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交心剖愛
作者:吾定浮沉      更新:2021-03-31 11:26      字數:2162
  揚靈端著藥進來,險些被他撞到,目送他跌跌撞撞逃離的背影,皺著眉若有所思,我心裏動蕩不安。

  她很快將藥盅送上來,趕著投胎一樣匆匆走了。

  主君緩緩吹開湯藥的泡沫,心情很愉快,還不忘了懲罰我偷偷見兒子:“今夜再給我跪兩個時辰。”

  把我兒子欺負跑了還這麽猖狂,我怒火中燒,端起茶水潑他滿臉,甩袖走了,“要跪你自己跪!”

  他氣急敗壞罵道:“你竟敢潑我,皮癢了是不是?”

  我沒有理他,趁著夜色趕回客棧,阿禾剛才著急離開一定是猜到了,他早將華予當做親生父親,此刻該多難過,我正腳步淩亂疾走,揚靈冒出來截住我。

  “那孩子是主君的。”她劈頭蓋臉就是質問我。

  我麵不改色繞開她,她又將我擋住,婆娑花影映在她皎白的臉上,竟有種詭豔的風華,眼神犀利。

  我越來越心虛,自知騙不過她,“你想做什麽?”

  “為什麽瞞著主君?”她握住我的手腕,隱隱發力。

  我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模棱兩可道:“我如今處境尷尬,麻煩你先幫我保密,等我遲些再說。”

  她眼中熒熒如狼,握著我的手,情緒激動,仿佛在守軍情機密,起誓道:“我若透露給主君,天打雷劈!”

  我點點頭,她向來誠信守諾,不用擔心,但翌日清晨府中哪都找不到她,主君像找娘的小娃娃,將府中搜個底朝天,捧著藥盞問小廝:“揚靈在哪兒?”

  小廝答道:“長使昨夜三更急匆匆地進宮了。”

  我猛地心髒驟墜,想起她意味深長的笑靨,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想,急匆匆趕回客棧,豔陽高照,五月時節竟逼近酷暑,後院已是劍拔弩張,兩軍對壘。

  白音止一襲風雅藍袍,揚靈跟在旁邊,臉色凝重,背後帶著密如蝗蟲的禦林軍,華予護著阿禾孤立無援,風吹過,滿地枯葉疾走,如彷徨迷失的灰蝶。

  主君也趕到現場,“兄長大張旗鼓的這是做什麽?”

  白音止眼紅充血,怒罵主君:“糊塗東西!那兔崽子是你的兒子,他認別人為父,你卻猶不自知!”

  我心涼了半截,主君眼神錯愕,難以置信,努力思索著什麽,驀然臉頰嫣紅,“原來他是我的兒子……”

  白音止懶得跟他廢話,向華予叫囂:“那是我白家的子嗣,你這王八是做得還不夠嗎?速速還來!”

  現場如粥沸騰,我呼吸困難,擔心地看向阿禾。

  他眼中蓄滿熱淚,十分倔強,漲紅了臉,吼聲驚天動地:“我不是!我是華哥的兒子!永遠都是!”

  主君如遭五雷轟頂,搖搖欲墜,扯出苦笑:“不……為父才是你的爹爹,你的我的骨血,阿禾……”

  “你不是!”阿禾胸膛劇烈起伏,充滿敵意仇視他。

  華予安撫他暴戾的情緒,不知是否一刹那的錯覺,他勾起唇角,露出若隱若現的微笑,眼中雪恨。

  狂風肅殺,卷起千堆葉,主君忍痛閉眼,周身流出詭異的黑霧,二十八魈魎軍從地麵鑽出來,他深深凝睇阿禾,眼睛紅得可怕,“把我兒完好無損搶回來!”

  阿禾歇斯底裏地咆哮:“你就是個強盜,搶走我娘害我們一家分離,如今又不肯放過我,我討厭你!”

  他囁喏著欲言又止,終究是滿眼憂傷,似綿綿的九曲長河,洶湧著無窮的悔恨,淌下兩行晶瑩的淚。

  阿禾握緊小拳頭,眼中訴盡排斥,鼻翼起伏,脖頸上青筋暴起,我從未見過他這麽悲憤的模樣。

  魈魎一出,天地變色,烏雲密布,雷鳴電閃。

  我持還神鐧殺去,擋住魈魎軍的進攻,還是走到這兵刃相見的境地,隻恨輕信了揚靈,我緩緩舉起還神鐧直指他們,威懾道:“誰也別想動我兒一根毫毛!”

  魈魎軍迅速排開隊列,主君禦風降臨,持著幽魂白骨幡,衣袍烈紅如血,他震怒道:“兒子還我!”

  風馳電掣的瞬間,我們交戰兩個回合,眼神對峙,漫天枯葉旋舞,誰也不肯讓步,我殺紅了眼,忘記他是將死之人,每招每式毫不留情,他唇角流血。

  火光爆破,震懾周圍兵將退避,我完全失控,他也不曾手軟,墨發狂舞,衣袂翻飛,如招搖的戰旗。

  一個殺機騰騰的格擋,震飛我手中的還神鐧,鏗鏘落地,如榴花悲壯委地,我暴怒扇他一巴掌,他難以置信回頭望我,眼中淚行滑落,唇劇烈顫抖。

  我咆哮道:“你憑什麽搶他!我難產之際,他病弱之時,你又在哪裏?你有什麽資格搶他!”

  他悲戚道:“你還在恨我,連孩子都不肯認我。”

  “他的爹爹隻有華予一個!”我瞪著他,目眥欲裂。

  這話就像冰冷的雙刃劍,我們都被刺得鮮血淋漓,我不能背叛自己,輕易原諒他當年的絕情。

  他低著頭茫然四顧,眼淚卻難忍墜落,他就像重傷流血的野狼,匆匆逃離現場,我也疼得扭頭掉淚,心裏一波接一波的辛酸,我蹲下身捂臉痛哭。

  晚霞如流火點燃天際,遍是鮮紅的血色,白音止帶著大軍撤退,最後一眼望向阿禾,滿是渴望和不甘。

  我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就是不能忘懷當年的苦,毀容穿心、墜崖殉難、難產而死、還有他的遺棄,而我們母子孤苦無依的時候,是華予無怨守護我們。

  他從沒盡過父親的責任,竟敢覥著臉來搶孩子。

  我扶著膝緩緩站起來,華予抱著餘悸未定的阿禾,在遠處等候,我不再逃避:“我有話和你說。”

  這些日我拚命躲著他,半是心虛半是愧疚,他也惱我那夜失控奔去白府,難得賭氣一回,不來見我,隻叫阿禾來勸我回家,思慮這些日,我想我該給他交代了。

  我打發阿禾去玩,和他單獨相處,我們相顧無言,沉默似暗潮洶湧的靜河,將我們無情吞沒。

  最後他直截了當道:“從你被擄走的那刻,我就知道這場博弈注定是我輸了,我從來就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