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奢一句老伯服不服，讓這名老者徹底地呆愣在了原地，他嘴裏不斷念叨著“渾水摸魚”四個字，好像整個人都陷入到了一種臆想的狀態當中一樣。

  一旁的小茹也是怔怔地看著秦奢，雖然心裏也曾想過，秦奢會像以往一樣，依舊給自己帶來驚喜，可是，此時此刻，這樣的一個驚喜，卻是小茹之前想都沒有想到過的。

  秦奢將魚簍提了上來，數了數，說道：“不多不少，正好十一條，就是比你多一條，時間也剛到，所以，這一次，算是我贏了，老伯，沒什麽問題吧？”

  麵對著鐵一般的事實，老者還能說些什麽呢？因為事實已經成為事實了，這個時候多說什麽，顯然也沒用。

  他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好一個渾水摸魚啊，我這個老頭子，經曆了這麽多年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用這樣的方式來捉魚，而且，渾水摸魚這四個字兒，真是總結的好啊，敢問閣下叫什麽名字？”

  這個時候，這個老者終於是忍不住主動地問起了秦奢的名字。

  秦奢自然也是不托大的，微微一笑，說道：“秦奢！”

  老者皺了皺眉頭，很顯然，對於秦奢這個名字，老者的心中是非常的陌生的，甚至根本都沒有聽說過。

  秦奢卻也不以為意，很恭敬地看著老者，說道：“不知老伯是……”

  老者此刻對於秦奢也是恭敬了起來，一拱手，說道：“老夫乃是齊國人氏，名叫淳於越。”

  秦奢一聽，兩隻眼睛都是瞪大了，因為淳於越這個名字太過熟悉了，在後來那場宮廷辯論中，正是淳於越極力倡導分封製，與李斯所倡導的郡縣製爭鋒相對，而後來的焚書坑儒，也讓淳於越命喪黃泉。

  秦奢頓時對眼前的這位老者恭敬了起來。

  他一拱手，說道：“原來是淳於越博士，秦奢失敬了。”

  這個時代，所謂博士，其實是一名官名，專門掌管典籍，精通一些專業上的事情，所以被稱為博士，而不是後來所謂的那個學位。

  因為之後的事情還沒有發生，而且也算是有些時間，此刻的淳於越，其實心中也還堅持著自己的所想，如果等到合適的時機，淳於越便是要將自己的政治理想提出來，或者，等到扶蘇繼位的時候，也就是淳於越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的時候。

  “博士的名聲，在下早就已經聽過了，博士希望如今的皇帝能夠采取分封製，而不是郡縣製……”

  秦奢的話剛說了一半，秦奢就愣住了，因為自己說出這話來，好像是有些不合適啊。。

  而淳於越也是兩隻眼睛緊盯住了秦奢，說道：“小友知道我的政治理想和主張？”

  秦奢有些無奈，其實這樣的話在這個時候是不應該說出來的，可是，很無奈的是，秦奢都已經說出這樣的話來了，想要在這個時候將這些個話給收回來，顯然也已經是不現實的了，便是無奈的說了起來。

  “此次我從外到鹹陽城，路上遇到了扶蘇公子，我們同乘一輛馬車進入到這鹹陽城中，所以，在路上，還是通過扶蘇公子了解過先生您的，對於先生您的一些主張，也有所了解。”

  淳於越點了點頭，說道：“那麽，小友，你覺得，是分封製更好一些，還是郡縣製更好一些呢？”

  淳於越問到這個問題，其實秦奢是有很大的發言權的。作為一個現代人，從曆史課本上已經學到了很多，而且後來其實秦奢多多少少的也做過一些個研究，所以，此刻，對於這個問題，秦奢那是手到擒來的。

  他看著淳於越，想了想，說道：“請問博士，博士覺得，這中原大地上，是有一個國家的時候戰亂的可能大，還是國家遍布叢生的時候戰亂的可能大？”

  淳於越微微一笑，說道：“小友所說，我是理解的，也是明白的，從周平王遷都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諸侯戰亂不斷，看似是諸侯國太多導致了這樣的戰亂紛爭，但其實，根源還是因為周王室權威的衰落，如果周王室能夠保持著最初的權威，自然就不會有這樣的戰亂了，四海之內皆尊王，聽候周王室的尊令，天下自然也就會太平了。”

  聽到淳於越這麽說，秦奢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看著淳於越，說道：“博士將周平王遷都之後的天下紛亂之責歸於是周王室權威的衰落，其實是一個偽命題。”

  “偽命題？”淳於越有些疑惑。

  秦奢微微一笑，點頭道：“自然是偽命題了，看上去，天下紛亂好像真的就如博士所說一樣，是周王室的權威衰落了，不能夠威懾其他諸侯國，所以才造成了後來的戰亂，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是因為這些紛爭一直都存在，而周王室的衰落則是必然的。”

  “為何說是必然的？”淳於越看著秦奢。

  秦奢笑著說道：“周王室的分封，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分封自己的宗族子弟和有功的家臣，最初分封的時候，大家都是有血緣關係的，關係也比較親近，可是，時間稍微一長，彼此之間的聯絡就少了很多，關係也就沒有那麽親近了，這個時候，要想靠著之前的血緣和親近維持威權，那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夠維持威權的，就是周王室自身的實力。”

  淳於越點了點頭，說道：“有道理。”

  秦奢繼續說道：“可是，實力這種東西，其實是說不好的，你在發展的時候，別人也在發展，而且，威權是一種威，一旦有人打破了這種威，再想要維持這種威權，就會顯得很困難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讓周王室的威權衰落，之後又是周平王遷都，讓出了肥沃的土地，在這種情況下，周王室的實力不在，在沒有實力的情況下想要保持這樣的威權，就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周王室威權衰落，中原諸侯爭霸，自然也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

  淳於越皺著眉頭，說道：“這或許是一個趨勢，但並不能說明分封製就不好。”

  秦奢點了點頭，說道：“是，你可以這麽說，但是，你了解到的這個世界，隻是冰山一角，這個世界不是隻有一片華夏大地，在華夏大地之外，還有歐洲美洲，而在這亞洲的同一塊版圖上，還有南亞的孔雀王朝，世界是很大的，如果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那就必須得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權，要讓所有說著華夏語言的人認同一點，自己是華夏人，也隻有這樣，這個民族才會有自己的凝聚力。”

  淳於越感覺有些迷糊了，他感覺自己越來越聽不懂秦奢的話了。

  秦奢卻是微微一笑，說道：“其實，分封製和郡縣製最大的不同就是，分封製之後，各封國的百姓在長久的生活和演變之後，慢慢的就會覺得自己是各個國家的人，比如說秦國人，就會認為自己是秦人，趙國人就會認為自己是趙人，楚國人就會認為自己是楚人，哥各個國家的人會認為自己是各個國家的人，但他們不會認為自己是周國的人。”

  “這有什麽不對嗎？”淳於越看著秦奢，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似乎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的。

  秦奢微微一笑，說道：“當然不好了，或許現在你自己都還沒有感受到這種不好，但是，這種不好卻是真實存在的，因為這樣會讓華夏民族分裂！”

  秦奢說著這些，心裏想的卻是如今那四分五裂的歐洲。

  如果不是因為郡縣製，不是因為秦國對中原大地的一統，那麽，中國大地上生活的民眾，或許也不會有一個國家的認同概念，而如果沒有這樣一個國家的認同概念的話，可能如今的中原大地就像是歐洲一樣，處在一個四分五裂的狀態之下，那樣的一個狀態，自然不是秦奢所希望的。

  秦奢希望的是一個大一統的華夏民族！

  而這，其實也是秦始皇嬴政的功勞。

  如果不是秦始皇嬴政統一了華夏，並且使用了郡縣製，讓整個華夏民族的所有人都認同自己是華夏人，讓後世的各個梟雄雄主都以統一華夏大地為己任的話，那麽，如今的中華大地，可能就真的會像現在的歐洲一樣，處在一種四分五裂的狀態之下。

  當然了，秦奢不能把這些告訴淳於越，畢竟，這都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了，如果自己將這些告訴淳於越的話，可能會有犯規的嫌疑。

  淳於越此刻也是陷入到了沉思當中，因為秦奢所說的那些話，在淳於越看來，還是不能夠說動自己的，從內心深處來說，淳於越還是希望這個國家能夠執行分封製。

  秦奢看出了淳於越心中的堅持，他微微一笑，說道：“那麽，繼續剛剛的話題，就從戰亂與和平這一點上看，你覺得，是這個國家歸於一統的時候發生戰亂的可能大呢，還是說這個國家在分裂狀態之下，都是各個諸侯國的時候發生戰亂的可能大？”

  秦奢想用這個道理說服淳於越放棄對分封製的執念。

  不過，此刻的淳於越似乎根本不願意聽一樣，嗬嗬一笑，說道：“分封是老傳統了，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都還是應該分封，至於戰亂還是平和，這不是我現在該考慮的。”

  聽聞淳於越此話，秦奢瞬間覺得有些無語。

  現在看來，其實自己之前看史書的時候對淳於越的一個判斷還是對的。

  這個淳於越，其實就是一個老頑固，而要說服這樣的一個老頑固，對於如今的秦奢來說，似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對於這一點，秦奢的心中漸漸的已經有了很深刻的認識和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