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心那天晚上和葉晚，說了許多她並不知道的薑家人的事情，期間還聊到了薑於藍。

  “……訂婚宴後的第一天，於藍姐就和李裴一起回了京城，京城那邊也要再辦一場訂婚宴。”

  葉晚聽見薑於藍，不知該為她歡喜還是替她悲傷，所有人都看見了李家的闊綽豪氣，卻沒有幾個人了解薑於藍內心的想法。訂婚宴可以擺很多次，可她的婚姻正一步步走上了通往富貴的金色的桎梏裏，再也走不出來。

  現代的婚姻，當然可以離婚，可薑於藍連結婚都要考慮那麽多，今後她還有能力再次走出來麽。溫家、薑家，他們都不會答應的。

  “於藍姐走的那天，我和懷宴去機場送他們了。於藍姐好像有些緊張，拉我到旁邊，還問起了你……”

  葉晚凝住了笑容，問：“問起了我什麽？”

  薑心回憶著說：“問你現在怎麽樣了。我當時也不好告訴她，你和親生母親相見，然後離開家的事情，就說你是有事才不能來送她。於藍姐很難過，連眼淚都掉下來了，說是她對不起你。晚晚，於藍姐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啊？”

  葉晚心底也覺得哀戚，卻對薑心說：“她可能是在說捐骨髓的事情吧。”

  薑心恍然大悟：“那為什麽是對不起？如果不是你捐骨髓給了於藍姐，她也不能活下來，你也不會被接回鵬城啊。於藍姐應該是想謝謝你吧。”

  葉晚笑容有些傷感：“是我該謝謝她，如果不是她，我也回不到薑家了。”

  薑心伸手親昵地抱住葉晚，安慰說：“晚晚，幸好你回來了，這麽多年你在外麵，我爺爺奶奶，三叔三嬸都很掛念你，其實你的幾個哥哥也是時常想起你的。”

  葉晚埋在薑心的臂彎裏，低聲說：“是嘛？我的幾個哥哥還會想起我麽？”

  薑心笑說：“會啊，懷淳大哥還在的時候，其實有提過把你接回來的，可是薑爺爺沒有答應，現在你回來，如果懷淳大哥知道的話，他肯定會很開心的。還有懷宴，他的辦公室的書架上還擺在你小時候玩過的一個魔方，他一直很珍惜的擺在最明顯的位置上，雖然他回來之後都沒有和你好好地說過一次話，可是我知道他的心底還會想起你。”

  對於這兩個哥哥，葉晚隻覺得陌生。

  薑懷淳，那個薑家英年早逝的天之驕子，是老爺子寄望最高的走上從政道路的長孫，可惜一場車禍葬送了性命，也葬送了老爺子的多年來的心血栽培，和希冀薑家孫子輩裏通過從政這條道路而振興家族的期望。

  葉晚來到薑家之後，便知薑家人對薑懷淳的去世都倍感痛惜，於是隻知道他是個誌潔行芳、很有前途的年輕人。

  至於他對自己，是否與薑心一樣說的，幾次三番請求老爺子接回自己，那就不能考證了。即便是真的，他也已經死了，薑家的人對他的緬懷已經足夠多了，不在乎多她一個。

  而薑懷宴呢，這位好二哥現在無論做什麽都是打著感情牌，葉晚猜他實則是在蟄伏等候報複的計劃實施。

  再說薑懷來，葉晚回家的第一天，他就把她與養父母一家的全家福，宛如垃圾一樣丟棄了。多年來，即便薑懷來會想起自己，怕不是也帶著憎恨與厭惡吧。

  這樣想來，要說報應，薑老爺子其實也遭受過報應了：耄耋之年，先喪長子後失長孫，剩下的兒孫，莫不是各懷心思，就是達不到他所期才能的平庸碌碌之輩。

  哪怕是這樣，薑老爺子應該也沒有反省過自己的這輩子，也沒有違背過良知，做下了太多的造業吧。

  送走自己算什麽，自己本來就是個私生女，高興了可以當阿貓阿狗一樣養著，不高興了就可以撇在一個縣城裏自生自滅。如果她的養父母是什麽不懷好意的人，那她現在是怎樣活著還不一定呢。

  就是薑於藍，那個掌上明珠一樣的人物，把自己從嶽東小縣城換回來的救星一樣的人物，她的命真的高貴麽？

  為什麽薑老爺子連她都可以隨意拿出來交易？

  薑於藍的婚姻乃至她整個人生，有人問過她的意願麽？

  為薑於藍設想過將來的幸與不幸麽？

  沒有啊。

  薑懷來也是一樣的，送到了所謂的精神療養院，結果病情越來越糟。

  ……

  葉晚看見的造業就有這麽多，看不見的呢？

  薑老爺子把自己的孫子孫女都當作棋子，想丟就丟想用就用，他的報應會來的。

  如今，他的孫子打算報複他，兒子也沒舍得放棄繼承人的位置。

  同室操戈，指日可待啊。

  葉晚離開了薑心的懷抱，重新坐了起來，偏過頭問：“於藍姐，還有其他的話留給我的嘛？”

  薑心搖頭：“於藍姐應該很舍不得鵬城，離開的時候，那個李裴牽著於藍姐的手，動作雖然很親密可是不是很溫柔，於藍姐到了登機口，還戀戀不舍地往回看我們。”

  那天，薑於藍離開的時候，機場一定被安排了許多人，如果霍邊疆出現被擒住，那現在溫明盟就不用監聽自己了。

  看來，霍邊疆的處境還算安全。

  薑心歎了口氣：“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於藍姐了。”

  “於藍姐和李裴是訂婚，又不是結婚，應該很快就會再見麵的。”

  薑心卻說：“二嬸說，於藍姐訂婚後就會常住在京城，不會再回鵬城了。婚禮的話，也不會過太久，如果舉行的話，也會是在京城那邊舉行。”

  溫碧涵賣女兒，還真是賣得徹底。

  葉晚忍了忍，還是說：“看來你也覺得，薑於藍是不太有可能回鵬城了。”

  薑心有些詫異，葉晚的語氣怎麽忽然變得不客氣了。

  “我……”

  “於藍姐的訂婚讓我覺得太倉促了。李裴這個人也我沒見過，不知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可是於藍姐，我算是了解的，她很善良也很為人著想，有時候一點兒都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如果是她要結婚，一定會先介紹給我們，告訴我們，她愛的那個人是怎麽樣的人，而不是和那個李裴一聲不吭就訂了婚……”

  薑心眼看著葉晚越說越激動，忙打斷了一下：“晚晚，你是怎麽了？”

  葉晚目光低落，劃過那輛裝著監聽裝置的餐車，說：“薑心，我隻是覺得難過。為什麽相互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啊，金錢和地位就那麽重要麽？”

  薑心習慣了葉晚孤清冰冷的樣子，卻從沒見過她如此動容，連眼角都微微的泛紅，清瘦的臉滿是悲傷。

  “你別哭啊，晚晚。”

  葉晚埋在心底的憤懣許久了，趁機也一並訴說：“我被接回鵬城，是為了救薑於藍的命。可是到頭來，為什麽連薑於藍都要因為老爺子的意思嫁給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呢？”

  薑心深深地愣住了，“你說什麽啊？”

  葉晚蓄著淚，隱忍地說：“我在捐骨髓之前，去探望過於藍姐，那時候她明明有一個很相愛的男朋友，是她的保鏢霍邊疆。我親眼看見他們一起經曆了這次疾病的磨難，終究是不離不棄。可是為什麽，隻是過去了幾個月，薑於藍就和另一個有錢的男人訂婚了？”

  薑心意外道：“於藍姐有另外喜歡的人……”

  “對，我本來以為兩個人是逃不過現實，可是在訂婚宴上，我去探望於藍姐，她和我說，她根本沒得選擇。”

  **

  廢舊麵包車內。

  警衛員小張連守了兩天，早累得酣睡過去了。

  溫明盟正襟危坐的姿勢，帶著耳機正仔細聽著葉晚說的話。

  “薑心，我很想知道，我救回薑於藍的命，究竟是對還是錯。她是活下來了，可是她和心愛的人分開了，逼著他們分開的人就是爺爺……爺爺不是最疼愛薑於藍的嘛？”

  “……爺爺是看不上我的，我隻是一個私生女，這點我認了。那我以後的命運呢，也是嫁給一個家族需要的，但是不需要問我是否喜歡的男人麽？”

  “我也是人啊，即便是個私生女，我也沒想過要依附於薑家什麽。這次，薑於藍的訂婚算是讓我看清了，什麽顯赫的家族，什麽體麵的門第，都是狗屁。想要錢和權的時候，掌上明珠都可賣了，我葉晚算什麽。”

  ……

  葉晚這個女孩兒，聽上去還有那麽幾分傲氣和清高，並非是和傳言裏一樣的軟弱不堪。

  這個從小縣城出來的，難得不會被薑家的富貴迷了眼。現在多少女的削尖了腦袋，也想嫁進豪門，殊不知豪門也最是看重等價的交換，或者是超額的回報。

  葉晚倒是活得清楚，知道什麽東西都有代價的。

  溫家和薑家也是一樣的，家族給了兒女|優渥富裕的生活，一輩子不必為生計奔波，可是家族需要你付出也會有很多，例如：事業、愛情、夢想、自由……太多太多東西了。

  溫明盟算是好的，家裏為他規劃的這條路，正好是他的意向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