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夜會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2-02 09:57      字數:2029
  外頭的風聲鶴唳和謝玉淵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她依舊翻看著醫書過日子,隻是人卻一下子瘦了許多。

  羅媽媽隻當是小姐心思重的原因,除了命小廚房加強進補,她常撿一些高家從前的舊事,說與小姐解悶開心。

  她哪裏知道謝玉淵根本不是心思重,替人排毒行針是件最傷元氣不過的事情,這不是進補幾天就能補回來的。

  因為官場上的大地震,謝家這幾天從上到下,出人意料的平靜詳和。

  謝太太甚至帶著邵姨娘住進了廟裏,說是去進香,實則是想求求菩薩保佑謝家不受波動。

  謝二爺一邊在辦交接,一邊暗戳戳地看著周圍官場的一舉一動,官場上的人,屁股沒有幾個是幹淨的。短短幾天的時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連眼睛都凹陷了下去。

  此後的三天,謝玉淵去行宮行針,始終沒有見到過李錦夜,也越發的肯定了她心裏的猜測:李錦夜不想和她產生瓜葛。

  從心懷期待到平靜,謝玉淵隻用了一天的時間,至此後,她便再也沒有問過蘇長衫小師傅的去處。

  人嗎,得要有自知之明。

  她的小師傅僅限於孫家莊,出了孫家莊,那人隻是安王。

  蘇長衫也一改頭兩日油嘴滑舌的調調,一下子變得深沉起來。

  謝玉淵猜想,除了行針時的痛苦加深了以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江南官場的這場巨大無比的地震。

  最後一日,謝玉淵落下最後一針後,連汗都懶得擦,朝蘇長衫行了個禮後,便離開了那間滿是充斥著草藥味的屋子。

  等蘇長衫回過神的時候,房裏已經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了。

  “奇怪,跑這麽快,難道本世子長了一副吃人的樣子?”

  ……

  謝玉淵回到房裏,累得倒頭就睡。

  睡到半夜的時候,突然,空氣中有什麽東西凝滯,黑暗中浮出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她看。

  原本還在熟睡中的謝玉淵驚得從床上直直坐起來,手忙腳亂的掀起帳簾。

  與麵前的黑影正好來了個眼對眼。

  “……是我。”

  在謝玉淵嚇昏之前,李錦夜沉聲開口,“病了?臉色那麽難看?”

  月光下,謝玉淵裹著錦被,臉色比枕頭還要雪白,烏黑的髻發中滲著冷汗,一雙眼珠像初步水浸透了似的閃著光,嘴唇微微的張開喘息著。

  “……”

  兩人對視少頃,謝玉短終於讓一顆心回歸原位,她不怎麽明顯的笑了一下,笑得有點牽強。

  她的狀態很不對勁,像是在掩飾某種夢魘,李錦夜趕緊別開目光咳嗽一聲。

  不知怎麽眼前的場景,讓他感覺有點不自在。

  “那個……”

  謝玉淵歎了口氣道:“麻煩回避一下,我先穿件衣服。”

  李錦夜轉過身體,身後傳來兮兮索索的聲音,很輕柔。

  聲音很快就消失,李錦夜一轉身,就看到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一頭烏發散在耳邊,白的臉,黑的發,少女的眉眼逐漸清晰起來。

  “小姐--”阿寶的聲音在外麵響起,“你是要喝茶嗎?”

  “我已經自己喝過了,你睡吧。”

  謝玉淵扭頭衝李錦夜一笑,壓低了聲音道:“你把我的侍女都給驚醒了。”

  李錦夜低頭避開她黑亮的眼,悄無聲息的走到外間,出手如電的點了外間兩個侍女的穴。

  又是這一招。

  謝玉淵小嘴還沒來得及嘟起,一隻溫熱的大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隻手抄過她的柳腰,輕輕一帶。

  像騰雲架霧一樣,謝玉淵腦中有片刻的空白,回過神時,她已坐在屋頂的青瓦上,身下,還墊著一方錦帕。

  安王現在不僅能飛簷走壁,還懂得憐香惜玉,不錯,到底是王爺,很有教養。

  她抬頭看了看天。

  此刻一輪彎月隱入雲中,天空黑沉的像一塊幕布,把整個謝府籠罩住,白日裏灰牆青磚,苔痕瘦竹這些見慣了東西,都消失不見。

  存於腦海的,依舊是孫家莊的那一方小屋。

  故人重逢,多半是以沉默開頭,別來無恙這種話,隨著身份和境遇的不同,在喉嚨裏上下滾幾下後,和著口水咽下去。

  他不動,我不動。

  謝玉淵裝著欣賞美好夜景的樣子,牢牢的閉上了嘴巴。

  畢竟麵前坐著的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王爺,有哪個平頭百姓敢在王爺麵前瞎逼逼的。

  李錦夜捂嘴輕咳一聲,“你……”

  一個你字開口,他突然發現下麵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能硬生生從嘴裏憋出一句:“晚飯吃了吧。”

  他問得一本正經,謝玉淵答的一本正經:“吃了,一碗山藥粥,幾個小菜,幾色點心,吃得挺飽,你呢?”

  “我,還餓著肚子。”

  像是為了映證他說的不是假話,肚子恰到好處的“咕嚕咕嚕”兩聲。

  按照謝玉淵從前的性子,必要是“噗嗤”一聲笑出來。

  一想到坐在她旁邊的是安王,這笑也隻能硬生生的逼回去。但眼睛卻實在是忍不住,偷偷往上抬了抬。

  黑夜中,小師傅的臉色異常蒼白,發梢和眼睫被寒氣浸染的微微濕潤。

  冬天的夜,起霜了。

  李錦夜略微低頭看她:“知道我是誰了?”

  “不是很確定。”謝玉淵實話實說。

  “我就是安王。”

  謝玉淵默不作聲的保持了安靜,既不表示驚訝,也不再繼續追問。

  “安王”兩個字就像一把匕首,在他和她中間劃下一刀,這一刀下去,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一個養在深閨,名聲並不太好的小姐,兩人之間渭涇分明。

  謝玉淵心想,若想活得長久,就是別跟這些王啊,世子啊扯上什麽關係。

  李錦夜似乎出了口氣,仿佛無聲的歎息:“在謝家過得還好嗎?”

  “托安王的福,挺好的。”

  李錦夜的視線轉到她臉上,似乎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你師傅一直挺惦記你的。”

  “多謝師傅惦記,祝他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錦夜沒想到謝玉淵會說出這樣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來,緊繃的身體莫名的放鬆下來。

  “你師傅今年三十有五,並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