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雪嬌淡然自若地坐著，看著旁邊火力全開的沈夫人，有些不可置信。

  以前的沈夫人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麵上帶笑，說話也是輕聲細語，這般與人針鋒相對的場景，她還第一次看到。

  此時儼然就是一副母雞護崽兒的模樣，雖有些想笑，心裏卻暖暖的。

  相較於獨孤雪嬌的好心情，賈夫人兩次說話都被打斷，氣得差點掉頭，臉已經黑成鐵鍋了，估計放點油，立刻就能燃燒起來。

  龐老太太一直安靜地坐在上首，並未開口說話，可一雙眼睛卻閃著暗光。

  剛開始賈夫人開口的時候，她便沒有阻攔，顯然是放任兒媳婦來對付沈夫人母女倆。

  這老太太就是個狠毒的人精，知道以自己長輩的身份來說這話不好，便放任兒媳婦逞凶鬥狠，自己則作壁上觀。

  隻是她也沒想到沈夫人火氣這麽足，氣場太強大了，就像是裝了炮彈的連發弩炮。

  龐老太太悄摸摸地換了個姿勢，若有所思地看著沈夫人。

  以前在涼京的時候，還隻是個柔弱的小兔子，不管別人說什麽，都是一副任人揉捏的軟性子，怎麽幾年不見，就變成火銃了？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肯定是因為在岐陽城待了幾年的緣故，高門大戶的淑女也變成潑婦了。

  太可怕了。

  龐老太太思及此，又深深看了沈夫人幾眼，朝賈夫人使了個眼色。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事已至此，就不要追究是誰的責任了。”

  賈夫人有心想要討個說法，就算是沒理，還一副氣勢淩人的模樣，此時被她掃了一眼，後背發涼，趕緊閉嘴，乖巧的像兔子。

  可見龐老太太平日裏對這兩個兒媳婦完全是鐵血馴服。

  賈夫人剛消停了一會兒，趙姨娘又上來了。

  “姐姐倒是大度，可有些人仗著身份地位，就喜歡欺負人，難道還不能說兩句了？

  當初柔姐兒去岐陽城，本是好心去看望這個姑母，可她們呢？瞧把我們柔姐兒嚇得，回到涼京後，兩個月都不敢出遠門。

  好不容易過了半年多，這才好點，都是因為她們，讓我們柔姐兒都留下心理陰影了。”

  獨孤雪嬌看著她唾沫四濺，說話都不帶休息的，冷冷一笑。

  感覺進了狗窩一樣，一條瘋狗停下了，另一條瘋狗又撲上來。

  “趙姨娘，你可知道正常人和瘋狗的區別？”

  趙姨娘正唾沫橫飛地數落獨孤雪嬌的罪狀，冷不防被她打斷，又問了這麽一句，愣住了。

  好好的說著話，跟瘋狗有什麽關係？

  獨孤雪嬌紅唇揚起，朝她勾唇一笑。

  “正常人說話講道理，可瘋狗本就是瘋的，根本沒什麽道理可言，見人就想撲上去咬一口，才不管被咬的人是好是壞。

  趙姨娘口口聲聲指責我們鎮國公府，說我們在岐陽城的時候如何欺壓你女兒，可你想過沒有，她說的到底是實話還是編的謊言？

  她從岐陽城回來，隨便怎麽說，反正我們離得遠，沒人知道她是不是在扯謊，張口就是胡言亂語！

  想當初她確實去岐陽城，卻不是去看望我們，而是專程找茬的吧，自己後來不知得罪誰了，被嚇成傻子，難不成我們還要負責？這是什麽道理！

  奉勸趙姨娘一句，若是不想被人當成瘋狗，說話之前最好掂量一下，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趙姨娘梗了一下，差點被噎死，臉色瞬間蒼白，指著獨孤雪嬌，手顫了顫。

  “臭丫頭，你、你敢說我是瘋狗？”

  獨孤雪嬌身體往後一靠，雙手一攤，十分無辜。

  “我可沒說你是瘋狗，我隻是說你有這個潛質，但若是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完全可以避免，就看你願不願意了。不過，趙姨娘，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趙姨娘：……

  我他娘的懷疑對麵臭丫頭在罵我，但我沒有證據！

  沈夫人忽而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快步走到趙姨娘麵前。

  啪啪——

  趙姨娘還未從獨孤雪嬌的嘲諷中恢複過來，沈夫人的手掌已經摑了過去。

  左邊一下，反手右邊又是一下，啪啪作響，清脆悅耳。

  花廳中的人全部愣住了，包括坐在上首的龐老太太。

  她的手顫了顫，“嘉姐兒，你這是做什麽？”

  沈夫人揉了揉手腕，慢條斯理地開口。

  “嬸娘，你剛剛莫不是沒聽清，趙姨娘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罵我家卿卿臭丫頭，請問是誰給她的勇氣？

  我家卿卿可是鎮國公府的嫡小姐！身份尊貴，就連嬸娘你都不能輕易對她打罵，更何況還是個姨娘！”

  龐老太太有點懵，似乎被那巴掌聲震懾到了。

  這個臭丫頭果然變了，儼然就是個潑婦做派！

  試問涼京的貴女，有幾個像她這般潑辣的，一言不合就上手！

  趙姨娘捂著紅腫的臉，滿是不可思議，還有屈辱。

  正要上前，手還沒抬起來，就被旁邊的沈卿柔拉住了。

  “姨娘，你冷靜點。”

  趙姨娘眼看著都要哭了，氣得咬牙切齒，卻偏偏連個屁都不敢放。

  沈夫人說的沒錯，她隻是個妾室而已。

  麵前站的女人是正兒八經的國公夫人和國公府嫡女！

  她要是衝動也甩上一巴掌，估計活不過今晚，獨孤鐸是出了名的寵溺妻女又護短，會一刀砍下她的腦袋的！

  趙姨娘差點把銀牙咬碎，瞪了兩眼，還是低下了頭。

  “是我口不擇言，下次不會了。”

  一直沒吭聲當背景板的秦夫人知道時機差不多了，趕緊站出來當和事老。

  “她小姑別生氣，趙姨娘隻是護女心切，你這般疼寵嬌姐兒，可能能感同身受……”

  這話還未說完，沈夫人轉頭看向她，眼神冰冷。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能感同身受，若是我有個這麽不懂事又謊話連篇的女兒，我會忍不住一巴掌扇死她的。

  若明明是自家女兒惹是生非，卻不知廉恥地站出來指責別人，這樣的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我好歹是要臉的。”

  趙姨娘：……

  她竟然說我不要臉！

  沈卿柔也沒想到沈夫人跟上了火藥一般這麽淩厲，原本明明不是這樣的女人，太嚇人了。

  她本就心虛，現在更是被暴怒的視線淩遲著，小腿肚子直抽抽，心裏想著幹脆白眼一翻，暈過去得了。

  “姨娘，你少說兩句吧。”

  趙姨娘：……

  我他娘的說什麽了！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臭丫頭！你這個白眼狼！

  秦夫人原是站出來當和事老的，結果被毫不留情地懟了一頓，也不敢貿然開口了。

  賈夫人之前就被打擊的蔫了吧唧，現在也不敢摻和進來。

  龐老太太眼底暗潮湧動，看向沈夫人母女倆的視線淬著毒。

  怎麽感覺跟遭了土匪一樣？這母女倆到底在岐陽城經曆了什麽，怎麽這麽個臭德行！

  “行了，都少說兩句，我累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沈夫人聞言，毫不猶豫地拉著獨孤雪嬌轉身就走，連句告辭都沒有。

  她現在有些後悔，一開始就不該來的！

  就知道她們主動下帖子沒安好心！

  搞了半天，是把人叫來羞辱的，想的倒是美！

  敢欺負我寶貝女兒，老娘跟你們拚了！

  獨孤雪嬌走到院子裏，突然把頭靠在沈夫人的肩膀上，又輕輕蹭了幾下。

  “娘親，威武，你才是最厲害的，果真薑還是老的辣。”

  沈夫人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又把手伸出來。

  “你看，我的手到現在還在抖，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發飆。”

  獨孤雪嬌見她的手果然在抖，忍不住想笑，當即握在手心揉了揉。

  “發飆的感覺怎麽樣？”

  沈夫人認真地想了一下，忽而咧嘴一笑。

  “真他娘的爽！”

  獨孤雪嬌：……

  娘親這是被爹爹帶壞了麽，都會爆粗口了。

  可這樣的沈夫人更有魅力了呢。

  “娘親，霸氣，威武，反正在別人眼裏，咱們是一門子的土匪，名聲都背了，若是不做點什麽，豈不是很委屈，就該這樣，該打打，該罵罵。”

  母女倆相視一笑，攜手往外走。

  快到岔路口的時候，獨孤雪嬌忽而頓住了腳步，視線往旁邊的小路掃了一眼。

  “娘親，你先去馬車上等我一會兒，我有些事情，去去就回。”

  沈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納悶。

  卿卿這麽多年沒來鄭國公府了，難道是去見哪個熟人？

  但她也沒多想，帶著丫鬟出去了。

  獨孤雪嬌避開府裏的下人，走了一條小道。

  流星還是第一次來鄭國公府，左右看看，見什麽都覺得很新奇。

  “小姐，我們這是去哪兒？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

  獨孤雪嬌沒有轉頭看她，隻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去見個熟人。”

  雖然話說的平淡，實則一顆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走了一會兒，終於走到小路盡頭，正對著一個小院。

  那院子坐落在鄭國公府的西南角，看起來很蕭索，門前也不見人影走動。

  黎艮眸子眯起來，想要問什麽，看到獨孤雪嬌凝重的表情，又把話咽了回去。

  流星正要跟進去，獨孤雪嬌轉頭朝兩人擺手。

  “你們在外麵等著，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話音落，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流星滿臉疑惑，轉頭看向黎艮。

  “黎艮姐姐，小姐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黎艮沒有回話，隻是搖搖頭。

  心裏還在尋思著，小姐確實不正常，要不要給主子匯報呢？

  獨孤雪嬌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還未進門，就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丫鬟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急匆匆地往屋裏走。

  她看著碗，心頭一跳，腳步飛快地走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腕。

  “這是什麽東西？”

  獨孤雪嬌終於看清那丫鬟的長相，卻是個熟人，正是伺候安姨娘的夏池。

  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她還在這裏。

  夏池突然被人拽住，嚇得心驚肉跳，待看清眼前的人兒，有些疑惑，不答反問。

  “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要不是看獨孤雪嬌身上衣服華貴，不像是壞人，她早就大聲叫人了。

  “我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屋門口忽而傳出低沉又冰冷的聲音。

  “藥呢？怎麽還沒送來！”

  夏池在聽到聲音的刹那，小身板抖了抖，眼裏滿是恐懼。

  獨孤雪嬌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順著她的視線轉身看過去，卻對上一雙冷幽幽的鳳眸。

  “是你？”

  “是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表情卻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