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齊錚吼起來：“你胡說，穆焰不會不管你，救你出去，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陸嫿想了想：“我答應過父王和母妃，要將你好好的帶回去，我不想失信於人。”

  “哦……”封齊錚垂眸，鬆開手，情緒就像斷線的風箏，急速墜落。

  陸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默了默，問：“如果換作是我在這裏，你會不管不顧的去逃命嗎？”

  “當然不會！”

  “為什麽？”

  因激動，封齊錚微微麵紅：“你是本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管你，那我還算是個男人嗎？！”

  陸嫿平平淡淡地‘哦’了一聲，開始專心幫他換藥。

  封齊錚懵了會兒，靜靜注視她，許久後，自嘲一笑：“其實，我就是想聽你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因為喜歡我，放不下我……”

  陸嫿手一頓，他趕緊道：“我知道這是癡心妄想，還挺不要臉！”

  “我隻是……”他垂著的眼睫毛顫了顫，輕聲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不是皇上指婚，什麽樣的姑娘會看上我這樣的人呢？對於你而言，我又算什麽呢？你舍命救我，是出於道義……換作其他人，你也會這麽做的吧。”

  “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裏後，我挺想你的，從認識你的那天開始，一點一滴我都記得特別清楚。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反正，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的心就很痛……”

  “後來我又想，女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女人，喜歡的肯定都是英雄。可惜，我大概連試試的機會都沒有了吧。”

  他不是個藏事的性子，歎了口氣後，又輕聲道：“知道張正有心要將你牽扯進來，我特別的慌，但又……又很期待，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就是覺得吧，這一路走來，你都是我的福星，好像就沒有你解決不了的問題。”

  “當你真正出現在我麵前時，我突然理解了女人為什麽會鍾愛英雄……因為那是希望，你來了，我的心就滿了。”

  “你看，本來這種希望應該是男人帶給女人的。可是我非但沒有做到，反而帶給你的都是風雨。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他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陸嫿靜靜聽著，在起身替他處理手上的傷口時，才輕飄飄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除了少年敏感又脆弱的心思外，應該還有個什麽總結吧？

  果然，封齊錚悶了悶，輕輕說道：“不管是出於情義還是道義，你能做的都做了，此生能與你共度一程，我死而無撼。”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怯怯地：“如果有機會，你一定不要有所顧慮。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你說過的。”

  陸嫿沒說話，她看著眼前的人，感覺到他的難過，她突然也覺得很難過。

  她覺得詞窮，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因為她的心是亂的。

  執意留下，執意卷進來，毫無疑問，是為了任務，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活下來。

  學醫幾年，她吃了許多常人難以理解的苦。

  有太多生命在她麵前流逝，所以她格外珍惜生命，她不想白白死去，不管是哪裏，活著，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價值，這是她永恒不變的目標。

  但，僅僅是如此嗎？

  知道他出事，她不慌嗎？不怕嗎？

  不，她也並沒有多淡定。

  少年看起來有些憔悴，別別扭扭的樣子，令她的心一陣陣的柔軟。

  她坐在他身邊，輕輕‘嗯’了一聲。

  “出去以後，你千萬別回京城，跟穆焰走吧。”封齊錚手心覆在她手背上，微微顫動，說著這些話，心裏刀絞一般的疼。

  可他還得說下去，他想好好珍惜這次告別的機會，他澀聲道：“看得出來，穆焰是真的疼你，他有錢，又有能力，一定可以給你很好的生活。如今世道越來越亂了，你善良是好事，但也得分情況，別再莫名其妙把自己搭進去。”

  “如果有一天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那你就去開始新的生活吧，幸好我們之間還沒有……”

  他說不下去了，感覺心裏塌陷了一處。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地笑了笑：“總之，很抱歉呀，讓你遇到我。”

  聽到這話，陸嫿不由抿唇輕笑：“嗯，我都記住了。”

  她側頭看他，忍不住問道：“要是我想不到辦法出去呢？你又當如何？”

  封齊錚愣愣，毫不猶豫道：“那我自然是要護著你的，就算是死，我也必須要死在你前麵。”

  不約而同，他們想到了來臨陽時，在船上說的那些話。

  “要是我死在你後頭，肯定能找個風水寶地將你給葬了。願你來世生於太平盛世，一生無憂，還能做個真正快樂的小紈絝。”

  “行，然後你就去找個如意小郎君，生幾個孩子，操心一輩子。”

  “要是你死在我後頭，請將我燒成灰，撒在江河大海裏。”

  “你放心，我這人又懶又自私，絕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頭。”

  過去種種，曆曆在目。

  少年的眼睛清明又幹淨，帶著特有的認真與執著，仿佛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千斤重的份量，是他承受不起的，但他努力在承受。

  陸嫿覺得有種無聲的溫暖與悸動在心頭蔓延，又夾雜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與惶恐。

  她終是抬手在他眼角撫了一下，笑著道：“傻氣！除了生死都是閑事，若不是你值得，我又何必要冒險？”

  她又說：“知道山裏有虎，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的是理智，是常人。若明知山中有虎，為了信仰和使命執意前行的人，叫勇敢，勇敢的人都是英雄。”

  聽得這話，封齊錚眼睛一下亮起來，他怔怔地：“那你……那你對我可曾有過喜歡？”

  陸嫿想歎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用再追到底去，說得太直白吧？

  可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就……那就，她輕輕點了下頭：“喜歡的。”

  封齊錚腦子有些亂，就像一碗平淡無奇的白水裏，突然掉進去了一顆糖。

  心裏湧上大片片的甜讓他不知所措，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他手指輕輕觸碰著她的臉，夢遊似的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