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陣前重逢
作者:吾定浮沉      更新:2021-03-31 11:26      字數:2166
  <b></b>恰逢媗紀路過,隨口道“淩蔑天家王威,鍘了。”

  他頃刻跪倒在地,拚命磕頭求饒“求帝姬開恩,微臣……微臣冒犯王妹罪該萬死,求帝姬看在微臣多年侍奉,從未差錯的份上,饒微臣一命罷……”

  媗紀杏眼一凜,白玉步搖輕輕搖晃,“不過一個亡國質子,也敢興風作浪,諷刺王妹是落難親戚?”

  我不喜歡她殺戮,求情道“姐姐饒他一回罷……”

  她眼風掠過他,仿佛睥睨低賤的螻蟻,毫無溫情,漫不經心道“活罪難逃,貶為平民,出宮去罷。”

  南霄仰起臉,眼眸猩紅噙淚,深深凝望帝姬,似是難以置信,紅唇囁喏著,磕頭哽咽“謝主隆恩!”

  臨去的最後一眼是癡情絕望,兩行細淚滑落,悄然墜落在清風中,我仰望天際上的勞燕分飛,感慨良多,其實寵愛什麽都是假的,入戲太深就容易受傷。

  轉眼間華予離開十七日,我總有風箏斷線的預感,每時每刻都悵然若失,相思病來勢洶洶,我很快病倒,夜裏哭濕枕畔,夢裏都是他,隻有他是我的藥……

  媗紀處理朝政時,就讓阿綾來陪我,美其名曰侍奉未來的婆母,盡盡兒媳孝道,我勉強振作起來,和她出宮逛逛,給她買個簪花,又給阿禾買個圍嘴。

  阿綾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我看著她經常想起同齡的琪思,她可會懷念,我這個離世百年的娘?

  一蓬蓬荼蘼花敗,一簇簇秋菊盛開,悲風逐枯葉,月盈月虧,五個月轉瞬即逝,他卻還沒回來,我抱著那些字跡潦草的書信,熬得頭發花白,眼圈烏黑。

  他的難處我都知道,我隻求他平安歸來,心底總有個聲音,告訴我他不會回來了,每回他離開我都遇難,像是命運故意支開他,將我夾在刀鋒間輾轉。

  凶兆果然來臨,九月初九,明徽神開戰西澤。

  我徹夜難眠,娘親蟄伏三百年,精心醞釀一場複仇之戰,她就像悲痛癲狂的母獸,兒女都死在烽火中。

  這回白音止禦駕親征,而她廉頗老矣,節節敗退,我掩麵痛哭,我不要她為我報仇,我隻要她平安終老,可九重天滿朝神將,還有誰能替我護她平安……

  急風驟雨,殘紅滿地,我看著悲秋的光景,知道自己的安寧日子到頭了,我答應過華予要遠離紛爭,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娘親受困,我必須回去救她。

  臨行前,媗紀為我貼好人皮麵具,送我上馬,我的鎧甲上還沾著香灰,是她為我禱告平安留下的,最後回望一眼白雪皚皚的群峰,原來……人間早已入冬。

  翼馬衝上雲霄,流風帶走我的淚,耳畔回響媗紀的悲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怎麽這麽傻……”

  十月霜降,我喬裝成雄心壯誌的書生,自薦當上九重天的救危軍師,終於到見到闊別三百年的娘親。

  她鬢邊發白如霜,刺痛我的眼睛,她每夜坐在軍營前望月,拿著我玩過的布偶,喃喃道“小鳳,娘親好想你……娘親錯了,娘親不該讓你去西澤犯險……”

  “你回來好不好……娘活得好累,活得好窩囊,至今還沒為你報仇,你在哪裏?娘要去哪裏見你……”

  林間夜風淒切,似羌笛悲嗚,她越說越哽咽,越說越蓄淚,終於崩潰哭出來“小鳳……小鳳……”

  我多想撕開假麵,解開變聲術,投入她懷裏哭訴,訴說這些年的思念、這些年的辛酸,還有她的女婿她的外孫,可是我不能暴露身份,隻能忍著,忍著。

  等我助她大敗西澤,就回到華予身邊,繼續過著假死隱居的生活,她報了喪女之仇,也算一點安慰罷。

  而我將永遠“死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快樂生活,我不忍再看她傷心,回到營房,抱著拂玉寄來的書信、阿禾的畫像,慢慢睡著,夢裏是阿禾天真的笑容。

  自從我勝任軍師,九重天扭轉敗局漸占上風,可我不曾想到,在最後一決雌雄的血戰中,我竟然再次見到此生最畏懼的那個人,在狼煙滔滔的盡頭……

  我無數次告訴自己已經釋然,可見到他,我才知道我的愛恨隻是暫時蟄伏,那些活埋在記憶深處的痛苦,從墳墓裏挖出來,我恐慌起來,簡直無處遁形。

  他一襲祭白長袍,青絲如潑墨狂舞,像剛從牢籠中逃出來的困獸,瘋瘋癲癲跑進陣中,倉惶四顧,撕心裂肺喊我“阿夙——我知道你回來了!你在哪裏……”

  此刻金戈鐵馬,廝殺激烈,沒人理會貿然闖進陣中的瘋子,他漫無目的找我,眼中空洞茫然,形容淒慘。訣別三百年,竟是這樣的場合相見,造化弄人。

  他哭嚎著“阿夙!我錯了!你回來!你回來……”

  一聲聲像千鈞重錘砸在我心頭上,這害怕的感覺,恍若夢魘重來,我拚命逃遁,逃離那個和元姝兒女雙全的人,就算麵臨敵軍重重包圍戮殺,都沒這麽怕。

  我記得深愛他的感覺,記得為他遍體鱗傷的感覺,那是肝腸寸斷的痛,隻要夜深人靜偶爾想起,都會徹夜難眠,就像萬蠍蟄心,每一幕回憶都鮮血淋漓。

  他怎麽會知道我回來的秘密?我來不及細想,也不敢揣測他尋我的原因,我隻知道瘋狂逃命,我不能再回到地獄裏,眼前的狼煙、烽火、戰旗……都在淚眼中扭曲變形,旁邊兵卒的血濺在我臉上,還是溫熱的。

  九重天驚雷滾滾,颶風拔地而起,兵卒的呐喊廝殺回蕩沙場,頭顱、斷臂、殘腿、鮮血、盔甲遍野都是,瞬息間隻有博弈廝殺,以性命為賭,陰陽割裂。

  “阿夙……阿夙……”他淩厲悲戚的哭喊,仿佛鬼魅,我狂奔在一重重混戰中,滿麵熱淚迎風成漬,愈合的心再次支離破碎,我隻能狼狽逃遁,尋找安全的巢穴。

  “軍師臨陣脫逃了!”從天兵中驟然炸開怒議。

  這一怒議直指我的方向,那抹荼白衣影緊跟而來,我倉惶中回首一瞥,肝膽俱裂,鑽進最激烈的混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