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回光返照
作者:吾定浮沉      更新:2021-03-31 11:26      字數:2396
  我急忙用指封住他的唇,“老不死的,別亂說話!”

  他安靜闔目,唇角露出一絲微笑,臉色霜白。

  我遙望窗外的紅杏,顫巍巍的果實搖墜風中,似誰沉甸甸的赤子之心,阿禾在花中歡快撲蝶,似不諳人間疾苦的靈鵲,永遠無憂無慮,我又恍惚了……

  主君的病痛與日俱增,氣色倒是紅潤,靠著人參蟲草吊命,有回光返照的跡象,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阿禾漸漸接受他,不再抵觸排斥,也會溫柔安撫他的病痛,他將阿禾攬入懷中,滿麵潮紅,熱淚盈眶。

  我看見阿禾絞著手指,支支吾吾道:“我知道你是我親爹,可我習慣華哥不想換爹,要不我認你做義父,或者我們結拜成兄弟?以後我叫你偃哥好不好?”

  主君苦笑著,眼中含淚璀璨,握著他的小手,輕聲細語道:“好……隻要阿禾願意,爹爹都聽阿禾的。”

  我路過訓斥他:“兔崽子,不準跟你爹稱兄道弟!”

  他抱著臂,振振有詞:“娘親好迂腐,偃哥都沒有說什麽,稱謂有什麽要緊的,我還要叫你夙姐呢……”

  我提起雞毛撣子,狂追他三條街,他哇哇大叫。

  日子如落花流水,平靜流逝,仲夏夜我一如往常給華予送漿洗好的衣裳,室內燭淚滴淌,案上隻留一封素箋:“翱翔之鳳非我可羈,願做鯤鵬靜候卿歸。”

  當晚月色淒迷,我撫著他留給我的九觴琴,這琴曾在我纏綿病榻的枯燥時光,救我無數次,今夜卻緩不了我的心痛,檀香尚在桃酒尚暖,我眷戀的卻不在……

  我唱起他愛聽的曲子:“前生今世焚香飛燼,頌遍痛苦經,難解其中意……”淚一滴滴濺在琴弦上。

  窗口有窸窣動靜,我連忙跌跌撞撞而去,趴在窗沿眺望院中,並沒有華予的身影,我多麽希望他能回來,他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人,我心裏好空好慌。

  我回去繼續彈琴,期盼他能聽到我的心意,漫長的黑夜,加劇我的煎熬痛苦,我帶著哭腔,喉嚨嘶啞。

  情曲滑稽跑調,琴弦上鮮血淋漓,而我不知疲倦,等到黎明,他還是沒回來,我心裏像苦膽乍破,痛苦刨著頭發,嚎啕大哭:“我還是將你弄丟了……”

  旭日東升,照徹我滿麵淚痕,我猛吐出一口血。

  他去哪了呢?風陵島還是京妖族,反正都是不在我眼前,隻有半顆心在胸膛裏躁動,冥冥中呼應著告訴我距離不曾遙遠,仿佛在說:“我永遠在夙兒心裏……”

  為什麽這世間苦海無邊,你也要離我而去?

  我帶著阿禾回到白家,主君一連半月都不思飲食,精神麵貌卻很好,忙著縫製我的四季衣裙巾襪、阿禾的肚兜虎頭鞋,還有他偷偷縫給自己的……壽衣。

  “這是阿禾四百歲時穿的,這是五百歲時穿的……”

  主君反複告誡我記好,那些針腳細密的衣裳,耗去他倚燭苦熬的夜晚,他不肯歇息日夜趕工,壓抑咳嗽,偷偷掩去唇角的血跡,我心裏揪痛得厲害。

  直至秋涼,主君的病痛才緩和些,也能吃些米粥,他一旦生龍活虎起來,我就免不了要遭殃,他最近縫製些奇形怪狀的衣裙,要死要活逼我夜裏穿給他看。

  我含淚換上那些風騷的絲裙,滿足他禽獸的癖好,他在床第間完全沒有羸弱之態,倒是很雄健,抓緊最後的光陰,毫無節製折騰我,我飽受委屈。

  就算在青天白日,也不知廉恥揪著我親吻,阿禾路過,輕飄飄道:“華哥從前也經常這樣和娘親熱。”

  主君撫摸著我的臉,陰森森笑著,我驚恐嗚咽。

  可歎我和華予恩愛百年,也隻是隔靴搔癢,並沒真正纏綿過。

  當夜我在搖晃的暖帳裏哀哀討饒,他按著我的臉,凶巴巴質問:“那三百年我在牢獄裏痛不欲生,你倒在島上與他快活得很,說!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我滿麵淚痕,哭嚎道:“我們隻是親抱而已……”

  他眼中波光瀲灩,映出我淒慘的淚容,他噙著笑,輕咬我的耳垂,斷斷續續地粗喘:“其實我早就猜到你們並沒苟且,因為……”

  我聽著他不堪入耳的推理,咬著唇,臉頰更燙。

  “為夫是不是很聰明?”他得意洋洋挑眉看我。

  帳暖衾香,畫屏連理枝交纏,青絲如瀑散落枕畔,夜夜都像夢魘難醒,無論多少回拚殺多少次繾綣,那種幸福的暈眩都如初歡,他充滿原始的衝動。

  他總能激起我的敏感和顫栗,掠奪我奇異的秘密,我沒有絲毫招架之力,任他擺弄玩物般折騰,他的掌心像燎原之火,點燃我的矜持,我的理智灰飛煙滅。

  雲收雨斂,巫峰望斷,我們珍惜每一分光陰,仿佛害怕末日降臨,害怕醒來就會天崩地裂,煙消雲散。

  他的喘息很滿足,很愉快,撩起我的一縷青絲輕嗅芳香,鼻音濃重,眷戀道:“我若短命也是因為你。”

  我靠在他懷裏,梳著他的濕發,嗔怪道:“你自己縱欲而亡,卻要賴我勾引你,真是好沒道理。”

  “都怪阿夙太。”他癡迷望進我的眼中,惹得我心馳蕩漾,“害為夫總是欲罷不能,怎樣都覺得不夠。”

  我埋進他懷裏,羞得臉頰發燙,“閉、閉嘴……”

  他順勢吻上我脖頸,像小鯉魚啄食,我又痛又癢,咯咯大笑,他的體溫瞬間升高,像煮沸的油。

  這種靈魂契合的感覺,總讓我深深沉迷,仿佛再無人無事可將我們分離,天地袤遠浩瀚,我們在小小帳中緊緊依偎,他究竟在哪裏?在哪個遙遠的地方?

  我知道在主君的床上,不該想別的男人,可他總像春蠶吐絲,千頭萬緒將我捆住,想起他心情就很沉重,我還是忍不住惦記他,不知他現在可好?

  主君疲憊不堪睡去,而我輾轉浮沉,徹夜難眠。

  他是我此生最愧疚的人,命運的鋒刃將我們斬斷,無知無覺間,原來我們已分道揚鑣,越離越遠。

  時至今日,他離開,主君病重,我已心如稿木。

  主君睡得很熟,潑墨長發半掩著臉,我小心翼翼撩開發絲,描摹那眉峰、鼻梁、嘴唇,三瓣梅符記。

  心裏湧動著什麽,我捧著他的臉,親吻柔軟的唇,他的鼻息拂過我的眉眼,如春日酥風,倏然睜開眼縫,精光四溢,我們錯愕對視,天雷勾動地火地熱吻……

  他抱著我狠狠滾了兩圈,千句情話都融在一場酣暢的歡愛,我好怕好怕,怕他終有一日離我而去。

  雄雞報曉,靈鵲覓食,主君神清氣爽地起來穿衣,他的背脊如偉岸高山,擋住窗外刺眼的陽光,我趁他低著頭係扣,猛地一腳蹬向他的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