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生空空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2-02 10:12      字數:2070
  高櫟的捂嘴用力的咳嗽了幾聲,“這驚天的財富並非高家的,高家隻占三成,當另外半枚玉佩出現時,這財富必須物歸還主。現在,你舅舅我時日無多,這玉佩由你保管,你答應我三件事。”

  謝玉淵夢遊似的問了一句,“什麽?”

  高櫟看著她的眼睛,“一,大哥和我一生的心血,就是玉靈閣,從現在開始,我把它交給你,你替我撐下去。二,生下的第一個男孩,必須姓高,延高家血脈,這孩子做什麽都行,唯獨不能入朝為官,那地方是世間最肮髒的。三,等那人出現。”

  謝玉淵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她從未感覺心口這麽沉甸甸過,像是有人往裏麵塞了一塊石頭,沉得她小小的身子幾乎支撐不住。

  大概五雷轟頂,也不外乎如此了。

  “江亭!”

  江亭上前,把手中的一個黑色的匣捧到謝玉淵的手上。

  謝玉淵木然接過匣子,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匣子裏是這些年玉靈閣賺的錢,兩處宅子的房契,一處就是揚州府的,還有一處在京城,是咱們高府的老宅。高家被抄後,宅子賤賣,我命江亭買了下來。江亭以後就是你的人,你是他的主子。我手下還養了十八個死士,這些人都在江鋒手上,江鋒是江亭的義子。江亭,你來跪過新主子。”

  江亭長袍一掀,直直跪倒在謝玉淵的麵前磕了三個頭。

  謝玉淵完全的呆住了,她根本沒有預想到,事情會突然演變成這樣。

  她才十二歲,便要接手高家如此龐大的家業,她……她……

  高櫟一把抓住她的手,表情猙獰,勾勾地盯著她。

  謝玉淵被看得無所遁形,舅舅雙渾濁卻透著死氣的眼睛,還有娘惡毒冰冷的誓言,深深刺痛著她心底深處。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舅舅,我答應你;江亭,你起來吧。”

  高櫟鬆開手,先是一笑,繼而暢笑起來。

  笑罷,他繞著整個書房走了一圈,指了指這一屋的書,“這些,還有延古寺我的齋房裏的書,你若看得順眼,就留著;若看不順眼,便一把火繞了吧。”

  “舍不得燒,我會好好保管的。”

  “來,坐下,舅舅與你細說一下玉靈閣的事情。做生意就是做人,人做好了,這生意自然而然上門……”

  油燈下,灰袍的僧人,青衣的少女……連窗外投進來的皎皎的月光,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

  天光大亮。

  一艘大船從揚州府碼頭駛離。

  高櫟蜷縮在被窩裏,看著身旁正在替他熬藥的高杼,苦笑道:“你又何必跟著我往京城去,送到碼頭不就行了。”

  高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們誰都沒有讓我送,我再不送你,你讓我如何活下去。”

  “謝府那頭……咳咳咳……”

  “你放心,那孩子定幫我瞞住。想不想聽我彈曲,從前大哥總誇我琴彈得好,咱們姐弟這麽多年,你還沒聽過吧。”

  “確是。”

  高杼往古琴邊撩袍一坐,手指一動,彈出一個生澀的琴音。

  “長姐,手生得很啊!”高櫟眼中含笑。

  “十多年沒彈了。”

  高杼瞪了他一眼,“這一路就當練曲吧,等到了延古寺,這手就不生了。”

  高櫟勾唇一笑,“若能聽著長姐的安魂曲走,也算瞑目了……”

  大運河上,寒風四起,風夾著雨點子劈裏啪啦打下來。

  片刻後,雨絲慢慢變成了雪花,洋洋灑灑的落下來,運河上白茫茫的一片。

  看不見前路,亦看不見後路。

  半月後。

  延古寺裏敲起了喪鍾,延古寺老和尚最疼愛的俗家弟子空空仙逝。

  消息傳到謝玉淵的耳中,她正在舅舅的書房裏看那些帳本,胸口翻湧了幾下後,噴出一口血來。

  她推開羅媽媽遞來的帕子,將外衣褪去,換上素淨的白衣後,向京城方向磕了三個頭。

  高家最後一個男丁走了,走得無聲無息,就像他活的這三十多年一樣,無聲無息,無名無姓,隻一個空空的法名。

  謝玉淵有那麽一瞬間,突然明白了老和尚為什麽要給舅舅起一個空空的法名。

  來時空空,去時空空,人生空空。

  舅舅最後告訴她的話是:孩子,不管過去是什麽樣,現在是什麽樣,未來又是什麽樣,你都不用有那麽多的猶豫,高家的恨背負不到你身上,這三件事了,你沿著你自己的人生路走下去。

  可,真的就能走下去嗎?

  謝玉淵從地上站起來,走到窗戶,幽幽歎了口氣。

  高家三代人連生機都沒有掙上,憑什麽她和娘就能沿自己人生的路走下去?

  前所未有的如履薄冰呢!

  謝玉淵想到這裏,重新又坐回到書桌前,朝一旁靜立的男子看了看,“江鋒,把另一疊帳本給我抱過來。”

  “是,小姐。”

  “羅媽媽,今晚怕又是要通宵,你讓廚房做點清淡的小粥來。”

  羅媽媽心疼地看著小姐越發瘦小的臉,哽咽道:“是。”

  既然是如履薄冰,那就在刀鋒上試著走一走吧,反正最壞的打算,也是做鬼,怕啥?

  盡人事,聽天命,便好!

  謝玉淵深吸口氣,摒除一切雜念,把心思投入帳本之中。

  ……

  又過半月,江亭帶著高氏在一個大雪之夜,回到揚州府。

  高氏一回來,謝玉淵嚇了一跳,整個人足足老了五歲不止。

  高氏卻淡定的很,和女兒聊了幾句路上的見聞後,命人把小佛堂給撤了。

  謝玉淵一臉的奇怪。

  高氏笑了笑道:“旁人都盼著我死,我卻非要好好的活。咱們母女倆總要活出一個人樣來,才不讓下麵的人擔心。”

  “娘是怕我一個人支撐不下去?”

  高氏:“……”

  隨即,她將心一橫,笑道:“你爹死後,我萬念俱灰,一來是想著是自己罪孽太重,才連累得他沒命。二來,是怕麵對謝府那些人和事,想把自己當個縮頭烏龜。”

  “舅舅把娘說通了?”

  高氏慈愛地看了女兒一眼,答非所問:“阿淵啊,前路那麽難,娘想陪你走下去。你爹燒成那樣,都從院子裏爬出來,又活了七天,我這個全須全尾的人,還有什麽臉麵縮在你的背後,讓你一個人衝鋒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