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舉杯：“這杯酒，就當是給王爺送行吧。一家人一起上路，也是一種圓滿，是吧，王爺？”

  封親王痛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話，同樣也是本王想說的。鹿死誰手，靜待分曉。”

  “王爺保重。”

  “張大人告辭。”

  ……

  誰也沒想到，防風國的攻打來得非常之快。

  他們兵分三路，直攻奉陽，成陽，還有一路從後背夾擊，算是送給張正的禮物。

  周左達的殘兵隊伍，一路退到城外，與封親王的隊伍匯合。

  他們開始以為是大部隊的接迎，當下重振信心，奮力禦敵。

  後來，不知誰說了一句：“這好像不是我們的人？”

  有人接著道：“帶隊的是封親王，我認得。”

  “封親王怎麽會在這裏？”

  “周大人他們為什麽沒出來？”

  “而且城門緊閉，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張正反了！”封親王這邊的人沒好氣道。

  周左達的人集體懵了。

  “不可能！就算張大人反了，周大人也不可能反！”

  “他不會扔下我們不管！”

  “我兒子還在裏麵呢！”

  “我弟弟也在……我們不可能對付完敵軍，還要和自己人打吧？”

  一群人茫顧四周，有部分不夠理智的，幹脆丟盔棄甲回奔到臨陽城門前，不甘心地大喊：“周將軍，張大人，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周左達沉默以對。

  在張正的示意下，有人高聲喊話：“封親王早有謀逆之心，想必大家早已有所耳聞。實不相瞞，前些日子來的封大人正是世子。”

  “世子借由查案之名，將臨陽城攪得烏七八糟，還趁機誣陷張大人。幸虧皇上聖明，特傳密信給張大人，讓他務必守住臨陽，絕不能讓賊人得逞！”

  城外的人聽得糊塗：“可封親王正在抵禦敵軍，我們……”

  那人又喊：“防風國的賊人正是封親王招來的，他們那是在演戲，其目的就是想引我們出城，大家不要上當。若想回來的，扔下武器，白衣入城，隻要檢查合格，確定是周大人的兵，一律歡迎。”

  “哈哈哈哈……”

  封齊錚笑的前仰後合：“張正，你幹脆去寫話本子算了。有你這黑白顛倒的功夫，寫的故事指定精彩！”

  他也朝城外高喊：“大家別聽他胡說，張正克扣各位的軍餉，將朝廷送來的各種軍需物資轉手賣給防風國。這才將防風國的膽子喂大，妄想來搶奪我們的家園！”

  “妖怪吃人案，也是他一手造成……此人為官不仁，狼子野心，其罪可誅……”

  “還不快把他的嘴給我堵上！”張正眉頭一揪，立馬有人上前，陸嫿早有準備，對著來人就紮了管麻藥進去。

  看著那人緩緩倒下，她平靜道：“誰敢上前，就是他的下場。作為醫者，我絕不願意用治病救人的方法去傷人，你們最好不要逼我。”

  張正舉起弓箭，冷道：“我倒要試試看，我們到底誰更快一些。”

  幾乎是同時，封齊錚站在陸嫿身前，而周左達則擋在張正的箭。

  周左達咬著牙：“張大人別忘了，夫人還在醫治你的孩子。”

  張正深吸一口氣，越過周左達的肩，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封齊錚：“別逼我提前送你們上路。”

  城外，殺喊聲越來越遠，沒有一個人回頭。

  城牆下的士兵們還在排隊接受檢查，不知是誰先轉的身，撿起扔掉的武器，頭也不回地奔向戰場。

  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

  作為現代人，陸嫿生在和平年代，從未經曆過真正的戰爭。

  這種衝擊力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她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沸騰著，那些人用他們的英勇，將戰場拉得很遠。

  但不用親眼所見，她腦海裏已經浮現出無數血腥的場麵。

  他們嘶吼著，即便傷痕累累，也努力邁動腳步，上前，隻要不停的前進，就能把敵軍趕出我們的家園。

  他們之中，還包括了封親王。

  他隱忍了半輩子，滿腹委屈，可在危難關頭，他也沒有選擇回頭。

  陸嫿好想做點什麽，那怕隻是衝過去，替他們包紮，那怕救活一個呢？

  再看身側的封齊錚，他表情就像是凍結了一般，目光死死看著前方，緊握的手指節節發白。

  仿佛他的心已經衝了過去，他與他們並肩作戰，一步又一步地捍衛著腳下的疆土。

  陸嫿實在是忍不住了，她用力按了按發脹的眼睛，高聲唱了起來：“辛苦遭逢起一經，幹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宋代詩人文天祥的《過零丁洋》被她唱得悲壯淒涼。

  悠悠的歌聲飄蕩在上空，混合著遠方的殺喊，聽得每個人頭腦發沉，抬不起頭來。

  就連張正也意外地沒有阻止。

  陸嫿唱了一遍後，封齊錚居然就學會了，他也跟著她唱。

  沒一會兒，城內層層密密布控的士兵中，也有人跟著唱了想來：“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唱著唱著，有人崩潰大哭起來：“大人，求您讓我出去吧！我的父親，哥哥都在外麵，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

  “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敵軍當前，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啊！”

  “閉嘴！”張正將弓箭硬塞進周左達手裏，冷聲道：“誰再敢多說一個字，就讓他永遠閉嘴！”

  弓箭的冰涼，讓周左達一下想起兩年前。

  防風國異動，他帶人前去刺探，埋伏在濕冷的樹叢時，跟在他身邊的小兵小聲說：“將軍，我冷，還有蟲子咬我，可癢了。”

  那孩子隻有十二三歲，比他兒子大不了多少。

  他揉揉小兵毛茸茸的頭，“蟲子咬時，有沒有刀砍著疼？”

  小兵搖搖頭：“那自然是沒有的。”

  “我問你，你現在受點點被蟲咬的癢痛，可以換來你的家人，永遠也感受不到被刀砍的劇痛，你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

  “那就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