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來，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殷三原皺了皺眉，他甚少看到慕容瑾這副模樣，無措中帶著恐懼，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

  站在空蕩蕩，一眼望不到頭的荒野裏，一個人影都沒有，卻能聽到某種野獸發出的饑餓的低吼從四麵八方湧來。

  驚慌，卻不能退縮。

  倔強得讓人心疼。

  殷三原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慕容瑾的情形，並不是慕容瑾以為的在鬼樹林，而是比那更早，在雲城。

  在雲城瘟疫爆發後，全城死者屍體集中停放的地方——停屍房。

  殷三原當時也在停屍房，不過是在屋頂。

  雲城瘟疫爆發，作為一個醫者，被世人尊稱為“大蕭第一神醫”，他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他原本想要暗中弄清這雲城瘟疫是怎麽一回事，所以趁夜色潛入停屍房查看死者的症狀，卻不料看到了那一幕：

  慕容瑾說服了一個老婦，讓她同意慕容瑾為她兒子驗屍。

  而後，慕容瑾用怪異的手法，動作嫻熟地解剖屍體，全程冷靜得讓人懷疑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從小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嗎？

  他當時就在想，這小丫頭片子，有點意思。

  於是他便決定留在雲城，看看這個被皇帝盛寵的禦醫世家的嫡女，有幾分能耐。

  可沒想到，在接下來的幾天，殷三原在暗處看她與竺勻鬥智鬥勇，最後竟真的破解了這所謂瘟疫，救了雲城百姓幾百條性命，還解救了被瘴氣所困的前線戰士......

  即使殷三原親眼目睹了這一過程，也覺得有些傳奇，正如後來民間傳聞中那般，慕容瑾就是個傳奇的女子。

  於是他決定，一定要收這個小丫頭片子做關門弟子，於是便有了鬼樹林的“不打不相識”。

  隻是他沒想到，會把小白給賠進去......

  就在殷三原為此感到痛心不已時，慕容瑾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把他拉回現實中：

  “所以，擁有解藥之人，嫌疑最大。”

  慕容瑾秀眉緊蹙，聲音清冷，就像西涼王，給自己的將軍下毒，而後用解藥來操控他不得不為自己賣命。

  而蕭衍......

  一想到蕭衍，慕容瑾垂在身側的手便不由地攥緊。他中毒時，不過四五歲，誰那麽殘忍，對一個懵懂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慕容瑾突然想起，在安昭寺無意間聽到雲惠人的話，她說她喜歡君王，說她得不到的，就一定要毀掉......

  還說她要讓君王父子相殘，生不如死......

  慕容瑾細思極恐。

  竺勻聞言一怔，念了句佛號道：“王妃是在懷疑......”大蕭皇帝麽？

  殷三原聽懂了竺勻尚未說完的話，震驚之餘，想到了蕭衍的母妃早逝，他自幼在皇帝膝下長大，皇宮戒備森嚴，要對一個皇子下毒手還是有難度的。

  可當年的凶手不但得逞了，而且還能全身而退。

  當真沒有留下蛛絲馬跡麽？

  抑或是，給蕭衍下毒的幕後主使，就是這座華麗宮殿的主人呢？

  思及此，殷三原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陰沉。

  頓時，院子裏的氣氛十分凝重，站在一旁靜候著的小淩與盧嫣雖沒有完全聽明白，但卻被他們三個人的沉重心情所影響，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就在小淩和盧嫣以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慕容瑾出聲打破了這個僵局：

  “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析西涼王所用的解藥。”

  殷三原聞言十分震驚，“你怎麽知道為師偷......拿了西涼王的解藥？”

  他還想先賣一下關子，生動地描述一下自己當時潛入西涼王營帳的凶險的情形，以及他如何化解危機，最後拿到解藥。

  沒想到，慕容瑾就這麽平靜地說了出來，他那滿腔的熱情，就這麽“刷”地一下，全被澆滅了！

  慕容瑾挑眉，笑著回道：“師父如此機智，怎麽會空手而歸呢？”

  殷三原雖然平時看起來不靠譜，但實際上卻很執著，特別是在血蠱這件事上。

  所以如果他沒有從西涼王那邊得到有用的消息或東西，是不可能回來的。

  慕容瑾知道這一點卻沒有當初點破，而是毫不吝嗇地誇他，這讓殷三原很受用：

  “嗯哼，孺子可教也。”

  慕容瑾見他一副享受的模樣，覺得馬屁也拍得差不多了，便斂了笑容問：“解藥呢？”

  殷三原還沒得意夠，聽到慕容瑾語氣的轉變，也跟著繃起了臉，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一邊罵罵咧咧：

  “跟小白一樣，沒良心的徒兒！”

  竺勻見狀，不由笑著搖頭，念了句佛號。

  慕容瑾接過瓷瓶的時候，手有些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嗓子發緊：“多謝師父！”

  殷三原也察覺到了，眉頭緊皺了一下，但很快舒展開來，抬起下頜傲嬌地對慕容瑾說：

  “我可不是燕王，別用甜言蜜語糊弄為師，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慕容瑾聞言嘴角抽了抽，她什麽時候用甜言蜜語糊弄過蕭衍了？就算有，殷三原有事如何知道的？

  “比如呢？”

  殷三原脫口而出“我要吃烤魚！”吃過一次慕容瑾的烤魚之後，他就一直念念不忘，被炭火烤得酥脆的魚皮，鮮嫩的魚肉，酥香的魚骨......

  如今想起他還會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頓時覺得饑腸轆轆，還不忘補充道：“你烤的！”

  慕容瑾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殷三原說的是她去江南途中遇到他的那次。

  當時他為了要吃那烤魚，還不顧形象地可憐兮兮的語氣乞求她賞魚吃的情形，忍不住笑了笑。

  沒想到堂堂大蕭第一神醫，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啊！

  慕容瑾見他饞成這樣，不由挑眉：

  “萬一這解藥並沒有什麽用呢？”

  殷三原一聽立馬拍桌而起，瞪眼吹胡子，一臉嚴肅道：

  “不可能！那肯定是你不夠認真！”

  慕容瑾注意到了殷三原用的“不夠認真”，而不是“醫術不行”，微微一怔。

  沒想到他對自己竟然如此，心中一動，隨即勾了勾嘴角說：

  “好！那等解了血蠱，再請師父吃烤魚吧！”

  殷三原吃屎剛好彎腰，屁股還沒沾到石凳，聽到這話又猛地直起身子，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喊了起來：

  “什麽？那我得等到什麽時候啊？”

  慕容瑾看著他誇張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淡淡回道：

  “會有的。”

  殷三原“哼”了一聲，看上去很是不滿，實則心裏有些擔憂。

  擔憂他這個倔強徒兒，遇到了血蠱這個難題，是否能迎難而上，破解血蠱，創造在一個傳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