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觀察著張夫人的表情，見她雖妝容動人，但眼窩深陷，眼底淤青更為嚴重，關切道：“夫人近來可是休息不好？”

  張夫人愣愣，反問：“世子妃可有孩子了？”

  陸嫿笑笑：“還沒有。”

  “怪不得……”張夫人看她的目光帶著幾分羨慕，“等你有了孩子以後，就會知道，晚上能好好睡覺是件多少奢侈的事情。”

  “這個我知道，當娘的人是真的很辛苦。”陸嫿在心裏笑話自己想太多了，家有奶兒，睡不好也很正常。

  虧她之前還想人家是不是為夫妻之事而憂思苦惱。

  她又寬慰道：“等孩子大一些就好了。”

  張夫人嘴角僵了僵，眼底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恐懼，隻一瞬，便又恢複正常，笑著道：“昨晚可是吵到你們了？”

  陸嫿想起封齊錚皺眉不滿的樣子，言不由衷：“還好。”

  “我已經讓人開始收拾後院，往後我帶著雅兒住過去就好了。”張夫人眼底遮擋不住的愁雲湧了出來，仿佛在海浪裏飄蕩太久的孤舟，再也經不起一場風雨，所以始終維持著勇往直前的堅強。

  這樣的神情陸嫿太熟悉了。

  醫院重症區，還有他們的罕見病研究中心，隨處可見帶著這樣愁容的女人。

  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母親。

  為母則剛，她們本是需要被人捧在手心嗬護的嬌花，但因有了孩子，開始學著走出溫室，走出安全區，為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血肉撐起一片天。

  她們不怕苦不怕累，甚至天不怕地不怕，怕的隻是失去希望。

  這希望是孩子，是她們的命。

  陸嫿猛然醒悟。

  張夫人的孩子怕是個病兒，而且是不好醫治的病，否則以張家的實力不可能不治。

  但人家不開口，她也不好主動問。

  恰時，後廳突然傳來一陣啼哭聲。

  張夫人反應很強烈，宛如被電擊了一般，狠狠一震，表情驚恐萬分，好似緊緊繃著的某根弦突然彈了一下，疼得她發抖。

  “夫人……”陸嫿剛一出聲，張夫人立即回神，保持著僵硬的微笑，起身道：“小女大概是餓了，我去看看就來，請世子妃稍等。”

  “我可以去看看嗎？”在張夫人轉身的瞬間，陸嫿溫和開口：“我特別喜歡小娃娃，今日來的目的，就是想好好認識一下這位小主人呢。”

  張夫人的表情是抗拒的，猶豫幾秒後，她終是點了點頭。

  後廳，陸嫿看到了那個哭聲震天動地的孩子。

  她睡在精致華麗的小床上，身邊圍著四五名婢女，有人想著法子在哄，有人焦急地推晃著小床，還有人無助地跪地看著那小小的人兒……

  張夫人疾步上前，一巴掌將跪地的其中一名打倒在地，怒斥道：“跪什麽跪？！小姐哭的那麽傷心，你還不快將她抱起來！”

  那婢女被打的好半天爬不起來，另一名見狀，忙不迭地將那孩子抱起來。

  陸嫿也借機看清了那孩子的長相。

  那孩子和張夫人長的極其相似，五官秀氣雅致，隻是太瘦了，皮膚幹燥，蠟黃，哭的聲嘶力竭，四肢卻是無力的癱著，看上去詭異又揪心。

  婢女抱著哄了一會兒，不行，張夫人又接過來，仍是不管用，那孩子哭到最後，已經沒什麽聲音了，低低的，像是幼貓的低鳴。

  陸嫿湊上去幾步，盡量平和地問道：“小姐有多大了？”

  張夫人似才想起還有她在，愣了愣，心不在焉道：“剛過周歲生日不久。”

  “她近來是不是食欲不太好？”離得近了，陸嫿還看到那孩子的手背上有細小黃色瘤狀皮疹。

  “還行，她隻是性子有些急，又離不得我，所以愛哭了些。”張夫人眉心微蹙，委婉道：“看來今日是陪不了世子妃了，要不我們改日再約？”

  很明顯的，張夫人不願意和她討論孩子的事。

  陸嫿隻好道：“不急，孩子重要，咱們來日方長。”

  “世子妃慢走。”張夫人急急將小雅兒抱進了臥房。

  黃疸，消瘦，細小黃色瘤狀皮疹……

  陸嫿歎了口氣，用意識呼喚著某甜甜。

  “叮！你的小甜甜已上線！宿主有何吩咐？話說你不是可以直接調配藥物了嗎？”

  陸嫿：“想你了。”

  “嗬嗬……”

  陸嫿：“別嗬嗬了，關於張小姐的病情，你有什麽看法？”

  “喂，你可是大專家，問我？行啦，你心裏明明有答案了，說吧，診斷是什麽？”

  “你先幫她做些檢查吧。”怕某係統囉嗦，陸嫿緊跟著道：“你知道的，我沒法直接接觸患者，故而也不能直接調配病療係統。”

  “本甜甜又沒說什麽……說吧，要做些什麽檢查？”

  陸嫿：“看她肝脾是否腫大；有無神經係統損害或眼底櫻桃紅斑；外周血淋巴細胞漿和單核細胞漿有無空泡；骨髓能否找到泡沫細胞；還要看她的肺部情況以及做神經鞘磷脂酶活性測定……”

  係統小甜甜：“等等，所以你懷疑是……”

  陸嫿：“對！尼曼匹克氏症，又稱鞘磷脂沉積病，屬先天性糖脂代謝性疾病。”

  係統小甜甜：“資料顯示，這種病不是來源於國外嗎？以猶太人居多。”

  陸嫿：“疾病無國界，也沒有時間概念。在歲月的河流中，誰知道會掩埋些什麽？如今我們遇到了，不管是不是，都隻能按照經驗來判斷。”

  係統小甜甜：“啊……也是，最近太閑，睡得有些傻了，常忘記咱們現在身處在特殊的時空中了。得嘞，本甜甜這就去辦！你要的這些報告都比較慢，可能得幾個時辰，慢慢等著吧。”

  “真乖！”陸嫿恭維一句：“和你合作就是愉快！”

  係統小甜甜：“嗬嗬……”

  陸嫿帶著商桑剛走到院子裏，就碰到張正。

  後者行色匆匆，見到她，眸色微變，拱手道：“見過世子妃。”

  陸嫿回禮：“張大人。”

  她讓開路，“張大人請。”

  張正看她一眼，再無停留，徑直奔向後廳。

  倒也算得上是位好父親，陸嫿不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