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示弱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2-03 10:31      字數:2417
  第四百六十二章示弱

  小廳裏,一燈如豆。

  小幾上擺著六道早已冷了的菜,厚厚的一層油結在上麵。

  李錦夜一身朝服,去冠,束發,靜立於窗前,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有內侍進來,手腳麻利的將菜收於食盒,道:“王爺下榻的寢居已經安排妥當,奴才這便引王爺過去,還請等下先行更衣。”

  這是要留宿宮中,軟禁起來的意思?

  李錦夜正欲發作,想想又作罷,道:“我和你們打交道少,素來的習慣想必你們不大清楚--不合體的衣服,本王是不會穿的。”

  “這…”

  “我的人應該等在宮外,讓他們給本王拿幾件素淨的衣服進來。”

  內侍為難不動。

  李錦夜勃然大怒,甩手就是一記巴掌,“難道本王穿幾件幹淨衣服都不行,滾!”

  內侍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委屈的跑李公公那邊回訊。

  李公公苦笑連連:“皇上隻說留安親王留宿

  ,沒說不能換衣裳,去罷,讓王府的人送幾件幹淨的進來。”

  “是!”

  李錦夜聽著外麵的動靜,暗暗鬆了口氣。

  他硬逼著內侍拿衣裳,其實隻是想讓阿淵放心。

  這丫頭這會一定是急得不行,以她往日的性子,怕是會鬧個天翻地覆,或者幹巴巴的等在宮門外也不一定。

  自己貼身衣物,素來隻經她一人的手,這樣一來她勢必回府,回到府中,她若再能細細想了想,就知道自己是想告訴她:更衣睡覺。

  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就一定要吃飽喝足睡好,因為明天不知道又有什麽意外降臨,養精蓄銳才是上上之策。

  一個時辰後,內侍抱著一疊幹淨的衣服進來。

  李錦夜解開衣帶,內侍上前:“奴才伺候王爺寬衣。”

  “不敢勞動!”

  李錦夜不緊不慢的換上,被內侍引入後/庭。

  後/庭是一進一出的兩層宮室,院中門外都

  已站著操戈戴甲的禁衛軍,見安親王進來,也不跪拜,僅隻抱拳施禮。

  李錦夜並不理會他們,徑自入內。

  內屋還算幹淨,四個角俱放著碳盆,床上兩床被褥,枕頭是新的,旁邊擺著一本三字經。

  李錦夜拿起來翻看,一翻就翻到了那句: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當所執。

  他連連冷笑,老皇帝為了教化他,也算是煞費苦心。

  內侍說了幾句不相幹的話,掩門離去,李錦夜盤腿而坐,在凝神確認門外窗外無人偷看時,這才把身上的衣服撩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又聞。

  是沉香的味道。

  沉香用於虛喘,可安神,阿淵這是在告訴他,安親王府一切俱安。

  他安,她安!她安,他安!

  這丫頭啊!

  李錦夜無聲笑起來。

  他想,此刻若她在,定會嬌斥一聲“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實話說,他是怕的,尤其是皇帝那一雙幽深無波的眸子向他看來時,那種滲入骨髓的寒意,揮之不去。

  但這世上大概沒有能藏得天衣無縫的心事, 若能多一點細致入微的觀察,總能窺見點端倪。

  在他擲地有聲的說出“賜我毒酒”四個字時,老皇帝一驚,跌坐在龍椅上,臉上沒有怒意,隻有不可思議。

  那麽也就是說,他從來沒想過他死。

  那麽也就是說,自己的示弱讓他生了同情。

  這點同情至關重要,以至於他提出更衣時,李公公很快便答應了。李公公是這個世界上與皇帝最親近的人,皇帝的喜怒哀樂都在他的眼裏。

  他鬆口,是在揣測了皇帝的心思後,才做出的反應。

  想明白這一點,他心裏的弦悄悄的鬆了些,才能笑起來。

  今日的危機算是化解了,隻是天明之後又會如何?

  這件事情如何了結?

  李錦夜手撚著中衣上的紋路,目光一點點沉了下去。

  …

  就在李錦夜心裏低喚一聲“這丫頭”時,李公公已經回到禦書房裏。

  “回皇上,安親王已歇下。”

  寶乾帝歪在榻上,“鬧了沒有?”

  李公公:“沒有,換過幹淨的衣裳就一聲不吭的睡了。”

  “寧國公和錢若元呢?”

  “回皇上,寧國公坐立不安;錢若元想用銀子買通內侍,沒成功,已經哭過一場。”

  “哼!”

  寶乾帝冷笑一聲,把手中的書扔到榻腳,書應聲而落的時候,外頭小內侍輕聲道:“回皇上,皇後娘娘給皇上送宵夜來。”

  寶乾帝聽罷,既沒請,又沒說讓她回,就這麽冷在了那裏。

  李公公心驚膽顫的看了皇帝一眼,心道:皇後娘娘這個時候來,多半是為了寧國公。隻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該來啊!

  果不其然,寶乾帝冷幽幽開口,“朕的皇後既要關心朕的禦體,還要操心安親王府內宅的事情,太過操勞了,讓她回去好生歇著罷。”

  禦書房外,

  陸皇後有些手腳發冷,問道:“公公,皇上真是這麽說的?”

  李公公低眉垂眼,“皇後娘娘,老奴不敢傳錯一個字。”

  陸皇後聽罷,神色倒還鎮定,但身體卻是微微晃了好幾下,她強端著皇後的架勢,道:“那就勞煩公公好生侍候著。”

  “恭送皇後娘娘!”

  陸皇後扶著宮女的手,坐輦輿回到寢宮,暖意襲來,她才發現貼身的小衣被冷汗打濕。

  “娘娘別擔心,國公爺那邊有人侍候,不會受什麽委屈的,再者說,安親王不也被留下了。”

  陸皇後冷冷看心腹一眼,“你懂什麽?你看這幾年皇帝留過誰在宮裏過夜?”明為留夜,暗為軟禁啊!

  陸皇後撫著微痛的頭歪坐在炕上,心裏一陣陣的發慌。

  都說君心難測。

  她和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到頭來連他心底的一個邊邊都沒摸透。他在想什麽?在福王和安親王之間,到底會傾向誰?會不會怪自己的手伸得太長?

  這麽多的一無所知,陸皇後怎麽能不心慌!

  …

  安親王府,內宅書房,燈火通明。

  玉淵看著麵前的大慶,道:“回去告訴你家世子爺,王爺暫安,讓他先睡個好覺。”

  大慶道:“世子爺還有話讓小的帶到。

  “說!”

  “王爺說,福王府門口那一場戲,極好。但不可多,一次便行。還說,讓張太醫明日稱病,”

  玉淵一驚:“師傅若稱病, 豈不是連消息都打探不到。”

  大慶:“世子說了,會哭的孩子有奶喝,這個時候,咱們越示弱,就顯得福王越欺人太甚,反正…”

  大慶看了眼王妃:“反正張太醫與王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當年陪王爺入蒲類的,還是張太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