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玉竹院。

  紫金香爐裏熏香嫋嫋蒸騰，在室內彌漫。

  織錦地毯綿延鋪在地上，琉璃宮燈閃著暈黃的光，白瓷細頸瓶裏插著幾枝新鮮的梅花，紫檀屏風上繡著仕女圖。

  隔著屏風，依稀可見後麵隱隱綽綽的影子。

  鎏夜輕輕地走進來，朝著屏風微微彎腰。

  “公主，夙璃公子回來了。”

  原本躺在美人榻上閉著眼淺眠的人，身體動了動，從上麵坐起身，將身上薄透的紅紗籠了籠。

  “哦，他還有膽子回來，嗬，不愧是本宮最寵愛的人呢，膽識也不一般，還以為他要偷偷跑了呢，把他帶進來。”

  鎏夜點頭，轉身離去，沒多久便帶著兩個人回來了。

  蘇墨染和夙璃同時跪在地上，行禮問安。

  “公主，我將人給帶回來了。”

  完顏泱竺赤著腳下榻，玉白的腳趾踩在織錦地毯上，繞過屏風，看到兩人時，嘴角勾起。

  “墨染，你起來吧。”

  她隻點了蘇墨染一個人的名字，夙璃還得繼續跪著。

  屋裏的氣氛有些緊張，連呼吸聲都聽得到。

  蘇墨染站起身，退到一邊，跟鎏夜站在一處，微微低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夙璃咽了咽口水，“公主，夙璃沒有完成您交代的人物，任您處置。”

  完顏泱竺走到近前，彎下腰，長長的指甲挑起他的下巴，與他對視。

  “夙璃，我還以為你半路就跑了，倒是乖巧，還知道回來。”

  夙璃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表忠心。

  “夙璃任務失敗，自然是任公主懲治，就算是皮開肉綻，那也是應得的。夙璃剛進府的時候便說了，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公主懷裏。”

  完顏泱竺看著他認真的神情，竟看不出一點虛偽，不禁勾唇笑了，隻是長長的指甲依舊在他的臉上逡巡，似乎隻要輕輕一戳，就能流出血來。

  “夙璃啊，你這張嘴還真是厲害，死人都能被你說活，你說本宮該不該信你？”

  夙璃依舊不卑不亢，聲音不急不緩。

  現在是打心理戰的時候，他知道，隻要自己露出一絲破綻，今晚怕是難逃一死。

  “公主，夙璃說了，是您的人，你讓夙璃去死，夙璃絕不會苟活。”

  完顏泱竺眼裏精光一閃，忽而便揚唇笑了，拍了拍他的臉。

  “夙璃，你來公主府這麽些年，也算老實聽話，這次便再信你一次，趙秋蘭是死都不願意認我這個娘親麽？她倒是個狠性子，不愧是本宮的女兒呢，倒是跟我有幾分相像。”

  夙璃高懸的一顆心稍微放下些，卻依舊緊繃著神經應對，不該有絲毫疏漏。

  “趙秋蘭愛上了擎天軍的二當家，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根本不受任何威脅，從她這邊下手，怕是不成了。”

  完顏泱竺眸子沉了沉，眉頭皺起。

  “嗬，真是小看她了，本宮花費那麽大的力氣把她弄來燕蘭城，就是讓她尋覓郎君的麽，這種好事她也真敢想，既然她不願為我所用，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夙璃心頭一跳，眼底流光一閃。

  “公主，您的意思是……”

  完顏泱竺冷笑一聲，明豔的臉變得陰翳。

  “既然沒用，還留著做什麽，幹脆做掉。”

  夙璃咽了咽口水，沒敢吭聲，這事不需要他來表態，他隻需要執行，否則第二個死的就是他。

  完顏泱竺看著他，鮮紅的丹蔻掐住他的下巴，盈盈一笑。

  “這次你任務失敗了，若是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能完成麽？”

  夙璃心頭一緊，頭皮發麻，可被她掐住的下巴更疼，若是不點頭，怕是不能活著走出這個屋，無論如何，先保住命再說。

  “公主放心，這次夙璃定全力以赴，若是失敗，不會在踏進公主府的大門，直接在門口自刎。”

  完顏泱竺聞言，淺笑出聲，收回了指甲。

  “很好，本宮就再相信你一次，等你的好消息，可千萬別讓本宮失望喲。”

  說到這裏，伸手在他的臉上摸了摸，眼神看起來滿是柔情。

  可夙璃看到她的笑，後背卻竄起涼意，笑的有些僵硬。

  完顏泱竺走回屏風後，往軟塌上一躺，朝兩人揮手。

  “本宮乏了，你們退下吧。”

  夙璃和蘇墨染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剛出了遠門，便抬頭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蘇墨染淡淡地掃他一眼，絲毫不掩飾嘴角的嘲諷。

  “一直知道你舌燦蓮花，沒想到還能救你一命，真是厲害。”

  夙璃擦完汗，咧著嘴，回他一笑。

  “怎麽？沒看到我受刑，是不是很失望？”

  蘇墨染根本不欲理會他，直接轉身走了，隻留下一句話。

  “你還是想想怎麽活下去吧，這次不死，不代表下次還不死，你若是殺不了趙秋蘭，公主肯定不會再留你。

  可趙秋蘭被那麽多人保護著，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過去刺殺，無異於以卵擊石，簡直就是去送命的。”

  意思很明顯了，若是去刺殺趙秋蘭，是送命，若是不去刺殺，長公主饒不了他，依舊是死。

  左右隻有死路一條。

  夙璃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依舊帶著笑，朝他喊了一嗓子。

  “誰說我隻有這兩條路可走，你等著吧，看我怎麽活下去！”

  蘇墨染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走了。

  夙璃在原地站了許久，冷冷地夜風順著衣領鑽進身體裏，透心涼。

  他低著頭，指尖搓弄著，自言自語。

  “我還沒有成為姐姐的男人呢，還沒給她暖床呢，怎麽能死。”

  蘇墨染走到拐角的時候，又往他這邊瞥了一眼，眉頭緊皺著，歎息一聲。

  他走過長廊，沿著小路上前，最後進了一處院落。

  走到門口，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他踟躕了一會兒，推開門。

  剛踏進一隻腳，入目便是一個巨大水晶棺。

  一人白衣似雪，墨發披散，正站在水晶棺旁邊，好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棺材裏的人說話。

  蘇墨染眼神一暗，又快速地收斂情緒，小聲開口，“夜殤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