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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舍禦      更新:2021-02-05 11:51      字數:3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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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致的飛簷樓閣中,不時傳出柔媚女聲的吟唱,而外麵的街道處傳來車輛的轟鳴聲與整齊的腳步聲,隻見一列百人軍人齊步行進靠近了院子,隨著一聲號令,全部跺腳立定,空氣裏的塵土都因此飛揚起來,肅殺與冷凝撲麵襲來,與小樓內簫歌笙舞行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樓門吱呀一聲開了,門裏走出一個身形嫋娜麵容姣好的女子,她麵目溫雅眼神卻是隱隱帶著某種行業裏慣有的挑剔與幽媚,她對著正對麵的轎車行了一禮,拉開了門扉,然後側身——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高大英挺的軍裝男子,眉間英俊氣質非凡,他,正是大軍閥——程含章少將。

  他帶著三四人進了幽靜小院,其他士兵在外守候,進來的幾個人皮靴摩擦地麵的錚錚聲音打斷了庭內的吳儂小調,像是細雨泠泠聲被一把突然出現鋒利森寒的刀鋒砍斷了一般,失了靜致與調情,變得冷漠起來……

  一群女孩紛紛往窗口處蜂擁,從二樓上俯視下邊的軍人,人群之中氣宇軒昂的程含章尤其惹眼,才十三四歲卻描著黛眼紅唇,眼裏盡是風流的女孩們看著樓下的年輕將軍,嚶嚶嘻嘻地說笑起來……

  二樓另一側的扉窗也吱呀一聲打開,一個體態優雅豔若牡丹的女子側著身子,雙手互抱地倚在窗欄上,微微往下挑眸看向來的幾人,若說這個女子身上有什麽不同,隻能說同是青樓伎客,她這樣的女人就是低個眼眸都是那麽美不勝收,那麽與眾不同,她一個眼神,就將對樓幾個還未出堂的女孩比了下去。

  而此時,少將程含章忽然抬起眸子,看向她這邊的方向,眼神如刀冷礪鋒森,他的眼神中有著萬人之上的囂橫和手染萬人之血的冷漠,那一刻,如有實質地射向了二樓的女人,如果說,這樣的眼神是一般女人承受不住的,那麽,二樓的女子卻是淡淡地回視了程含章,她的眼神幽幽的靜靜的,看不清裏麵的東西,好像程含章帶著血氣的眼神對於她而言,如同平常的尋芳客一般,平靜地與他視線相對,程含章仿佛有些意外,微眯了眼。

  此時老鴇迎了上來,帶著數位雖年紀已大儀容秀美的阿姑為幾位軍人引位,香風陣陣鶯語嚶嚶,讓幾個男人眼神都微微放鬆起來,但他們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還是冷靜地隨著她們進了裏堂。

  美酒美食,更何況還有美人相伴,本該是氣氛極好的一次晚宴,可惜酒桌上的客人都不是很放鬆,幾人喝了十幾杯,劍拔弩張的氣氛依舊沒有停止下來,交談的雙方眼睛裏仿佛都帶著殺氣與血腥。

  晚香和晚玉是青樓裏最受歡迎的□□,所以她們分別坐在程含章左右兩邊,晚玉機伶善言,依在程含章手邊不停勸酒,曲線玲瓏的身子仿佛想依進程含章的懷裏了,晚香則是淡淡的,一邊聽著席間眾人的對話,一邊平靜地喝著酒,仿佛沒有感受到酒桌上危險的氣氛一般。

  但她卻不是冰美人那樣高高在上的□□,若是被人挑逗調侃,卻是會丟給對方一個讓他酥麻到骨子裏的媚笑,與之前仿佛判若兩人,有一種矛盾至極卻充滿誘惑的美,把人勾得魂也沒得了。

  雖然兩方客人的頭目都對身邊的美人毫不關心。

  程含章對麵坐的是日本人青山太一郎,一個操著流利漢語,在中國潛伏了十幾年對中國了若指掌的日本情報頭子,可以說,除非脫掉他的鞋子,發現他因為多年穿木屐而不同於中國人的腳型,才會知道他與地道的中國人不同外,你對著他,卻是不會感到他是一個外國人,他對中國及中國人的了解,可能比很多土生土長五六十年的中國人更加深刻,而今天的宴席,卻是他在向程含章勸降,代表日本政府天皇向對日軍侵襲進行反抗的程含章進行利誘招攬。

  日本軍力強盛,可以說在中國境內攻城掠地戰無不勝,中國國力衰退,隻有少數幾人能率軍與之抗衡,而程含章,正是其中之一。

  兩人刀鋒劍語的你來我往,身邊的幾個□□都是沒有太大情緒起伏地聽著二人的對話,對於她們這種社會底層□□來說,誰來統治中國誰又能侵略或是反抗,她們都是最被欺淩的底端,她們隨時生活在看不到希望的地獄深淵裏,所以她們的表情依舊那麽麻木。

  晚香冷漠地聽著青山太一郎冷靜地道:“程將軍,我們欽佩你的氣魄與膽識,但是在這個亂世裏,空有氣魄與膽識是不夠的,大日本帝國武器先進,軍紀嚴明武力強盛,你們中國不但一盤散沙,而且士兵孱弱,我國每一個經過訓練士兵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你們數十個士兵,你們是無法反抗的,所以你還是最好識時務為俊傑,接受我們的勸降為好。”

  對方帶著羞辱性的言詞並沒有將程含章激怒,可以說他很冷靜地聽完對方的話,讓青山太一郎有些意外,心裏想著對方是一個不好把控的人時卻聽到程含章淡淡地說:“青山先生把話帶到了就請回吧,你我雙方交戰以來,日方的實力我們自然很清楚,若程某要投降,早就在第一次交鋒中那場十不存一的戰役中向你們投降了,不用浪費口舌。”

  “既然明知打不過為何還要白白犧牲那麽多人的性命,你們之前不也是被少數遊牧民族統治了數百年嗎?你們甚至還被留起了辮子自稱奴才不是嗎?”青山的話讓酒局氣氛壓抑到了最高點,所有人,包括所有□□都看向了程含章,青山的話代表了很多中國人的心思,在座的大多數□□龜奴也是如此想的,跟前朝奢侈腐爛的清政府比起來,日本人也不見得有多差,每一個統治者都是一樣的,平民,依舊是平民,都是被底層壓迫並被剝削的,上位者是誰,對他們這種社會底層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

  程含章慢慢地抬起眼,定定地看向青山太一郎,他的這雙眼睛裏有著如山嶽般沉靜與尖刀一般的殺意,他的眼神慢慢地冷厲起來,聲音卻還是很輕很穩定,裏麵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他說:“那麽我可以回答你,因為我們漢族和遊牧民族戰爭了數千年,我們是從商周開始就互相殺戮戰爭的兩個民族,數千年來互有勝負,我們贏了,曾被稱為‘天可汗’我們輸了,就成了紮起辮子的漢族,咬著牙低頭了數百年。我們是數千年來相互撕殺的對手,這種鬥爭延伸到我們千年的民族文明裏,延續在我們華夏族人的骨血裏,可是你們日本,在我們中國人眼裏,根本不配,低如塵埃渺若沙塵,卻妄想吞並大中華,我送你八個字‘蕞爾小國,跳梁小醜’程某哪怕戰死沙場,也不會像日本人低頭。不要說是日本人,無論任何國家,任何民族,想要欺淩我們的華夏民族,作為軍人,我們絕不同意。”

  接著他冷冷地看向青山太一郎,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若是怕死,就不會上戰場,程家軍兒郎上了戰場便誓死不會求生。我們身為軍人,是民族的脊梁,是國家的魂魄。”他的每個字都仿佛帶著沙場之氣,隻用經曆過血戰生死的軍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而他身邊的幾個軍人也是冷凝著表情,隨著他的每一句話眼神裏開始閃動亮光。

  那一刻,空氣都凝滯了。

  屋子裏人仿佛被這幾句話帶得血氣沸騰,望向程含章的眼神都變得不同。

  誰知此刻青山太一郎身邊的一女子忽然暴起,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太刀衝向了程含章,欲進行刺殺——

  現場女子立刻發出尖叫,日本人設宴是一計不在生二計,招攬不成反刺殺,而此時樓外也傳來了槍響與戰鬥聲……

  程含章身邊的護衛衝過去擋住女刺客,晚玉也不知怎麽的,居然抱住程含章的腰想為他擋刀,電光火石間,血肉橫飛槍聲四起——當晚香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時,看到了現場一片狼籍,正中央的數人在打鬥,剛才她被逃竄的人流推擠到了角落,人人都想方法逃竄,她也隨著人流到了小屋之外。

  青山太一郎想刺殺程含章,但畢竟這裏是程含章的地盤,而且他帶來的人也是精銳部隊,青山太一郎安排的刺客被剿滅,甚至他的撤退時,不知被從哪裏飛來的流彈擊中了頭顱,死在了當場。

  一代諜王就此殞落。

  程含章命令人把他下葬,在這個亂世,每個人都為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當他們為祖國踏上征途時,每個人都把自己當做了死人。程含章是這樣的人,而青山太一郎,也是。

  國之戰,填的是一國忠貞之士的熱血與生命。

  國之戰,隻有輸贏。

  青樓老鴇損失慘重,頭牌晚玉受傷,還被程含章帶了回去,搶了一個頭牌也就算了,晚香也被程含章指名帶回了將軍府邸。雖然得了些銀兩補償,但對於青樓老鴇來說,兩個頭牌的流失對於她的損失,是銀兩無法計算的。但她也沒有辦法,誰叫對方是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程含章將軍呢。

  她隻有站在一旁直跳腳大罵:“晚玉這個不安分的小蹄子,盡是逮著機會往高枝上攀,自己搭進去不說,程將軍居然把晚香也要了過去,真是不給人活路啊……”說完捶胸哭嚎。

  在將軍府邸裏的晚玉對著同時晚香很是不悅,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脯斜睨了晚香一眼,說:“你幹嘛跟著來啦?”

  晚香也不生氣,笑了笑,笑容中自有一種媚意風流,淡淡地說:“你以為我想來嗎?將軍硬把我拉來的。”

  “他拉你你不知道拒絕啊?”晚玉嬌嗔地白了她一眼,晚香則是扶扶額邊,笑容裏有了些意味深長,輕輕地說:“晚玉,提前勸你一句,那種把腦袋懸在刀上的男人不是那麽容易巴上的,你要是少些心思可能還有些機會。”

  “男人不都一樣,嘴上說著公道大義,心裏見了漂亮女人不都是那回事,我們在歡場裏見得多了”晚玉撇撇嘴。

  晚香倒是失笑,拍手說:“說的也是。”

  晚玉得意地朝她飛了一個媚眼,說:“待會你可別跟我爭啊。”晚玉也朝她笑笑:“我們這麽默契,你放心吧。我一定給你做襯……”

  結果當天晚上,將軍府裏失去了一份重要的秘密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