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了。”陸嫿繞完第三圈，站在周左達身邊，開口：“周左達，從現在起，深呼吸。張開口，吸氣，對。”

  她的聲線異常平和清寧，不帶強製，不帶壓力，在場所有人仿佛瞬間就進入到了某個環境裏，這裏極其安寧，極其放鬆。

  陸嫿繼續緩緩地：“周左達，現在睜開眼睛，看我的手指。”

  封齊錚守著她給的任務，立在不遠處。

  聞聲，他不由看過去。

  她表情專注，清晨陽光稀薄，使得她的臉看上去虛幻而清秀，似乎隨時可以融進陽光裏。

  這一刻，她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分心。

  這一刻，她美得驚心動魄，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每一下都在呼喚她的名字。

  他在心裏說，你是誰呢？你究竟是誰呢？

  他很強烈地感覺到，她不可能是陸家那個從小被關在別院長大的女兒。

  不知為何，此刻，他覺得與她之間，隻隔著一層輕紗。

  他好想開口問她些什麽，但又怕驚擾了她，就像驚擾了一場夢一樣。

  陸嫿的手指修長，白淨，像輕盈的蝴蝶在周左達眼前晃了一下，“看見我指縫中的光了嗎？跟著它走，我們一起回到毒蟲出現的那天……”

  她的手指靈巧地晃動著，光線在她指縫間變得順從乖巧，周左達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光線，就像追著某種指示燈一般。

  “不要害怕，這光會一直照著你，指引著你……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麽？”

  周左達眸光漸漸渙散，嗓音喃喃地：“山洞。”

  陸嫿：“你和侍衛在一起嗎？”

  周左達：“在，山體滑坡，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下我們三個。”

  陸嫿：“現在是什麽情況？”

  周左達：“這裏是被山體滑力推出來的懸崖，無路可走，隻看到懸崖下方有個山洞。”

  陸嫿：“你們要進去嗎？”

  周左達的身體突然掙紮了幾下，封齊錚忙上前，陸嫿示意他退下，依舊平靜道：“你很猶豫，是怕裏麵有危險嗎？”

  周左達：“萬一裏麵有毒蛇或野獸什麽的呢？”

  陸嫿：“但沒辦法，你們暫時無路可走，隻能去那裏避避風雨。沒關係，有光在，一切都能看得見，去吧。”

  片刻後，周左達：“我們走了進去。”

  陸嫿：“看見了什麽？”

  “石頭……”

  “沒有別的嗎？”

  “石頭，血。”

  “你的，還是侍衛的？”

  “他被毒蛇咬傷了，毒蛇被我打死了，血是他的，也是毒蛇的。”

  “現在安全了嗎？”

  “不知道，我現在很暈，很疼。”

  “那你休息一會兒。”

  周左達慢慢閉上眼睛，似乎真的睡著了。

  封齊錚屏住呼吸，一會兒看著她，一會兒又看著陸嫿，整個人繃得緊緊的。

  張正夫妻背對著他們，麵前的燭光跳動著，偶爾隨風搖曳，每一下都揪著他們的心。

  他們隻覺得這場景詭異極了。

  這世子妃到底什麽人呀？

  時間如水，一分一秒地流淌著。

  陸嫿的聲音從未停歇，她描繪著山洞裏的每一個角落，仿佛身臨其境。

  片刻後，周左達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裏有光在閃爍，粼粼的。

  “他死了。”他說。

  陸嫿：“被毒蛇咬傷的侍衛嗎？”

  周左達：“是。”

  陸嫿：“你們處理屍體了嗎？”

  “我們已經五天五夜沒吃過東西了。”周左達的眼睛起了霧氣，“他的嘴裏全是血，他在哭。”

  陸嫿：“誰？”

  周左達：“活著的侍衛。他說太餓了，太渴了……”

  陸嫿：“他喝了同伴的血，對嗎？”

  “他隻是太渴太餓了……”周左達眼角有淚流下：“我也餓，也渴。”

  陸嫿：“你們準備怎麽解決？”

  周左達：“我們都有腿傷沒法動，天黑時，他吃了毒蛇……他沒告訴我，死之前才說，毒蛇不能吃，他割開自己的手腕，說血也許能喝……”

  周左達哭出聲來：“他說將軍，別浪費了……我沒喝，他太蠢，他們都太蠢，我不停的罵他們，不停的罵……”

  “我說過要帶他們回家，我還沒死就一定可以做到！”

  “可他們都沒能撐下去，他們是我的是侍衛，卻在我麵前一個個倒下，都是些沒用的家夥！”

  周左達情緒很激動，但始終沒有真正的醒來。

  張正夫妻的眼睛逐漸潤了，封齊錚鼻頭也是酸酸的，那個漆黑又詭異的山洞似乎就在眼前，他看到了絕望無助的周左達，還有那兩個永遠也回不了家的侍衛。

  陸嫿很平靜，語調始終不變：“他們都盡力了，你也盡力了。你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隻要你活著，希望就還在。”

  “對！我要活著！”周左達吸了下鼻子，雙手在半空中胡鬧抓拿：“我開始吃東西，抓到泥土吃泥土，抓到樹枝爛葉我也吃……”

  “我吃光了雙手能抓住的所有東西，我等呀等呀一直在等天亮。可這裏的黑夜太長久，久到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宿主小心，他的心率開始變快，可能會醒來或者有過激行為。”係統的聲音突然傳來。

  陸嫿微微分心，正準備加快進度，進行最後一步……

  周左達倏然嘶吼著坐了起來，他雙眼血紅地盯著某處，額頭上青筋暴起，臉色慘白，咬著牙，渾身劇烈地抖動著，嗓音撕心裂肺道：“終於天亮了，我看見了他們……”

  封齊錚用目光詢問陸嫿需不需要阻止，陸嫿想了想，搖搖頭，穩住心神，繼續道：“周左達，人死不能複生，看見光了嗎？它一直都在，找到它，讓它指引你去尋到毒蟲，我會幫你徹底解除痛苦。”

  “不用找了……”周左達的眼睛還是死死盯著某處，牙齦咬出了血，“他們被吃光了，毒蟲還是很餓，它們正在向我爬來……”

  “不！我不能坐以待斃，絕不！”周左達猛地將陸嫿撲倒在地，封齊錚立即上前，陸嫿頭被磕了一下，頭痛欲裂，卻是高聲喝道：“快，給我刀！”

  見張正夫妻回頭，她又喝道：“守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