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揆芳離開老洋房後，一邊開車回市區一邊心底還是覺得忿忿不平。

  往常這個時候他即便和老爺子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就算他離開了，也會打電話給老三，讓他去老洋房探個究竟，結果呢，這一次老三都不住在1979別墅裏了，他能叫誰去回去看看老爺子！

  薑揆芳到底不能做不孝子，咬了咬牙，還是開車回去了一趟。

  溫五爺爺的別墅距離1977老洋房很近，步行也就五六分鍾。

  今年溫五爺爺回京城去過年了，而溫明白堅持一個人留在鵬城。

  溫明白的父母在西北的省份擔任要職，父母因為工作的緣故，一直把溫明白放在爺爺家。

  溫明白和薑懷來差不多的處境，卻不是差不多的身世。

  今年，薑懷來是在溫五爺爺家過的年，和往年反了過來。

  保姆幫溫明白他們做完年夜飯之後就回去了。

  溫明白和薑懷來在客廳打開電視看春晚，然後一起蘸醋吃餃子，這便是他們的年夜飯。

  半山別墅區十分的安靜，溫明白家的客廳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山下的燈光璀璨的鵬城。

  溫明白見薑懷來情緒穩定，就陸陸續續和他說了葉晚的事情。

  如今，薑家能和薑懷來算得上共命運的，也隻有同父同母的葉晚。

  薑懷來並不知道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薑擢蓉顧及他的感受，也都是大概地說了一遍，隻是說他們搬了家，並沒有說起和老爺子發起的衝突。

  溫明白把自己知道，從薑於藍的訂婚宴，到薑擢蓉提出了離職，再到今年過年薑三叔一家沒有留在鵬城的事情……基本上都說了。

  薑懷來一直都沒什麽反應，隻是聽說溫明盟把葉晚給掐傷了，還有葉晚和葉綽見麵的事情，稍稍流露出傷感的表情，對於其他的，反而顯得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麽在意。

  畢竟，薑懷來已經被薑老爺子送過一次精神療養院，哦，不對，那裏與其說是療養院，還不如說是舊時代的監牢。

  剛剛開始的時候，還隻是囚禁與強製勞動，到後麵就是電療與藥物控製。最嚴重的是薑懷來企圖逃跑的那一次，他受到那些懲罰之後，基本上都分不清楚白天還是黑夜。

  如果不是薑懷思沒有預約去探病，看到了薑懷來被折磨的那一幕，他都沒有可能離開得了那裏。

  薑懷來轉院之後，精神慢慢得到了好轉。

  這次出院過年，薑懷來才知道，原來是那裏是關過金蘭因的地方。

  隻是幾個月，薑懷來已經受不了，那金蘭因到底是怎麽撐得過這十幾年的折磨的。又或者說，薑老爺子是早就知道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所以他才特意把那些他認為家裏有過錯的人，送到那間療養院的。

  薑懷來淡漠的說：“以前，我是以為自己和葉晚不一樣，起碼我是在薑家養大的，而葉晚一早就被掃地出門了，不是於藍姐得了白血病，根本不會把葉晚接回來。可現在我才明白，我連葉晚都不如。葉晚起碼還能靠自己的雙手做題，考進西附外。而我呢，卻在鵬城一中退學了。我知道現在薑家人是怎麽看我的，是覺得我可憐，也是覺得我自得其所。在薑家那麽多年，我甚至不懂得怎樣去生活，甚至不像葉晚一樣，用自己的手去做些什麽，換回自己的未來和……尊重。”

  溫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沒事，明年你再考一年，隻要考上了大學，懷來你的人生才算剛剛開始。”

  薑懷來很落寞地一笑：“鵬城一中還會收我麽？就算去了學校，複考生的壓力，你是知道的。”

  溫明白想了想，終於說：“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葉晚參加鵬城一中高二年級的六校聯考，她考了全市第十名。葉晚才在西附外讀了半年不到的高一課程，她完全考自學，才考了現在的名次。懷來，你還有葉晚啊。隻要你們兄妹講和，還有什麽難關不能一起邁過去的。”

  薑懷來陷入了深深的震驚，他知道葉晚的成績好，卻不知道，她竟是這樣聰穎的天資。隨之，又是一陣疑惑：“葉晚，不是在讀西附外？”

  溫明白抿了抿唇，遺憾道：“葉晚在西附外讀了三個多月，就因為校園霸淩而休學了……”

  “校園霸淩？”薑懷來在鵬城一中就讀那麽多年，從沒有遇到過校園霸淩，而葉晚又是那樣冷清的性格，怎麽會惹到什麽事情。

  溫明白之前去打聽過了，歎息道：“葉晚的長相太亮眼了，她一入學就收到了許多的追捧，當然也有嫉妒，有人去查了葉晚的家庭背景，挖出了她是私生女的事情，所以就……”

  私生女，嗬，到底是因為這個理由。

  私生子女這個頭銜無論多少年都會被人詬病，這樣薑懷來是在薑家，還是在社會上早就感受過了，隻是礙於薑家認他，他也姓薑，從來沒有演變到校園霸淩的程度。他們私生子女的身份被鵬城那麽多人熟知，隻能夠說，金蘭因和薑家打官司爭產案，在當時實在是太出名了。

  金蘭因，薑懷來在心底默念了一下，這個自己叫了好幾年媽的女人的名字。

  所有的事情就是從金蘭因的兒子薑懷宴回來之後而改變的，也是他這個好二哥對爺爺提議把自己送進療養院的。

  而爺爺還同意了……

  這十幾年自己在爺爺身邊長大的親情都是假的？

  薑懷來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原來對於葉晚的鄙夷到底有多可笑。

  溫明白安穩道：“……懷來，現在薑家三叔對你還是很在意的，你上學的學費、生活費肯定也不是什麽問題。隻是，你要有信心可以自己站起來。”

  薑懷來心裏盡是無力頹然之感：“我還有能力站起來麽？從前別人怎麽嘲笑我，我起碼能覺得薑家還是認我的，可是現在，我始終覺得，薑老爺子待我，就好像一條狗一樣。”

  溫明白還想說些什麽，忽然家裏的座機電話響了。

  在電視裏傳來春節聯歡晚會的節日聲音，電話裏傳來的聲音不是太能聽得清，是物業安保人員打來的電話，對方焦急萬分地對溫明白說：“溫小少爺是嘛，你隔壁家鄰居薑老爺子他出事了，我實在聯係不上薑家的人，隻好打電話給您了，您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家的人！”

  溫明白問清楚發生什麽事情之後，驟然大驚，連忙說好。

  才掛斷電話就看見薑懷來陰沉著臉，站在自己身後。

  溫明白忙說：“懷來，你爺爺在家裏的草坪地上昏倒了，物業保安及時發現，已經送去了醫院……”

  薑懷來冷冷道：“為什麽家裏沒有人？”

  溫明白一怔，也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麽是物業保安發現的薑老爺子？

  薑老爺子怎麽會在除夕夜自己昏倒在自家的草坪上？

  還有薑懷來問的問題，1977老洋房裏為什麽會沒有人？

  不過，溫明白很快反應過來，拿起手機，說：“不管怎麽樣，先通知你家裏的人吧。”

  薑懷來一手按住了溫明白的手機，沉聲道：“等一個小時再找。”

  溫明白深深愣了一下，任何一個老家人受傷昏倒送進醫院，家屬都是萬分焦急與激動的事情，怎麽薑懷來如此冷漠。

  薑懷來拿過手機，不容商量，道：“1977不可能沒有人，我爺爺就算是送醫院了，也不用我們來通知薑家的其他人。”

  溫明白詫異地看著薑懷來，就像看著陌生人一樣。

  薑老爺子從前這樣作踐薑懷來，等同於把薑懷來的純真善良給徹底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