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8章 夜來風雨聲
作者:最愛吃咖喱      更新:2021-03-19 05:12      字數:5377
  到底是在大運王朝做了十幾年的宰相,在整個王朝之中曆時最長的一位,李運是好是壞且先不說,但是他這位宰相終歸是一個肚子裏麵能撐船的人物。

  被一個黃毛丫頭如此頂撞,他依舊還是笑眯眯的,沒有半點要動怒的意思。

  “小丫頭,如果你能夠多活一些時日,跟著我好好看看這京城的人事風物,你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人心也一樣,你能堅持純善,確實很好,但作為一個需要維持王朝上下運作的宰相,你就不能隻是和向你一樣的人打交道,更不能見到一個不像你這麽正直純善的,就要把他們全盤否定,水至清則無魚,如果沒有人肯聽你的話,沒有人肯按照你的意願去做事,就算你是宰相,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光杆司令而已。你的哥哥李彥西正直不阿,確實很好,但是,他不能夠對什麽都看不過眼,自是清官卻未必是能吏,做不好事情,推行不了皇帝陛下想要的國政,再清,再潔,又有何用?”

  小丫頭聞言,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稍稍地弱了一些,似乎支撐著自己身上的某種底氣突然之間就泄掉了一般。

  但是這種變化也隻不過是持續了片刻,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重新挺直了腰板,雙手叉腰,惡狠狠地道:“你不要以為我年紀小就好騙,就算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有那麽一點兒道理,但是通融也要有一個度,像你現在這樣,把我們抓起來,用我們的性命來威脅哥哥,又反過來拿我和哥哥的性命來威脅母親,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既然用出來了,你就沒有資格說自己是一個好人!”

  李運眸中的激賞更甚。

  “你小小年紀,能夠如此聰慧,實在是難得,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願意動你和你哥哥,”李運雙手負於背後,轉過身去,不再看那一對母女,隻自顧地在房間之中踱步:“不過,我也從來未曾以好人自居過,畢竟,好人是做不了宰相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運的眸子之中竟是流露出了一絲深沉而蒼涼的悲戚之色。

  但這一次,那小丫頭似乎已經對自己先前在對方的蠱惑之下差點改變心誌,有些動搖的事實感到十分的憤怒,這一次,是無論他再說什麽,都隻當是耳旁風,一臉的堅定。

  唯有李彥西和那小丫頭的母親,從始至終都十分沉默地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村婦,不管是正,還是邪,都不是她那狹隘生命裏最重要的事情,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兒女就是她的一切。

  她並不在乎什麽立場,她的目的,就隻是想要這一雙兒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為此,就算是犧牲掉自己也在所不惜。

  李運轉過身去,他知道,雖然那小丫頭站在母親的麵前和自己嘰嘰喳喳,但是到了最後,做決定的,還是那個沉默的女人。

  兩名護衛很機靈地推開了門,李運緩步邁出門檻,轉過身來看著那母女二人,臉上清淡的笑容不減,之間他挺直腰板,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褶皺的衣服,輕聲道:“今日是最後一日,明日督察院就會再一次提審李彥西,到時候,你們母女如果還沒有做出決定的話,那就隻能老朽幫著你們做決定了!”

  另一邊,牢房之中,因為有著十四皇子的緣故,這兩天薑寧是好吃好喝,除了天牢的牢房之內環境有些陰冷之外,幾乎就沒有什麽別的缺點了,他這兩天過得是比外麵的那些普通百姓還要舒坦。

  第二日一大早,等了半個時辰,發現還是沒有人來提自己出去,薑寧就知道,今日,督察院大約也還是不會開審了。

  又修煉了半日,憑借著龍吸術的霸道和木皇經的修煉速度,薑寧體內的內力很快就來到了凡間所謂超一流高手的行列。

  而他本身的劍術,身法和武技,都遠遠不是這個世界上那些超一流高手可以比擬的。

  及至下午,他本還是打算接著修煉,那督察院的左都禦史既然認定了自己就是凶手,說明至少他知道真正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所以,指望田康邦為自己翻案是不可能了,這麽大的事情,指望那幕後黑手給皇帝和十四皇子在殺人現場留下一點的蛛絲馬跡,也是很難,所以,到時候,說不得就要他自己出手先行逃命,其他的事情,以後再從長計議了。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薑寧還是不願意動用這個下下策,畢竟,你以武力對抗官兵,就等於說是變相地承認了自己殺妻的事實,而且,這一身卓絕武功若是展現出來,別人更加會覺得他深藏不露,就算是那些先前因為他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沒有辦法殺死自己的妻子的人,也會因此把懷疑的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來。

  這是一個雖然能夠保命,但是卻十分不利於洗刷冤屈的選擇。

  所以,如果事情在今日晚間之前還沒有出現轉機的話,薑寧就打算啟動自己的備用計劃,先把這一池春水攪渾嘍,讓那些人手忙腳亂,也好為自己掙得一絲趁亂出去洗刷自己自己冤屈的機會。

  夜,很快就來臨了。

  許多犯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就在薑寧覺得自己是時候開始行動了的檔口,一個穿著獄卒服裝的人走了進來,可既不是十四皇子那邊的人,也不是看守天牢這一層的那幾個獄卒之一。

  薑寧在看到那獄卒的容貌之後,立即就意識到,自己要等的人,終究還是出現了。

  “把你那麵皮摘了吧,一直那麽戴在臉上怪悶的。”

  不等那人開口,薑寧就率先笑道:“你腰杆挺拔,步履如飛,腳下無聲,根本就不是那些一整天無精打采的獄卒,手上有老繭,下盤穩定,身體精壯,眼睛銳利,氣勢如刀,顯然不是個用刀的就是個用劍的,像你這樣的高手,在江湖上,怎麽應該也有一個名號才對。”

  “斷水刀胡烈。”那人依舊麵無表情,但也沒有乖乖地按照薑寧的話,摘下臉上的麵皮。

  “那麽,”薑寧道:“你是來滅口的呢,還是來替人傳話的?”

  “有人要我告訴你,你的母親和妹子現在在他的手上,” 胡烈道:“你若肯認罪,你母妹皆安,就連你自己,他也可從輕發落,以證據不清為由,判你一個流刑。”

  “那如果我說不呢?”薑寧冷笑。

  胡烈道:“那自然是我現在就送你去閻王殿,然後回去再送你的母親和妹妹去見你。”

  說這話的時候,胡烈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薑寧清楚,那不過是因為麵皮遮掩,將他真正的表情掩蓋在了那一張僵硬的假臉之上而已。

  因為他那一雙眸子之中的無情而戲謔的冷光已經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了主人的情緒。

  “看來,十四皇子終究還是失算了,”薑寧笑道:“督察院與刑部素來隻有一些公務上的聯係,這兩個各自獨立的部門,想要沆瀣一氣也沒那麽容易,畢竟人多眼雜,很容易就會走漏消息。就算是那田康邦上麵還有什麽手眼通天的人物,但是他就算再厲害,也沒有辦法掌控所有人,一個環節出錯,就會功虧一簣。”

  “可我還是進來了。”胡烈冷笑道。

  “是啊,”薑寧冷笑道:“可你還是進來了。”

  “十四皇子的人固然能夠守住天牢不讓外人進來,”薑寧道:“但如果進來傳話滅口的不是外人,而是本應該就在天牢之中的人,那他們就完全不會意識到。”

  “你很聰明,接著說。”胡烈雙手抱臂靠在牢門之上,似乎一點兒都不著急。

  對方不著急,薑寧就更不著急了。

  他輕笑一聲,接著道:“十四皇子的人就算是再用心,但畢竟是初來乍到,對於天牢裏麵的獄卒根本不熟悉,暗中讓你貼上麵皮,偽裝成其中的某個不起眼的人,很容易就會蒙混過關。而你們所需要搞定的,不過是天牢之中的一個小小的獄卒而已,恩威並施,先嚇唬一下,然後再給他一點蠅頭小利,就可以保證那個家夥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等到我這件事情過去了之後,若是擔心那獄卒泄露風聲,想個辦法滅了口就是,保準大家都隻會覺得那是意外,神不知鬼不覺。”

  “雖然你說的不是全中,但也基本上差不多了。”胡烈道:“那個人說的沒錯,你的確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若是能夠少一點固執,將來真可謂是前途無量,隻可惜現在……”

  薑寧笑道:“既然我都要死了,那你不妨讓我做個明白鬼,說說,我究竟是得罪了什麽人,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的要置我於死地?”

  “你上表彈劾涼州牧克扣賑災糧款,拖延撥付時日,造成涼州災情加劇,莫不知自己得罪了誰?”胡烈冷笑,“涼州牧田宇芳乃是督察院左都禦史田康邦的胞弟,你在親生哥哥的麵前彈劾他的弟弟,你說,他會不會放過你?”

  胡烈深深地看了薑寧一眼,道:“實話告訴你吧,你那個折子根本就沒有遞上去,剛剛傳到了田康邦的手上就被他給扣下了!你非但沒有能夠為涼州的百姓謀取什麽福利,也不能給他們討回什麽公道,還會連累你的母親和妹妹跟著你一起死。”

  “恕我直言,”薑寧道:“像你這樣的高手,根本就沒有必要給別人當狗,單憑你這一身的本事,就足以逍遙江湖,即便是要當狗,也絕對不是那左都禦史田康邦有資格驅使的,我猜在你的背後一定還有別的什麽人吧?”

  “那是當然,”胡烈道:“我們之間無怨無仇,若非有人指使,等閑潛入到這天牢中來殺你做什麽?隻不過,那個人是誰,你自己可以隨便猜,但是我卻不能說。”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要你母親和妹妹的命,還是要為了那所謂的公平正義,讓她們給你陪葬?”

  薑寧輕笑:“你給的這兩個選項,我一個都不想選,我還是決定給自己第三個選項。”

  “我倒是想聽聽,”胡烈戲謔道:“你如今身陷囹圄,又如何能夠給自己那第三個選項?”

  薑寧笑道:“比如說,抓住你,然後揭下你臉上的麵皮,然後引十四皇子的人過來,控訴刑部偷天換日放你進來殺人滅口,到時候,就算我找不到任何的證據,嗬嗬,督察院也再沒有機會來定我的罪了!”

  “嗬嗬嗬,哈哈哈!”胡烈仿佛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你,抓我?怎麽抓,大喊大叫,讓那些獄卒來麽,你未免也太天真的,以我的出手速度,若是想要你死,你隻怕是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薑寧輕笑:“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從這裏走出去,抓住你,然後把你交到十四皇子的人手上,然後再回來!”

  胡烈嗤笑道:“你若真有那本事,早就自己離開了,還待在這天牢之中作何?”

  似是已經懶得和薑寧再廢話,胡烈揮手,一道寒芒從在幽暗的天牢之中閃過,叮的一聲,沒入了薑寧身後的牆壁之中。

  “嗯?”原本以為必中的毒針落空,胡烈第一次覺得,此時天牢之中的局麵已經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隔壁牢房之中,正在假寐的枯槁老者微微地睜開了雙眼,心道:“這小子果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人站在薑寧的麵前,兩人之間隔著牢門,隱隱地對峙了起來。

  此刻的胡烈卻已經有了一些騎虎難下的感覺。

  在他得到的情報中,李彥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身上根本就沒有一絲武功。

  可現在,薑寧的實力有多強他雖然並不清楚,但是剛才那一根飛針的力道有多強,速度有多快他還是清楚的。

  能夠躲過飛針的攻擊,薑寧的實力至少都是二流高手**類拔萃的那一種。

  一個素無武力的書生,突然之間展現出如此強大的實力,就算道目前為止依舊不算是他的對手,但是隻要他能夠堅持片刻,那麽,在那些十四皇子府上的人聞聲趕來之後,自己就必須要逃走,可是,十四皇子府上的那些人也不是好對付的,雖然那幾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們一起上的話,十分的難纏,等到動靜鬧大了,就算是刑部的人想要裝著沒聽見也不行,到時候,自己將要麵對的,就是整個刑部天牢內外所有的人。

  即便他是一個一流高手,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也難以全身而退,就算是全身而退了,有人潛入天牢之中截殺李彥西的事情也遮掩不住,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已經遠不是幕後那人計劃的那樣,此時此刻,即便是他能夠衝進牢房之中殺掉薑寧,也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因為他根本就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

  走到這一步,他的任務可以說是成功了一半,失敗了一半。

  他成功地把李彥西母親和妹妹在幕後之人手中的消息傳達給了李彥西,該威脅的也都威脅過了。

  失敗的那一半,就是因為李彥西分明拒絕了他的要求,但是他卻不能夠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之下將之殺死。

  這成一半,敗一半,他也不知道回去之後自己將要麵臨的是什麽。

  不過,既然是因為幕後那人信息有誤造成的失敗,胡烈料想對方也並不會不講理地把責任怪罪到他的身上。

  隻是,如何從這天牢之中悄無聲息的脫身,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薑寧緩步走到了牢門之後,一隻手輕輕地貼在那木柱的邊上,風輕雲淡地道:“別想了,除非我願意,否則的話,你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全身而退!”

  胡烈自以為事情早就沒了轉圜的餘地,所以壓根兒就沒有想要和薑寧談判的意思,但是現在再看,對方似乎對於他能不能從這裏離開並不甚在意,故而試探地道:“事到如今,你為什麽還有願意放我離開的可能?”

  薑寧笑道:“告訴我,我的母親和妹妹被關押在了哪裏,我便放你離開,這件任務失敗,你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和幕後之人交代,不單單是因為你沒有完成任務,而是因為你知道了太多的內情,所以,就算是暫時不死,等到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你還是會被滅口的,所以,你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京城,隱姓埋名去別的地方活下去。”

  胡烈冷笑道:“你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實話告訴你吧,我為那人做事已經很多年了,知道的秘密不知凡幾,他要是想滅我的口,我早就死了,根本不會活到現在!”

  “那是因為你還算能幹,每次都成功地完成了任務,”薑寧笑道:“但是這次不一樣,不管你有什麽原因,最後,你沒能殺掉我,那麽這世界上,就已經有一個人知道你是在為他賣命,既然有人知道了你是他的人,那麽你這把隱藏在暗中的刀就算是擺在了明麵上,永遠都不可以再用了,既然永遠不可以再用,留著還有威脅,那麽你的結局會是什麽,不用我多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