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怯。

  餘越有這樣的感覺。

  直到傍晚，才終於抵達老家。

  紅河穀永遠是那麽美麗，不論白天夜晚、春秋或冬夏。

  從遠處看去，曲折的河灣如同一條紅色的珍珠項鏈掛在群山之間，繚繞的雲霧輕輕籠罩住翠樹成蔭的河穀，別有一番桃源仙意。

  在紅河穀的低窪處，幾片古香古色的村寨散落於此，那些村落掩隱在高大檳榔樹、枝葉茂密的萬年青樹和果實累累的芒果樹、酸角樹、荔枝樹以及那些搖曳多姿、迎風擺舞的鳳尾竹之中，倍添令人向往的神秘感。

  櫻桃寨就在其中，還有五裏村。

  道路分岔，一邊通往五裏村，一邊通往櫻桃寨，餘越向右行駛，過不多時便進入自家村寨。

  看見巨大的福特猛禽行駛在村中，田間地頭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不少村民對著大皮卡露出了豔羨之色，他們當中乘坐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車和拖拉機，再好也隻有麵包車了。

  大家伸長脖子，都想看看這車開到哪家。

  “我早上聽老餘的婆娘說她兒子要回來了，這車不會是老餘家的吧？”

  “還真是，你看車子停在老餘家門前了。”

  “嘖嘖，老餘的兒子出息了，老餘家這是要發啊！”

  ……

  威武的越野皮卡停放在一棟土木結構的破舊老屋前，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車門打開，人走下來，就更惹眼了。

  男的俊朗，女的漂亮，實在賞心悅目。

  而女子懷裏還抱著個孩子，精致如同瓷娃娃一般。

  人們更是議論紛紛：

  “老餘家兒子娶媳婦兒啦？”

  “看來是的，老餘家兒子有本事啊，娶的媳婦兒水靈，生的娃娃也好看……唉，不像我家那狗子，好吃懶做，沒有姑娘看得上，注定要打一輩子光棍嘍！”

  “可我咋沒聽老餘婆娘講過，娶媳婦兒生娃子咋也沒回村裏辦酒？”

  “是啊，這就奇了怪了。”

  ……

  屋院的門推開，走出來一個黧黑偏瘦的中年男人。

  餘越看見他，便上前喚道：“阿爹，我回來了。”

  原來餘父正在院中做活，聽見車聲出來看看：“回來了？這車是你的？”

  “是。”

  “唉，告訴你多少遍了，在外麵別亂花錢，你爹你媽苦錢給你娶媳婦兒，你自己卻……”

  餘越看著臉龐黝黑、皺紋斑駁、明顯老了不少的父親，滿懷感觸，重生回來，最想見的除了心燃，就是爹娘，一句句嘮叨聽在耳朵裏，沒有厭煩，隻有幸福。

  他撒了個善意的謊言：“阿爹，這車不貴，買來代步用，山路難走，所以賣輛底盤高的。”

  “這車太張揚了……”餘父勉強接受，然後注意到旁邊的薑柔，便問，“這姑娘是？”

  餘越介紹說：“她叫薑柔，我之前在電話裏麵跟你們提過，我要帶個朋友回來的。”

  薑柔打招呼道：“叔叔您好。”

  餘父點頭說：“好好。”

  接著看向薑柔懷裏的小家夥，眼神裏透著喜歡，也有疑惑。

  餘越抱過小家夥來對她說：“柚柚，來，叫爺爺，這是我們家的爺爺。”

  小家夥看著餘父，張開小嘴巴喊道：“阿爺——”

  餘父大吃一驚：“啊？”

  吃過飯，薑柔幫著餘母收拾碗筷。

  餘母一直看著薑柔，看得薑柔有些不自在，就問：“阿姨，您……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餘母慈眉善目，是個和藹的中年婦女，她笑著說：“姑娘，飯菜還合口不？你是城裏人，又是第一次來，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阿大也不跟我說……”

  薑柔說：“阿姨，我沒有覺得不合口，您做的飯菜很好吃，風味很特別，有幾道菜我都想跟您學一學呢！”

  餘母點頭：“好好。”

  薑柔專心洗碗。

  餘母突然又問：“那個孩子真不是你跟阿大的？”

  薑柔嚇了一跳，忙說不是不是。

  餘母看著她，說：“姑娘你別怕，如果我家阿大虧待了你，你告訴阿姨，阿姨和叔叔替你做主！”

  薑柔哭笑不得，剛才在飯桌上不是已經說清楚了，怎麽還要分開來對口供嗎？

  她說：“阿姨，你誤會了，餘越沒有虧待我，他對我很好，我跟他真的隻是朋友，然後我工作上遇到一些問題，餘越好心讓我當保姆照看柚柚。”

  “是這樣嗎？”餘母仍然將信將疑。

  想來，突然間多出個孫女，但兒媳婦卻遠在國外、素未謀麵，這讓久居農村、老實巴交的餘父餘母一時難以接受。

  無論餘越說什麽，他們都難免胡思亂猜，對從所未見的兒媳有些微詞。

  可就算再難接受，對孩子的愛還是超越一切，機靈可人的小家夥很快把二老逗得開心得不行，一直玩到天黑。

  餘越稍微輕鬆，帶著薑柔逛了一下櫻桃寨。

  站在田野上，風吹動裙角，女孩兒背著手，深吸了一口氣，說：“好清新，好久沒有感覺這麽自在了呢。”

  餘越望著遠山，也是有些感慨：“親近自然，簡單美好。不過這樣安穩的時候隻怕不多了。”

  薑柔不知道餘越所指的是未來災厄降臨、全人類即將遭受無盡動蕩，還安慰他說：“不會啊，這第一站如此美麗，接下來的旅程想必充滿魅力，一路上自由自在，有很多機會親近大自然。”

  餘越微笑著點了點頭。

  薑柔笑說：“我越來越期待了。”

  走過田埂，來到一棵大青樹下，薑柔突然問：“餘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到了鎂國以後，賀蘭心燃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接受你和柚柚，那該怎麽辦呢？畢竟你說過，她是因為有不得以的苦衷才離開的。”

  餘越搖了搖頭，說：“我沒有想過她會不接受我們，因為我知道她愛柚柚、也愛我。如果我們之間存在什麽阻隔，那我會想辦法跨越、用自己的力量去打破。無論如何，我們終是會在一起的。”

  上一世，他有太多的猜疑或困惑，這一世他不會想太多，他相信賀蘭心燃，也相信自己。

  薑柔微微一怔，把目光從餘越身上移開，抬頭看向大青樹挺拔的身軀和茂密的樹冠，笑著說：“衷心祝願你們團聚，希望我能看到那幸福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