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其實從一開始就有了苗頭。

  比如, 晚上總是睡的很沉，從來不和五虎退去白塔那邊看望常藏師祖的邵子舒等人。

  比如, 白塔中總是經年不變看起來無人打掃的厚重灰塵。

  比如，五虎退無論如何也突破不了的寺廟周圍的結界, 隻困住了五虎退一人無法下山。

  或者是當初無念大師回到寺廟的那天晚上, 夜晚小樹林裏出人意料的寂靜。

  還有很多細節上讓人覺得疑惑的地方, 這些迷惑不解的細節堆積如山, 五虎退本來可以早一點發現這些不對勁的地方。

  可是在五虎退能夠順理成章發覺問題所在時候, 他卻突然被回歸寺廟的無念大師收為入室弟子, 一葉障目。

  直到今日忽聞南少煊勾結鬼門殺上寺廟山門，眼睜睜看著辰曦以送給他的細雕墨玉扇子在空氣中消影無蹤，所有的事情宛如大夢一場，五虎退這才恍然大悟。

  有些事情是經不住想的。

  思緒一轉，眼前的一切便如過眼雲煙，風吹便散。

  等到五虎退從震驚的心態中回過神, 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寺廟的齋堂之中，周圍也不再是寺廟裏的師兄師叔。

  這裏是寺廟結界外的白塔, 白塔之中一如既往的灰敗與腐朽。

  五虎退曾經疑惑這裏為什麽在無字輩長老的維護中還會是現在這樣頹敗的模樣，可是現在卻懂了。

  ……有些不想懂，但是還是懂了。

  五虎退躺在白塔樓層的地板上, 也顧不上周圍一片灰塵髒兮兮的模樣，隻是抬起右手不自覺壓在自己的眼簾上, 不用看也知道常藏師祖便坐在一旁, 眼神悲憫。

  “我早該想到的。”五虎退的聲音帶著點難得的頹廢和疲憊, 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重複的說著一句話。

  “我早該想到的。”

  “早知如此，大抵都是一樣。”常藏活佛握著手裏的佛珠，一改往日與五虎退見麵時老頑童不正經的模樣，此時看起來反而有那麽一些得道高僧的感覺了。

  “您為什麽不說呢？”五虎退捂著臉頰聲音有點悶悶的。

  “貧僧……不能說。”常藏活佛歎了口氣，道了句‘哦彌陀佛’，反問一句。

  “而你，真的希望貧僧告訴你實話？”

  “……”五虎退。

  五虎退不知道。

  在寺廟中的這五年，辰曦以君子如玉，墨玉坤年少俠義，言楚仁嘴硬心軟，南少煊狂放不羈，還有邵子舒溫和待人。

  年少相識，莫逆之交，大抵算得上人生最幸運的事情了。

  雖然在寺廟裏要茹素，要被管，要經曆很多都不想經曆的艱苦修行，可是五虎退現在想想，這幾年的時光其實都是暖的。

  生命本是一片蒼白，多彩的情感才能在上麵繪畫出絢爛奪目的圖畫。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五虎退其實也不後悔。

  隻是或許會有些遺憾。

  非常遺憾這些年在寺廟中遇到的一切事情，一切困苦與開心的往事，原來隻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幻境。

  ****

  鄴朝五大家族，定邊南氏、興海言氏、平涼墨氏、天水辰氏和慶陽邵氏，聞名天下，聲威極盛。

  可這世間的事情仿佛總是一場相似的輪回，衰極必盛，盛極必衰。

  天下人皆知五大家族，卻少有人在意鄴朝皇室的聲名。

  鄴朝皇室貴姓雲，其先祖為古老中土草根出身的一位莽夫。

  鄴朝開國皇帝身無長物，陰錯陽差之下覆滅了被天下人唾棄的前朝皇室，這才黃袍加身榮登大寶。

  鄴朝雲氏，無根基無底蘊，偏偏坐穩了這偌大的江山，讓人為之驚訝瞠目。

  可是坐穩了江山，卻不一定能掌控的了這江山。

  雲氏祖先大智若愚，利用聲名極盛的五大家族管理這偌大的天下，威名赫赫。

  奈何三代過後，皇室雲氏野心勃勃，偏要打壓世家，意圖真正獲得朝堂的話語權。

  元狩元年，鄴朝新帝登基。

  新帝出生極為微妙，既不是上一任帝王與平涼墨氏元後的兒子，也不是定邊南氏貴妃的皇子。

  新帝在兄弟中排名第七。

  前六位皇子中，大皇子即是太子，為先皇平涼墨氏元後的嫡長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為定邊南氏貴妃之子，四皇子為人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為興海言氏舒妃的兒子。

  五皇子出自天水辰家的懿妃，六皇子出自慶陽邵家儀嬪。

  怎麽看，鄴朝下一任皇帝都落不到七皇子這個宮俾所生的皇子身上。

  可是先皇為人狡詐陰險，為了收攏皇權，不動聲色之下暗地裏對五大家族的儲位之爭推波助瀾。

  等到五大家族回過味來發現不對，已是為時晚矣。

  太子與二皇子相互爭鬥數十年鬧得不死不休，最後鋌而走險實施宮變，奈何功敗垂成，二人畏罪自裁。

  三皇子在對抗外敵的戰場上落下殘疾，鬱鬱而終，五皇子與六皇子被人暗算行為錯漏，天下唾棄，此生與皇位無緣。

  而淡漠名利的四皇子，也不知被何人下了傷身的藥物，此生湯藥不離口，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再多的事情已經無可奈何。

  可惜先皇過於謹慎，直到七皇子被立為太子，昭告天下為下一任皇帝的時候，五大家族這才反應過來。

  晚了，卻也不晚。

  為了保住家族不被皇權侵蝕，五大家族多番思量還是決定摒棄前嫌共同進退。

  五大家族當時的子弟之間由於先皇的儲位之爭，彼此多有齷蹉，好在沒有真正結下生死之仇。

  於是在商易過後，五大家族每個家族都送出一位舉足輕重的嫡係子弟，悄悄送入寺廟修行，結下年少之交。

  鄴朝雖然大部分的地方都很太平，可是前朝鬼門邪祟仍有不少在外肆虐，因此佛門道門也是興盛。

  讓家族子弟去佛門或者道門修行幾年，不在家中的事情，在鄴朝的達官貴族之間也是常有。

  所以五大家族送出家門的幾位嫡係子弟好幾年不出現在人前，也沒什麽會引人懷疑的。

  而那五位被送出的嫡係子弟，便是南少煊、言楚仁、墨玉坤、辰曦以和邵子舒。

  年少相識，莫逆之交，本該可以一生互相扶持，攜手同行。

  奈何天命不允。

  天水辰氏辰曦以與平涼墨氏墨戚薇的那場聯姻極其盛大。

  五大家族皆有重要的子弟到場慶賀，歌舞升平，一片寧和。

  然而就在這普天同慶的熱鬧場景過後，便是一場由盛轉衰的曆史重演。

  元狩五年秋，慶陽邵氏嫡係二子邵子舒被人劫殺於前往北方定邊城的路上。

  等邵子舒的好友，定邊南氏三少爺南少煊帶兵趕到救援的時候，已是遲了。

  同年冬季，為了奪得寺廟白塔中據說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舍利子，南少煊勾結鬼門邪祟，在好友言楚仁的幫助下突破寺廟護山大陣，殺入寺廟正殿。

  南少煊殺入寺廟的時候，大悲殿中已經聚集了所有來禦敵的寺廟弟子，寺廟主持以及各位無字輩的長老盡數到場。

  可是不知道南少煊施了什麽邪法，數十位強大的寺廟長老居然都被圍困在了大殿裏麵，不得脫身。

  “別白費力氣了，這可是用數千毒蠱奴的毒血繪製而成的天煞陣，入此陣者皆無可逃，唯有一死。”一位站在南少煊後麵打扮妖豔的妖怪嗤笑一聲。

  “南少煊，我們皆為同門，你當真要如此冷血！”一位戒律院的師兄口吐鮮血跪在地上。

  “我要佛骨舍利。”南少煊麵無表情，對昔日同門無動於衷的說道。

  “隻要給我佛骨舍利，我便放了你們。”

  “白塔中的佛骨舍利是用來鎮壓此處妖邪的，你若拿走佛骨舍利，妖邪出世，屆時必定生靈塗炭。”主持無咎大師看著遍布大殿周圍的血腥，不忍心的道了句‘哦彌陀佛’。

  “與我何幹。”南少煊冷哼一聲，重複說道，“我要佛骨舍利。”

  “若是你們不給，拖一時我便殺一人，直到你們交出舍利子。”

  “南少煊！”

  一旁和南少煊一同上山，可是看見南少煊身邊出現鬼門邪祟便被控製起來的言楚仁，指甲陷於皮肉之間，雙手血肉模糊的憤怒大吼一句。

  “是你求我，說要悄悄見主持求的佛骨舍利，我才會為你開山門的護山大陣，可是你怎麽能勾結鬼門邪祟！”

  “你怎麽能在寺廟大開殺戒，南少煊你瘋了嗎！”

  “瘋了？”南少煊張狂的大笑了幾聲，猝然輕聲反問一句。

  “子舒死了，我難道還沒瘋？”

  南少煊喚邵子舒的名，而不是及冠之後男子會有的字。

  親密之人本該稱呼其字。

  可是邵子舒猝然而逝，已到不了及冠之年。

  ……

  看著幻境中二十歲左右的南少煊麵若冰霜，眼中卻滴血成淚的瘋魔模樣。

  一旁的言楚仁被鬼門妖魔狼狽不堪的踩在腳下，雙手握拳聲淚俱下的憤怒。

  還有寺廟之中衝天而起的大火與血腥的屠殺。

  五虎退以手掩麵，淚流滿麵。

  他知道自己的木牌為什麽救不了邵子舒了。

  再強大的人，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他們本來誰都不會犯下大錯。

  隻是他們……相遇的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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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一下，就是結界中的白塔和常藏師祖是真實的，而寺廟中的一切都是幻境。

  這個故事其實在分線一開始就已經都決定好了，現在按照預定的計劃收尾，還算圓滿。

  這裏稍微說兩句，關於退退的成長。

  雖然這個分線小故事是最近才想到的，但是其實在寫第二卷獵人篇那裏的時候，我就有大概的想法，想要寫一個關於退退成長的分線小劇情。

  其實這也是為了符合人設。

  不能說是絕對，但是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順風順水沒受過什麽苦難而且被慣著長大的小孩子，其實最有可能成為的是像愛麗絲她們三姐妹這樣的孩子。

  不是說她們作奸犯科無惡不作，隻是頤指氣使、唯我獨尊、很難對別人感同身受，愛麗絲她們曾經就是這樣的孩子。

  之後愛麗絲她們有變化，是因為經曆了很多事情才成為後來那種與同伴共進退的模樣。

  所以作為對照組，退退當然也是經曆了一些事情，才沒有成為像愛麗絲她們小時候那樣自我、無法無天的模樣。

  就算是熊孩子，其實也分惹人喜歡的熊孩子和惹人討厭的熊孩子，而這兩者的區別，就是‘分寸’兩個字。

  退退很鬧騰，禍害的人也不少，可是卻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誰，有時候顯得非常有禮貌和有分寸，不會讓人覺得厭煩。

  而‘分寸’兩個字，其實很難學。

  這個小分線就是側麵豐滿了退退是個熊孩子，但是這麽熊也不會真的討人厭的這種人設。

  大概就是這樣，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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