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日，紅緹真予終於從床上爬起來。

  他動作緩慢地穿上了衣服，眼角掃到袖上的龍鳳金絲繡，猛然將衣服扔得遠遠的，燭光很暗，衣服上的金絲卻是異常亮眼。

  紅緹真予抓了抓頭發，翻出一把剪刀，將衣服剪得亂七八糟，直到看不清原樣，他才憤憤地停了手。

  外麵的人早就休息了，開了窗，客棧周圍安靜極了。

  紅緹真予往窗下看了一眼，腦子突然劃過一個念頭：跳下去，摔死自己。

  他被這個念頭無語到了。

  二樓跳下去別說殘都不會殘，主要是，你這個念頭是怎麽回事啊？？

  紅緹真予“嘭”的一聲合上窗。

  煩死了。

  在屋裏來來回回折磨了自己一晚上，晨曦來時，他終於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說要忘了，還想！還想！

  當它不存在就好了，你非得折磨自己！

  ……

  別想了！

  身體又不是自己的！

  紅緹真予反應過來，突然開始釋然。

  對呀！身體又不是自己的！

  不對，現在也算是他的……

  但終歸也不是他的啊！

  是紅緹真予的！

  他不是紅緹真予！

  他不是紅緹真予！

  “我不是紅緹真予……我不是紅緹真予……我不是紅緹真予……”

  紅緹真予在屋裏來來回回念叨，試圖麻痹自己。

  “我不是紅緹真予……我不是紅緹真予……我不是紅緹真予……我不是……”

  “紅緹真予！”

  一隻腳大力地踹開門。

  紅緹真予怔然看向來人。

  居然是紅緹成夏？

  紅緹成夏身後還跟了十幾個弟子，個個狼狽不堪，應該是剛去哪裏打過一架的。

  紅緹成夏憤怒進屋，將紅緹劍重重放到桌上，“你居然拿紅緹劍去當？！”

  紅緹真予掃了紅緹劍一眼，沒有說話。

  他趕回北陸東岸的時候，身無分文，進了客棧才想起自己身上沒有錢，於是他出來了，想了一下，身上隻有一把看得過去的紅緹劍，於是在客棧對麵的商鋪暫時壓了紅緹劍。

  這不是當，他當時跟商鋪老板說的是先壓著，借了五十兩，等他有錢了再來拿，老板認得紅緹劍，也不敢拒絕，於是暫時收了劍。

  這……

  到紅緹成夏口中，怎麽就成了當了呢？

  他身後的弟子臉色還十分之不好。

  “還有，這些天你都跑哪去了，為何大家都找不著你，不是說你去辦件小事很快就來東岸集合嗎？這麽多天，大家都和那群賊寇交了幾次手了，要不是碰巧在對麵的商鋪看到紅緹劍，我們都不知道你已經來東岸了！”

  紅緹真予拿起紅緹劍，道，“錢還給老板了嗎？”

  紅緹成夏更氣了，“丟人！”

  看來是還了。

  紅緹真予坐下，“說說那群賊寇的情況。”

  紅緹成夏動作很大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生怕紅緹真予看不出他生氣一樣。

  紅緹真予不著急，等他喝完。

  紅緹成夏看他淡然的模樣，更氣了，重重放下了杯子。

  “他們在東岸有幾個點，全部靠山駐紮。”紅緹成夏拿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上麵四個紅點是目前已經找到的。”

  紅緹真予觀察地圖，“他們的領頭人在哪個地方？”

  “不知道！”

  紅緹真予掃了紅緹成夏一眼，“我記得……我好像沒有選你過來。”

  “南叔和佑叔說你選的人太少了，他們再幫你安排了一些人，我過來是因為有弟子去紅緹門求救！”

  紅緹真予擺擺手，“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事沒有？”

  門口的弟子麵麵相覷。

  紅緹真予道，“成夏，你安排一下，把受傷的弟子全部帶回紅緹門。”

  “什麽？”紅緹成夏皺眉，“受傷的都帶回去？這些天受傷的弟子多多少少加起來可是有將近一半的人受傷，把他們帶回去，你應付得了那麽多賊寇嗎？”

  “不管我能不能應付，總歸他們是幫不上忙的，帶他們回去，不然到時候出人命，這個責任我可不擔。”

  紅緹成夏凝視他片刻，直接走人。

  跟他過來的弟子兩邊看了幾回，最後還是選擇跟了紅緹成夏離開。

  紅緹真予微微蹙眉，“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等等。

  衣服！

  幫他買套衣服過來啊！

  紅緹真予扶額。

  罷了，花錢讓客棧小二幫他買吧。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紅緹真予熄了燭火，眼角瞥見床上的《海製》。

  猶豫半晌，他還是拿起了這本書。

  ——

  海岸上有不少小孩子在嬉鬧，靠岸的漁民從船上搬下來一桶桶活蹦亂跳的魚，不斷地在嚷嚷哪些魚是自己的，哪些魚是誰誰誰的，每個人的聲音疊在一起，仿若菜市場一般吵鬧。

  綠爾抱著雨美人坐在岸邊，看陽光吐露，看海天一色。

  有小孩子看到她們兩個人，稀奇道，“看！她隻有一隻腳。”

  很多小孩子圍過來，非常好奇地看著雨美人。

  綠爾蹙眉，瞪向他們，圍過來的小孩子被綠爾的眼神嚇退，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雨美人眼眶發紅，難過地抱著綠爾，“綠爾大人，我的腳是不是好不了了……”

  綠爾安慰道，“可以好的，等哪天殿下回來了，九宮回來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到時候你的腳一定可以回來的。”

  雨美人還是很難受，“要很久很久吧……”

  綠爾無言。

  久嗎？

  是一定的。

  會很久很久……

  大概有生之年……希望是極小的。

  “我想殿下了……”雨美人低喃，“我們真的能再回去嗎……”

  綠爾下巴抵在她的頭上，“可以的，我們一直等，肯定可以等到的。”

  雨美人啜泣道，“……我不要留在北陸……我討厭北陸……”

  綠爾抱緊她，“沒關係，有我在，沒人能夠欺負你。”

  雨美人看著自己幹癟癟的裙子，把頭埋進綠爾懷裏，聲音悶悶的，“綠爾大人，我現在是不是醜極了……”

  “不會。”綠爾垂眸，溫柔地看著她，“你很美，一直很美。”

  雨美人搖著頭，“醜，我現在一定是九宮裏麵最醜的……”

  “怎麽會，雨美人的美貌可是九宮內唯一能與藍爾姐姐媲美的，就算暫時受了傷，那也是極美的。”

  雨美人紅著眼抬頭看她，“真的嗎……”

  綠爾肯定地點頭，“真的，絕無虛言！”

  雨美人輕輕哼了一聲，“綠爾大人說話最不可靠了。”

  綠爾：“……”

  “但是看在你這麽真誠的份上，我就信你一次。”

  綠爾看她，雨美人的嘴角終於有了絲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