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韓非在遊戲中見到琉璃貓的時候就感覺不對，那名玩家的求生欲望很弱，甚至想要通過自殺來離開深層世界。

  她對自己在遊戲裏擁有的一切都不是那麽在意，仿佛周圍的所有東西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趣，不能帶給她活下去的希望。

  對世界沒有了留念，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韓非僅僅隻用了二十分鍾就趕到了琉璃貓的住處，那是一個有些年頭的小區，位於老城區和智慧新城中間。

  “1031號房。”

  看著手機中的地址，韓非就往小區裏麵跑。

  “你是這小區的居民嗎？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站在門口的保安看見了韓非，走過來想要詢問。

  “我是來找人的，她住在1031號房間。”韓非的速度太快了，兩個保安跟在後麵，根本追不上。

  “站住！”保安拿著對講機趕緊叫人，他眼睛緊緊盯著韓非，生怕眨眼之間韓非就消失不見：“快來幫忙！有個陌生人進來了！”

  “他長什麽樣子？”

  “他跑的很快！我沒看清！”

  進入一號樓，韓非掃過門牌號，他的大腦好像精密的機器，沒有耽誤任何時間，直接驅使他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來到三樓，韓非敲擊房門，喊著琉璃貓的名字，但是卻無人應答。

  越是這樣，他心裏就越感到不安。

  “別敲了，別敲了。”琉璃貓鄰居家的房門被推開，一個中年女人拿著噴壺走了出來：“那女孩不在家，她好像出去了。”

  “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不太清楚，那女孩自從家人去世後就很少出門了，早上我在陽台搬花盆的時候看見她外出，還覺得很意外。”女人想了一會：“她好像一直在打電話，但是對方沒有接通過，她還提著一個印有福利院名字的書包，總之，她今天蠻奇怪的。”

  “印有福利院名字的書包？”韓非回想女人在最後那條視頻中的文字，她似乎準備以某種方式離開，把這世界贈予她的禮物還回去，將最開始的絕望拿回來，然後一起毀滅掉。

  “永生製藥曾經修建的那個福利院！”

  韓非扭頭下樓，正好遇見了圍過來的保安。

  “你是來找誰的，我們可以幫你一起找……”

  “多謝。”不等保安把話說話，韓非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讓我看下你們門口的監控！”

  那名保安隻是客氣一下，想要暫時穩住韓非，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韓非拖走了，毫無還手之力。

  睜大了無辜的眼睛，保安看向自己的同伴，那兩位保安還沒有反應過來，仍傻傻的站在原地。

  “別害怕，我也曾做過保安，保安是不會傷害保安的，除非你不配合我工作。”

  進入值班室，韓非站在電腦前麵，直接開始查看監控，他的動作比小區裏的保安熟練太多了。

  很快韓非就在監控當中發現了琉璃貓的身影，一個小時前，她拿著手機，低著頭，手中提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書包。

  “她在跟什麽人通話？”

  就算放大監控畫麵，也無法看清楚，韓非隻好作罷。

  “永生製藥曾經修建過兩所兒童福利院，都在老城區北邊，琉璃貓也確實是朝著北邊走的。”

  離開監控室，三個保安如臨大敵，韓非則很有禮貌的朝他們道謝，隨後跑出小區。

  他叫了一輛車，趕往永生製藥在很多年前修建的福利院，他腦海中依稀還有一點關於那地方的印象。

  “師傅開快一點。”韓非覺得自己也該攢攢錢去買輛車了，不然外出確實很不方便，轎車買不起的話，可以考慮先買輛摩托。

  十五分鍾後，韓非已經看到了那所福利院，這麽多年過去了，那棟建築還是跟以前一樣。

  雖然外皮不斷的翻新，但整體建築並未發生過任何變化，僅從外表來看，比起福利院，更像是一個兒童醫院。

  付了車錢，韓非朝著福利院跑去，可他跑到一半突然發現福利院馬路對麵圍了很多人，遠處還不斷有人朝著那個方向跑。

  “跳樓了！有個女孩在那棟樓上！”

  “快報警！福利院對麵大樓這裏有人跳樓。”

  人群之中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韓非也停下腳步，朝著對麵的樓房看去。

  福利院對麵的那棟樓也屬於永生製藥，共有七層高，沒人知道這棟樓到底是用來做什麽，大樓上麵也沒有廣告牌之類的東西。

  視線向上移動，韓非在大樓頂部看見了一個女孩，她提著那破舊的兒童書包，站立在大樓邊緣，高層的風肆意吹著她，她的身體好像秋天掛在樹枝上的葉子一般，隨時可能掉落。

  “琉璃貓！”

  韓非也見過一些自殺著，有些自殺者情緒激動，異常亢奮，他們的自殺更多是在求救，他們找不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被殘忍的現實擊垮，整個人都已經崩潰。

  這樣的自殺者其實還算比較好勸導，真正難以勸說的是另外一類人。

  他們對死亡已經麻木，或者說他們對死亡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思考，當他們站上高台的時候，腦子裏可能已經模擬了一千遍、一萬遍，他們一次次的說服了自己，直到最後再也無法為自己找到理由。

  一步步邁上台階，眼神裏已經完全沒有了光亮。

  琉璃貓就屬於後者，她有過最糟糕的童年，參與了永生製藥的某種試驗，被帶去各種地方，最後把自己的人格弄得支離破碎。

  如果沒有看過光明，也許她還可以適應黑夜。

  她仿佛一隻蜷縮在暴雨當中的小貓，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那位老太太領養了她。

  童年被打碎的人格和記憶，被老太太一點點拾起，用愛和關懷幫她拚好。

  也許她的人格依舊滿是碎片，但至少那已經成為了一個整體，她擁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和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但這個試驗最殘忍的一步就在於，老人因病去世，生命的支住倒坍，原本拚接好的碎片再次開裂。

  在老人和琉璃貓相處的這段時間裏，老人確實把她當做自己的親孫女來對待，給了她所有的愛，也慢慢忘記了試驗最開始的目的。

  直到死亡的前一刻，她才在彌留之際說出了那些話，告訴了琉璃貓真相。

  老人那一刻應該真的想要去救琉璃貓，所以才會說出真相，否則她大可以編織一個謊言，讓琉璃貓繼續活在虛假當中。

  希望是假的，愛卻是真的，但這些對琉璃貓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讓開！讓開！”

  警察趕到了現場，隨後消防救援大隊也來了，警笛聲打破了晌午的寧靜。

  救援氣墊鋪開，消防員攜帶各種工具和警察一起進入大樓。

  大樓的負責人也走了出來，那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他急的滿頭是汗，不斷跟警察說著什麽。

  “那麽可愛的姑娘到底是為什麽想不開，正是花一般的年紀。”

  “估計是失戀了吧，現在的小年輕心理一個比一個脆弱，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我就不信她真敢跳。”

  “謹言慎行，那姑娘看樣子應該不是因為感情問題，她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眼睛裏的瞳孔感覺跟碎了一樣。”

  “你可真能，一對眼珠子都看出那麽多東西，你是心理醫生嗎？”

  樓下圍著的看客，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拍攝，有的人將攝像鏡頭倍率調到最大，清楚看到了女孩的長相。

  “她到底跳不跳啊？我上班快要遲到了。”

  “真墨跡，我都錄半天了。我看她不是真想死，估計最後也會被救下來。”

  “老子還等著靠她來發素材……”一個長相十分猥瑣的男人正對著樓上拍攝，他的鏡頭突然變黑了。

  移開手機，他看見韓非站在自己身前，用手捂住了他的手機攝像頭：“有病？”

  “你這麽想看人跳樓，怎麽不自己上去跳？”韓非的聲音十分平靜，但卻讓那猥瑣男打了個寒顫。

  他本來還想要多說幾句，可是被他的同伴給拽住了。

  那兩人估計是感覺韓非很不好惹，最後小聲罵了一句，拿著手機退到了人群外麵。

  記住了那人的臉之後，韓非穿過人群，進入建築當中。

  電梯被警方占用，韓非就走安全通道，一口氣爬到頂樓。

  “喂！你是幹什麽的！現在不能過去！”一位年輕警察將韓非攔了下來，韓非也沒有硬闖，仔細說明琉璃貓的情況。

  在他和那名年輕警察交流的時候，有一名上了歲數的警察從天台跑了下來：“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麽？通知女孩家屬了嗎？”

  “她是孤兒，領養她的老奶奶前段時間也去世了，我估計她應該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所以才做出了最極端的選擇。”年輕警察也有點難受：“她已經沒有家人了。”

  “她沒有家人，那我們就是她的家人，現在是她最難過，情緒最崩潰的時候，要先想個辦法讓她冷靜下來。”那名上了歲數的警察朝天台邊緣看去，一名女警正在試著和琉璃貓溝通。

  “那裏風大，你先慢慢坐下，我們慢慢聊一聊好不好。”

  不管女警說什麽，琉璃貓都沒有回答，她的目光一直看著馬路對麵的福利院。

  站在高樓上，正好能看見福利院高牆內的場景，這麽多年過去了，依舊有被遺棄的孩子住在裏麵。

  他們或多或少都存在某種缺陷，有的是精神上的，有的是身體上的。

  “感覺她好像是在等待某個時間。”韓非想到了一件事，他抓住旁邊那位警察：“你們查一下琉璃貓奶奶的死亡時間，是不是就在早上？現在距離她奶奶的死亡時間還有多久？”

  年輕警察本想拒絕，但那名上了歲數的警察聽見了韓非聲音，他有些驚訝的扭過頭：“韓非？剛才我還沒認出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認識我？”韓非心裏一鬆：“也對，我大小算是個演員，被認出來很正常。”

  “我不看電影的。”老警察開口說道：“之前通緝蝴蝶的時候，上麵發過你的照片，說蝴蝶很有可能對你動手，讓我們保證你的安全。”

  “那我還真要謝謝你們領導了。”韓非走到了那名老警察旁邊：“這個女孩我之前見過，她小時候就生活在旁邊那家孤兒院裏。”

  “你見過？”老警察有些驚訝，他感覺哪裏都有韓非的身影。

  “具體過程先不聊，這女孩不是簡簡單單的情緒崩潰，她現在對活著已經沒有任何希望，普通的那種勸說估計用處不大，她根本聽不進去的。”韓非看了一眼表：“你們先查下她家人死亡的時間，我懷疑她可能是想要等到那個時間離開。”

  “找到了，老太太是早上十點三十四分在醫院病逝的。”

  “現在是十點二十四，還有十分鍾的時間。”韓非看向旁邊的警察：“能不能讓我過去跟她說幾句話。”

  “這個絕對不行，沒有經驗的人去勸說輕生者不要跳樓，很可能會加速他們做出衝動的選擇。”在場的警察立刻拒絕了韓非，他們要為每一個人負責，不能隨便去賭。

  韓非確實經常見義勇為，人也很聰明，但勸說輕生者需要的是豐富的經驗、專業的知識和極強的同理心。

  消防員在七樓就位，但七樓和頂樓之間相距太遠，他們不敢隨便動手。

  天台上，一男一女兩名警察慢慢靠近，但在距離琉璃貓還是五米時，他們便無法再靠近，因為琉璃貓的身體已經開始前傾，隨時會摔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救援陷入了僵局，在距離十點三十四還差三分鍾的時候，韓非突然衝上了天台。

  他想要救人，但這麽做也冒著非常大的風險！

  如果在他說話的時候，琉璃貓墜下大樓，那他的演員生涯可能會就此結束，以前撕咬過他的娛樂公司肯定會把他塑造成殺人凶手，無窮盡的水軍給他潑髒水，讓他永遠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因為他確實說話了。

  正因為開口會付出很大的代價，所以越來越多的人習慣了沉默。

  而在這一刻，韓非本可以選擇沉默，他卻主動的走到了天台上。

  “我知道收養你的老人在哪裏！我見過她！我也可以帶你去見她！”韓非的聲音在天台中心響起，緊接著他說出了另外一句話：“你的歌聲非常好聽，這世界上一定有很多人和我有一樣的想法。”

  在韓非說出這句話後，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的琉璃貓慢慢的扭過了頭。

  韓非的最後那句話，正是他使用回魂天賦將琉璃貓送出深層世界的時候，對琉璃貓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