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很想躲閃，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位醫生毫無征兆從病房裏走出，他也沒想到外麵會站著一個人，瞬間慌了。

  “我是今天才過來辦事的，對醫院裏很不熟悉，所以不小心迷路了。”韓非著重強調了“今天才過來”和“迷路”，他一眼就看出對方有問題，但是他不僅沒有點破，還在用演技給對方“托底”。

  “哦，是這樣啊，你走錯方向了，出口在後麵。”醫生的口罩邊緣已經被汗水浸濕，他的瞳孔都在顫動。

  “多謝。”韓非麵帶微笑：“醫生，您的袖子皺了。”

  那個醫生手裏拿著染血的繃帶，沒辦法整理袖子，韓非說完後直接上手幫對方整理了一下：“醫生處理這些垃圾的時候，一般會佩戴清潔手套，你這個好像是無菌手套，我記得隻有做手術的時候才會用。當然了，我也不是醫生，隨便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韓非在幫對方整理袖子的同時，也觸碰到了對方，但是他沒有看到對方的信息，可以確定這醫生不是玩家。

  從沈洛的經曆來看，醫院的醫生和病人不全是壞的，他們似乎也想要逃離。

  “多謝你指路，有緣再見。”

  醫生拿著染血的繃帶，心髒跳的很快，口罩也慢慢被血浸濕了一小片，他口罩下麵的臉好像有傷口一樣。

  韓非見對方演技和心理素質如此之差，也沒有繼續為難他，轉身進入一號樓。

  等醫生離開後，韓非才原路返回，他悄悄打開病房門，朝裏麵看了一眼。

  潔白的病床上躺著一個身穿病號服的“病人”，那人蓋著被子，渾身纏滿了剛換上的繃帶，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繃帶是新換上的，難道床上躺著的才是醫生，剛才逃出去的是病人？”

  進入屋內，韓非在床頭櫃上看到了一本病例單，上麵標注了二號樓大部分病人的名字，但詭異的是病例單上並沒有標注那些人的整容項目，隻是記錄著病人的生理和心理缺陷。

  “這些病人都是不完美的人，他們每一個人居然還有一個評分？”

  韓非感覺完美整形醫院就好像在做某種試驗一樣，一號樓的富人是試驗投資者和享受試驗成果的人，其他樓層的病人則是試驗的參與者。

  “看來整形醫院隻是一個幌子。”韓非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傅生學生時代的記憶和他成年後的記憶是完全割裂的，一個能夠看見髒東西的學生是怎麽突然就成為時代頂尖人物的？這中間的過程完全是一個迷。

  “傅生兄弟兩個長大後執著於《完美》，會不會就跟這家整形醫院有關，他們兄弟兩個是不是在這裏經受了什麽？”

  韓非細細一想，覺得很有可能。

  他做過上任樓長的管理者任務，知道部分傅生的真實記憶，在傅義死後，傅生被當成了病人，捆綁在家中。

  傅義的妻子為他找了很多醫生，那些醫生很有可能就包含整形醫院裏負責心理治愈的醫生。

  “完美整形醫院和杜姝存在某種聯係，杜姝隻是把傅義一家當成了玩具，她根本不會讓傅生接受正常的治療。”

  “在她的幹預下，傅生隻可能會被越治越差，不斷滑向深淵。”

  隻有最絕望的人才能擁有黑盒，而黑盒選擇了傅生，僅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上任樓長經曆過的怎樣的痛苦。

  “人間讓他遍體鱗傷，可是……他最後依舊選擇了毀滅深層世界的那條路。”韓非一開始覺得傅生選擇毀滅，隻是因為相比較救贖，毀滅更加的簡單，另外傅生自己也是活人，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但隨著慢慢接觸和了解，韓非感覺傅生會選擇毀滅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他做出毀滅這個決定，估計也很不容易。”

  韓非知道傅生最後的下場，他的三個孩子被重創，他自己則被打的隻剩下部分記憶碎片。

  “相比較永生製藥的董事長傅天，傅生應該才是最偉大的人。”

  韓非還想多看一會，但樓道裏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身，為防止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他快速離開了。

  “整形醫院裏一共有五棟樓，除了占地最廣、修建最豪華的一號樓外，剩下四棟建築感覺都有問題。”

  撤出二號樓，韓非和幾名手下匯合。

  “組長，你們商談的怎麽樣？”李果兒似乎聽說過某些傳聞，見韓非回來，目光直接向下移動，好像是想要看出某些東西。

  避開李果兒的視線，韓非朝其他幾人招手：“談崩了，那位客戶不僅不準備幫助我們，還有可能會進一步針對我。”

  “針對你？組長，你都跟客戶說什麽了？我們這遊戲隻要順利發售肯定能掙大錢，誰會跟錢過不去啊！”假樹哥有些心急，對於他這樣的遊戲工作者來說，遊戲大賣後的獎金遠比正常工資多。

  看著幾名手下，韓非已經開始為可能出現的最糟糕情況布局：“我們那個遊戲開發比較簡單，對程序要求不是很高，主打劇情和美術效果，部分我們做不到的可以外包出去，總之，我們要盡快把遊戲做出來。”

  想要完成神龕隨機任務，必須要完成最後一款遊戲，韓非沒有其他的選擇：“我得罪了公司高層和投資人，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公司，你們一定要把這個遊戲繼續做下去。”

  “放心吧，組長，我有一些同學就是做遊戲程序的。”假樹哥也察覺出韓非的語氣不是太對，幾名手下都緊皺眉頭，唯有李果兒似乎心情不錯。

  “組長，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把遊戲做出來的。”李果兒湊近韓非，她沒有在韓非身上聞到其他的香味，那雙隱藏在眼鏡下的眸子輕輕轉動，眼底的恨意好像又消散了一些。

  “公司很看重章魚和《永生》，我們現在沒有其他的路，隻能自救。”韓非一改之前懶散的樣子，雷厲風行，露出了殺伐果斷的一麵。

  帶領眾人回到公司，韓非全身心的投入遊戲製作當中。

  以前他天天上班摸魚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那款以他為主角的遊戲，但現在不同，為了完成神龕隨機任務，他必須要全力以赴。

  韓非對遊戲製作不是太懂，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用演技糊弄手下和領導，不過他本人擁有藝術鑒賞的能力，再加上在深層世界裏培養出的獨特藝術品位，他很快便構建出了一個荒誕恐怖、充滿黑色幽默和血腥戀愛氛圍的世界。

  深層世界是他天天打卡生活的地方，十位女主角的性格身邊就有參照，可以說是完全照搬現實，一點壓力都沒有。

  “組長，我已經聯係上同學了，因為我們做的是平麵小遊戲，他們開出的價格不算高，低於市場價。”

  “好，等會我去找趙茜，如果公司不批那筆錢，那我就自己來出。”韓非做遊戲是為了完成神龕隨機任務，他這種貸款上班的精神把手下都給震住了。

  下屬們都覺得韓非是認真了，勢必要打章魚的臉，真正證明自己。

  有這樣的領導，員工們怎能不熱血？

  “組長，美術方麵我可以來負責，但還有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李果兒特別喜歡韓非現在的樣子，成熟穩重，值得依靠：“背景音樂和主題曲怎麽辦？音樂對恐怖遊戲來說也非常關鍵，烘托氣氛，增強代入感，都需要音樂。”

  “這是個小問題。”韓非看向李果兒：“難道沒人告訴你，我還會唱歌嗎？”

  在深層世界的酒店裏，韓非使用往生刀幫助琉璃解脫之後，繼承了琉璃的歌喉，他擁有被魔鬼吻過的嗓音。

  “唱歌？”李果兒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主題曲這種不是僅僅會唱歌就能勝任的，我建議還是想辦法找專業的來比較好。”

  “音樂部分就交給我吧，等會我就讓你們看看什麽叫魔鬼的低語。”韓非將工作任務合理分配給手下，他則提著公文包跑去找趙茜。

  敲開辦公室的門，韓非發現趙茜正匆忙拿起一份資料，假裝在忙碌。

  “茜姐，我和那位客戶談崩了。”韓非坐在趙茜的辦公桌前：“她這次不僅不會幫助我，估計還會對我趕盡殺絕，甚至有可能把我逼出公司。”

  “怎麽？你得罪了公司客戶，還要我表揚你幾句嗎？”趙茜表麵嚴厲，眼底的光卻柔和了一些。

  “我可以離職，也可以承擔自己犯下的錯誤，但我手下的員工們是無辜的。”韓非從公文包裏拿出他們項目組的計劃表：“我們一整年都在策劃設計《永生》遊戲，今年快過完了，章魚突然把我們頂替，我們大半年的勞動成果都被他摘取。”

  “成熟點吧，抱怨沒有任何意義。”

  “我知道拿回《永生》不太可能，所以我想要盡快製作完成手裏的這個戀愛恐怖遊戲，年底了，多少要給與手下一些交代，讓他們可以過個好年。”韓非將計劃表放在桌上：“公司人手緊張，所以我們想要把前端程序開發外包出去，初步估算大概需要……”

  “傅義，這筆錢公司不可能批的。”韓非還沒說完，趙茜就直接將其打斷：“你好好在這裏工作，你現在隻要做一點，那就是別再犯錯。”

  “我大概也猜到了。”韓非收起計劃表，準備離開。

  “等一下。”趙茜見韓非離開的那麽果斷，她又再次開口：“那個數額比較大，我盡量幫你運作一下。”

  “多謝。”韓非回到辦公室，開始計劃創作歌曲和背景音樂，他擁有演唱的天賦，還擁有極為豐富的“人生經曆”，在創作方麵他扮演過蜘蛛，深入體會過一個大作家的心路曆程，仔細揣摩過對方的創作心境。

  過去不經意間積累下的“經驗”成為了韓非寶貴的財富，他創作出的歌曲荒誕黑暗、陰森瘋狂，但在最深的絕望裏，總還能看到一點點的希望。

  聽著他創作出旋律，就好像一個人在緩緩沉入深海的時候，一縷溫暖的光透過海麵，映照在了他的掌心上。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有一個好消息傳來，運營在放出部分遊戲宣傳片和概念介紹後，直接在一些遊戲網站火了起來。

  韓非也抽空去看了一下，先導宣傳片沒有拍攝完，十個空位有七個都被問號遮擋，隻露出了手持電鋸穿著暴露的愛情，知性成熟的趙茜和甜美可愛眼底滿是病態的李果兒。

  當然李果兒和趙茜的容貌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她們當時那種興奮的感覺卻是“真情流露”，比演員演的要真實太多了。

  十八禁遊戲市麵上有很多，可像這樣製作精良，劇情豐富，兼顧恐怖和解密，可以說是有些歇斯底裏的戀愛遊戲，玩家們還真沒玩過，見都是第一次見。

  宣傳片僅用一個早上就火出了圈，“姐姐，快來殺我”甚至成為了一個流行的梗。

  片頭那句根據真實情況改編，也引起了熱議，絕大多數玩家都在推測這位神秘男主的身份，都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能同時被這麽多姐姐喜歡到想要弄死。

  這十八禁遊戲能夠破圈，片頭那句話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宣傳片火了就好，先畫個大餅，然後就好騙投資和讚助了。”

  下午韓非又親自跑到假樹哥同學那裏，敲定了一些細節，他還答應給對方進行遊戲後期分紅。

  對方一看這遊戲宣傳片的熱度，立刻答應了下來，根本沒有猶豫。

  簽完合同後，韓非自掏腰包，先付了一部分，讓對方盡快開始做。

  假樹哥的同學也不含糊，整個工作室立刻加班加點的拚了起來。

  一切都在步入正規，但韓非卻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追趕他，必須要盡快完成更多的任務、彌補更多的遺憾才行。

  事情辦完後，韓非沒有回公司，他租了一個錄音棚。按照自己對遊戲的理解，開始一遍遍創作主題曲。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誰比韓非更能了解男主的痛苦和辛酸，畢竟他就是真實事件裏的主角。

  一字一句，所有的音符都浸透了鮮血和悔恨，痛苦和自責，從最開始的放縱享受，沉淪進欲望深處，到被黑暗吞沒，被捆綁在餐桌之上。

  把愛情當做獵物的人，最終被愛情擺上了餐桌，成為了愛人們餐盤中食物。

  極致的欲望，變成了極致的絕望，這種轉變也隻有韓非能夠創作的出來。

  “沒想到我還有當歌手的潛質，哎，經曆的太多，感情都要從歌聲裏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