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王璐坐在自己房間的窗口，從十四層的高樓上，看著外麵昏暗的天色逐漸明亮，目光空洞，此刻距離她出事，已經三天了，而她更是因為焦慮，已經整整兩夜沒睡，嚴重的睡眠不足，導致王璐注意力無法集中，動作無法協調，而且情緒也很不穩定，她在窗前坐了一夜，不斷地思考，但腦子裏仿佛全是漿糊，根本無法運轉。

  趙磊給出的選擇，讓王璐搖擺不定，備受煎熬，麵對舍命救他的未婚夫，還有因為她而被帶走調查的父親，王璐感覺到了深深地愧疚。

  選擇父親，意味著張傲遭受的委屈將無處申冤。

  選擇張傲，意味著父親後半生都將身處牢獄中。

  不管怎麽樣選擇，王璐都感覺自己是個罪人，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王璐想不清楚，想不清楚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反而成為了這一切悲劇的根源。

  內心的自責和愧疚，讓王璐備受煎熬，痛苦萬分！

  ……

  上午八點半左右，在高鐵站等了許久的楊東，終於接到了彭文隆那個省高檢的朋友，此人叫做龔家明，就職於省高檢的職能機構反瀆局，反瀆局全稱叫做反瀆職侵權局，它和反貪局都屬於檢察院內的獨立部門，擁有獨立偵查辦案權，但不同的是，反瀆局的查辦對象往往不是貪官，而是身在其位而不謀其政、或虛度光陰不作為、失察濫權亂作為的昏官，而這其中也包括公務員、警察、法官甚至是檢察官本身，所以彭文隆把龔家明介紹給楊東處理這件案子，絕對是專業對口的。

  “龔哥！你好！”楊東見到龔家明以後，邁步迎上去，雙手握住了龔家明的手。

  “你好，久等了！”龔家明微微一笑，對楊東點了點頭，他身高大約一米八，麵容十分端正，身上並沒有多少書生氣，他今年雖然才三十六歲，但是因為家裏的成分比較高，所以在反瀆局內部，也屬於中堅力量。

  “你已經舟車勞頓了一路，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一下？”楊東雖然急於求龔家明幫忙，但也知道雙方沒有熟識到那種地步，所以很客氣的問道。

  “算了，你能在這等我這麽久，也不是為了送我回家的，這樣吧，在附近找個早餐店，咱們邊吃邊聊，今天起床太早，我還沒吃早飯。”龔家明舉目四望，指向了街道對麵的一家小門臉：“就去那吧！”

  “哎，好！”楊東見龔家明開口，留下黃碩他們等待，隨即就跟龔家明一起去了對麵的早餐店裏，兩個找了一處相對僻靜的桌子坐了下來。

  “小楊，我跟文隆兩個人，是私下裏關係相當不錯的朋友，而且他最近遇見的事，我也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還願意幫你，說明絕對是走心了，那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咱們直接說事。”龔家明看著楊東，直截了當的打開了話匣子。

  “龔哥，這次遇見的事，對於我來說，的確很難處理，我在沈y本地，雖然也認識一些官方的朋友，但能夠對這件案子起到的作用並不是很大，隻要你能讓我弟弟沉冤得雪，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付出！”楊東看著龔家明，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

  “你想多了，我願意幫你，是因為文隆跟我過了話，否則咱們兩人之間，絕對不可能坐在這裏聊天！何況承辦對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玩忽職守、濫用職權、徇私舞弊，以及對利用職權實施的非法拘禁、刑訊逼供、報複陷害、非法搜查等犯罪行為，本身就是我的工作職責，我幫你，也不算違規。”龔家明莞爾一笑，全然沒提楊東要酬謝的事，而楊東心裏也清楚，對於龔家明這種人來說，如果不是有彭文隆在中間斡旋的話，那麽自己單純的想用利益對接，是絕對接觸不上的。

  “你弟弟的案子，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他那件案子的主辦案，是分局的童健，對吧？”龔家明咬著包子問道。

  “對，就是他，我之前托關係探過他的口風，但是他根本不跟我們這邊接觸。”楊東點了點頭。

  “童健當年入警的時候，是高勇的徒弟，能夠走到今天的位置，也是高勇一手提拔起來的，你想通過他去對付高勇的外甥，自然不現實。”龔家明微微一笑。

  “嗯。”對於這些內部的淵源，楊東肯定是毫不知情的，所以聽見龔家明的一番回答，並未多說，隻是點了點頭，靜待下文。

  “現在分局那邊，給你的是什麽結論？”龔家明再問。

  “小傲的案子，初步定性為打架鬥毆，嫌疑人趙磊和其他參與者均在逃，唯一落網的李多意外死在了看守所裏，原本根據我掌握的情況來看，張傲出事，是因為他女朋友王璐被竇錦晟q奸了，不過目擊證人隻有他自己，而他現在也沒有醒過來，所以警方的結論是證據不足，我曾見過李多一麵，他親眼看見竇錦晟駕車壓斷的張傲的腿，但是現在也死無對證了。”楊東煩躁的搓了搓臉，隨後點燃了一支煙：“還有王璐被q奸的事情，因為當時被下了藥，所以她是被全程麻醉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當時跟她一起的兩個受害者，現在全部反咬一口，說王璐他們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敲詐勒索活動！”

  “情況對你們這邊，很不利啊。”龔家明是專業的檢察官，所以一聽這個案子的流程，就能猜想到很多細節：“李多沒了，趙宗寶跑了，這件案子的證據鏈就斷了，估計竇錦晟涉嫌q奸，是沒有任何證據的吧？”

  “是啊，目前警方給我們的答複是這樣，至於更深層次的東西，還有李多那些人的筆錄，我們是看不見的。”楊東點了點頭。

  “這件事的突破口，在那兩個說王璐敲詐勒索的女孩身上，如果王璐並不涉嫌敲詐勒索的話，那麽她們的口供，肯定都是自首之前背下來的，其中肯定會漏洞百出，不過分局那邊有童健罩著，這些漏洞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如果我們能夠把她們帶出來提審的話，這件事也就不攻自破了，接下來，我們就可以用這件案子，反咬竇錦晟q奸。”龔家明敏銳的抓住了案件的關鍵點。

  “成功率高嗎？”楊東抿著嘴唇問道。

  “現在警方辦案，講究的是疑罪從無，既然你們這邊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竇錦晟對三名女孩子進行過q奸，即便張傲醒了，憑他的一份孤證，多半也不會被法院采納，甚至連檢察院這一關都過不去！”龔家明從專業角度出發，並不看好這件案子的勝訴率。

  “嘖！”

  楊東嘬了下牙花子，莫名有些心煩。

  “其實你們的出發點，一直就錯了！”龔家明笑笑：“竇家人現在要保護的，是讓竇錦晟免於被q奸案纏身，所以該銷毀的證據，早都銷毀了，你們咬著王璐被q奸的案子，根本打不到他們的痛楚，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直到現在，竇家都還沒有正式跟你們交涉過吧？”

  “沒錯！”楊東聽見龔家明說自己的方向錯了，心裏瞬間通透，龔家明既然這麽說，那麽肯定還有一條爭取的路，當即點頭應聲。

  “你知道大城市的好處在哪裏嗎，就在於這座城市的監控探頭太多了，竇錦晟在隱秘的角落裏奸三個女人，這種事很好瞞下去，但他如果驅車撞了張傲，那麽這種事想查起來，就簡單多了，張傲現在生死未卜，傷殘鑒定已經是重傷殘疾，所以如果能查到這條線，那麽竇錦晟涉嫌犯罪的帽子，就甩不脫了，而且這種事查起來，要遠比查他涉嫌q奸輕鬆得多！”龔家明一針見血的道破了其中利害，隨後頓了一下，繼續看向了楊東：“按照你們之前提供的證據來看，竇錦晟當時的行為，是故意驅車撞擊的張傲，所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哪怕故意殺人罪不成立，也能定位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但是以他的身份，估計最多隻能定性為交通肇事逃逸，按照《刑法》規定，交通運輸肇事後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雖然案子還沒辦，但是我其實已經能猜到大概的結果了。”

  “嗯。”楊東點點頭，示意龔家明繼續。

  “如果你現在把注意力轉到竇錦晟肇事逃逸上去，那麽竇家人肯定會找你談，因為在他們看來，竇錦晟的三年青春，是十分寶貴的，而且他們也不想讓他有什麽汙點，到時候關於你這邊的賠償，他們一定會給到位，如果你拒絕的話，估計竇錦晟的量刑，一定是按照最低限，判處三年六個月，然後蹲兩年半，就可以放出來了。”龔家明吃著早餐，麵色平靜的回應道。

  “兩年半？”楊東眼角跳動，似乎有些難以想象，張傲被人折騰成那副樣子，最終的結果，卻隻能換來竇錦晟的兩年半刑期。

  “人呐，有時候得信命，階級這個東西，不是你不去注意，它就不存在的，而你跟竇錦晟的階級，確實不一樣，哪怕他是個紈絝。”龔家明吃完東西，用紙巾擦了擦嘴：“或許等趙宗寶落網的時候，刑期會多一點，但我跟你打賭，即便咱們通過交警那邊鎖定了竇錦晟，他的案子也是一起獨立的交通肇事案，我雖然答應了彭文隆幫你，但也不會因為你，去跟竇家徹底撕破臉，這一點你得理解。”

  “兩年半我也認了！現在我弟弟被人折騰成那樣，我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人逍遙法外！”楊東臉色鐵青的點了點頭。

  “出於文隆的關係，我多勸你一句，這種事，你選擇和解，遠比一腔熱血有利的多，當然了，這隻是我作為一名資深檢察官，給出的一個建議，最終的決定還是權在你。”龔家明語罷，從椅子上起身：“這種事宜早不宜遲，既然決定了，就抓緊辦吧，你現在去找王璐，帶她去市局提出複議，否認自己涉嫌敲詐勒索，我也會跟同事打個招呼，讓他們介入一下，你那邊盡量牽製住竇家人的注意力，我現在去交警隊，處理張傲被撞的案子！”

  “好！”楊東見龔家明如此雷厲風行，也很快從座位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