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封齊錚大概也明白了，不無唏噓：“宮將軍為自保，不得不奉命追殺大將軍。但畢竟兄弟情深，誰也下不去狠手，最終隻能兩敗俱傷。大將軍留著最後一口氣回京尋找他的答案，宮將軍則繼續返回晉川善後。”

  陸嫿平靜地看著遠處迎風搖曳的花草，淡道：“如今，他們又能在一起喝酒說笑了。”

  封齊錚心疼這樣的她，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擁著她，下巴緊緊貼著她的額頭。

  他最近還真是很喜歡這個動作。

  陸嫿不由抿唇笑了一下。

  少年開竅了，知道有些時候，再濃烈動聽的語言都不及一個沉默走心的擁抱。

  ……

  知州府。

  見麵第一時間，陸嫿趕緊替封親王處理傷口。

  封親王大大咧咧道：“都是皮外傷，無礙。”

  陸嫿動作麻利地進行著‘無實物’表演，慢條斯理道：“父王可別小瞧了這些皮外傷，若是處理不當，感染發炎，後果也是很嚴重的。”

  封齊錚在一旁，帶著幾分好笑道：“嫿兒是大夫，她的話得聽。”

  “對對對！”封親王點頭搗蒜，若有所思，一語雙關：“她的話，確實得聽。”

  然後下一句就是：“依嫿兒之見，接下來的事該當如何？”

  陸嫿哭笑不得，被逼得站起來鄭重地行了一禮：“父王折煞兒媳，這種大事兒媳哪敢妄言，還請父王主持大局。”

  封親王無奈地笑了一下：“皇上已傳來密旨，命本王立即回京，臨陽暫由錚兒監管，直到新的知州上任。剩下的事隻能你們自個兒看著辦了，父王就是有心想幫你們，也沒這個機會了。”

  想想也是，臨陽，奉陽，成陽，加上從京城帶來的兵馬，近二十萬了。

  這麽龐大的隊伍在一個親王手裏，皇上不心慌才怪。

  封齊錚自然也明白其中緣由，出聲道：“父王放心，兒子自會妥善處理。”

  封親王看他一眼，“你倒是說說看，你要怎麽處理？”

  封齊錚正色道：“國有律法，當是依法處置。”

  聞言，封親王眉頭一下揪得老高，雙手攏在袖子裏，期盼的目光看向陸嫿：“嫿兒意下如何？”

  陸嫿：“……”

  這不是為難她嗎？

  若有不同意見，會拂了封齊錚的麵子。如沒點不同意見，似乎又顯得不夠真誠。

  默了默，她好不容易才組織出一句：“律法之內，自然是秉公處置。若能通人情，也不妨迂回一二。”

  “怎麽說？”

  封齊錚馬上問道。

  見他目光清亮，並未摻雜什麽情緒，陸嫿才繼續道：“單單張王李三家，其人脈已延伸至朝廷內閣，若真要認真去查，牽扯太多，執行就是個大問題。”

  封齊錚思索著：“確實，就目前所掌握的名單來看，其罪當斬的怕就有上千人。但，這些害蟲不清理幹淨，不足已平民憤，留著總歸是隱患。”

  陸嫿接話：“一顆樹若是生了蟲，再嚴重也得一隻一隻去捉。用猛藥一次性清理固然大快人心，但對這顆樹的傷害也是致命的。百姓最需要的是什麽？是安穩，每個人心裏都很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他們現在最關心的事，應該是怎麽麵臨今後的生活。”

  封齊錚認真思考著，俊秀的眉微微攏著，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片刻後，他出聲道：“你們看這樣行不行？律法之內，嚴懲不貸，以塑國威。至於那些受牽連的罪不至死者，可以用罰銀兩的方式來解決。如此一來，必讓他們將這些年吞進去的那些不義之財全數吐出來，再用這筆錢財，恢複臨陽百姓的基本生活，重新將原有的農產業啟動起來。”

  “至於那些暫不足為懼的害蟲們，就按嫿兒的方法，一個一個慢慢的捉。在新知州到來之前，我們先清理一下內部人員，篩選出一些可靠的人來替補空缺。”

  陸嫿補充：“也可以公開選舉，這樣一些有才能的貧苦百姓也有機會參加。”

  封齊錚點點頭：“這個法子不錯，回頭我就讓郭維著手準備。”

  他笑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最油膩的郭維才是最幹淨的。”

  陸嫿也笑：“這就叫人不可貌相，泥鰍為什麽那麽滑？還不就是為了避免被淤泥困住。”

  “哈哈哈……”封齊錚開懷大笑：“你這形容恰如其分，很有意思。”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商量的差不多了，才發現封親王全程都沒發表意見。

  於是，二人齊刷刷看過去：“父王意下如何？”

  封親王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再垂首時，眼圈通紅。

  封齊錚二人麵麵相覷，封親王隱忍著情緒，兩隻手分別搭在他們肩上，帶著幾分哽意道：“父王覺得很好……特別好……”

  一切都在往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還能有什麽不好的呢？

  封親王內心澎湃不已，但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順應天意，方才能得道多助。

  正在這時，封宇敲門進來，“王爺，郭大人求見。”

  封親王又重重捏了下封齊錚的肩，朗聲道：“有請！”

  不一會兒，圓滾滾的郭維踩著小碎步走了進來，對著封親王就是一跪：“王爺親臨，平戰亂，鼓軍心，乃是我臨陽的大恩人啊！請允許下官替臨陽百姓叩頭拜謝。”

  郭維叭叭就是幾個響頭，倒把封親王弄得一愣。

  見他沒說話，郭維又來幾下：“下官未能及時來見王爺，未能侍奉左右，下官該死，請王爺贖罪。”

  滿滿的求生欲，令在場所有人都隱隱動容。

  封親王終於反應過來，伸手將郭維扶起來，抱拳道：“郭大人言重。強權之下，郭大人還能潔身自好，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臨陽城，實在令本王敬佩。”

  郭維白胖胖的臉上染著紅暈，不好意思又頗為感傷道：“在下官微言輕，又膽小怕事，上負天威，下負百姓，慚愧，慚愧啊！”

  封齊錚貫來就不喜歡這些酸的，當即拍著郭維的肩，笑道：“郭大人就別謙虛了，瞧瞧，這些日子你都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