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章 鐮師與賭心
作者:最愛吃咖喱      更新:2021-03-19 05:12      字數:5251
  不得不說,子餘這家夥雖然怕死了些,但是腦子還是很靈光的。

  他挑選了這個時間節點回去,碰巧看守俘虜的牢房裏,留下來的守衛都沒有幾個,都去參加赤淵的壽日盛典了。

  牢房裏麵留下來的,就隻有一兩個剛來沒多久,資曆比較淺的家夥。

  那兩個小子見了他這麽一個“大人物”,立時就變得唯唯諾諾,就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起來。

  既然是子餘大人送來的俘虜,他們兩個自然不敢置喙,老老實實地在牢房中選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把房間大略地打掃幹淨,將薑寧和冬尋兩個“犯人”順理成章地帶了進去。

  赤淵部落外鬆內緊,守衛森嚴。若然強行潛入,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但是,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的以一個“俘虜”的身份潛入進去,便是有人看見了他們,也無甚所謂。

  等支開了那兩個獄卒,子餘站在牢門的邊上,小聲道:“兩位且先等著,我參加了壽典之後,就會去幫助你們打探消息,隻不過,這牢房裏的生活清苦,我並不是這裏的主管,也不方便經常過來,所以,還要二位多多忍耐一下。”

  薑寧點了點頭便任由他走了。

  至於所謂的牢房清苦之類的事情,如今小天地已然可以打開,薑寧早已事先在其中準備了足夠的食物,用以保證自己和冬尋能夠時時刻刻擁有充足的體力,隻要在吃東西的時候遮掩一些,不要讓那些獄卒平白發現了就好。

  等那兩個獄卒也離開了,冬尋這才慢慢悠悠地問道:“我看那小子激靈的很,咱們給他吃的又不是真正的毒藥,就算他在路上沒有察覺,現在回到了部落之中,定然會想辦法進行查證,若是部落之中有巫醫之類的存在,能夠斷定他的身體之內沒有毒素,那麽我們的處境,到時候就危險了。”

  薑寧笑著看了冬尋一眼,道:“本劍仙何等聰明人物,做事怎麽會不留後手?”

  “哦?”冬尋有些好奇地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在那個家夥身上留了什麽後手?”

  “說來其實也簡單,”薑寧道:“我給他吃下的那一顆百香丸確實沒有什麽毒素,但是,裏麵有一顆我壓縮了十五倍的真元種子,等那家夥把藥丸吞入腹中之後,真元種子就會隨著藥丸的消化,顯露並且附著在那家夥的胃壁之上,我的手法特殊,加之真元壓縮力度相對比較高,所以,這一段時間,他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偶爾會變得很沉,很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其實,那不過是真元種子周期性的收縮罷了,即便他找到巫醫,那人檢查過後,也隻會告訴他他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偏巧他自己卻一直都能夠察覺到不對,你猜到時候,他會怎麽想?”

  “他肯定不會認為是我們沒有給他下毒,”冬尋略顯訝異地看了薑寧一眼,接著道:“相反的,他隻會覺得是族中那個巫醫的醫術不行,檢查不出來異常,這樣一來,就更顯得我們高深莫測,他也就更加不敢隨意造次了。”

  “不止如此,”薑寧道:“那真元種子之上附著了我的意思元神之力,隻要我操縱法訣牽引它,就可以隨時讓那家夥覺得不舒服,若是他真的敢背叛我們,我甚至可以隔空引爆他體內的真元種子,到時候,他必死無疑。”

  這一次,冬尋已經不是訝異了,直接就震驚了,隻見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薑寧的臉,道:“你的元神之力,在這個世界已經可以外放出來了?”

  “嗬嗬嗬,哪有那麽快,”薑寧笑道:“我不過是討巧,先行回到小天地中,施放元神之力,注入到了那百香丸之中,之後,再將之拿出來,給那家夥吃下而已,若是元神之力真的可以外放了,我們就不必大費周章地讓那家夥帶我們進來了,我一個人,就可以探查到赤淵部落之中所有的暗哨,咱們直接潛入進來豈不是更加方便一些?”

  冬尋聞言愣了一下,隻覺得這個家夥簡直是聰明的見了鬼,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元神之力有一種特質,那就是,如若是附著在什麽東西之上,就十分的穩固,但若是直接暴露在外部世界之中,如果強度不夠的話,就會在短時間內湮滅,這也是元神出竅比起真元外放更加困難的緣故。

  但是,薑寧在小天地和外部世界這麽來回一倒騰,將本來不太穩固的元神之力,附著在了百香丸之中帶了出來,就避免了元神無法外放和外放之後容易湮滅的兩個關鍵的問題,等那家夥把東西吃下去之後,他自己的身體,就成為了薑寧元神之力的載體,更加穩固安全,這樣一來,隻要他不死,那元神之力,就隻有薑寧能夠操縱,畢竟,即便是那個修為可以殺死二階妖獸的赤淵部落之主赤淵,在這個世界,也不過就相當於原先世界生虛境層次的高手而已,他此刻尚未形成元神,是根本察覺不到子餘體內多出來的那股力量的,即便他知道了,也根本沒有辦法將之抹除。

  冬尋原以為薑寧當時隻不過是因為苦於手頭沒有毒藥的緣故,小小地耍了一個心機,卻沒有想到那家夥的心思百轉,短短說話的時間之中,就已經看到了七八步之外的事情,一時之間隻覺汗顏。畢竟,她自己當時隻顧著在那裏憋笑了,根本什麽其他的事情都沒有想到。

  這邊薑寧和冬尋在哪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先聊著,那邊的子餘果然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跑到外麵去參加赤淵的壽典,而是在出了牢房之後,筆直地就朝著族中唯一的巫醫那裏去了。

  半晌之後,子餘氣喘籲籲地坐在了族中某個偏僻的角落的房間之中,抬頭望著麵前的男子,眼神之中帶著懇切,疑慮,憂懼,還有潛藏在心底的一絲對於眼前這個男子的敬畏以及恐懼。

  那男子身著一身古舊的灰色麻衫,胸前掛著兩串麻繩,一圈串著大蒜,還有一圈,則是串著雞頭,不是那種死掉之後,被刮骨剃肉留下來的雞頭,而是斬斷了脖頸,留存著血肉,卻依舊活著,甚至可以來回擺動的頭顱。

  很多人都知道,雞頭被從雞身上斬斷之後,確實可以活著存在一段時間,但是,很顯然,在這個男子的小房間之中,是不可能也從沒有養過那麽多雞的,那麽,他究竟是如何讓那些雞頭數年如一日,一直保持活力的,就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隻不過,關於這個問題,除了族中的曆代巫醫之外,根本就沒有任何人知道,即便是身為族長的赤淵本人,對於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是極為的信任和尊重,足見這個人的實力和他的價值。

  “鐮師,我從栗山部落逃回來的路上,因為饑餓誤食了一些不認識的果子,一路上一直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旋即,他指著自己的胃部,道:“尤其是這裏,偶爾會覺得十分的沉重,胸口也跟著悶得厲害,請您幫我看看,我這身體到底有無大礙,是不是中毒了?”

  那高大的男子似乎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一般,自顧自地從自己的口袋之中摸出來一把淡黃色的米粒,捧著米粒,隨手給那些雞頭喂食,隻等那些雞頭將他手裏的米粒啄光,這才慢慢悠悠地坐在了子餘的麵前,渾濁的目光一瞬之間變得銳氣逼人,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穿透一般,讓他的心底沒來由的生出一種秘密被人看透了一般的恐慌之感。

  隻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隨著那男人複歸混沌的眼神消弭於無形,直讓子餘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蒼老而矍鑠的男人,很罕見地,並沒有檢查他的身體,也沒有詢問什麽症狀,而是略帶疑惑地看了子餘良久,繼而起身,重新回到了竹簾之後,消失在了那幽暗而狹窄的走廊之中,隻留下不明所以的子餘,呆呆地坐在了那裏,進去也不是,走也不是,隻得一個人在那裏幹巴巴地等著,心中略有些局促不安。

  好在,那鐮師雖然終究沒有再出來,好歹,在等了片刻之後,那渾厚有力全然不似一個垂垂老矣的暮年老者發出的聲音終於穿過幽深黑暗的走廊,進入了子餘的耳中,“回去吧,你沒有中毒。”

  “果然,那藥丸,根本就沒有毒!”子餘心中一喜,眼眸之中,更是有著毫不掩飾的激動之色。

  鐮師是部落之中最德高望重,資曆也是最老的巫醫,就連族長赤淵外出受了傷,回來也都是他來治療,據說,這個人雖然沒有一點修為,但是已經活了將近三百歲,也就是說,在上代赤淵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部落裏最為厲害的巫醫了,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更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這裏,成為他們部落的巫醫,但是,他自打來到這裏紮根之後,救人無數,除非必死之況,甚少有無力回天的局麵出現,故而,雖然這人行事詭異,脾氣更是古怪,但不單單是子餘,整個部落所有的人,包括族長赤淵在內,對於他的醫術都有著一種近乎於偏執的信任。

  而薑寧顯然低估了這一點。

  好在他的計劃本就十分周全,這麽一丁點的風險早就被他考慮在內了。

  另一邊,在收押俘虜的監牢之中,冬尋問出了一個她比較關心的問題,“你的計劃看似天衣無縫,但是我覺得還是有一點問題在的。”

  “哦?什麽問題?”薑寧輕笑。

  冬尋皺眉道:“我承認,你的布置十分的精當,環環相扣。但是,這些也隻不過是能夠保證,子餘那個家夥若是敢背叛我們,他的下場就一定會很慘,僅此而已。”

  薑寧笑得更加開心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當然是不夠的。”冬尋道:“萬一赤淵部落之中的那個巫醫德高望重,很有名望,以至於他一說沒有中毒,那個子餘就徹底相信了,以至於直接去壽典之上找赤淵稟報,和我們翻臉,那麽,到了最後,他固然是會死,但是我們兩個,也暴露了!”

  “這個問題,我之前也考慮過了,”薑寧笑道:“不得不說,所有的計劃都不可能真的沒有任何破綻,我當時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能夠做到眼下這種程度,也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若是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定然還能夠布置得更好,隻可惜時間不等人,所以,我們就隻有把賭注下在子餘的身上,賭他即便全盤相信了那個巫醫的話,也不會直接去找赤淵,而是來我們這裏耀武揚威,或者進行最後的確認。”

  薑寧說道了這裏,便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冬尋已經明白了。

  果不其然,低頭思考了片刻之後,冬尋微微將憋在肚子裏的那一口氣給吐了出來,微微釋然地笑道:“以那個家夥怕死的性格,即便是全然相信了巫醫的話,為了保險起見,十有八九還是會回來我們這裏最後再確認一番,一旦他回來,你隻要略施手段讓他察覺到痛苦,那麽不管他對於那個巫醫的信任再堅固,也一定會隨之土崩瓦解,到時候,為了保命,他就會絕了一切的僥幸希望,老老實實地為我們辦事,畢竟,一個連毒素都檢查不出來的巫醫,指望他能夠解毒,實在是有些天方夜譚。”

  說罷,冬尋又安安靜靜地坐在了牢房之中地麵的茅草之上,彎下腰,把手肘支撐在自己的大腿之上,雙手托著下巴,一瞬不瞬地看著薑寧,似乎想要在他的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兩人在一起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薑寧已經多次被冬尋這樣像是看怪物一樣地看過了很多次,早就習慣了,再加上這家夥臉皮極厚,原本倒是十分的淡定。

  隻不過,這一次,冬尋看著他的時間格外地長久,久到即便是薑寧,當下都老臉一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咋了,看上我了?”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薑寧隨口調笑道:“那可千萬不行哦,否則回去之後,我怕是要被羽尊大人給剝皮拆骨了不可!”

  “啊呸!臭不要臉的!”冬尋聞言對著薑寧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可事實上,要說冬尋心底對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沒有那麽一絲心動,是不可能的。

  隻不過良媒已定數千年,她和金羽之間的感情有著數千年的深厚基礎,不說情比金堅,也差之不遠,遠遠不是眼下這麽一瞬來自內心的悸動就可以輕易動搖的。

  那個人,可以為了她,她也可以為了那個人舍棄自己的生命。

  所謂兩心相許,所謂愛情,並不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人,就全然不會為其他的人心動,而是在心動的那一刹那,就明白應該止於未發,為了自己,為了那個人,守住底線。

  冬尋表麵雖然大大咧咧,但在數千年前良緣初定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那個金芒萬丈的男人,不論以後再遇見什麽人,不論如何心動,她都絕對不會再背離當時的初衷。

  要真的說有什麽甚至稱不上遺憾的遺憾的話,也不過就是沒能夠在遇見金羽之前,遇見眼前的這個男子,否則,也許當下,就是另外的一種局麵。

  當然,這種遺憾,也不過就是在心動的刹那一閃而過,旋即就一笑置之,權當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回首千萬年,千萬界,億億萬萬的人類,有修為的,沒有修為的,比起那種完全絕對,心無旁騖,容不得任何瑕疵的感情,冬尋覺得,大抵還是自己這種心路曆程,比較真實一些,倒也沒有太多對於金羽的愧疚,因為她清楚,自己之於那個人,大抵也是一樣。

  而心思玲瓏的薑寧,見自己隨口一說,那丫頭竟是陷入了沉思,隻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似乎隱隱地察覺到了什麽不好的苗頭,轉念一想,又暗罵自己太過自做多情,隻是心裏暗自決定,以後,能不在這個女人麵前露臉,就盡量表現得平庸一點。他可不希望回到血月之後,再因為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和羽尊之間產生誤會。

  再者,事到如今,幾十年過去,他早已沒有了少年時代悸動的情絲,除了已經在一起的四個女子之外,他早已不想沾染也沒有那個興趣去沾染任何的情愫。

  冬尋再好,他有平窮姑娘牽掛,也便足矣。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原本還算活躍的聊天氣氛一下子詭異地冷淡下來不久之後,關押俘虜的牢房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把那兩個守在牢門口正在打盹兒的小獄卒給驚了個半死。

  而在廊道拐角盡頭的牢房之中,薑寧和冬尋則是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同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顯然,子餘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