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

  趙美芳兩口子來接幾個孩崽子回去過年。

  大有幾個雖然天天被洪劍摔打收拾，可要離開了還很是舍不得。

  姥姥家的房子住著舒坦。

  姥姥家的飯食也特別好吃。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姥姥家的小表妹太可愛啦！

  那依依不舍的樣子可把趙美芳給氣笑了：“臭小子真是白養你們了！初二就把你們給送回來！”

  老太太跟她說了，幾個孩子跟著洪劍在學功夫，不能耽誤。

  趙美芳當然是願意的呀，多件本事就多個謀生的手段呀！

  “娘，麻辣燙的生意，我想開個店兒做。”臨走的時候，趙美荷就跟趙老太太道。

  趙老太太無所謂地道：“隨你，隻要你別跟那幾家搶生意就成了！”這方子就算是補給這孩子的嫁妝吧。

  想了想，她又道：“你若是開店的話，就學巴蜀人弄成麻辣鍋子吧，一桌一個鍋兒，菜一份一份地賣。

  價錢稍微弄得比麻辣燙高點兒，想來生意不會差。

  我給你那方子就要稍微改動一下，添些東西進去。”

  說完，趙老太太就對吳屠戶道：“這方子是我給大姑娘的嫁妝，你家誰也別想沾染！”

  “若讓我知曉你讓美芳把方子拿出來給你的兒子孫子，就別怪老太太我翻臉讓美芳跟你和離！”

  “我們老趙家如今不是養不起一個和離歸家的姑娘！”

  吳屠戶聞言忙給老太太下話做保證，趙美荷有些動容，濕了眼眶子：“娘……”

  “大過年的不許哭，晦氣不會氣！你跟我進屋，我告訴你添些啥調料！”

  “柚兒你也進來，把要添的東西給你大姑姑寫上！”

  老太太帶著趙香柚和趙美芳進裏屋，趙香柚把方子寫好了，趙美芳接過去吹了吹，幹透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柚兒真厲害，會這麽多字兒，寫也寫得好。”

  “你回去也得學認字兒，要開店做生意的人不認字兒等著被人坑麽？”老太太開口道，“回去先讓大有兩兄弟將他們會的教給你，等初二你來家就多住些日子，柚兒有空就柚兒教你，柚兒沒空就讓四丫教你！”

  “也不指望你學多少，但尋常常用的字兒你要會認，還有要會算賬！”

  “開這個鋪子娘給你錢，掙著的錢你自己個兒收著，可別傻乎乎地拿出來！”

  “你要知曉，你男人可不止大有和大高兩個兒子！”

  “娘，柚兒還在這兒呢！”趙美芳忙阻止趙老太太再說下去，趙老太太卻瞪了她一眼：“柚兒在咋的了？這些事兒她就該多聽一聽，往後長大了嫁出去才不會挨夫家人欺負！”

  “你瞧瞧你，麵兒上掐尖要強，結果卻被那兩口子收拾得一愣一愣的。”

  “原已經將那一對兒白眼兒狼給分出去了，可回頭你又來幫他們求方子！”

  “別以為老娘不知道，若不是你那男人開口，你也不會來家求我！”

  被趙老太太說中心事的趙美芳訕訕地笑了笑，她若是硬著心腸不回娘家這一趟，大有爹還不得記恨她。

  這兩口子心裏有了刺兒。

  往後日子還咋過？

  “娘……我都知曉了！”

  趙老太太沒給她好臉色：“若讓我知曉你敢將眼下這方子給出去，趙美芳……老娘隻有兩條路給你走！”

  “第一條路，你和離歸家，老娘養你下半輩子！”

  “第二條路，老娘當沒生過你這個閨女，你也沒我這個娘，將來甭管有事兒沒事兒，你都不許上趙家門！”

  趙美芳被老太太的氣勢給嚇住了，她忙道：“娘，我不敢的！”

  老太太冷哼一聲兒：“哼！你要知曉，這是老趙家的東西，不是老吳家的東西！”

  “你敢背著我給人，就別怕你爹從墳頭爬出來找你算賬！”

  她這個大閨女瞧著厲害，其實心跟她親爹一樣軟，別人說兩句好話就能將她給糊弄住了，所以老太太才要給她敲警鍾。

  說完，老太太就讓趙美芳等著，出去了一趟之後回來，就塞給了趙美芳一個沉甸甸的木頭匣子。

  趙美芳打開一瞧就嚇著了，她將匣子推開：“娘……我……我不能要！”

  這裏頭有幾張銀票，以及十錠雪花銀。

  統共是五百兩銀子。

  “這是我這老婆子補給你的嫁妝，你隻管收下，這錢你用得，我兩個外孫用得，你男人和他前頭那個的兒子就用不得！”

  “你用這銀子去你們那頭買個鋪子，要寫你的名兒，去做契約的時候要寫明是你的嫁妝……”

  “若有剩餘，你留著傍身。”

  說到底當年她對兩個女兒都是有虧欠的，如今手裏有錢了，補償補償吧。

  女兒的日子過得好一些，她這個當娘的心裏也就舒坦一些，愧疚感啥的也能消散掉。

  以前趙老太太覺得自己個兒就是個心腸冷硬的人，可是經曆了趙美荷的那件事，她才真正地意識到，其實她心底一直埋藏著對兩個女兒的愧疚。

  隻是從前日子不好過，她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個兒那麽做是沒錯的，她是為了這個家。

  如今日子好過了起來，身邊又有了柚兒，但凡把兩個閨女的事兒往柚兒身上套一下，她就心疼得不行。

  故而深埋在心底的愧疚感也一點點地破土而出，最終長成參天大樹。

  “娘……”趙美芳再忍不住了，眼淚呼啦啦啦地往下掉。

  她怨過麽？

  自然是怨過的，小姑娘家家的誰願意去給人當續弦，還是給一個殺豬匠當續弦。

  成親的那天晚上，真的把她嚇得夠嗆。

  男人那麽糙，還壯實，就知道蠻幹……

  除開這些，便是前頭留下來的那個兒子，總愛在外人來家的時候做出一副被她欺負的模樣。

  她承認她對那孩子沒感情，做不到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會指揮他幹活兒。

  可她在嫁進來之前那孩子不也幹活兒麽？

  為啥等她嫁進去之後，左鄰右舍以及吳家的親戚都指責她虐待孩子？

  曾經的她，為了這些糟心事兒偷偷哭了好多場。

  後來吧，她有了自己個兒的孩子，同時也是認命了，這日子才慢慢地過起來。

  如今她阿娘又是給方子，又是給銀錢，還親自出麵去敲打她男人，趙美芳心裏那點子本就快被時間給消磨幹淨了的怨念也隨之消散。

  心裏想著，原來阿娘心裏是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