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確實有些失控了。

  隻因，這個夢真的太血腥了。

  她先是夢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站在火葬場的門口向她揮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任她喊破了喉嚨。

  再後來，她又夢到戰場。

  封親王，封澤瑞，封齊錚……親王府的人一個個倒在她麵前。

  不知是誰指著她的鼻子大喊道：“你就是天煞孤星，你克死了所有人！”

  她無從解釋，隻能委屈哭泣。

  許多許多年沒這樣崩潰過了。

  陸嫿哭得眼睛鼻子都疼，待情緒平複了些，才發現穆焰和元齊一個喝茶，一個喝酒，看熱鬧看得挺帶勁。

  “你們怎麽也在呀！”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有，我們現在在哪裏？”

  搖搖晃晃的，感覺像是在船上。

  穆焰哼笑了一聲：“瞧見沒，我這徒兒呀，從來不會一個一個的問問題。放炮仗似的，蹦得我腦仁兒疼，你來回答她吧。”

  元齊笑：“是，公子。”

  “回世子，世子妃，我們走的是水路，所以現在在船上。”

  “事情是這樣的，公子本就打算要去東陸一趟，正好可以捎你們一段路，所以，就命在下將你們給請了回來。”

  “請？”陸嫿揉揉發沉的頭，“元齊大哥請的方式還真特別呀！”

  元齊嗬嗬：“為了效果逼真一些，得罪二位了，還請見諒。”

  一直沉默的封齊錚站起來，拱手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當時的場景他還記得一二，他們剛出城不久，便有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帶的侍衛根本抵擋不住。

  他雖說功夫也不弱，但打打鬧鬧和生死相拚豈能相提並論，沒什麽實戰經驗的他當即慌亂不已。

  好在陸嫿很冷靜，始終跟著他，偶爾還能幫著抵擋幾招。

  縱然如此，他們還是在步步緊逼下，退無可退。

  就在這時，其中兩名黑衣人用麻袋將他們一套，在他被打暈之前，似乎聽到有人說道：“主人說了要處理幹淨，你們回去複命，剩下的交給我們！”

  陸嫿大概也反應過來了，後怕道：“還好有師父搭救，否則……”

  還真就要玩完了！

  “順路而已。”穆焰站起來，紙扇一合，敲在她頭上：“世子皇命難違，非去不可可以理解，你跟著去湊什麽熱鬧？”

  陸嫿沒法解釋，揉揉鼻子，弱聲道：“興許能幫上忙呢。”

  “嗬……”穆焰毫不客氣地冷笑了一聲：“那倒是，我素來最討厭坐船，要不是為了你，我才懶得受這份罪。”

  陸嫿這才發覺他臉色確實過於蒼白，剛剛想到暈船藥，手裏多了一盒藥。

  她一愣，才想起現在有自主支配藥物的權利了。

  陸嫿忙將暈船藥兌在水裏遞給穆焰：“喝下這個可能會舒服一些。”

  穆焰看著那杯白開水，嘴角抽了抽，到底沒拒絕，邊喝邊道：“將你們送到臨陽後，剩下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走了。”

  陸嫿：“我明白，師父放心。”

  “放心？怎麽放心，你教教我！”穆焰斜眼淡淡地看她，又淡淡看封齊錚：“世子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封齊錚聲音幹澀：“出城就開始劫殺，目的就是不讓我去臨陽。”

  穆焰：“你認為是何人指示？”

  封齊錚愣了愣，苦笑道：“太多了……”

  細細想來，想他死的人確實多，內外皆有。

  外有赤玄國，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內……就更複雜了，皇後，太子，張家，或許還有皇上。

  有那麽一瞬間，封齊錚突然覺得自己活得很荒唐，也很憋屈。

  他什麽都不做是罪，努力去做更是罪。

  他胸懷天下又如何，一心為國又如何？

  沒人願意給他機會去證明……

  他生來就是個罪人，一個沒有機會申訴的罪人。

  封齊錚閉了閉眼，來時的豪氣萬丈，隻剩長籲短歎。

  在穆焰筆直的目光下，他艱難道：“我覺得很累，我想先休息一會兒。”

  他搖搖晃晃地走回醒來的地方，那個一貫驕傲自滿意氣風發的人，佝僂著背，幾步的距離，他卻走得無比艱難。

  看得陸嫿眼睛酸酸脹脹的。

  每個人的成長都是一次蛻變，有些是在歲月變遷中，慢慢蛻變梭角變得圓滑。而有些，則是生生折斷，鮮血淋淋。

  她仗著有係統支持，明知此行危險，卻還是慫勇他前來。或許在內心某處還是有私心的，比如，將這個任務過程盡量拉短……

  是的，事到如今，她仍無比懷念現代，懷念那個可以隻專心於科研和救人的時代。

  這一刻，她又有些後悔。

  或許該多給他一些時間的……

  封齊錚躺好，蜷縮成一團，沒一會兒，還真睡了過去。

  穆焰隨著陸嫿的目光，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嫿兒，你跟我來一下。”

  …………

  京城，德儀宮。

  林福邁著小碎步進來，低喚了一聲：“皇後娘娘。”

  皇後正在軟榻上假寐，聞聲，驚了一下，坐起來：“這麽快就有消息了？”

  “回皇後娘娘，有人搶先了一步。”

  “搶先一步？何人？”

  “不知。城外，發現了侍衛的屍體。”

  “世子和世子妃呢？”

  “沒見著屍體……我們的人問，還追嗎？”

  皇後抬了下眼：“你意下如何？”

  “才出城就動手，看來有人比我們還急……”林福頓了頓，“奴才以為，不如靜觀其變。”

  “皇上那邊……”

  “暫無異常。”

  皇後想了想，點點頭：“那就先讓他們沿路去臨陽候著。”

  “是，皇後娘娘。”

  …………

  陸嫿隨穆焰走到船頭，視線頓時豁然開朗。

  海水滿盈盈的，照在夕陽之下，浪濤像頑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躍不定，水麵上一片金光。數葉白帆，在這水天一色金光閃閃的海麵上，就像幾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輕悠悠地漂動著。

  “真美！”陸嫿伸開雙臂，深深呼吸，徹底放鬆下來。

  穆焰瞥她，笑了：“也是，為師都快忘記了，你可曾是隻關在籠子裏的可憐鳥兒。”

  他揚揚下巴：“怎麽樣，外麵的世界比你想象中還要精彩吧？”

  陸嫿癟癟嘴：“不但精彩，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