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傑越說語氣越沉重：“而且，我送他回來時，他連站都不太站得穩。我和舅舅之前還提過，說這陸將軍最近精氣神似乎不太好，我還說興許是接連趕路累的，想來，是真患病了。”

  封齊錚攏眉，“這麽說，真是我誤會了？”

  程英傑：“肯定是。”

  封齊錚腦子亂的很，抬手用力捏了幾下眉心，“可是……”

  “別可是了！”程英傑打斷他的話，直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站在世子妃的立場來看，她本就是大夫，維護患者是正常的條件反射。你不能因為她是你妻子，懷有身孕就要求她摒棄大夫的職責吧？就算她願意，那深入骨子裏的信念與正義感是能控製的嗎？”

  “她若能輕易改變立場，那還是她嗎？”

  “再者，你不正是被她的冷靜、沉穩、為救死扶傷不顧一切的那股子勁兒所吸引嗎？現在又怪上人家，這不無理取鬧嗎？”

  封齊錚：“……”

  “好你個程英傑，做了中郎官就是不一樣了啊！說話一套一套的，說起來，你既然看得那麽明白，當時為什麽不勸我？”

  程英傑心虛地摸摸鼻頭：“我勸了啊！你聽不進去我能有什麽辦法？當時你們打得激烈，我要被誤傷算誰的？”

  封齊錚：“嫿兒挺著大肚子都敢去擋刀，你為什麽不能？”

  程英傑嘿嘿傻笑：“所以說世子妃偉大呐！”

  “交友不慎！”封齊錚冷哼一聲，這酒突然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嫿兒現在怎麽樣了？

  有沒有生氣或難過？

  程英傑瞥一眼好友精彩繽紛的臉，倒上酒，輕咳一聲：“你的顧忌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夫妻相處，本就是一場博弈。要想走得更遠，也講究個旗鼓相當，棋逢對手，實力懸殊太大，時間久了，難免會有心理落差，出現隔閡是遲早的事。”

  封齊錚的心剛落到一半，瞬間又提了起來，挑眉道：“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程英傑：“我自個兒瞎琢磨的。”

  “你一單身漢琢磨這些幹嘛？！”封齊錚恨鐵不成鋼道：“中郎官是文職大臣最快捷的晉升渠道，可見周大人對你寄予厚望。你家世清白，又有周大人和太子少保為你開路，前途自是一片光明。可你這，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什麽呀！”

  程英傑眨眨眼，很無辜：“你這麽激動幹嘛？我琢磨這些還不是為了你嗎？”

  封齊錚：“……”

  程英傑：“算了，我不同你計較。”

  封齊錚：“……那你琢磨出什麽了？”

  程英傑：“沒什麽，我還是去琢磨怎麽升官發財吧。”

  他倒傲嬌上了，封齊錚忍，主動倒酒：“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不像我，有力無處使。”

  這話一出口，彼此都陷入了好一會兒的沉默。

  良久後，程英傑才緩緩說道：“你的處境我自然知道，這也是我想同你說的。不管是為了你自個兒，還是為了整個親王府，你隻有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淩駕於無數人之上。”

  他的意思，封齊錚明白，正因為明白，心裏隱隱慌亂，即害怕又期待。

  他下意識握緊酒杯，喃喃道：“談何容易。”

  借著酒勁，程英傑湊近，壓著聲音：“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再說，機會不就在眼前嗎？”

  “太子生病，皇上急召，不就是怕親王府亂嗎？反正怎麽做都會被猜忌，不如……”

  封齊錚一怔：“你……”

  程英傑抬手：“你想說的我都明白，我隻有一句，我們是兄弟，一輩子都是。我這人沒什麽是非大局觀，我隻知道，我兄弟要做的事，我拚了這條命也要出一把力。”

  “你，你小子成天淨想些不該想的。”話是這麽說，封齊錚舉起杯子，與程英傑鄭重地碰了一下，無聲飲下。

  程英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話你以前經常說，現如今，我們都還記得，你倒是忘記了。”

  封齊錚苦笑：“聽起來，你們都在成長，就我還停在原地。”

  “不，你隻是還沒被逼到懸崖邊而已。”程英傑意味深長道：“老鷹學飛的故事你知道吧？你就是那隻還沒飛起來的鷹……”

  “被逼到懸崖邊是遲早的事，所以，在那之前，你得努力讓自己的羽冀豐盈起來。”

  程英傑探身，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世子妃的良苦用心，你應該明白才是。”

  封齊錚內心狠狠一震，恍然大悟。

  他起身就走，程英傑也不留，懶懶道：“這裏小吃還不錯，記得打包幾份帶回去。”

  封齊錚轉身看他，眼裏全是驚奇：“你小子可以，相當可以！令我刮目相看，甘拜下風。”

  程英傑紙扇一揮，當仁不讓：“誰讓咱們是兄弟呢，指點你那都是應該的。”

  …………

  陸嫿心裏裝著事，睡得迷迷糊糊，還做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夢。剛驚醒坐起來，就聽封齊錚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

  “封宇，搬張小桌子進來。”

  “爺，世子妃還睡著，你要不等會兒？”

  “哦……也是，那我先進去看看。”

  陸嫿還來不及躺下，封齊錚人已經走進來，四目相對，愣愣，陸嫿率先移開。

  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解釋，尷尬。

  “封宇，搬桌子！”

  封齊錚吩咐一聲，樂嗬嗬地走過來，沒事兒人似的，說道：“方才被程英傑那家夥拖著出去喝酒，嚐著這幾樣小吃你肯定喜歡，就趕緊帶回來。你醒的正好，還是熱的。”

  聽語氣，不像在生氣。

  陸嫿疑惑地看著他，正要說什麽，封宇拿了小方桌進來，隻需看一眼自家主人表情，就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封齊錚開始往桌上擺，“荷葉雞，糯米糕，南瓜酥……”

  陸嫿：“你……”

  封齊錚趕緊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你了。陸將軍生病，你作為大夫不會坐視不理，是我太衝動，沒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就動手。”

  陸嫿剛要開口，他又道：“我知道，你放低身段，不介意陸將軍的無禮，不僅因為他是患者……更重要的是，你想要幫我，你想和陸家緩和關係，為我贏得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