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睿愣在了原地，若說他剛剛見到了與平時羞怯不同，頗為激動的秋菊，那麽此時他見到的，則是沒了往常溫婉的模樣，而是眼裏帶著一絲厭惡的秋菊。

  這讓他有些震驚。

  她不叫秋菊，而且對這個名字似乎也不喜歡，那麽為何要叫秋菊，用秋菊這個身份待在慕容瑾身邊呢？

  蔣睿忽然心情有些複雜，比起蕭衍和容祈，他對某些事物的敏銳度確實不夠，但不代表他沒有心眼。

  蕭衍十五出宮開牙建府，有多少人欺負他沒有外戚勢力替他鎮壓把關，想要把手伸到燕王府。

  他但不是被蕭衍以各種名義遣送出府，便是像之前那些女子一樣，養在府裏監視著。

  那麽多年下來，唯一能接近蕭衍的，也就隻有紅袖一個了。

  這段時間沒見紅袖，想必是被蕭衍或者慕容瑾給處理了。

  秋菊和冬梅，又是如何潛伏在慕容瑾身邊的？是衝著慕容瑾，還是蕭衍？

  蔣睿天性淳厚正直，雖然知道人心複雜，但此時想道對自己有意，而自己也有些好感的姑娘，竟是這般心思深沉！

  一時之間，震驚與無措，使他開不了口，隻是怔怔地看著站在跟前的秋菊。

  秋菊脫口而出那一刻便後悔了，後悔自己被感情衝昏了頭腦，竟然說出這樣令人生疑的話。

  所以她此時也慌亂得很，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也就沒去在意蔣睿的心境變化。

  一番天人交戰後，秋菊下唇都被咬破了，嚐到一絲腥甜，她下了狠心，打算自私一回。

  於是她抬眸看了因為驚詫而錯愕的蔣睿，咬牙道：

  “秋菊是王妃給我取的名字！”

  這個回答是蔣睿始料未及的，他剛剛還在想，是否應該提醒一下蕭衍和慕容瑾，要警惕秋菊和冬梅。

  但聽到這話，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否緊張過度了？許多下人進府之後都會換了名字，可能是主子不喜歡，也可能想活得與之前不一樣。

  總不能因為秋菊的一句話，一個神情就跑去告誡蕭衍和慕容瑾，太一驚一乍了。

  蔣睿覺得自己可能當禁軍統領久了，長期被朝堂上與宮中的爾虞我詐浸染，竟也首先以惡看人了。

  於是看向秋菊時，便多了幾分愧疚，“那你，原來叫什麽？”

  秋菊沒想到蔣睿竟然沒有質疑她，也沒有追根究底，隻是問她的本名，這讓她很是動容。

  於是淚痕尚未幹涸的臉頰，又有晶瑩淚珠滑下，秋菊猶豫了一下，“我......兄長叫我星兒。”

  蔣睿看到秋菊又哭了，把手中的布巾遞給她，“星兒？”

  “嗯！”秋菊欣喜若狂地接了過來。

  蔣睿看她一下子笑了起來，帶著少女的嬌羞，更加確定了自己剛剛想多了。

  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星兒姑娘，安昭寺是佛家淨地，談情說愛實在不妥！”

  秋菊聞言擦拭眼淚的手一頓，臉上有些燙“我......一時心急，忘了！”她滿懷心思地想知道蔣睿是否會娶那南疆公主，倒是忘了他們腳下站著的，是安昭寺。

  蔣睿見她似乎情緒穩定下來了，鬆了一口氣說：

  “若是誠心祈求原諒，佛祖想必不會為難星兒姑娘的！”

  秋菊快速抬頭看了他那冷峻的臉龐一眼，然後垂首低聲道：“我會去佛前祈求的。”

  祈求佛祖，讓皇上不要賜婚於你。

  蔣睿自然不知道秋菊此時的心思，兩人相對而站，不再言語，氣氛便有些尷尬。

  他甚少單獨與女子相處，剛剛秋菊又是對他表白又是情緒失控的，如今冷靜下來，實在令他手足無措。

  而秋菊似乎也反應過來了，此時垂首站在他跟前，手中緊緊攥著布巾，指節都發白了，耳朵卻紅得厲害。

  周圍溫度似乎在不斷升高，蔣睿隻好移開視線，先是落在一池荷花上，而後抬頭看了一下天，然後才開口：

  “天色不大好，星兒姑娘早些回去吧！”

  秋菊聞言都快找個洞鑽進去了，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對蔣睿說出自己的心聲。

  更沒想過她哭著表白之後，還跟蔣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實在是太莽撞了！

  可是，她不後悔。

  若是再給她重來的機會，她還是會這麽做。

  她不想把這份心思深埋，她想讓蔣睿知道，即使蔣睿拒絕她。

  秋菊沒有抬頭，福身行了禮，“蔣大統領慢走！”

  蔣睿看著她的頷首的模樣，皺了皺眉，抬腳轉身。

  然而他隻是走出了兩步，便停了下來，轉身對著一臉錯愕的秋菊說：

  “還有，雖然口說無憑，但我還是想說，我並非愛慕虛榮之人。”

  為什麽要跟秋菊解釋這一點，蔣睿也不知道。

  隻是剛剛秋菊一臉自嘲而悲傷地說著南疆公主的好，又自說自話地替他分析了娶南疆公主好處的場景太深刻了，蔣睿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忘懷。

  所以他想要告訴秋菊，他不會因為秋菊說的那些，而娶南疆公主，不，娶任何一個女子。

  他雖然木訥，但也會有喜歡的女子，即便是皇帝賜婚，他也會盡自己所能來拒絕這門婚事。

  若是拒絕不了，便打算與南疆公主相敬如賓，反正他也從未考慮過男女之事。

  秋菊聞言身子一震，看著蔣睿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視線模糊，她才喃喃自語般地說：“我會幫你的！”

  她以為，自己向蔣睿告白一番，蔣睿雖然沒有明確拒絕，但她不是反應遲鈍之人，蔣睿讓她不要再安昭寺說這些的時候，她便知道，這是蔣睿委婉的拒絕了。

  隻是沒想到，蔣睿竟然會特意跟她解釋，他不會因為南疆公主的身份，以及娶了南疆公主會得到的好處而娶。

  這讓秋菊很是感動。

  這就夠了。

  無論蔣睿對她是否有意，這就夠了。

  秋菊眨了眨眼睛，眼淚便奪眶而出。

  她與蔣睿，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甚至......還是敵人。

  但是，有蔣睿這句話，就夠了！

  從這刻起，她會把這份情藏得更深，不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