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蘭城，軍師府。

  早間下了一場大雪，雪花撕棉扯絮一般從雲端墜落，快到晌午時才漸漸停了。

  柳如煙穿著羊皮長靴，踩著積雪走到院子裏，繞過影壁，一抬眼就從窗口看到裏麵端坐的人。

  有那麽一瞬間，她恍惚回到了幾年前的冬天，她和柳沉舟相遇一年後的某天，也是剛下過雪。

  原本她已經把那個人給忘了，不過是看到少年身影單薄，實在不忍心，隨手把身上的披風給他用來遮擋風雪了。

  後來柳如煙總是在想，若是換成其他人，或許她也會把披風送出去，與愛情無關，隻是她的善良而已。

  至於為何會愛上柳沉舟，還要從一年後說起。

  那天下著雪，原本她約好了跟沈卿依見麵，可因為天降大雪，攝政王不讓她出門，她來不了了。

  柳如煙剛收到消息的時候，心情很低落，原本還想著跟姐姐堆雪人的，心裏把那個攝政王又從頭到腳罵了幾遍，這才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她也不怕冷，靴子踩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印，因為是生悶氣，也沒讓嬤嬤跟著，就自己一個人在府裏隨便逛。

  走著走著，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了西南角偏僻的地方。

  柳如煙看著四周很是陌生，她很少到這種地方來，還覺得冷清的瘮人，正想離開的時候，忽而聽到院子裏傳來讀書聲。

  沒錯，就是那種清脆的少年特有的嗓音，像風吹細竹發出的聲音。

  她就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輕手輕腳地貓著腰走進院子裏，當她快要走到窗下的時候，窗戶裏麵的讀書聲戛然而止。

  柳如煙幾乎是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窗下伸出幾根白潤修長的手指，比天山的玉石還要細膩，正托著隨風微擺的細細竹簾，一層一層卷上去，漸漸露出一張容光絕世的容顏。

  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天上地下一片銀白，唯有他的臉映在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

  正是窗下的驚鴻一瞥，紅塵過往，白駒過隙，那一刻如牡丹盛放般的愛慕，永遠留在了心尖。

  柳如煙清楚的知道，她就是那一刻愛上了身形單薄容貌豔麗的少年。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永遠把他刻在了心底裏。

  “小姐？”

  直到頭頂傳來一聲疑問，柳如煙才回過神，傻乎乎地眨眨眼，嬌軟的像隻小白兔，鼻頭還紅紅的。

  “你是誰？”

  她沒注意到，剛剛少年喊她的時候，語氣裏含著驚喜，眼睛更是雪亮，可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又蔫了下去，嗓音都淡了。

  “原來小姐已經不記得我了。”

  柳如煙看著那張盛放牡丹般眼裏的眉眼變得晦暗，心裏一陣刺痛，趕緊搖頭否認。

  “不，不，你長那麽漂亮，我若是見過你，肯定會記得的，你且讓我想想。”

  柳沉舟的手依舊放在竹簾上，看到她小小一隻站在雪地裏，背後是盛放的紅梅，像是雪中仙女一般，忍不住想要抱進懷裏。

  尤其是看到她通紅的鼻頭，還有略帶紅意的小手，眉頭狠狠一皺，轉身就跑了。

  柳如煙原本還皺巴著一張臉思考著，誰知窗戶裏的少年突然就跑不見了，心頭一緊，雙手扒著窗子，頭往裏探。

  “喂，你怎麽走了？是因為我沒有想起你嗎？你、你在給我點時間啊，不要一言不發就跑，這樣很沒有禮貌唉……”

  話還未說完，身旁傳來腳步聲，是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

  她剛把頭轉過去，人就被抱住了，冰涼的小手也被包裹在一雙滾燙的大手中，一瞬間，整個人都熱起來。

  她的側臉貼在那帶著淺淺竹子味兒的身前，忍不住多嗅了幾下，略帶不安地從他身前仰起頭來看他。

  柳沉舟正好低頭看她，四目相接，鼻息相聞，電光火石，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寒冷的空氣裏炸開。

  垂在身側的大手輕輕覆在小小少女的手背上，感覺到那溫軟滑膩並沒有甩開，他心裏一鬆，眼底閃著細碎的光。

  “外麵太冷了，進屋在想，好不好？”

  柳如煙感受到他的溫柔體貼，美麗的杏眼裏滿溢著柔情，幾乎要像初雪般飄灑而下，似乎被蠱惑了，傻呆呆地點頭。

  那時候的少年還未入朝堂，尚未懂的如何掩飾自己的喜悅，聽到她的回答，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像是銀河倒轉，漫天星輝都閃耀在其中。

  兩人走到屋裏，柳沉舟急忙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之前，又扯了個軟墊鋪在上麵，又把屋裏僅有的一個炭盆端到她腳邊。

  “還冷嗎？”

  他有些心疼地搓著她的小手，搓到一半，發現她一聲不吭，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孟浪了，好似被燙到一般，趕緊鬆開她的小手。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看小姐的手紅紅的，被凍到了……”

  他慌亂地解釋著，有些手足無措。

  柳如煙盯著他的一雙眸子看了許久，忽而拍著手笑起來。

  “我記起你來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冬天，你站在雪地裏，我把自己的披風送給你了，對不對？你就是那個少年！

  沒錯，肯定是你，我記得你的眼睛，是我見過的少年裏，最漂亮的眸子，就是你沒錯，隻是你好像又長高了些，所以剛才沒有認出來。”

  柳沉舟心跳如鼓，隻覺有股暖流匯入心田，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如夢似幻，像是踩在雲端上，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說自己的眼睛是最漂亮的。

  他紅著臉點頭，依舊有些羞澀，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

  柳如煙記起他來，見他羞赧的模樣，就像是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綿羊，有些好笑，主動伸出手抓住他的大手。

  “沒事的，我允許你抓著我的手，你屋裏比我屋裏冷多了，可你的手比我暖，真奇怪。”

  柳沉舟雙手都在顫抖，想要把她的小手死死攥緊，又怕弄疼她，隻能小心翼翼地捧著，輕輕包著。

  “許是小姐剛才在外麵待了許久，外麵太冷了。”

  聽她提起去年初遇的事，還提到那件披風，他的耳根子突然紅起來，放開她的手，又轉身往屋裏去，在櫃子的最裏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包裹。

  柳如煙好奇地看著他，雙腳還在椅子下晃著，“那是什麽呀？”

  看他好似捧著珍寶般，對立麵的東西十分好奇。

  柳沉舟捧著包裹回到她麵前，蹲在地上，把包裹打開。

  “呀，這不是我的披風嗎？”

  柳如煙認出來了，他手裏捧著的正是當時她送出去的那個披風，大紅色，還帶著雪白的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