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蘭城，軍師府。

  柳如煙手上拿著一封密信，細細地讀了一遍，當即站起身，朝書房走去走去。

  她走進到窗口的時候，便看到那人的剪影映在窗格上，嘴角挑起一抹笑，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她故意放輕了腳步，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走到柳沉舟身後，忽而站起來，捂住他的眼睛，放低了聲音。

  “猜猜我是誰？”

  輕輕飄飄的一句話飄進耳中，不知為什麽，柳沉舟竟有整顆心都被塞滿了的感覺。

  難得一向賢淑的夫人露出小女兒的情態，這般調皮的她，更讓人想要抱進懷裏。

  柳沉舟被她捂住眼睛，什麽都看不清，越發放大了觸覺。

  她的小手軟軟的，香香的，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海棠香氣。

  “乖寶貝兒，今天可是你主動來撩我的，一會兒可不要哭著求饒。”

  柳如煙原本隻是突然興起，想逗逗他，誰知他竟把話題帶向了詭異的方向，腦子裏不禁浮現很多少兒不宜的畫麵，小臉瞬間爆紅，連耳根子都熱了。

  她鬆開手，氣呼呼地站在他身旁，嗔他一眼。

  “你討厭～”

  那嬌柔的聲音仿佛被烤化了，蜜糖一般的流淌著，又甜，又膩。

  柳沉舟眸子暗沉，當即拉住她的手，把人往懷裏一帶，牢牢地按在腿上了。

  “煙兒，為夫說的可是實話，現在撩我，晚上有你求饒的時候。”

  柳如煙睫毛輕顫，香腮似敷著一層薄粉，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似乎有些氣不過，抓起他的手指咬了一口。

  “哼，你太壞了～”

  明明是生氣的口吻，說出的話卻帶著撒嬌的意味，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尖輕輕拂過，讓人心癢難耐。

  柳沉舟抓住她的小爪子，放在唇間輕吻一下，眼底好似星河倒轉，燦爛生輝。

  “煙兒，乖～”

  柳如煙臉紅如霞，在他懷裏蹭了幾下，老實地坐好了，不敢亂動，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

  “沉舟哥哥，姐姐她們明日就要啟程了，我這邊也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咱們要跟姐姐一起回麽？”

  問這話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雖然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但此時說出來，還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麽呢？怕他突然改口，不願離開？還是……

  柳沉舟自當年被流放就一直在這裏生活，從地獄裏活生生地爬出來，他經受的所有苦痛都是拜腐朽的大夏朝堂所賜。

  說實話，柳如煙自己都非常痛恨現如今的皇家，像害死姑母的沈卿婉，像把持朝政的龐太師，還有涼京那些為虎作倀的世家公子。

  除此之外，還有這些年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一旦離開，就意味著他將放棄一切，權勢，地位，都將放棄的一幹二淨。

  回到大夏，他還是戴罪之身，想要像現在這般在朝堂上翻雲覆雨，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甚至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現在百官麵前。

  他將拋棄現在的光鮮亮麗，重新變成一個若有似無的影子，而隻守著她過平凡的小日子。

  柳如煙不知道，這樣的平淡會在什麽時候磨光他的耐性，到時候，又將何去何從？

  對於女人而言，或許隻有愛情，守著夫君過日子，相夫教子，就是一輩子。

  可對於男人而言，除了愛情，還有抱負，能讓他們更充實更有幹勁的野心。

  她現在要柳沉舟跟他回去，無異於把一切都給剝奪了，就像是活生生砍去了他的翅膀，鮮血淋漓，讓人不忍直視。

  柳如煙問出這話的時候，心裏是矛盾的，痛苦的，不忍的，又夾雜著一絲期盼。

  若柳沉舟實在不喜歡，實在不想回去，她不會強求。

  柳沉舟即便沒有看到她的臉，也能猜出她心中所想，當即把她往上托了托，讓她的下巴枕在自己肩膀上，大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煙兒，你不要自責，這是我心甘情願地選擇，不要想些其他的，我在這裏擁有的一切，並非我真的喜歡。

  當初一心想要往上爬，並不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也不是真的想要淩駕於他人之上，隻是不想做他人腳下的螻蟻而已。

  若是生的卑微，任人揉捏，做他人手上的刀，那樣活著有什麽意思，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早在侍郎府被懲治的時候，我便意識到這一點了。

  朝廷一道聖旨下來，死的死，散的散，眼睜睜看著恩師被殺，看著心愛的人被貶到妓院，你知道那時候我是什麽心情嗎？真的痛不欲生，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但凡我有點實權，有點能力，也不至於保不住你，我們也不會分開這麽久，恍惚以為要永遠失去你了。

  所以我拚命活下來，不管在哪裏，也不管你是不是在身邊，我都要成為那握刀之人，而不是成為別人手裏的刀。

  現在我已經找回了你，心願已了，沒什麽值得傷心的，就算跟你回去，我身邊照樣有自己的影衛，可以保護我們，還有那些財富，足夠我們衣食無憂地過下半輩子。”

  柳如煙聽著他的話，腦子裏不時地勾勒出他當時初到燕蘭城，被蠻族之人捉住，是如何九死一生，從荊棘叢中找出一條血路的，心疼的厲害。

  她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將身體緊貼，兩人的心跳交錯，好似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離。

  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讓人不能不動容，哪怕是把命給他，也心甘情願。

  “謝謝你，沉舟哥哥。”

  柳沉舟感受到她的輕顫，輕撫幾下後背，就像在安慰受驚的小奶貓。

  “不過，我們可能要晚些出發，不能跟獨孤小姐他們一起。

  雪玖雖然是個做帝王的苗子，但她剛坐上帝位，根基不穩，我必須留下幫她一段時間。

  想來獨孤小姐也是這麽想的，她需要雪玖安穩地坐上帝位，少不了一番籌謀和暗中布置。”

  柳如煙輕輕地嗯了一聲，麵上沒有絲毫不悅，他做事，總是那麽思慮周全，讓人放心。

  柳沉舟把她從懷裏拉出一些，與她四目相接，眼裏滿是繾綣的愛意。

  “煙兒，你真不用為我擔憂，也不要覺得我回去之後，因為身份的緣故閑置在家，心裏會憋屈。

  其實早在幾天前，我就接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即便回去了，依然可以有一番大作為。

  最重要的是，我和雇主的目標是一樣的，我們有著相同的意願，光是想想都讓人血液沸騰。

  與其在瓦裏崗攪亂朝局，倒不如回到大夏，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攪動大夏的朝堂，那才是我心之所向。”

  柳如煙心頭一跳，他這話的意思是……

  她不是後宅裏從不關心政事的婦人，自然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正因為知道，才心驚肉跳。

  攪動大夏的朝堂？他們想要把現在的帝王給……

  這是何等危險的事！

  柳如煙眼裏滿是驚惶，更加攬緊他的脖子，焦急的呼吸噴灑在他肌膚上。

  “沉舟哥哥，你是要……那太危險了，我怕……”

  柳沉舟搖頭，把她拽到懷裏，小心安撫。

  “你可知雇傭我的人是誰？”

  柳如煙聽他這語氣，想來應該是自己的熟人，敢說出攪亂朝堂這種話的人，普天之下也沒幾個吧。

  難道是……

  柳沉舟聽到她急促的呼吸，知道她猜出來了，嘴角輕輕一勾。

  “沒錯，就是他，我已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也知道他以前幫過你。

  其實我和他有點相似，為了心愛之人，可以無所畏懼，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那樣的人，我很佩服，所以甘願跟他聯手，即便是隱在暗處，見不得光，也願意。

  隻要最後我們的目的達成，一切就都是值得的，而且你已經是我的夫人了，我不可能讓你一直躲躲藏藏，讓人指指點點。

  總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地娶你，在涼京城，鋪十裏紅妝，讓涼京的所有貴女都心生羨慕，讓你永遠活在光鮮裏，就像是驕陽下的牡丹花，而不是暗夜裏的晚香玉。”

  柳如煙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卻在聽完這話後，血液倏然熱燙，有那麽一瞬間，她也變得無所畏懼。

  姐姐能夠陪在那人身邊，不懼硝煙彌漫，無畏朝堂爭鬥，那麽自己也一定能做到，隻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沉舟哥哥，離開燕蘭城，逼不得已，我砍斷了你的翅膀，以後，我就是你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