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祭奠頭七
作者:吾定浮沉      更新:2021-03-31 11:26      字數:2147
  我不知所措,隻能落寞地搖頭,滿心悲苦,難道我對他的眷戀,隻是因為他偷偷中的情|蠱?千百年的相守都是虛假的幸福麽?真相為什麽這麽殘忍!

  他緩緩攏起發亮的掌心,捏碎蠱蟲,齏粉飄散。

  我愣愣地掉淚,他俯瞰著我,眼中漠然,無情無愛形同陌路,我攥住他的衣擺哀求,他果斷將我推開。

  他決絕道“你弑殺我兒,我與你恩斷義絕!”

  一字一字如雷霆炸在耳畔,我情願自己聾了,我茫然望著他,他的衣風擦過我的淚容,涼涼的,而我的眼前隻剩斑駁的虛影,我喃喃重複“恩斷義絕……”

  我難以置信望向夕陽,他背影頹唐,踉踉蹌蹌的,一步步決絕離開,我又仰望天地變色,瓢潑大雨。

  太多太多的痛將我壓垮,我緩緩倒在血泊中,這場雨衝刷著,這天地好大好大,而我心裏好空好空……

  我想起從前的阿夙,像歡脫的靈雀奔向主君,他會笑著擁我入懷,而這回他再也不會回頭,此生陌路。

  模糊的視野中,華予跌跌撞撞趕來,“夙兒!”

  雨珠崩落,濺在我身上好痛,我絕望地閉眼,陪著我兒度過最後一段時光,娘情願跟你一起走啊……

  天地間回蕩著華予的悲呼,刑場裏的旌旗飛舞著,似風雨中歇斯底裏的嗚咽,我終於疼得昏死過去。

  三日三夜的高燒裏,我夢見故年回憶,熙春園裏,主君灞橋相候的身影,陽光幻金,他回眸衝我一笑。

  我情不自禁著迷,緩緩伸手觸碰他,景象轟然碎成齏粉,他咆哮道“你弑殺我兒,我與你恩斷義絕!”

  我猝然驚醒坐起,滿麵淚痕冰涼,華予坐在床沿,難以置信看著我,接著狂喜道“夙兒你終於醒了。”

  我下意識按住平坦的腹部,登時眼前昏黑暈眩。

  “娘親……”阿禾從華予背後冒出來,粉嘟嘟的小臉還是熟悉模樣,像是年幼時的我,五官輪廓像極主君。

  他來勢洶洶投進我懷抱,哇哇大哭“娘親你這些年去了哪裏?阿禾好想你,嗚嗚嗚~”

  我滿心酸楚漲痛,又有一絲重逢的幸福,我傷感地捧著他的臉,擦幹他的淚,他的眼睫還掛著淚珠,撲閃撲閃,委屈撅著嘴,我悲泣道“是娘親虧待了你……”

  華予鬢發摻著霜白,容顏未老,眼神卻混濁滄桑,像一顆經年累月枯萎的植物,我心裏一陣陣錐痛。

  我曾幻想過無數次的一家團聚,竟然這樣的辛酸,我掏出當年在北冥買的圍嘴,這些年隨身攜帶,顏色都陳舊了,我笑盈盈道“看,娘親給你買的圍嘴。”

  他紅著臉,扭扭捏捏道“阿禾已經不用圍嘴了。”

  我眼中噙著的淚,心裏漲滿喜悅辛酸,口舌笨拙道“是啦,阿禾都長這麽大了,是不用圍嘴了。”

  旁觀的華予將我攬進懷中,我一如往昔靠在他懷裏享受親昵,手臂自然而然攀上他的背,牢牢鎖緊,晃眼間滄海桑田,好在我們沒有疏遠和隔閡。

  但我還有奇怪的緊張感,靜聽他綿長的鼻息,他沒有詢問我失蹤百年的事,而是慶幸道“回來了。”

  我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呢喃道“回來了。”

  窗外簌簌輕響,不知是冬末的飛雪還是早春的花,我的心情也是炎寒兩重的迷茫,不知棄妻喪子那人是怎樣的落寞,昨日今朝,事態總是難以捉摸……

  這血腥的一頁翻過去,生活回歸正常,華予和我心照不宣,絕口不提過去百年的事,我們隻能假裝忘懷,等著時光將那些難堪磨滅。

  可我的心病越來越重,我忘不掉那個慘死的孩子,而且情|蠱已解,他還是夜夜入夢,我再度哭濕枕畔。

  我還會想念他,我曾欺騙自己這是習慣,其實不是他蠱惑我,是我愛上他,就算解除情|蠱也深愛他,我想逃避想狡辯,可那些夢逼我一次次正視,逃脫不得。

  第六日的暴雨夜,我又在驚雷滾滾中醒來,赤足狂奔去白府,仿佛明日就會宇宙毀滅,我們將永不相見,我跌跌撞撞摔在泥濘中,又手腳並用爬起來繼續跑。

  拂曉之時,他的庭院已有動靜,不知是起得早還是整晚未睡,我心一橫,緩緩推開漆門,他錯愕回頭。

  貢台上擺滿瓜果祭品,兩側擺放聖潔的白菊,一縷縷青煙繚繞,他束著金冠,穿一襲黑紅雙色袍,主持著超度道場,我狠狠一晃,今日是我兒的頭七。

  “你來做甚?”他極不情願看見我,眉峰顰蹙。

  滿眼祭奠的麻黃縞素,挑動我脆弱的神經,我心裏墜著沉甸甸的哀痛,我踉蹌上前,六個月,一百八十個日夜陪伴,在我腹中生長,流淌著我血脈的孩子……

  “出去!”他鏗鏘怒喝,斷絕我為孩子吊喪的權利。

  我觸碰香柱的手頓住,感到滅頂的難堪,兩行熱淚洶湧而出,我搖搖欲墜勉強穩住,自知理虧,艱難啟齒“我也不想,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華予……”

  “所以你就要我看著我兒慘死!”他怒得麵紅耳赤。

  永遠都這樣自私……那也是我的喪子之痛,他豈知我親手墮殺骨肉的無奈,豈知我生不如死的兩相為難,這孩子胎中孱弱,又遭此殉難,這是它的命。

  我咬住唇極力忍淚,後悔心血來潮來見他,難道我忘了他離去的絕言了嗎?我哪來的膽量求他原諒?

  他自嘲般搖頭苦笑“你走罷,永遠都不要回來。”

  一早就猜到他的態度,可我還是難以置信,或許說不肯相信?他真的……對我死心了?永遠都不想見我?從前他對我是多麽執著癡情,現在說斷就斷了……

  我感到天塌地陷,滅頂之災!我慌得不知所措,哭得涕泗橫流,緊緊攥住他的衣袖,拚命搖頭否決,再巧舌如簧的口齒,現在也隻能狼狽哀求“不要……”

  “主君你舍不得的……你舍不得阿夙的對不對?這是氣話對不對?阿夙知錯了,求求你不要趕阿夙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