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難受呢，可難受了。

  紅緹真予被救起來的時候，那眼淚嘩啦啦的完全控製不住，如果身邊沒人的話，他可能會放聲大哭。

  但是在此時，在一眾青夜門的弟子麵前，他完全忍不住，忍不住難過，忍不住哭泣，忍不住吸鼻子，因為紅緹門的人走了，都走了。

  他仿佛像個被拋棄的孩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人麵前，無助和恐懼環繞著他。

  本來隻是想跟家裏慪氣，哪能想到，脾氣還沒耍夠，卻發現根本沒人在乎他。

  青夜門的弟子全部安安靜靜地看他哭，青夜桀宇蹲在他身旁，也沒說話。

  ——

  第二天，紅緹真予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對著床頂看了很久。

  昨晚他哭完，青夜桀宇便帶他回青夜門了，他回來後，一個人在床上躺著，躺著躺著，他又哭了，哭累了，他便睡過去了。

  外麵的太陽從窗口照進來，紅緹真予偏過頭，看著青夜桀宇房間裏的裝飾，再想到自己以前住的那個什麽都沒有的房間，心口頓時又酸了起來。

  但是他沒再哭了。

  可能是眼淚都哭完了，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鏡子前看自己，他忽然有些厭惡自己的臉了，便摔了杯子，拿起碎片對著鏡子去劃自己的臉。

  痛的，手上的力道卻不減。

  他坐在地上，一連劃了好幾道，等到鏡子裏的那張臉已經血肉模糊了，他才扔了手裏的碎片，身體顫抖地從地上爬起來。

  青夜桀宇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趴在桌子上用茶水洗自己那張臉的紅緹真予。

  “你怎麽了？”青夜桀宇趕緊上去扶他，卻看到他清洗之後的滿臉劃痕，他再看地上的杯子碎片，地上的血，還有紅緹真予被血染紅的衣領，怒道，“誰幹的？！”

  紅緹真予推開他，身體踉踉蹌蹌地靠在桌子上，他痛得嘴唇發顫，卻是笑道，“我自己劃的，厲不厲害？”

  青夜桀宇難以置信，低低道，“你自己劃的，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大家都瞎啊。”紅緹真予表情怪異地發笑，“這張臉沒有用啊，還會給我招來不好的東西。”

  青夜桀宇皺眉，過去扶他，“我幫你療傷。”

  “滾開！”紅緹真予甩開他的手，身體後退，“我把臉劃了，你生氣了是吧，你不就愛我的臉嗎，既然易容術那麽好用，你找個嫩一點的，軟一點的去搞一搞不就滿足你了嗎青夜少主？！”

  青夜桀宇不說話，再去扶他。

  紅緹真予掙紮，“你別碰我！”

  青夜桀宇沉著臉把他拖回床上，紅緹真予依然掙紮不停。

  “別動！”青夜桀宇低喝道，“再動我把你腳筋給挑了！”

  紅緹真予被他鎮住了。

  青夜桀宇把他按坐在床上，低頭去察看他的臉，他臉上的血根本沒止住，特別是剛才動作太大，那血流的更厲害了。

  青夜桀宇從床邊的小抽屜裏拿了一瓶藥出來，抬起他的下巴往他臉上灑，那不知是什麽藥，灑到臉上，隻是涼涼的，並不痛，不過，上完了藥，臉卻麻了。

  青夜桀宇輕輕道，“這是止血的，傷口太深了，要等血止住才能塗其他的藥。”

  紅緹真予抿唇不語。

  青夜桀宇把他沾了血的衣服脫掉，而後坐到他身旁，看著那些傷口道，“你劃這麽深，日後怕是要留疤。”

  紅緹真予低低一笑，看起來毫不介意，他的眼角撇到青夜桀宇臉上的無奈與心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便轉過臉去看。

  青夜桀宇道，“在這裏等我，別亂動，否則我把你腳筋和手筋都挑了。”

  說完，他便出去了。

  紅緹真予坐了沒多久，青夜桀宇就端了一盆熱水進來，給他擦去臉上的血和臉上殘存的藥粉，接著才給他上其他的藥。

  他塗抹藥膏的動作很輕，一點都沒弄疼紅緹真予。

  藥膏上了，紅緹真予的臉也不麻了。

  “你弄吧，等我好了，我會再劃幾道的。”紅緹真予低低道。

  青夜桀宇動作不停，語氣是出乎尋常的平靜，“可以了，你這張臉已經夠糟糕了，再劃下去也不會再難看幾分。”

  紅緹真予哼笑一聲，滿心譏諷問，“你不嫌棄？”

  “不嫌棄。”

  青夜桀宇脫口而出的一句“不嫌棄”反把紅緹真予震驚到了，他重複問，“不嫌棄？”

  青夜桀宇耐心再回，“不嫌棄。”

  紅緹真予沉默了。

  等到上完了藥，青夜桀宇轉身去幫他拿新衣服，紅緹真予看著他轉來轉去的身影，突然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嗯。”青夜桀宇沒有回頭，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紅緹真予道，“你騙人，以前你明明很討厭我的。”

  青夜桀宇動作一頓，轉身看他，“我怎麽討厭你了？”

  “你總是跟我打架！”紅緹真予頗為理直氣壯道。

  青夜桀宇邊拿衣服邊道，“我如果不跟你打架，你會多看我一眼嗎？”

  紅緹真予又沉默了，青夜桀宇拿了衣服過來，那是青夜桀宇的新衣服，給紅緹真予套上，有點大，但不會大很多，腰帶縮緊一點，也不會看出大小不合適。

  紅緹真予覺得心口悶悶的。

  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對他更好一點的，居然是自己曾經認為永遠不會成為朋友的人。

  “我是個男人……”紅緹真予垂眸，低聲道，“你為什麽還會喜歡我……”

  青夜桀宇輕輕抬起他的下巴，眉眼彎彎，“我想過這個問題，後來覺得，如果你是個女人，我大抵也會喜歡。”

  紅緹真予眸光微動。

  青夜桀宇近看他臉上的傷口，低低道，“毀了也好，不然盯著你的人太多，我也很煩惱。”

  紅緹真予靜靜地看著他，這一刻，他忽然看到了另一個青夜桀宇。

  從前他認為的他，冷峻的，嗜血的，無情的……

  現在他認識的他，溫柔的，溫暖的，溫良的……

  “你不要後悔我跟你講……”紅緹真予看著他的眼睛，“我可不會給你帶來好運。”

  “那你這是接受我了？”青夜桀宇彎腰看他，眉眼帶笑。

  紅緹真予頗不自然地低下頭，“你待我好，我自然就留下，你待我不好，我隨時走人。”

  “如果這是你的標準……”青夜桀宇湊到他耳邊道，“那一定不會有你自己想要離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