麽。

  陳銘微微沉了眼,上前之後,沒兩分鍾就拉著申浩軒走出了那家夜店。

  “你幹什麽?”申浩軒勃然大怒,“沒看見我正玩得開心嗎?”

  “我知道軒少你正開心。”陳銘說,“可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個半小時後你就要跟國內開視頻會議。當然,如果軒少你想要取消這個會議,我也可以去安排。”

  “那就取消啊!”申浩軒看著他說,“你是豬腦子嗎?這種事情你跑來這裏跟我說?”

  “取消沒問題。”陳銘說,“可是軒少,這裏是倫敦,申先生就在這城市裏。你在國內勤力了這麽久,非要在來到這邊的時候,讓申先生看見這種事嗎?”

  申浩軒聞言,先是一頓,隨即克製不住地笑出聲來。

  他看著陳銘,一字一句道:“看見又怎麽樣?你覺得我哥看見又會怎麽樣?他會在乎嗎?他會管我嗎?他不會!不對……他根本看都不會看!他現在眼裏已經沒有我這個弟弟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人生,他已經完全放棄我了,你難道還看不明白?”

  “軒少,你喝多了。”陳銘說。

  “我沒喝多!”申浩軒紅著眼看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我通通都知道!”

  第1534章

  在生日之前,申浩軒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申望津竟真的會對他不聞不問至此。

  畢竟他們兄弟二人從小父母雙亡,兩兄弟相依為命長大,從申浩軒記事起,申望津就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申望津其實隻長了他六七歲,在他年幼時,申望津也不過就是個孩子。

  可是申浩軒從來沒有見過他孩子氣的一麵。

  在他的眼裏,他哥哥就是這世間最偉大的英雄,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小時候其實不懂兩個人的日子到底有多艱難,他隻知道困了就要睡,餓了就要吃,吃不到就會嚎啕大哭。

  大概四五歲的時候,他因為餓肚子哭過好幾次,可是後來就再也沒有了。

  現在想來,哪怕那個時候日子難捱成那個樣子,申望津也總能變戲法一般地找到食物,喂飽他。

  申浩軒還記得有一次,申望津因為打架打得滿身是傷,回到家的時候幾乎連路都走不穩,根本就是扶著牆進屋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將吃的東西放到他麵前,才重重倒了下去。

  那一次他嚇得嚎啕大哭,連東西也顧不上吃,隻抱著申望津不停地喊他醒過來。

  等到申望津終於醒來,第一句話卻是問他:“東西吃了沒?”

  從那個時候起,申浩軒就知道,在申望津生命中,沒有人重要得過他。

  後來,申望津身邊逐漸有了其他人,有跟他合作的,有以他馬首是瞻的,有跟他稱兄道弟的男人,也有跟他親密無間的女人。

  申浩軒看著他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漸漸地,也對他管束多了起來。

  申望津開始逼著他上學,逼著他讀書,逼著他學習這個,學習那個。

  他其實很不喜歡這些東西,他寧願像小時候那樣每天無所事事、滿胡同亂跑,也不願意被關在那間教室,每天被老師管天管地。

  他不喜歡申望津為他安排的生活方式,他暗戳戳地反抗,缺課、逃學,幾乎每次都會被申望津捉回來大罵一通。

  這種滋味自然不會好受,可是再怎麽樣,即便他無數次怨責自己,也不會埋怨申望津。

  因為知道哥哥其實都是為了他好,隻不過自己不是那塊料,注定會辜負哥哥的期望。

  他活了26年,申望津就看顧了他26年。

  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其實那個女人出現,也是申望津對他重視的表現——他希望他能娶一個家境優越、才華出眾、漂亮又乖巧的姑娘,自此安定下來。

  可是後來,卻為什麽會變了?

  他起先其實並不知道申望津和那個女人的事,隻隱隱察覺到申望津變了。

  在他趁申望津不在,偷偷和那個女人離了婚之後,申望津去英國待了將近兩年的時間,那兩年,是申望津第一次沒再緊緊管束他。

  那兩年的時間,他想怎麽玩怎麽玩,想怎麽鬧怎麽鬧,申望津隻偶爾會跟他通個電話,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卻再也沒有逼著他去學這個學那個,做這個做那個。

  那兩年他玩得很開心,卻又不怎麽開心。

  因為總是提心吊膽,擔心申望津不知什麽時候回來會清算他,又或者……再懶得理他?

  第1535章

  他一邊開心,一邊憂心地玩了兩年,終於等到申望津要回來的

  那時候,他無比慌亂。

  兩年時間他惹了不少禍,都讓人瞞著沒有捅到申望津那裏,可是如果申望津回來,很多東西,怕是就瞞不住了。

  他想了很多補救的法子,最後幹脆跑到了桐城,跑去找那個女人。

  他知道申望津對那個女人很滿意,或許他將那個女人找回來,假意跟她複合,申望津看見,肯定會很欣慰也很高興。

  可是後來,他才知道了那兩人之間,那些不為人所知的隱秘事。

  甚至在申望津去倫敦之前,他們之間,就已經有了那些事。

  所以申望津為什麽去倫敦,還一去去了兩年之久?

  難道就是為了那個女人?

  他心中有疑慮,可是並沒有太多,因為總覺得不大可能。

  這麽多年,申望津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不算少,那個女人……那個無趣到極點的女人,怕也不過是申望津一時興起,一時就手,玩玩罷了。

  現在想來,可能有些事,他從一開始就是有預感的。

  比如,申望津身邊有過那麽多女人,他從來不在意,卻偏偏看那個女人不順眼到極點。

  尤其是,當申望津搬去桐城住了那段時間之後。

  他見過申望津對待女人的模樣,可是對那個女人……似乎總有什麽不一樣。

  他曾經忍不住問過身邊的人,為什麽申望津會喜歡那麽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除了路琛說過一句,男人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不在於那女人什麽樣,而在於,男人需要什麽樣。

  他並不明白。

  在他看來,申望津一路從最艱難的地底爬起來,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達到今天的成就,他已經什麽都有了,他應該什麽都不缺了,他盡可以擁有這世上最美豔最性感的女人,隻要他想。

  可偏偏,申望津對那個女人的不一樣,還是一點點展現了出來。

  似乎從那個女人出現後,申望津真的就再沒有怎麽管過他了,他好像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了那個女人身上……

  他將大部分的資產轉移到倫敦,他陪那個女人來倫敦,連遭逢劫難的時候,他都第一時間保護那個女人!

  而對他呢?

  在他曆經千辛萬苦戒掉毒癮之後,申望津丟給他幾間還保留在濱城的小公司,就又陪著那女人回了倫敦。

  起先申望津倒似乎還是關注這邊的,會讓陳銘帶他,會定期聽他匯報業績。

  可是從他去倫敦過了三十歲生日之後,申望津徹底對他不聞不問了。

  他說要將公司全權交給他打理,要他自己做主,要他自負盈虧,他很努力地做給他看了。

  可是當他帶著這幾個月的成績來給申望津看時,在他眼裏,甚至比不上那個女人的一紙paper要緊。

  憑什麽?

  他看見他牽著那個女人的手,他看見他們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看見他們在月光下說話,看見他們在泰晤士河旁親吻。

  他看見申望津臉上露出他從來沒見過的笑容。

  憑什麽?

  憑什麽?

  第1536章

  翌日清晨,申望津一到公司,就開了個長達兩小時的晨會。

  晨會結束,他回到辦公室,同樣在外頭奔走了兩個小時的沈瑞文也回到了辦公室。

  給申望津簡單匯報完工作後,沈瑞文才又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申望津一抬頭,正好看見他的樣子,不由得微微凝眸。

  “有話就說。”申望津道。

  沈瑞文聽了,不由得又噎了一下。

  其實他素日裏一向都是有話就說,今天之所以這樣,一來是因為申望津這一年多來性子轉變不少,二來則是因為今天是申望津的生日。

  到底是個好日子,有些話,連他都不是很確定是不是應該在今天說。

  想了想,沈瑞文終究還是緩緩開了口,道:“陳銘今天一早給我打電話,說昨天晚上軒少情緒很不好,在夜店喝了很多酒,胡鬧了一大通。”

  聞言,申望津緩緩擰起了眉來。

  昨天申浩軒才來到倫敦,晚上也跟他一起吃了飯,他卻並沒有察覺出他情緒有什麽大的不妥。

  “原因呢?”

  沈瑞文既然將這事稟報給他,那勢必是知道原因的。

  沈瑞文又頓了頓,才道:“軒少覺得,申先生你徹底放棄他了。”

  申望津本不覺得這是一件什麽大事,聽到這個理由,卻是放下了手頭的文件,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了沈瑞文。

  很顯然,沈瑞文也覺得這個理由很離譜,可是陳銘說得清清楚楚,申浩軒就是這麽認為的。

  他看著申望津,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想來,是軒少覺得,他在濱城打理那幾家公司,是屬於被申先生你……放棄的?”

  申望津聽完,眼眸一點點地暗沉了下來。

  “軒少……”沈瑞文頓了頓,才又道,“到底還是沒懂事,對於他而言,可能隻有當下的事才算是真實,至於從前發生的那些,可能他都已經不記得了吧。”

  申望津又靜坐良久,才終於開口道:“他人在哪兒?叫來見我。”

  沈瑞文說:“昨夜軒少醉得厲害,陳銘強行將他送回了公寓,這會兒電話還打不通,想必是還沒睡醒。”

  申望津卻已經合上自己麵前的文件夾,沒有再說什麽。

  沈瑞文心領神會,立刻站起身來,“我這就去接軒少過來。”

  沈瑞文離開半小時後,電話就打了過來:“申先生,軒少沒有在公寓,電話還打不通……”

  “沒人跟著他嗎?”申望津問。

  “沒有……”沈瑞文說,“這邊的人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申望津緩緩闔了闔眼,伸出手來按住了的眉心。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中似乎有什麽念頭閃過,隨後,他取出另一部手機,撥打了莊依波的電話。

  電話通了,但沒有人接。

  今天是周六,學校本沒有課,她和幾個同學約了一起回學校做課題研究,若是調了靜音也無可厚非。

  隻是去學校時,她曆來是不讓人跟著的,用她的話來說,別的國家的王子公主在學校裏都能正常學習生活,她算什麽,還要人無時無刻地保護?她最多能接受的,也就是他安排的人接送她上下學。

  申望津迅速又撥通了保鏢的電話。

  然而這片刻的時間,他並沒有留意沈瑞文那邊的聲音斷掉了片刻,而後,沈瑞文的聲音再度傳來時,已經是完全緊繃的狀態——

  “申先生,出事了。”

  第1537章

  申望津終於見到申浩軒,是在醫院。

  彼時,申浩軒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一張病床上,眉目安然,麵容雪白。

  而他的胸口,正插著一支歐式古典燭台。

  申望津站在急診病房門口,看著這一幕,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他的身後,沈瑞文站立在旁,同樣麵無血色。

  旁邊,一名警察正在向他們解釋:“……傷者送到醫院就已經不治身亡,所以他胸口的利器也沒有動,接下來會有警方驗屍官來接手……”

  沈瑞文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認真聽了,再看申望津,卻見他什麽反應也沒有,分明是一個字都沒有聽見的。

  是了,此時此刻,躺在他麵前的這具屍體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情況,他哪裏還需要聽別人說什麽?

  不管別人說什麽,做什麽,終究也改變不了事實——

  他弟弟死了。

  自幼與他相依為命,他曾耗盡千辛萬苦拉扯大的弟弟,死了。

  這仿佛是一場噩夢,是一場由童年延續至今的噩夢,可是他再怎麽掐自己的手心,這噩夢都不會醒了……

  “……警方在現場抓捕了一個亞裔女性,初步懷疑是凶手,目前案件正在調查之中……”

  沈瑞文驀地轉頭看向了旁邊的警員,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我們能不能見一見她?”

  “抱歉。”英國警方很快就回答了他,“沒有這方麵的規定表明你們可以見她,她是犯罪嫌疑人,目前隻有律師可以跟她接觸。”

  沈瑞文聞言,不由得頓了頓,旋即轉頭看向了申望津。

  可申望津依舊近乎凝滯地看著裏麵申浩軒的屍體,一絲反應也無。

  沈瑞文不敢耽誤,立刻轉身走到外麵,撥打電話,安排了律師去警局見莊依波。

  ……

  很久之後,申望津才終於走出醫院。

  申浩軒的屍體被移送至驗屍官法院,接下來要等待驗屍官的調查結果,確定了死因之後,才會開啟接下來的案件調查程序。

  可是再怎麽調查,已經離開的人,終究是回不來了。

  沈瑞文一言不發地跟著申望津上了車,申望津靠坐在椅背上,緩緩闔了闔眼,遮住了那雙隱隱泛紅的雙目。

  沈瑞文頓了頓,正斟酌著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卻忽然聽申望津低低開了口:“安排律師去警局了嗎?”

  “已經安排了。”沈瑞文連忙道,“英國警方雖然不肯讓我們接觸莊小姐,但是若是能活動活動,應該還是可以,如果申先生想見莊小姐,我這就去安排。”

  許久之後,才終於聽得申望津低低應了一聲:“嗯。”

  ……

  申望津沒有回家。

  他沒有回和莊依波居住的小房子,也沒有回位於金絲雀碼頭區的豪宅。

  他隻是回了公司。

  公司無人知曉發生了什麽,所有人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正常跟申望津開會匯報工作。

  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正常極了。

  偏偏,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傍晚時分,沈瑞文終於回到公司,進到申望津辦公室,頓了片刻,才終於開口道:“申先生,警局那邊原本都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可是……莊小姐她不願意見您。”

  第1538章

  他費勁力氣,疏通了一切可疏通的關係,終於得到跟莊依波接觸的許可時,莊依波卻通過警方傳達了意願——

  不見。

  即便這邊再多的關卡都能夠疏通,可是她不願意,就無法勉強。

  沈瑞文本以為申望津也許會循別的途徑勸勸莊依波,可是事實上,申望津聽到這個結果後,卻是什麽反應都沒有。

  仿佛,這已經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

  又或者,在申浩軒的死之外,他早已沒有任何心思去處理旁的事情。

  可是那個人,卻是莊依波……

  沈瑞文再複雜再艱難的問題都處理過,可是眼下這件事,他再怎麽設身處地地代入,卻還是沒辦法替申望津理出一個頭緒來。

  一個是骨血至親的弟弟,一個是深愛的女人。

  要怎麽處理,才算無錯?

  誠然,申望津並不是一個追求完美人生的人,他此前的人生,甚至無數次犯下一些顯而易見的錯誤,以換取如今的生活——

  可是這一次,何謂對,何謂錯?

  ……

  傍晚,沈瑞文給莊依波安排的律師,在陪莊依波錄完口供之後來到了公司。

  申望津像個沒事人一樣,正在吃晚餐。

  來到倫敦之後,他的餐食一向由莊依波打理。最近莊依波開始上學,驟然忙了起來,當時沈瑞文還想過那之後申望津的飲食要如何安排。誰也沒想到莊依波開學之前,連續好幾天去唐人街打轉,最後成功選定了一家中餐廳,跟老板交上了朋友,給申望津訂了一係列的餐食。

  她擔心申望津的胃,又擔心他的口味,因此跟老板研究了好幾天,才敲定了一係列餐單,讓老板按時送餐。

  今晚這一頓,其實是不該有送餐的。

  因為今天是申望津的生日,莊依波今天早上雖然要去學校,可是下午和晚上的時間都是留出來了的。

  可是大概是餐廳老板記錯了,或者搞錯了什麽,照樣出了餐。

  其實莊依波跟老板約定送餐的地點一向是她的小公寓,今天也不例外。隻是送餐人員抵達時發現家裏沒有人,那邊老板聯係不到莊依波,便聯係了她留下的沈瑞文的聯係方式,這才將餐送來了公司。

  因此今天這一餐晚了許多,可是申望津卻還是吃上了。

  這一餐,本該是生日宴,本該是類似兩個月前申浩軒生日的那一晚,和諧又美妙。

  可是如今……

  沈瑞文領著律師走進他的辦公室時,申望津手中的小米粥正喝到一半。

  律師跟他打招呼,他也隻是低低地應了一聲,仍舊低頭認真地喝粥。

  律師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轉頭看了沈瑞文一眼,沈瑞文頓了頓,示意他直說。

  律師深吸一口氣之後,緩緩開口道:“驗屍官法庭那邊已經確認死者死因,殺死死者的凶器正是他胸口那個燭台,而警方也在燭台上找到了莊小姐的指紋。而莊小姐在錄口供的時候也承認了,是她親手將那個燭台插入了死者胸口。”

  申望津依舊喝著粥,隻低低問了一句:“因由?”

  “莊小姐說,當時死者假意將她騙到了旁邊的課室,兩個人發生衝突,死者有威脅到她安全的舉動,她在混亂之中抓起旁邊的燭台,刺進了死者的胸口。”

  良久,才終於聽到申望津再度開口:“所以,是自衛?”

  第1539章

  申望津聲音低沉,聽不出絲毫情緒,律師一時之間竟有些拿不準他這句到底是什麽態度。

  律師忍不住再次轉頭去看沈瑞文,沈瑞文微微擰了眉,以眼神示意,讓他該說什麽說什麽。

  律師心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是被安排給莊依波的律師不錯,可是偏偏,他是受聘於死者的家屬,這中間這些彎彎繞繞,他一時片刻,是真的有些理不清。

  隻是這會兒再糾結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因此他索性便有話直說了:“對,從莊小姐的口供來看,死者當時像是喝了酒,又像是吸了毒,狀態情緒很不穩定,一直試圖傷害她,所以她才會因為自衛失手殺人。如果警方認同莊小姐的口供,那很有可能被豁免起訴。如果警方不認可,按照這個方向去打官司,莊小姐也很有機會被無罪釋放。”

  律師說完,才又有些緊張地抬頭去看申望津。

  申望津終於喝完了麵前的粥,又拿過旁邊的餐巾擦了擦嘴,這才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有幾成把握?”

  律師頓了頓,斟酌著回答道:“七成左右。”

  “不夠。”

  律師驀地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看他,“申先生?”

  申望津緩緩抬起眼來,道:“既然她是自衛,那我就要她百分百無罪釋放。你若是沒有把握,就去找有把握的人,組建好律師團,要什麽人,要多少錢,通通都不是問題。但我隻接受一個結果,你明白嗎?”

  他話說得這樣清楚,律師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連忙站起身來,道:“申先生放心,我立刻就去辦。”

  送了律師離開,沈瑞文再一次回到了申望津的辦公室。

  眼見著申望津收拾好了剛才吃剩的東西,重新翻開了文件夾,沈瑞文不由得皺了皺眉,低聲道:“申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申望津卻隻是道,“做你自己的事。”

  沈瑞文頓了頓,猜測他應該不想回任何一個地方,不由得又道:“或者,我讓酒店準備個房間,您可以隨時過去休息。”

  “不用。”申望津仍是道。

  眼見著他這個態度,沈瑞文終於不再多說什麽。

  ……

  事發後,莊依波其實一直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知道發生了什麽,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也知道自己將要麵臨什麽。

  她並不害怕。

  哪怕此時此刻,她就處在一個窄小冰涼的拘留室,隔壁還有一個在不停破口大罵的酒醉的女人,不斷地招來警察拍打在鐵柵欄上。

  她也不怕表達自己,更不害怕即將要發生的那些事,可是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去麵對那個人——

  畢竟,申浩軒死了。

  他最親最愛的弟弟,他在瀕死邊緣醒過來第一句就問起的弟弟,死了。

  死在她手裏。

  即便她再不願意麵對,可事情就是發生了。

  她後悔,她很後悔。

  如果時間能倒流,那事情會是什麽樣子的?

  她會在學校走廊看見申浩軒的第一時間轉頭就跑,她會避免一切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她不會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更不會讓自己把那支燭台插進他的胸口……

  第1540章

  她明知道申浩軒對她是什麽態度,她明明從頭到尾都是防備著他的,卻還是在一愣神的工夫,就被他拉到了旁邊的陳列教室。

  周末的陳列教室空無一人。

  他說他是來跟她商量申望津生日晚宴的事的,可是他通身酒氣,雙目赤紅,語言跳躍。

  她察覺到了不對,他很不對勁。

  她甚至隱隱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鼻翼底下殘留的一些可疑白色粉末。

  她其實一開始就已經往後退了。

  這裏是學校,一牆之隔的另一間教室裏還有她的同學,她隻要退出這個門口,往外喊一聲,就不會有事了。

  可是她怎麽都沒想到,申浩軒竟然會撲上來捂住她的嘴,隨後重重關上了門。

  她發不出聲音,連呼吸都被他掌控。

  她隻覺得他瘋了,他怎麽敢,怎麽能這麽做?

  可是她沒辦法思考更多,他力氣奇大,她在他手掌之中快速地失去精神和理智,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殺了她還是想要侵犯她。她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麽,隻記得最後的最後,申浩軒將她壓在桌上,一手捂著她的口鼻,一手掐著她的脖子——

  她看見了他興奮的神情和眼神。

  他不正常,他真的不正常。

  而她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反抗,可能就會失去知覺,到那時候,會發生什麽……

  迷茫混亂之中,她像是抓到了什麽,拚盡全身的力氣朝他砸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氣似乎在一點點變小,她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控製不住地滑倒在地上,雙目迷離地用力呼吸。

  而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隻看見……申浩軒躺在她麵前的地上,胸前,是一隻燭台……

  ……

  她保全了自己,最終,卻好像還是犯下了錯。

  可是,時光不可能倒流。

  終歸是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

  這天晚上,申望津是在辦公室過的夜。

  翌日清晨,沈瑞文就匆匆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而申望津剛洗完一把臉,正從衛生間裏走出來。

  沈瑞文看著他平靜的麵容,將一份報告放到了他的桌麵上,“申先生,軒少的初步驗屍報告出了——”

  “嗯。”申浩軒隻低低應了一聲,卻並沒有要去翻看的意思。

  沈瑞文知道他不想看見。

  那上麵的每一個字眼,描述的都是他弟弟的死亡,他一個字都不想看見。

  “軒少……是被那隻燭台紮破大動脈致死。”沈瑞文終究還是低低開口道,“另外,軒少血液裏,檢測到了毒品……”

  申望津聽了,仍舊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這一點,其實吻合了莊依波的口供,一定程度上或許能夠證明,當時他去找莊依波的時候是處於不正常的狀態的,或許也能夠證明,莊依波真的是自衛反擊,才會錯手殺人。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點,可是申望津看起來,卻似乎並不在乎。

  可是沈瑞文卻並不意外。

  或許,他不是不在乎,隻不過,他早就已經預估到了事實的全部。

  隻不過,有些時候,有些事實,就是難以麵對的。

  第1541章

  第二天深夜,千星就和鬱竣一起抵達了倫敦。

  沈瑞文前往機場接到了兩個人。

  此前千星在和他聯絡的時候就已經在電話裏得知了事情的大概,這會兒依舊抓著他,將所有事情又從頭到尾問了一遍。

  隻可惜,如今警方的調查也才初步展開,沈瑞文能回答她的問題,既不夠多,也不夠細。

  千星臉色很難看,又問了一句:“申望津呢?”

  “申先生有別的事情忙。”沈瑞文低聲道,“這次恐怕沒機會接待宋小姐。”

  “別的事情?”千星險些氣笑了,“這種時候,還有什麽事情能比依波重要?他還能有什麽別的事情?”

  沈瑞文聽了,隻是沉默。

  鬱竣見狀,拉了拉千星的袖子,低聲道:“這次的事情,申先生承受的壓力,耗費的心力不會比任何人少,你別胡說了。”

  千星聽了,心神驀地一滯,隨即反應過來什麽,不由得微微擰了眉,頓了頓才又道:“那他是什麽態度?”

  沈瑞文緩緩道:“申先生相信莊小姐是出於自衛,也希望莊小姐能夠無罪釋放。”

  “僅此而已?”千星看著他道,“這件事情,依波根本就是受害者,她當然會無罪釋放——這就是申望津的態度?”

  沈瑞文又一次沉默下來。

  千星隨後又道:“他有沒有去看過依波?”

  “莊小姐不想見申先生。”沈瑞文低聲道。

  千星怔忡,“為什麽?”

  沈瑞文緩緩搖了搖頭。

  千星一顆心,控製不住地又懸到了半空中。

  正在此時,她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千星取出手機,看見霍靳北的來電,立刻接起了電話。

  此次事發突然,霍靳北抽不開身,沒辦法陪她一起來倫敦,隻能通過電話囑托。

  發生這樣大的事情,又事關莊依波,千星多少是心緒不寧的,聽著他的聲音,才終於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一直到下榻的酒店,千星才掛掉電話,轉頭又看向沈瑞文,道:“能不能安排我見一見依波?”

  沈瑞文聽了,緩緩歎息了一聲,說:“此前剛剛案發,我們尚有餘力可以在中間疏通活動,可惜莊小姐並不想見我們……到此刻,隻怕難了。除律師外,警方不會允許莊小姐見任何人。”

  中西法律體係雖然不同,千星又焉能不知個中種種,如此一問,也不過是給自己一絲寬慰。

  聽了沈瑞文這樣的回答,她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道:“那你讓律師告訴她,有我在,不會讓她有事的。”

  接下來幾天,千星和律師團隊取得了緊密聯係,頻繁奔走於酒店和警署之間。

  好在英國警方一直是在做事的,幾乎每一次的奔走,千星都能看得見進展。

  而這每一次的奔走間,千星都沒有見到申望津,也聽不到他對這單案子的任何關心和關注。

  隻除了,為莊依波奔走的律師團是他聘請的。

  在此期間,千星甚至想過,是不是需要換掉眼前這個律師團——

  好在,在案發後的第七天,警方在深入調查之後,終於將案件定性為正當防衛,釋放了莊依波。

  第1542章

  莊依波走出警局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有些恍惚和迷離的。

  直至千星衝上前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緩緩回過神來,目光落到千星身後的霍靳北和鬱竣身上。

  霍靳北衝她點了點頭,良久,莊依波才緩緩扯出一個笑來回應他,又伸出手來拍了拍千星的背,低聲道:“我沒事。”

  千星這才又直起身子,拉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隨後才低聲道:“都瘦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事……”

  鬱竣還在跟律師交涉什麽,霍靳北緩步走上前來,看著莊依波,道:“這些天辛苦了。”

  莊依波微微垂眸一笑,才又看著他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拿到假,昨天才到的。”霍靳北說,“沒幫到什麽忙,好在你沒事了。”

  “怎麽會。”莊依波說,“有你陪著千星,讓她不那麽焦急擔心,就已經足夠了。”

  聽到她這句話,千星不由得想到什麽,目光微微一沉,轉頭跟霍靳北對視了一眼,才又對莊依波道:“先回去吧,辛苦了這麽多天,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莊依波低低應了一聲,跟著他們坐上了車。

  ……

  同一時間,申望津在警署簽署了相關案情文件,作為死者家屬,接受了今天公布的調查結果,領回了申浩軒的屍首。

  在申望津骨子裏,其實沒那麽多傳統的東西,他一路靠著自己摸爬滾打走到如今,他不畏蒼天不敬鬼神,他唯一相信的,就是自己。

  可是這一次,領回申浩軒的屍體之後,他選擇了親自送申浩軒回濱城,落葉歸根。

  申望津帶申浩軒登上飛機的那一刻,莊依波正好回到她的小公寓。

  在她回來之前,千星已經幫她將屋子打掃過了。

  這屋子不大,打掃起來其實很輕鬆,尤其是……在她的東西少得可憐的情況下。

  “……學校那邊跟你聯係過,說他們會為你安排心理輔導或治療,關於你往後的學業怎麽展開,學校也會跟你商量,一切以你的需求為準。”

  千星看著她打開鞋櫃換鞋,忍不住低聲開口道。

  莊依波又應了一聲,低頭換好拖鞋,將自己的鞋子放進那空了一半的鞋櫃。

  回到臥室,她又從空了一半的衣櫃裏取出換洗衣物來,走進了衛生間洗澡。

  從頭到尾,千星的心砰砰直跳,莊依波卻什麽都沒有問,仿佛這屋子裏發生的所有變化,都已經在她預料之中。

  千星對此十分忐忑,可是麵對她這樣的冷靜,她又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安心。

  對此,霍靳北隻是道:“給他們一些時間。等這段時間過去,所有浮於表麵的東西沉澱下來,一切就會有答案。”

  千星卻依舊隻覺得難過。

  莊依波實在是經曆太多波折了,她不明白,也不理解,為什麽這所有的一切,都能集中到她一個人身上。

  憑什麽?

  晚上,霍靳北打包了一些中餐回來,三個人一起在公寓吃了飯,霍靳北便適時去了酒店,千星則留下來陪莊依波。

  夜裏,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靜默無言之際,千星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依波,跟我回淮市去吧,回去休息也好,休養也好,總比一個人待在這裏好。”

  莊依波聽了,輕輕笑了一聲,道:“那我不要上學了是嗎?”

  “學校那邊是可以商量的嘛,他們也會願意給你休息時間的,大不了休學一年,明年再回來。”千星說,“你一個人待在這邊,我也不放心。”

  “放心吧。”莊依波微微一笑,隨後道,“怎麽都好,眼下對我而言,沒什麽比學業更重要。我好不容易申請到的大學和自己喜歡的專業,不會讓自己輕易放棄的。”

  “那……”千星頓了又頓,終於還是問了出來,“申望津呢?”

  第1543章

  莊依波本以為,關於他的話題,千星不會再提。

  畢竟,她在警局的時候沒有問起過他,她出了警局見不到他,也沒有問起過他,回到家裏,發現所有屬於他的東西都不見了,她還是沒有問起。

  仿佛已經默認,已經接受,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從她生命中消失了。

  但他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甚至還組建了那樣一個專業的律師團隊,以備不時需,以防她會官司纏身。

  她還能奢求什麽呢?

  畢竟……她殺了他最親最愛的弟弟。

  莊依波控安靜了很久,才終於低低開口道:“如今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她仍舊沒有提申望津,千星卻已經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個人之間,隔了申浩軒的死,便仿若隔了萬水千山。

  如何能夠跨越?

  除了這樣,還能有更好的結果嗎?

  “可是……”千星伸出手來,輕輕撫上她的臉,“不會痛嗎?”

  良久,才終於聽到莊依波低低的呢喃:“痛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

  莊依波執意要留在倫敦上學,千星覺得自己再怎麽勸,可能都是多餘的。

  她沒辦法再多開口說什麽,隻能在第二天陪著莊依波去了一趟學校。

  莊依波向學校闡明了自己可以堅持上學,堅持學習,校方自然也就歡迎了她回到學校的懷抱。

  千星卻隻覺得難過。

  兩個人一起離開學校,莊依波又去自己常去的中國超市買了菜,說是要好好做一頓飯招待他們,也好讓他們嚐嚐自己的手藝。

  千星隻能由她。

  兩個人在中國超市買完東西,回到莊依波公寓樓下時,卻隻見樓下站了個男人,正倚著街邊的燈柱,低頭抽著一支煙。

  莊依波和千星齊齊頓住腳步。

  那男人像是察覺到什麽,抬起頭來,目光落到兩人身上時,分明也是頓了頓的。

  隨後,他才掐滅了手中的香煙,丟進垃圾桶,緩步走上前來。

  他一直走到莊依波麵前,莊依波原本是怔忡的,直到他近在眼前了,她才驀地收回視線,回避了他的目光。

  千星也不自覺伸出手來護了她一下,眼含防備地看著麵前的人,“你想幹什麽?”

  那人卻隻是看著莊依波,語調平靜地開口:“怎麽?你難道是怕我打你?”

  莊依波聞言,又頓了頓,終於緩緩回轉了視線,與那人對視良久,沒有說話。

  “你是真的覺得這世上隻有你一個人了,準備和我斷絕往來,是嗎?”

  莊依波嗓子發啞,良久,終於低低吐出一個字:“哥。”

  莊珂浩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臉上一如既往沒有太大的表情波動,也頓了片刻,才淡淡道:“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也沒想過告訴我,是吧?”

  莊依波仍是說不出話來。

  可是突然之間,她想起了一些已經有些遙遠的事。

  莊仲泓被抓的時候,莊珂浩沒有找過她;

  韓琴去世的時候,她拒絕參加韓琴的葬禮,莊珂浩也平靜地接受了。

  後來,她來到英國,幸運地租到了自己從前就租過的這間公寓。

  她一直以為是申望津幫她保留下來的。

  可是,原來是他?

  第1544章

  莊依波原本以為,莊珂浩應該是恨她的。

  畢竟一直以來,他都是被莊仲泓和韓琴捧在手心上的長子,而她,不過是不受喜歡,可有可無的一個妹妹。

  他們兄妹從小就不親厚,她甚至從來沒有在莊珂浩生命中留下什麽存在感,甚至當初,在父母為她規劃人生的時候,莊珂浩還出了一分力。

  他不在乎她擁有怎樣的人生,他不在乎她是不是會幸福,他所在乎的,可能隻是她能為家族出多少力。

  可是,她卻一手摧毀了莊家。

  原本倚仗著申望津的關係,莊家應該有雄厚的資本,應該能夠越來越好,可是因為她,申望津對莊家不僅沒有扶植,反而毫不留情地打壓了一通。

  而後,是莊仲泓因為她的事情被抓,被立案調查,被判刑入獄;

  再後來,韓琴也死了,雖說那病是意外,可如果一切順風順水,誰能說這樣的意外一定會發生呢?

  所以,在莊依波看來,莊珂浩是有足夠的理由恨她的。

  可是到今天,她才忽然知道,原來,在失去父母之後,她並沒有一起失去哥哥。

  她反而,得到了一個哥哥?

  千星是知道他們兄妹關係曆來如何的,因此對莊珂浩的出現始終帶著防備。

  而即便是莊依波自己,對莊珂浩的出現也始終是有些恍惚和尷尬的。

  她將莊珂浩帶進了自己的屋子裏,給他倒了茶,兩個人麵對麵地坐著,卻都仿佛沒有多餘的話可說。

  反倒是千星先開了口:“你怎麽會知道依波出事的?”

  莊珂浩聞言頓了頓,才又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該聽到總會聽到。”

  千星微微擰了擰眉,顯然並不怎麽相信他這個說法。

  莊依波這才低聲道:“反正我也沒事了,不用擔心我。”

  莊珂浩抬起頭來看向她,道:“那以後呢?”

  莊依波抬頭迎上他的視線,似乎怔忡了一下。

  “你打算繼續在倫敦生活下去?”莊珂浩說,“申望津的所有產業都在倫敦,你確定自己還要繼續跟他生活在一個城市嗎?”

  千星登時就變了臉色。

  關於申望津,她都不敢這麽直接地問莊依波,這個莊珂浩,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她朝著莊珂浩使了個眼色,莊珂浩卻如同沒有看見一般,隻是等待著莊依波的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聽莊依波開口道:“倫敦很大,就算生活在一個城市,也有可能一輩子都碰不到。所以,我覺得不要緊。”

  她聲音很輕,很低,也很平靜,仿佛真的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狀。

  莊珂浩聽了,也安靜了片刻,卻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道:“如果你什麽時候改變主意,可以告訴我。”

  莊依波仍舊是安靜的,片刻之後,緩緩微笑起來,點了點頭。

  ……

  莊珂浩隻在倫敦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就又飛回了桐城。

  千星則在倫敦留了將近一周,霍靳北提前離開之後,她又多待了三天。

  莊依波完全沒有任何異樣,學習、生活、社交都正常到了極點。

  一切都仿佛在告訴她,不需要擔心什麽。

  一周後,莊依波也開始不斷催促她回去。

  這會兒正是學期中,千星作為法學專業的學生,課業本就繁重,實在經不起這樣的耽擱。

  兩天後,千星回到了淮市。

  然而,跟她一起回到淮市的,還有莊依波。

  第1545章

  莊依波跟千星回到淮市的時候,辦理好申浩軒後事的申望津回到了倫敦。

  倫敦的一切似乎都跟從前無異,不過是……少了一個人。

  沈瑞文跟著他一同回了濱城,如今回來,才收到了一些消息。

  “莊小姐向學校提交了休學申請,提出休學一年,學校同意了。”

  “莊珂浩來了倫敦,跟莊小姐見過麵,停留了一天就回去了。”

  “莊小姐在兩天後跟著宋小姐一起回了淮市,想必是準備在那邊定居一段時間了,這休學的一年內,應該都不會回來了吧。”

  沈瑞文一一匯報完相關情況,埋首在文件堆裏的申望津頭也不抬,隻淡淡應了一聲:“嗯。”

  沈瑞文心裏緩緩歎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能說什麽,隻能默默退了出去。

  莊依波會離開倫敦,是他也沒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為,莊依波必定會留下來,專注地完成自己的學業。

  可是她居然選擇了離開,那是不是說明,這次的事件,對她的影響真的很大?

  想到這裏,沈瑞文又控製不住地歎息了一聲。

  看起來,有些死結,的確不是輕易能夠解開的。

  ……

  然而,讓沈瑞文沒有想到的是,他回到倫敦的當天,竟然就又接到了先前給申望津送餐的那家中餐廳老板的電話。

  “沈先生,終於又聯係到你了。”對方說,“是這樣的,關於給申先生送餐這件事,我想問問您的意思,申先生還需要嗎?”

  問他的意思?

  沈瑞文不由得怔忡了一下,才道:“你們跟莊小姐怎麽約定的?”

  “莊小姐離開倫敦了。”對方說,“她離開之前,叫我聯係你,問你還需不需要送餐。”

  “莊小姐離開倫敦前聯係的你?”沈瑞文不由得道,“什麽時候?”

  “前天。”對方肯定地回答道。

  前天?那的確是莊依波離開倫敦的前一天。

  她離開倫敦的前一天,居然還想著給申望津安排送餐的事?

  沈瑞文忍不住擰了擰眉,一時之間,似乎有些想不通這中間的因果關聯。

  她是不怪他,不怨他,還是,僅僅是為了作出一定程度上的補償?

  可是無論哪種,申望津再見到這熟悉的配餐時,又會是什麽滋味?

  沈瑞文有些不敢揣測。

  思量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道:“這邊應該暫時沒這個需要了,如果將來有需求,我會再聯係您的,謝謝。”

  ……

  莊依波跟千星回到淮市之後,就被安排住進了宋清源的居所。

  那是一幢位於非開放區域的獨立小樓,進出都有崗哨,十分清幽寧靜,不受打擾。

  千星平常周末的時候來這邊比較多,然而安排莊依波住進來之後,她便幾乎每天都回來了。

  事實上這邊對她而言,其實是比學校更好更安靜的學習地,離學校也不過十幾分鍾的車程,隻不過要她每天和宋清源共處一個房子內,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如今多了個莊依波,無形中就讓氛圍輕鬆了許多。

  宋清源倒也開明,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麵跟老友喝茶下棋,將大部分的空間和時間都留給了兩個女孩。

  如此一來,千星便更覺自在,住得也舒服。

  第1546章

  慕淺在她們回來的第三天和陸沅一起來了淮市一趟,先去容恒外公外婆家吃過午飯,才又來到了宋清源這邊。

  兩地本就離得近,容琤小朋友因為要睡午覺,被陸沅留在了外公外婆那裏,讓一直照顧他的阿姨幫忙照料,她則跟著慕淺一起來探望千星和莊依波。

  正是周末,千星和莊依波兩個人正坐在花園林蔭裏看書,慕淺被領進門,遠遠瞧見兩個人這副安然寧靜的姿態,不由得挑了挑眉。

  待她上前,莊依波看見她,很快便笑著站起身來。

  慕淺見她神情自然,笑容平靜,伸出手來握了握她,道:“見到你這個模樣,我也就放心了。”

  莊依波微笑著點了點頭,看向了她的身後。

  陸沅原本領著悅悅落後一些,進來的路上,悅悅被旁邊檸檬樹上的果子吸引,被陸沅抱著摘了一顆,才想起來自己是來見莊老師的,連忙讓陸沅放下自己,隨後急匆匆地奔上前來,“莊老師!”

  眼見著小丫頭撲向莊依波的身影,千星神情微微一緊,伸出手來中途將小丫頭攬進了懷中,“就認識莊老師是吧?我呢?”

  悅悅在她懷中咯咯地笑了起來,抱著她的脖子喊:“千星嬸嬸!”

  千星瞬間微微裂開臉來,看著慕淺道:“你教她這麽喊的?”

  明明此前小丫頭一直喊她阿姨的,什麽時候變成嬸嬸了?

  慕淺連忙舉手表示無辜,“天地良心,我可沒這麽無聊,說不定是小北哥哥教的呢?你怎麽不問他去?”

  “他才沒這麽無聊!”千星哼了一聲,說。

  “早晚也是要叫的嘛,何必計較這麽點時間呢。”慕淺說,“有的計較這個,不如早點修成正果,來個名正言順,多好!”

  千星懶得理她,正要跟陸沅說什麽,慕淺卻忽然拉了她一下,說:“聽說宋老最近新收了一幅大師的畫作,帶我去參觀參觀。”

  千星一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有這麽急嗎你?”

  “哎呀,先看了,再坐下來好好聊天,省得我心心念念不自在。”慕淺說,“反正也就是一眼而已嘛。”

  千星沒有辦法,隻能招呼陸沅先坐,自己領著慕淺進了樓。

  誰知道進了屋,慕淺卻忽然道:“你之前不是說,依波準備留在那邊繼續完成學業嗎?怎麽會突然又決定回來了?”

  千星聽了,道:“覺得回來舒服,那就回來咯!”

  “這麽反複無常,不像依波的性子呀。”慕淺慢悠悠地道。

  千星驟然停住腳步,回轉頭來看她。

  慕淺隻是輕笑了一聲。

  千星忽然就哼了一聲,道:“你壓根不是為了看畫,是吧?”

  “畫是要看的。”慕淺說,“可是解決我心裏的疑問也很重要啊。怎麽,是我不能知道的原因嗎?”

  千星一時沉默下來,頓了片刻才道:“你這麽耳聰目明的,會猜不到?”

  慕淺想起先前悅悅出現在莊依波麵前時的情形,心裏早已有了答案,卻還是控製不住地歎息了一聲,才問道:“依波不會是……有了吧?”

  第1547章

  千星一早就已經猜到了慕淺會有答案,因此聽到她這麽問,臉色也沒有什麽變化,隻有眼底控製不住地流露出一絲焦慮。

  慕淺眼見她這樣的神情,心中那個八/九分確定的答案,也已經徹徹底底地變成了肯定。

  “這不是……”她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冤孽麽……”

  千星聽了,眉頭忍不住皺得更緊。

  慕淺大概是對某些事情感同身受,收起了一貫的玩味態度,又問:“之前一直沒有發現麽?”

  千星說:“她之前在拘留室待了一個星期都沒有發現,也許是因為時間太短了。幸好,幸好在我離開前,察覺到了……”

  那是她訂了機票回國的前一天,她早起和值夜班的霍靳北通著信息,卻見莊依波突然打開臥室的門走了出來。

  這個時間天都還沒完全亮,她見到莊依波,嚇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莊依波卻顧不上回答,直接就衝進了衛生間。

  不多時她從衛生間出來,衝坐在沙發裏的千星擺了擺手,便又回到了臥室。

  可是沒過多久,臥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

  千星在沙發裏窩了一個多小時,就看見她進出了衛生間三次。

  第三次,她終於忍不住起身走到衛生間門口敲門,“怎麽了?你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吃壞肚子了?怎麽這麽個拉肚子法?”

  衛生間的門緩緩打開,麵青唇白的莊依波從裏麵走出來,見了她,隻是搖了搖頭,道:“沒拉肚子,就是胃有點不舒服。”

  “好端端的胃怎麽還不舒服了?”千星伸出手來拉住她,一手摸上了她胃部的位置,“是不是受涼了?很想吐?有沒有吐出什麽東西來?”

  她這麽問出來,摸在莊依波胃部的那隻手忽然一頓。

  莊依波再度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麽,察覺到她停頓的動作,不由得低頭看去。

  千星卻已經抬起頭來看她。

  等她終於再抬起頭來,迎上千星的視線時,兩個人的眼神都複雜了許多。

  ……

  莊依波原本是真的打算繼續留在倫敦上學的。

  千星原本就不樂意她繼續留在這邊,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她更是一萬個不同意。

  莊依波同樣產生了猶疑。

  她其實,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

  人生的崎嶇與坎坷,她已經經曆得夠多,如果要帶一個生命來這世間,如何保證他一生安康,無災無痛?

  她不敢,幫一個生命做這樣的決定。

  好在,申望津竟是跟她存著同樣的想法的。

  他們本已經達成了十分完全的默契,他們可以就這樣,過很久,過很好。

  可是現在……

  在一些東西破碎之後,這個孩子,突如其然地到來。

  莊依波不知道這預示著什麽。

  她隻知道,這個孩子既然來了,她就必須要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

  哪怕,她明明自己都已經是千瘡百孔,可是這個孩子到來之後,那些瘡孔,奇跡般地被裹覆了……

  這孩子給了她安慰,給了她力量,她也應該要給他同樣的回報。

  所以,千星讓她跟她回淮市,她考慮一天之後,同意了。

  第1548章

  有時候,事情的轉變,往往就在這一息之間。

  明明前一天,莊依波還計劃著要繼續留在倫敦,好好上學,完成學業之後再規劃將來。

  而後一天,她就已經跟著千星回到了淮市,住進了宋清源的家。

  千星之所以將她安排在這裏,大抵也是因為,她沒有更好的去處了。

  或者,她根本就沒有別的去處。

  她沒的選。

  好在這些年淮市環境好,宋清源住的地方又安靜清雅,的確是很舒服的地方。

  這也的確是她的最佳選擇了。

  慕淺和千星回到花園裏的時候,莊依波正拉著悅悅的手跟她說話,偶爾跟身旁的陸沅也聊上兩句,話題總繞不開孩子。

  容琤也不過一歲多,說起懷他時候的事情,陸沅仍舊曆曆在目,因此聊得也很順暢。

  隻是話題繞來繞去都沒能繞開孩子,陸沅到底還是察覺到了什麽,隻是並沒有問出來。

  慕淺得知了事實,也沒有問過莊依波什麽,隻是跟她聊了些日常生活常態,讓她有時間多回桐城走走。

  一頓下午茶後,慕淺和陸沅便告辭離去,準備去外公外婆家接了孩子回桐城。

  回去的路上,陸沅才向慕淺求證了一下自己心裏的猜測,得到確切的回答之後,也隻是微微歎息了一聲。

  而兩人剛剛離開,千星也對莊依波道:“慕淺猜到啦,我也沒瞞著她。”

  莊依波聽了,隻是微微一笑,道:“她一向聰敏,想必也瞞不了。沒關係,也不是外人,怎麽說,也是你的未來嫂子嘛!”

  千星聽了,先是伸出手來擰了她一下,隨後才又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回頭等你肚子裏這個孩子生下來,讓慕淺收他做幹兒子或者幹女兒,保證他一輩子都不會受人欺負。”

  莊依波忍不住笑出聲來。

  ……

  倫敦時間,傍晚。

  沈瑞文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看著外麵漸漸黯淡下來的天色,眉宇之間微微流露出一絲焦慮。

  不多時,申望津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秘書端著申望津吃過的晚餐走出來,沈瑞文叫住她,將她招了過來。

  低頭往餐盤裏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隻稍稍動了兩口。

  沈瑞文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

  “這家店看起來不怎麽合申先生胃口。”秘書對他說,“沈先生,要不要換一家?”

  沈瑞文忍不住按住了眉心。

  秘書哪裏會知道,這已經是這個星期換過的第五家了,可是申望津永遠都是隻動這麽一兩下筷子,哪裏還會是餐廳的問題。

  秘書雖然大部分時間隻負責公司方麵的業務,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其他,忍不住低聲問沈瑞文:“那位莊小姐,是不會再回來了,是嗎?”

  沈瑞文聽了,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隻回答道:“大概吧。”

  秘書聽了,也歎息了一聲,走開了。

  沈瑞文又靜坐片刻,忽然間想起什麽一般,摸出自己的手機,翻到了一個上周的來電。

  電話打過去,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就有一份小米粥和醬菜送到了公司。

  沈瑞文給小米粥換了隻碗,送進了申望津的辦公室。

  “申先生,你晚餐沒怎麽吃,胃怕是會扛不住。”沈瑞文低聲道,“喝點粥吧。”

  第1549章

  申望津卻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隻應了一聲,繼續埋頭於手上的文件。

  沈瑞文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麽,放下手裏的東西就退了出去。

  申望津一直忙到了晚上九點多。

  直到在手上那些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夾時,秘書才又一次敲門而入,將又一次加熱的小米粥送上前來。

  “申先生,沈先生說您胃可能不太舒服,讓您喝了這碗粥。”

  申望津這才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看見那碗小米粥的時候,他微微一頓,隨即抬手就拿過了那碗粥。

  剛剛加熱的骨瓷粥碗還很燙,秘書見狀,不由得驚呼出聲,申望津卻恍若未覺,又拿過了勺子。

  “沈瑞文準備的?”申望津撥著麵前的粥,問。

  秘書應了一聲,心頭卻是微微忐忑的。

  怎麽說呢,跟往常那些吃食比起來,這碗粥看上去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尤其是熱了兩次之後,看上去……真是格外讓人覺得沒胃口。

  可是她眼睜睜看著申望津對著那碗粥撥著撥著,隨即就將勺子送進了自己口中。

  秘書心裏頭不由得一緊。

  然而下一刻,她看見申望津將勺子拿了出來,臉色未變,緊接著又送了第二勺入口。

  他就這麽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秘書回過神,連忙將那份醬菜也擺到了他麵前,“申先生,您配著這個吃,應該會爽口一點。”

  申望津又拿起筷子,一顆一顆地吃起了麵前的醬菜。

  沈瑞文又一次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看見秘書端著碗碟從申望津辦公室走出來,他連忙上前,“申先生吃過東西了嗎?”

  秘書看了一眼自己端著的碗碟,仿佛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吃了。”

  沈瑞文一看,果真是吃了,不僅那碗粥喝得幹幹淨淨,連帶著醬菜也吃得一顆不剩。

  “吃完了?”沈瑞文不由得一頓。

  “嗯。”秘書道,“看起來這家的東西很合申先生胃口嘛,連小菜都吃完了,以後就給申先生訂這家的飯菜吧?”

  沈瑞文聽了,靜默許久,終究也隻能長歎了一口氣。

  ……

  往後兩天,他還是又都給這家餐廳安排了送餐任務,隻是每次東西送來,總要換上辦公室的碗碟,才又給申望津送進去。

  雖然明知道這樣的舉動根本就是掩耳盜鈴,多此一舉,可是沈瑞文還是不由自主地就這樣做了。

  而申望津如同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般,重新開啟了正常的飲食模式。

  每天那家餐廳按量送來的餐食,從小菜到湯,他通通都會吃完。

  這樣一來,公司的職員幾乎都知道了有一家中餐廳很符合申先生的口味,華人同事們更是踴躍嚐試,紛紛前往那家中餐廳試菜。

  試完菜,眾人各有各的看法,唯一達成共識的是——這家的菜,沒有傳說中那麽神。

  這樣的結論傳到沈瑞文耳中,沈瑞文也隻能淡淡一笑,而後在心頭歎息一聲。

  或許這世間足以讓人稱神的,歸根究底,都不過是一些平凡事罷了。

  第1550章

  正是因為有很多事都太平凡,太普通,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申望津看起來都是沒什麽變化的。

  他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正常吃飯睡覺,仿佛有些事情從未發生,有些人從未得到,也從未失去。

  有些事情,大概隻有沈瑞文心裏有數,可是他不敢提,也不敢問。

  申望津是什麽樣的人,他跟在他身邊日久,其實很了解。

  他堅韌狠絕,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

  正因為如此,他心裏有一道高牆,除了自己,旁人都不可輕易進入。

  那道高牆,會幫他撐住很多事,很多常人無法承受的事……

  沈瑞文常常覺得,沒有申望津撐不住的事,也沒有在他那裏過不去的事。

  所以,有些事情,隻要交給時間,或許一切就都會安然過去了。

  ……

  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沈瑞文才發現,有些事情,似乎沒有那麽容易過去。

  那天是有個國內的合作商來倫敦,沈瑞文陪申望津一起出席了飯局。

  國外的公司很少有這種應酬飯局,沈瑞文按照國內的飲食習慣將飯局定在了某高端酒樓,一群人在國外也找回了國內的感覺,除了不喝酒的申望津外,個個酒酣耳熱。

  沈瑞文也被灌了好幾杯酒,他並不算是喝酒的好手,因此還是有些發昏發熱。

  隻是他強撐著,將客人都送走之後,本想回到包間再休息一會兒,卻發現申望津竟然還坐在包間裏。

  沈瑞文瞬間就清醒了幾分。

  申望津一向不喜歡這些應酬活動,一來他不喝酒,二來他懶得多費口舌,所以這些活動都是能推就推,實在推不了出席了,也總是盡早離開。

  沈瑞文原本以為他今天同樣該早早離去,可是此時此刻,他還一個人靜靜坐在包間裏,目光落在角落裏一盞落地燈上。

  那燈……看上去很眼熟。

  沈瑞文心頭忽然重重一跳。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在濱城的時候,莊依波就曾置下好幾盞這樣的燈,在申望津從前的小公寓裏,在他傷重時的病房裏。

  沈瑞文並不很確定這燈對兩個人意味著什麽,隻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尤其此時此刻,申望津看著那盞燈時候的反應……

  “申先生……”沈瑞文猶疑著,到底還是開了口,“您要在這裏休息會兒嗎?那我讓店家晚點再來整理——”

  “不用。”他話音未落,申望津卻忽然就站起身來,隻說了句:“回公司。”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沈瑞文聽他說還要回公司,不由得更加頭疼,想了想,卻還是沒有說什麽,強忍著不適,跟他一起回了公司。

  沒想到剛剛走進辦公室,沈瑞文卻一眼就看到了秘書辦公桌上擺著的一份餐食。

  那是……莊依波找的那家餐廳照常給他送來的晚餐。

  此時此刻辦公室已經沒什麽人,秘書也已經下班了,大概是以為他們今天不會回來了,那份餐食也就偷懶放在那裏沒處理,袋子上餐廳的名字和標誌都明晃晃地呈現在兩個人眼前。

  沈瑞文喉頭一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申望津已經開了口:“看看有沒有粥或者湯,我想喝口熱的。”

  第1551章

  沈瑞文一頓,申望津已經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以至於沈瑞文都有些懷疑,他剛剛聽見的是申望津的吩咐嗎?

  可是剛才那把聲音又那麽清晰,怎麽可能是他聽錯?

  沈瑞文緩步走到那張辦公桌麵前,打開袋子,從裏麵取出了那碗熟悉的小米粥。

  事實上,他們今天晚上就是吃的中餐,每道菜都是新鮮出鍋熱乎乎的,哪裏至於剛吃完飯,就又想要喝口熱的。

  沈瑞文這麽想著,卻還是默默地拿了小米粥去加熱,隻是這一回沒有再換餐具,就照著從前的模樣送進了申望津的辦公室。

  申望津並沒有在辦公,他隻是坐在辦公椅裏,麵朝著窗戶,近乎失神,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

  沈瑞文將小米粥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低聲道:“申先生,粥熱好了,趁熱喝點吧。”

  很久之後,申望津才終於緩緩回轉頭來,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麵前的粥,緩緩拿起了勺子。

  他喝得很慢,很認真,明明說隻是想喝一兩口,卻在不知不覺間,幾乎將那份粥喝了個幹淨。

  沈瑞文靜靜站在旁邊,靜默許久之後,終於開口道:“申先生,事情已經過了兩個多月,莊小姐情緒可能已經平複了——”

  他說到這裏,明顯可以看見申望津捏著勺子的手頓了一下。

  沈瑞文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不如,去看看莊小姐吧?”

  辦公室裏忽然就安靜了很久,靜得……沈瑞文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可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明知道申望津心裏的想法是什麽,他明知道申望津放不下的是什麽,他也知道申望津需要的是什麽。

  這些話,除了他,再沒有人能跟他說了。

  “我知道申先生擔心莊小姐陷在那件事裏出不來,不想再帶給莊小姐多一重的傷害,可是在我看來,莊小姐不是這樣子的,她很冷靜,也很理智,她很溫柔,所以能包容很多事情。她甚至能在離開倫敦之前,還囑托這家餐廳的老板詢問您的訂餐需求——”

  “沈瑞文。”

  沈瑞文剛剛才開了個頭,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的時候,申望津卻直接就打斷了他。

  沈瑞文噎在那裏,隻是看著他。

  而申望津隻是垂著眼,看著自己麵前那個粥碗,很久之後,才終於又開口道:“你知道這些年,我帶給她的都是些什麽嗎?”

  沈瑞文再度頓住。

  申望津和莊依波有交集的這些年,他都是跟在申望津身邊的,甚至很多事,還經過他的手。

  兩個人從頭到尾是如何發展到今天的,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莊小姐已經原諒您了,也接受您了。”

  “是啊。”申望津說,“就像你說的,因為她性子溫柔,所以能包容很多的事——包括我這個,一直帶給她苦難的人。”

  “她不是愛我,不是非我不可,她隻是被一步步逼著……接受了我。”

  “離開了我,她還會有很多的選擇,她會有很長,很好的一生。”

  第1552章

  聽到他這樣的語氣,沈瑞文再沒辦法說什麽,隻能默默地又退出了辦公室。

  夜裏,他送申望津回了酒店。

  自將所有行李收拾離開莊依波的住處後,申望津就住到了酒店裏。

  位於金絲雀碼頭的那間豪宅始終空置,他在倫敦也不是沒有別的房產,偏偏,他哪裏都不願意去住,寧願住在酒店裏。

  沈瑞文想,大概是因為每一間房子都代表了一個家。

  他有很多房子,可是他卻沒有一個家。

  從今往後,他也不會再期待一個家了。

  沈瑞文了解申望津,也猜得到申望津內心深處的想法,可是在公司一項與淮市掛鉤的項目出現在眼前時,他卻還是鬼使神差,將項目遞到了申望津麵前。

  這是一個進行了兩年多的重要項目,此前一直由公司另一個高層負責,最近取得了一些成效,原本該在下次的會議上匯報給申望津,可是沈瑞文看見之後,卻不由自主先行匯報了。

  “林先生說合作方這次的慶典,希望我們這邊能派高層出席。”沈瑞文說,“對方相當有誠意,這個項目接下來也會有很大的發展機會,我想著,申先生要是能親自過去走一趟,肯定會對接下來的合作產生很多的利好因素。”

  沈瑞文這邊斟酌著說完該說的話,申望津卻頭都沒有抬,直接開口道:“近期我沒有回國的打算,時間上也不允許,你應該清楚。”

  身為他的特助,沈瑞文的確清楚他的行程安排,說是抽不出時間,其實也是可以安排的。

  隻不過,他自己拒絕,那他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沈瑞文盡了力,也不再多說什麽,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公司那位姓林的高層,在準備訂機票飛往淮市的時候,竟突發疾病進了醫院。

  沈瑞文得到這消息的時候腦子還有些發懵,卻還是立刻就將消息傳達給了申望津。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許隻是巧合,最終,這趟出差還是落到了申望津身上。

  這一次,他沒有再拒絕。

  ……

  落地淮市的時候正是當地時間傍晚,合作公司派了人來接機,本來還安排了接風宴,申望津借旅途疲憊推了,直接回了酒店,隻讓沈瑞文替自己出席。

  沈瑞文應酬到深夜才回到酒店,問了客房管家得知申望津一到酒店就休息了,沒有出去過。

  想著申望津在飛機上也沒有吃過什麽東西,沈瑞文多少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還是撥打了申望津的電話。

  很久之後申望津才接起電話,聲音低沉朦朧,仿佛真的疲憊到了極點。

  “申先生,你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了。”沈瑞文說,“要不吃點東西再休息吧?”

  隔了好一會兒,沈瑞文才終於聽到申望津的聲音:“安排車,送我去醫院。”

  沈瑞文聞言,心頭頓時“咯噔”了一下。

  半個鍾頭後,申望津就被送進了醫院,一係列檢查做下來,都顯示沒什麽大礙,隻有幾項化驗結果需要等待,因此當天夜裏,申望津就留在了醫院。

  第1553章

  沈瑞文卻隻覺得膽顫心驚。

  申望津有多要強,他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真的不舒服到了極點,他不會主動提出來醫院。

  而能讓他不舒服到這種程度的病,沈瑞文隻想得到幾年前那次癌症,如果真的是胃癌複發——

  沈瑞文簡直不敢想。

  哪怕曾經,申望津也是獨自一個人在國外苦熬過來的,可是那時候畢竟不同於現在。

  現在,他是真的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關於申望津不舒服進了醫院這件事,沈瑞文也沒敢跟合作方吐露,因為知道申望津不會想要泄露出去。

  因此沈瑞文一邊要留意申望津的情形,一邊要應付合作方的人,屬實有些分身乏術。

  見此情形,申望津手一揮讓他離開了醫院,讓他去專注公事。

  沈瑞文的車子駛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正有一輛車與他的車子擦身而過,進入醫院。

  沈瑞文一抬眼,隻覺得那輛車的司機很眼熟,待他想起來曾經見過那個司機跟鬱竣一起出現時,心頭不由得又咯噔了一下。

  等他回頭想要看清那輛車上坐著什麽人,卻早已經錯過。

  他隻能回轉頭來,想著總不至於這麽巧,那輛車上就坐著莊依波吧?

  可是如果是……

  是又如何呢?

  總不至於這麽巧,會在這醫院裏麵碰上麵吧?

  沈瑞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他唯一知道的是,此刻的申望津,肯定不想被莊依波見到。

  ……

  沈瑞文沒有猜錯。

  申望津的確不想被莊依波見到,他也沒有被莊依波見到。

  可是他看見莊依波了。

  他在病房的陽台上,遠遠地看見了花園裏的莊依波。

  起先也隻以為是看錯了,可是她坐在那裏的姿勢,他太熟悉了,她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終於確定了,那就是她。

  她一個人坐在那裏,像是在等什麽人。

  大概過了十多分鍾,她等的人終於來了,一路小跑著走到了她麵前。

  那是一個年紀不算大的男人,雖然看不清麵容,可是身姿高大挺拔。

  他走到莊依波麵前,兩個人坐下聊了些什麽,很快莊依波就笑了起來。

  兩個人隻坐了片刻,很快便一起起身,離開了花園。

  最終,兩個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他卻依舊安靜地倚靠在陽台的圍欄上,靜靜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他沒有猜錯。

  她果然應該過得很好。

  比他期待中,還要好。

  ……

  莊依波是來醫院做檢查的。

  做完檢查,她還要替鬱竣探望一下最近正好在這間醫院進修的弟弟。

  做完該做的事,莊依波才又走向大門口的方向。

  因為想多走動幾步,所以她讓司機把車子停到了大門外。

  在通往大門外的主幹道上,莊依波和迎麵走來的一個男人擦身而過。

  目光落到那男人臉上時,她神思不由得微微一頓,隻覺得這男人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她沒有多想,很快出了門,坐上了回去的車。

  傍晚,千星回到家,卻隻見到一個人坐在花園裏出神的莊依波。

  “想什麽呢!”千星一下子將自己的書放到她麵前,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莊依波緩緩抬眸看她,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千星,我今天在醫院看見一個人。”

  第1554章

  眼見她這個神態,千星臉上的表情也微微凝住了。

  一瞬間,她心裏隻閃過一個念頭——不會是看見申望津了吧?

  而下一刻,莊依波就又開了口,道:“我看見一個男人,有些眼熟,我當時沒想起來。可是剛剛,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他的,在倫敦的時候。”

  聽到“倫敦”兩個字,千星的心就控製不住地一沉。

  跟倫敦有關的,也就隻有申望津了。

  “可是他為什麽會在淮市的醫院裏?”莊依波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迷茫,“他不是應該在倫敦嗎?”

  千星見她這樣的狀態,隻恐她想太多,連忙道:“或許他當初在倫敦上班,現在隻是回國來發展了呢?這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聞言,莊依波靜思許久,才終於又緩緩點了點頭,“對,你說得對,這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相反,還挺有可能的——”

  說到這裏,她適時止住這個話題,再次抬眸看向千星,道:“今天不是有活動嗎?怎麽回來這麽早?”

  “那些活動參加多了也沒意思,就先回來了。”

  莊依波應了一聲,笑道:“哦,不是因為霍靳北今天早下班,可以好好跟你通通視頻電話嗎?”

  千星聽了,正要張口反駁,手機上的視頻通話鈴聲已經響了起來。

  莊依波忍不住笑出聲,道:“那我先上樓去了,不打擾你們!”

  千星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目送著她走進屋子裏,這才接起了通話。

  霍靳北的臉剛剛出現在屏幕上,還沒來得及開口,千星便道:“你先等等,我有一個很重要的電話再打,待會兒再打給你。”

  說完,不待霍靳北回應,千星直接就掛斷了通話,轉而撥通了鬱竣的電話:“你幫我去查一下,看看申望津是不是回來了?”

  出乎意料的是,鬱竣下一刻就直接回答了她:“是。”

  “你怎麽知道?”千星不由得一頓,“他真的回來了,還來了淮市?”

  “是,昨天晚上到的。”鬱竣說。

  千星忍不住咬了咬唇,才又道:“那他回來想要幹嘛,你應該也知道?”

  “說是為了一個項目回來的。”鬱竣說,“不過淩晨就被緊急送進了醫院。”

  千星驀地凝眉,“什麽?他是被送進醫院的?”

  坦白說,聽到莊依波說在醫院裏見到申望津的人時,她隻以為申望津是衝著莊依波回來,也是跟著她去醫院的,沒想到,卻是申望津先被人送進醫院?

  鬱竣緩緩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他以前得過胃癌,不知道這一次,跟之前的病有沒有關係……”

  “那你去查一下啊!”千星急道,“你什麽細枝末節的東西都知道,到這些關鍵東西,你就不知道了?”

  鬱竣聽得笑了一聲,說:“大小姐,醫院都沒檢查出來的東西,我怎麽能先回答你?”

  千星忍不住又咬了咬唇,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那你有消息隨時通知我。”

  掛掉這通電話,千星才又撥通了霍靳北的視頻。

  霍靳北在視頻那頭看著她,不由得微微擰眉,“出什麽事了嗎?”

  “申望津回來了,還進了醫院。”千星說,“你說,我該讓依波知道嗎?”

  第1555章

  霍靳北聽她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之後,隻是道:“既然是這樣,你也就先不要擔心太多了,先觀望兩天吧,說不定過兩天,依波自己就有答案了嗎?”

  千星此刻心裏頭也是一團亂麻,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要做什麽又似乎都早了些,聽霍靳北這麽一說,倒是安心了一些,隻是應聲道:“嗯。”

  頓了頓,她才又道:“關於申望津的病,你覺得複發的可能性大嗎?”

  霍靳北聽了,反問道:“你覺得我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千星緩緩趴在了桌子上,說:“我希望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

  “那你希望我給你一個什麽樣的回答?”霍靳北道。

  “一個有希望的回答。”千星說。

  霍靳北聽了,隻是低笑了一聲,才又道:“放心吧,希望從來都是很大方的,從不吝嗇。”

  ……

  和霍靳北通完電話之後,千星心平靜了許多,可是卻依舊整晚都沒怎麽睡好,早上起來時,眼底就掛了兩個黑眼圈。

  跟她相比,莊依波狀態倒是好得多。

  前段時間她孕吐得很厲害,最近才好了些,有了胃口,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你今天有什麽事做嗎?”千星問她,“要不要跟我去學校?今天有個講座還挺有意思。”

  “不了。”莊依波說,“我想去逛街,買點東西。”

  千星點了點頭,道:“那隨你吧。”

  她吃完早餐匆匆就出了門,莊依波陪著宋清源剛剛吃完早餐,鬱竣就進了門。

  宋清源如今雖然已經退了下來,但偶爾還是有一些事務要處理,往常鬱竣來,莊依波就會避開,可是今天卻沒有。

  鬱竣今天也沒別的事情跟宋清源說,隻是來陪宋清源出門的,看見莊依波也說了句:“莊小姐氣色好多了。”

  莊依波頓了頓,卻道:“鬱先生,不好意思,你昨天讓我帶給你弟弟的東西,我好像帶漏了一樣……我今天給他送過去吧。”

  鬱竣聽了,笑著道:“哪用這麽麻煩,都是些尋常東西,缺了什麽他自己買就是了,那麽大個人了,可以獨立了。”

  “那不好。”莊依波說,“畢竟是您交托給我的事情,我應該要辦好的。反正我也沒事做。”

  鬱竣聽了,略一頓,才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煩莊小姐了。他今天下午好像休息,不過他一般都會留在醫院,莊小姐下午過去找他就行。”

  莊依波點了點頭,微笑起來,“好。”

  ……

  申望津又一次看見了莊依波。

  像做夢一般,她居然連續兩天都出現在了他眼前。

  而連續兩天,她都是跟一個年輕男人在一起。

  兩個人仍舊是約在花園裏見麵,從他病房的陽台看出去,一眼就能看見。

  他們還是坐在花園的長椅裏說話,莊依波背對著他的方向,他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卻還是可以看到那個年輕男人側著臉跟她說話的時候,容顏燦爛。

  沈瑞文走進病房的時候,便看見申望津靜坐在陽台的椅子上,這兩天,他總是長時間地坐在那裏,不知在看什麽。

  第1556章

  眼見申望津外衣也沒有批,沈瑞文拿起放在床尾的外套走到陽台上,“申先生,天氣涼,穿上衣服吧。”

  申望津沒有動。

  沈瑞文將衣服披到他身上,再順著他的視線往外一看,目光忽然就凝了凝。

  遠處花園裏那個女人的身影,是莊依波?還是僅僅是像莊依波?

  “你看到了嗎?”

  申望津聲音驟然響起在耳畔,沈瑞文才驀地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他。

  申望津卻隻是示意他往外看。

  往莊依波,和那個年輕男人的方向看。

  昨天他們還隻是在那裏坐了幾分鍾,今天卻已經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傳達不完的情。

  申望津依舊看著他們,片刻之後,才又緩緩開口道:“我說過,離開我之後,她會過得很好。”

  沈瑞文隻覺得他語氣好像不太對。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再沒有先前那股安然平和的氣息,相反,隻讓人覺得,平靜之下,有暗流湧動。

  沈瑞文焉能察覺不到。

  “申先生,要不要我去請莊小姐——”

  不待他說完,申望津就直接回答道:“不用。”

  與此同時,花園長椅上,那兩個足足坐了半個多小時的身影終於動了動。

  莊依波站起身來,又跟那男人說了什麽,那男人似乎是想要送她出去,她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先走。

  男人似乎沒有了辦法,隻能先行離開,卻是往醫院大樓的方向而去。

  而莊依波就站在那裏,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樓內,她卻依舊停留在原地,就那麽怔怔地看著他身影消失的地方,仿佛久久不舍。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收回了視線,卻仍舊是戀戀不舍一般,往周圍看了又看。

  她看了看門診大樓,又看了看住院大樓,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看了一圈,卻還是踟躕著,不想離開一樣。

  直到她將手機貼到耳邊,像是接到了誰的電話,她才像是重新又開心起來了,一邊低頭說著電話,一邊緩步走出了花園,離開了醫院。

  申望津仍舊坐在那裏沒動。

  以至於沈瑞文立在旁邊,看著

  “你覺得那個男人怎麽樣?”申望津忽然低低問了一句。

  沈瑞文頓了頓,才道:“莊小姐和他約在醫院見麵,那男的很有可能是這醫院裏的醫生。我這就去打聽一下。”

  申望津沒有阻止。

  以他們剛才的距離,連莊依波轉頭都沒有發現這邊高樓有個陽台上坐著人,一直在看她,他們也根本看不清那個男人長什麽樣。隻是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是醫院裏的醫生或工作人員,查起來應該也不是難事。

  沈瑞文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很快就又回到了申望津的病房,對申望津道:“申先生,查到那個男人叫鬱翊,是這醫院裏神經外科的實習醫生。”

  “鬱翊?”申望津緩緩重複了這兩個字,隨後道,“跟鬱竣有關係?”

  “是鬱先生的弟弟。”沈瑞文道。

  第1557章

  聞言,申望津一時沒有再說話。

  沈瑞文驀地意識到什麽,一時間一顆心也微微沉了下來。

  先前申望津的表現,明顯不是高興的。

  可見對於莊依波有了新的發展對象這件事,他接受起來,並不如他自己說出來那般雲淡風輕。

  甚至很有可能,他就是在吃醋,在嫉妒,甚至還有骨子裏的占有欲,在蠢蠢欲動。

  可是偏偏,沈瑞文剛才又提到了“弟弟”兩個字。

  他想,他或許是勾起了申望津關於申浩軒那件事的回憶。

  憶及申浩軒,大約很多的事情,都能平複下來。

  眼見申望津這樣的反應,沈瑞文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很快退出了這間病房。

  剩下申望津依舊在陽台上坐著,依舊看著樓下的花園,依舊看著莊依波坐過的那張椅子,久久不動。

  ……

  離開醫院,莊依波很快在附近的一個商場見到了千星。

  千星今天下午學校原本有活動,臨時取消了,於是她上完上午的課便出來找了莊依波。

  莊依波到的時候,她已經坐在商場中庭喝完了一杯奶茶。

  “你這是從哪裏過來的?”千星問她,“怎麽比我還晚?”

  莊依波聽了,隻輕聲道:“醫院。”

  聞言,千星驀地轉頭看向了她。

  她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連忙解釋道:“我是去找鬱翊,昨天鬱先生托我給他帶一些東西,可是我沒帶齊全,今天去補上。”

  千星聽了,說:“那鬱竣也是不像話,有什麽東西那麽了不得,讓你這個孕婦跑一趟又一趟——”

  “順路嘛。”莊依波說,“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又沒別的事情做。”

  千星聽完,又頓了片刻,才終於站起身來,道:“先去吃飯吧,餓餓了。”

  兩個人就在商場挑了家餐廳吃了午餐,吃過飯,又逛了會兒街,千星忽然想起來什麽一般,對莊依波道:“你再陪我去一趟醫院。”

  莊依波驀地一怔,“去醫院幹什麽?”

  “有個校友住院了,我之前說好了要去看她的,結果一忙起來把這事給忘了。你之前提到醫院我才想起來,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

  莊依波反正也沒事,遲疑片刻之後,便答應了。

  結果兩個人便又一次來到了醫院,走進了住院部大樓。

  千星要探望的人在消化科的病房。

  從踏進住院部的大樓,莊依波腳步便有些僵硬,到在消化科那層走出電梯之時,她身體仿佛更僵了。

  千星卻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般,匆匆拉著她走出電梯,看了看指示牌,指著右邊的病房道:“這邊!”

  右邊這一側都是多人病房,莊依波腳步微微一頓,下一刻對千星道:“我想去一下衛生間,你先進去吧,我回頭就來。”

  千星聽了,也沒有多說什麽,隻點了點頭,隨後就走進了一間病房的門。

  樓層公共衛生間其實是在右側走廊的盡頭,可是莊依波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後,卻控製不住地轉身,走向了左側。

  左側都是單人病房,入住的人並不多,很多病房都是空著的。

  莊依波一路走到盡頭,並沒有遇見任何熟悉的人。

  第1558章

  她本該鬆一口氣的。

  鬆這一口氣,完全可以壓住心裏那絲不該出現的悵然若失。

  她怎麽可能期待在這裏見到他呢?

  在這裏見到他,無論從哪方麵來講,都不可能是好事。

  她的確應該鬆一口氣。

  可是這口氣還沒鬆完,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什麽動靜。

  她驀地回轉頭,卻見身後,原本是走廊盡頭的那道門,忽然開了。

  一名年紀稍長的醫生,領著兩名年輕醫生,正從那門內走出來,見到站在那裏的莊依波,也隻以為她是其他病人的家屬,微微衝她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那道門重新又自動關上。

  可是剛剛打開的那一刻,莊依波已經看見,那門後隱蔽處,原來還有其他的單獨病房。

  莊依波的心控製不住地狂跳了起來。

  仿佛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催使著她伸出手去,摸上了那門上的把手。

  僵立許久之後,莊依波終於用力,推開了那扇門。

  門後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轉角的地方,果然還有一間病房。

  莊依波不受控製地走到了那間病房門口。

  這裏私密性極強,住在這裏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卻也被她誤打誤撞走了進來,會不會……冥冥中自有安排?

  莊依波僵硬地抬起了手,下意識地想要敲門一般。

  可是她的手還沒碰到門,門忽然就自己開了。

  一名護士端著托盤出現在門後,見了她,微微有些驚訝:“你找誰?”

  莊依波卻已經完全忽視了她的驚訝。

  因為她已經透過護士和門之間的縫隙,看到了病房裏的情形。

  她看見了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就坐在病床邊的沙發裏。

  她的心瞬間狂跳了起來。

  他原本是看著窗外的,似乎聽見這邊的動靜,才慢慢回轉頭來。

  可是在他轉過頭來之前,她已經驀地轉身,幾乎是奪路而逃。

  門口,那護士緩緩回轉頭來,有些抱歉地衝申望津笑了笑。

  申望津卻隻是注視著門口的方向,直到護士離開,重新又關上了門。

  莊依波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來,一片混亂,她腦海中有無數的念頭,她卻一個也抓不住。她甚至忘了自己來這裏是幹什麽的,走到電梯麵前,直接就按開電梯,下了樓。

  她出了住院部,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恍惚又匆忙地朝某個方向走著,直到——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拉了她的手在跟她說什麽,莊依波卻一個字都聽不見,好一會兒,她的目光才終於有了焦距,也終於看清楚了麵前的人——鬱翊。

  “莊小姐?莊小姐?”鬱翊看著她失魂落魄地模樣,“你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她的手在控製不住地顫抖,聽得見他的話,卻一個字都回答不出來。

  鬱翊見狀,連忙又道:“你一個人來的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好一會兒,莊依波才終於想起什麽來,緩緩搖了搖頭。

  “你臉色很不好。”鬱翊連忙扶著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隨後蹲下來看著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同事來幫你檢查一下?”

  住院大樓上,仍舊是那個房間,仍舊是那個陽台——

  申望津靜靜坐在那裏,冷眼看著花園裏發生的這一幕,始終目光沉沉。

  第1559章

  鬱翊眼見著莊依波始終有些恍惚的模樣,到底還是沒辦法放心,再加上莊依波現在又是特殊情況,他來不及多考慮,先就打了個電話給鬱竣。

  “哥,莊小姐現在在我們醫院,但是她狀況好像不太好,你要不要通知宋小姐——”

  不料鬱竣不待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說:“沒事,不用擔心,宋小姐跟她一起的。”

  “一起的?”鬱翊下意識左右看了看,“她們沒在一起啊?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說了沒事。”鬱竣說,“你不用管,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說完這句,鬱竣就掛掉了電話。

  鬱翊有些遲疑地盯著自己的手機看了片刻,才又一次抬起頭來看莊依波,“莊小姐,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宋小姐她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嗎?她在哪兒?”

  莊依波看著他的嘴唇張合,卻隻覺得一個字都沒有聽到,也給不了他想要的回答。

  鬱翊不由得又一次掏出了手機,準備叫個相熟的同事過來看看時,他的腳邊,忽然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

  鬱翊緩緩抬頭,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幹練男人。

  莊依波同樣有些無意識地抬頭,看見了沈瑞文。

  沈瑞文看了看旁邊的鬱翊,隨後視線才又落到她臉上,喊了她一聲:“莊小姐。”

  一瞬間,莊依波所有無感盡數回到了身體裏。

  她看得見沈瑞文,聽得見沈瑞文,甚至清晰地感知得到自己胸腔裏那顆無力跳動的心髒。

  良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喊了他一聲:“沈先生。”

  “莊小姐,申先生在樓上。”沈瑞文對她說,“他想請你上樓,見一麵。”

  莊依波的手又一次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可是下一刻,她緩緩站起身來。

  鬱翊攙著她起身,沈瑞文又看了他一眼,對莊依波道:“申先生想要單獨見你。”

  莊依波聽了,這才又轉頭看向身邊的鬱翊,隻對他說了句:“謝謝你。”

  鬱翊這時候才確信這中間的確沒有自己什麽事,緩緩點了點頭之後,終於輕輕鬆開了莊依波。

  莊依波這才轉身,重新走向了住院部大樓。

  沈瑞文走在她身後,忍不住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臉茫然的鬱翊。

  莊依波走得很慢,沈瑞文並不催她。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住院部大樓門口時,正遇上千星從裏麵走出來。

  她明明剛剛從裏麵出來,卻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般,一手拉住莊依波,臉色不善地看著沈瑞文。

  沈瑞文禮貌地向她打了招呼,千星卻隻是道:“你這是要帶依波去哪裏?”

  “申先生想見見莊小姐。”沈瑞文如實回答道。

  “哦?”千星隻是應了一聲。

  沈瑞文隨後道:“宋小姐輕放心,隻是見麵而已。”

  他這句話,等同於一個保證。

  千星又靜靜地凝視他許久,才終於緩緩鬆開了莊依波的手,隨後對她道:“去吧,我在

  莊依波仍舊是蒼白的,聽了千星這句話,她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第1560章

  沈瑞文引著千星走向了一個私密的電梯,很快上了樓,直達申望津的病房。

  直到再度走到那個病房門口,莊依波才又喊了沈瑞文一聲:“沈先生。”

  沈瑞文回過頭來看她,她輕聲開口道:“他為甚麽會住院?是不是有什麽事?”

  “關於這一點,莊小姐親自跟申先生聊吧。”

  沈瑞文說完,就幫她打開了麵前的那扇門。

  一抬眼,莊依波就又看見了屋子裏坐著的那個人。

  他依舊坐在先前那張沙發裏,位置姿勢仿佛都沒有變過,可是屋子裏光線卻暗了許多,他一半的身形都隱匿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莊依波心頭再度一滯。

  她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他,剛才那驚鴻一瞥,此刻凝眸注視,她全身僵冷,終究還是一點點地走了進去。

  房門很快被關了起來。

  昏暗的房間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一坐,一立。

  她站在牆邊,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而他坐在沙發裏,良久,才終於抬起眼來看她,再開口時,聲音低沉:“不坐嗎?”

  那語氣,陌生又平靜。

  這是他應該給她的語氣。

  莊依波混亂的大腦似乎終於沉靜了些許,她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千星還在

  “唔。”他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頓片刻之後才道,“好長時間不見,再見到我,就這麽害怕?”

  莊依波身體控製不住地更僵硬,她立在那裏,連肩頸的弧度都變得有些不自然了,自己卻渾然未覺。

  她隻是看著他,努力抑製著自己內心澎湃的情緒。

  “你……”她努力發出平靜的聲音,“生病了嗎?”

  申望津淡淡垂著眼,聞言沉默許久,沒有回答,再開口時,卻是道:“樓下那個小子,多久了?”

  莊依波一怔,顯然沒有明白他這句問話的意思。

  “很喜歡?”申望津又道。

  莊依波再度怔住,而後,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

  他說的,是鬱翊?

  可是,他為什麽要問這些問題?

  她想不通,猜不透,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也是。”申望津低笑了一聲,“年輕,英俊,又是醫生,是一個挺不錯的對象。準備發展下去了?”

  莊依波控製不住地抿了抿唇,喉頭發澀,卻依舊說不出話來。

  “是認真的嗎?”申望津又問。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

  申望津這才又抬起眼來,看了麵前的人許久,“啞巴了?還是我就這麽嚇人?”

  她同樣看著他,雙唇依舊緊閉。

  她沒有啞,而他,是真的嚇人。

  莊依波不是沒有想過他們再見時的情形,雖然每次,她都隻敢想一點點,可是無論是怎樣的一點,都不是像現在這樣……詭異。

  “說話。”申望津低低道,“隻要你告訴我,你是認真的,我就會祝福你們。”

  莊依波依舊緊靠著牆,終於張開口時,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她看著他,依舊重複著先前的問題:“你……生病了嗎?”

  第1561章

  申望津坐在那裏,沉鬱的目光落在她通紅的眼眶和不斷下滑的眼淚上,終於緩緩站起身來。

  他走得很慢,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卻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終於走到她麵前時,莊依波的眼淚早已經失控。

  眼前的人她已經看不清了,可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氣息。

  她想念過,一度很想很想,而後來,不敢再想。

  可是現在,他又一次站在了她麵前,這樣近的距離,隻要她稍稍前傾,就能碰到他。

  可是她不敢動。

  她的心裏有無數念頭淩亂地交織,身體卻自始至終都僵硬。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不知道他此刻是用什麽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是厭惡,還是憎恨?

  可是她還是很想知道,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你……生病了嗎?”再度開口,她卻依舊隻能重複這幾個字。

  良久,終於聽到他近在耳側的回答:“是,我生病了,你打算怎麽辦呢?”

  她猛地一僵,下一刻,便已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凝眸看向他。

  依舊看不清,可是在那一瞬間,她像個孩子一樣,難以自持,傷心又無助地哭了起來。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申望津卻將她臉上的每一絲神情變化都看在眼中,直到她漸漸哭出了聲——

  他伸出手來,撫過她滑落腮旁的眼淚。

  眼淚滑落到腮旁,早已冰涼,可他的指尖,卻是暖的。

  申望津緩緩摩挲過自己指尖的那絲暖意,而後低下頭來,吻上了她的唇。

  ……

  千星在樓下耐著性子等了將近半個鍾頭。

  今天會帶莊依波來這裏,是她刻意為之,莊依波和申望津的碰麵,是她希望的,卻也是她擔心的。

  因為她始終拿捏不準如今的申望津是個什麽態度,放莊依波上去,無非是出於對沈瑞文的信任。

  可是這份信任,顯然不足以支撐太久。

  千星看著時間,等到半個鍾頭的時間一到,轉身就又重新往樓裏走去。

  可是剛剛走到入口處,迎麵就和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的沈瑞文迎麵相遇。

  看見沈瑞文這樣的神情,千星隱隱覺得自己是可以鬆一口氣的,可是偏偏又怎麽都鬆不下來。

  沈瑞文徑直走到她麵前,唇角的笑意雖不誇張,但也很明顯。

  “宋小姐,一切都好了。”

  千星聞言,卻驀地睨了他一眼,說:“都好了是什麽意思?”

  沈瑞文焉能聽不出千星這是在為難他,卻還是低聲道:“申先生和莊小姐,應該是和好了……”

  千星聽了,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憑什麽?”

  說完她就推開沈瑞文,徑直走進電梯,上了樓。

  到了申望津病房門口,千星毫不客氣地直接推開了門。

  門後的牆邊,那兩人就站在那裏,身形交疊。

  莊依波靠在申望津懷中,似乎是還在哭。

  千星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抱著手臂看向了轉頭看過來的申望津,“申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申望津神情很快恢複如常,“你是指?”

  “你想消失就消失,想離開就離開,想回來就回來,你是覺得,這個世界全由你做主導,是嗎?”

  第1562章

  聽到千星的話,原本還淚流不止的莊依波也抬起頭來,伸手撫過自己的眼眶,轉頭看向她,啞著嗓子開口喊了一聲:“千星……”

  “沒跟你說話,你不要插嘴。”千星看了她一眼,說道。

  莊依波抿了抿唇,還想再開口說什麽,千星已經伸出手來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

  “你跟他說了沒?”千星問莊依波。

  她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指向性,莊依波隻想得到一件事,她緩緩搖了搖頭,卻又下意識地拿眼神去看申望津。

  “沒說是吧?”千星道,“那我來幫你說。”

  說完,千星就轉頭就看向了跟在她後麵上來的沈瑞文:“沈先生,依波身體不好,不習慣聞消毒液的味道,能不能麻煩你帶她下去走走?”

  沈瑞文剛到門口就接到這個指令,不由得一怔,隨後將視線投向了申望津。

  “千星……”莊依波拉著千星的手,輕輕搖了搖她。

  “莊依波!”千星壓低聲音,連名帶姓地喊了她一聲。

  莊依波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怔,隨後又忍不住回頭看向了申望津。

  卻見申望津正對著沈瑞文緩緩點了點頭。

  莊依波不由得又是一頓。

  “莊小姐,我陪你下樓去走走吧。”沈瑞文這才道。

  千星順勢在莊依波腰上扶了一把,半推著她走出了這間病房。

  莊依波一步三回頭,最終還是被沈瑞文帶下了樓。

  病房裏頓時就隻剩了申望津和千星兩個人。

  申望津是大概能猜到千星想要跟自己說什麽的,略微一頓之後,他先開了口:“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她。”

  千星聽了,冷笑一聲道:“照顧她是我應該做的,用不著你來跟我說多謝。不過說起來,有一個人倒是應該謝謝你——”

  說著千星就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道:“上來吧。”

  申望津微微眯了眯眼睛,耐心等待著她叫上來的人。

  不多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開,鬱翊帶著有些遲疑的眼神看著裏麵的兩個人,“宋小姐……”

  千星看了他一眼,才又看向申望津,道:“給你介紹一下,依波的男朋友,鬱翊醫生,認識認識吧。”

  申望津聽了,平靜地看向了麵前的年輕男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他了,不過卻是第一次離得這樣近,也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的確是……年輕英俊,一表人才。

  “這位是申望津先生。”千星對鬱翊說,“依波從前的……朋友。”

  鬱翊身體有些不自然,笑容也略微有些尷尬地伸出手來,“申先生,你好,我叫鬱翊。”

  “你好,鬱醫生。”

  申望津平靜地伸出手來,跟麵前的男人握了握手。

  千星眼見著兩人的手正常地握在一起,又分開,不由得又看了申望津一眼。

  卻見這男人從容到極點,甚至連眼波都是平和的。

  這倒是與她印象中的申望津全然不同了,千星卻又道:“申先生不發表一點想法嗎?不祝福一下依波和鬱醫生嗎?”

  申望津聽了,隻淡聲道:“抱歉,無論鬱醫生跟她是什麽關係,祝福的話我都說不出口,況且,從今往後,也沒有必要了。”

  第1563章

  鬱翊一聽,臉上的神情倒是沒什麽變化,反而轉頭看了千星一眼。

  千星險些被他這反應氣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鬱翊臉上的神情便更加無辜了,又看向了申望津,仿佛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申望津是什麽人,哪能看不出這裏麵的問題?

  這位還處於實習期的鬱醫生,方方麵麵來說,都還太嫩了。

  千星也猜到申望津大概是看出來了,也懶得再演這場戲,轉頭推了鬱翊出去,“沒你事了,走吧。”

  鬱翊如蒙大赦,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千星這才又回過頭來看向申望津,道:“申先生倒是比以前大度多了。”

  申望津焉能不知她所指何事,隻是平靜道:“過去的事,終究都已經過去。”

  “是嗎?”千星緊盯著他,道,“所有事都能過去?”

  申望津頓了頓,迎上她的視線之後,一時竟沉默了下來。

  千星看他這個反應,心下不由得一沉,隨後才又道:“有些事,很沉,是需要背負一輩子的。未必這麽輕易就能過去。你說是吧?”

  很久之後,才終於聽到申望津的回答:“是。”

  千星一顆心不由得更沉,“這就是你的回答?所以你剛剛跟我說的那些是怎麽個意思呢?”

  “有些事情,一個人的確背不動,兩個人一起背,或許會輕鬆一些吧。”

  千星聞言,不由得一怔。

  “我已經失去夠多了,有些人和事,不想再失去。”申望津說。

  千星原本積蓄了滿腹的話想要說,可是到這裏,她覺得,有些話不必再說了。

  申望津對她已經足夠坦誠。

  這樣一個城府極深的男人,能夠坦白到這種地步,她還能說什麽?

  她看得出來,即便是到了今日,他也沒能徹底從那場傷痛中走出來。

  那件事,對依波而言是個悲劇;

  於他而言,更甚。

  千星喉頭一啞,忽然就再說不出話來。

  她隻能覺得慶幸了。

  在清楚知道莊依波心思的情形下,能有這樣的結果,她已經應該感到欣慰了。

  靜默良久之後,千星才終於又開口道:“算了,你們你情我願的事,我也沒資格說什麽,隻是希望從今往後,再不要有什麽意外發生了吧。”

  說完這句,千星也扭頭就離開了病房。

  申望津又靜立了片刻,才終於又在沙發裏坐了下來。

  沒兩分鍾,房門口就再度傳來動靜。

  申望津抬起頭來,看向了正緩緩推開門的莊依波。

  大概是剛才哭得太厲害,她眼睛仍然是微微紅著的,神情也依然是怯怯的,仿佛還帶著很多的不確定,就站在門口看著他。

  申望津忽然就朝她伸出手來,“過來。”

  她有些僵硬地走過來,手猶豫著要不要伸給他的時候,申望津微微傾身向前,握住了她,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他揉捏著她的手,一時沒有再開口。

  莊依波隻覺得不安,頓了頓,才道:“千星跟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申望津看著她,淡淡道,“隻介紹了你的新男朋友給我認識。”

  莊依波聞言,臉上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卻是更加明顯的緊張和不安。

  “你說的那個,是鬱先生的弟弟,我跟他隻見過幾次,隻不過是——”

  她話音未落,忽然就被堵住了所有聲音。

  申望津在她唇上印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又緩緩移開些許,低聲道:“他不適合你。”

  莊依波嘴唇微微一動,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卻又一次被他打斷——

  “所以,我不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