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血色(九)
作者:黨徒      更新:2021-04-20 08:36      字數:3443
  吳大眼神驟然一縮,吳清源眼下所用的功法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他差一些便驚叫出聲來。

  正是冥靈決。

  可是冥靈決不是已經失傳了麽?

  吳大很快反應過來,吳清源所用的定然是殘篇,畢竟白家可以有殘篇,何以吳家沒有?

  強忍著使用冥靈決對戰的衝動,吳大拚盡全力抵擋,一雙還是吳清源贈與的烏金手套飛快凝上了一層寒霜,凍得吳大由不得打了一個寒顫。

  完全不是敵手。

  吳清源快速反擊,他何嚐不知道,即便他現在占據著優勢,但長久僵持下去對其沒有絲毫益處。

  吳法言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未嚐沒有其他的安排。

  比如啟辰軍,又或者吳清堏?

  畢竟吳器都會背叛他,更何況其他呢?

  鳳三與吳大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急切。

  照此下去,他們難以堅持十招,二人不由得偷眼看向吳法言。

  這個整個事件的策劃者,現在正斜提著劍,麵帶冷笑地看著眼前激烈的對戰。

  吳大不由得有些晃神,手上動作微微凝滯了些許,頓時被吳清源抓住破綻,單手欺進,一張拍在吳大胸前,當即將其擊飛了出去。

  吳大撲倒在地,張口吐出一口淤血。

  曾經看著驕橫的吳清源,他頗為不服氣,以為自己的武學天賦不差,何以就得長居人下。

  但現在,他知道了,很多東西不是靠不服氣便能彌補的,凡人的掙紮,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有些泄氣,難道自己押注吳法言,當真是一場錯誤麽?

  正思慮間,一道黑影向其撲來,還未落地,淩空便噴出一口鮮血。

  鳳三麵帶苦澀地看向吳大,他敗了,非常的幹淨利落,甚至都沒有絲毫的懸念。

  吳清源此刻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超出了鳳三的想象,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也隻有白昊君,以及鐵浮屠有這般的實力。

  當然,這也隻是他的猜測,鐵浮屠他尚且交過手,但同樣敗得很慘,至於白昊君,他甚至都沒有引得他認真出手的資格。

  但吳大並沒有看向他,而是一臉驚恐地看向了前方。

  吳清源所在的位置。

  鳳三看著吳大的麵色,不由得驚奇,顧不上思慮自己的傷勢,更來不及想接下來可能的命運,艱難地支撐著轉過身去,順著吳大的視線向前看去。

  很快,兩個站在白城武力最頂端的兩個人露出了同樣的神色。

  就在吳清源擊飛鳳三的瞬間,正欲張口嘲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兩句,吳清源卻驟然發現,自己似乎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吳法言飛了起來。

  是的,他騰空飛了起來。

  雙臂張開,猶如一隻正在捕獵的鷹隼。

  沒有借助外力,完全是他自己的作用。

  吳清源終於知道吳法言的底氣何在。

  他居然會武功!

  他居然瞞著自己學會了武功!

  他是怎麽做到的?

  吳清源來不及深思,更來不及追究任何人,他必須立即麵對眼前的現實。

  一個紙糊的縣尹,所有人眼中都認為會敗壞吳家祖宗基業的人,以一種震驚所有人的方式出現了。

  他的速度很快,他的劍也很冷。

  但是都快不過他的眼神,更冷不過他的麵容。

  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一個死物,而不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原本應該最親近的人一般。

  吳清源怒了。

  雙目泛紅,整個人從輪椅之中彈身而起,即便是剛才以一敵二,他也沒有離開他的輪椅,但現在,他動了。

  以最飽滿的精神,和最適宜戰鬥的姿態,去迎戰他的兒子。

  父與子,一雙肉掌,和一把劍,在這布滿了紅綢裝點的新房之中廝殺。

  吳大和鳳三已經看花了眼。

  原來吳法言方才是隱藏最深的那一個。

  吳大收回視線,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液,剛一轉頭,便發現鳳三與他做著同樣的動作,如果認真來看,甚至會發現他們都有同樣的神情。

  吳法言會武功,而且從現在來看,居然能夠與吳清源拚得勢均力敵,這對於他們而言,本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至少意味著他們可以保住性命,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但他們都高興不起來,甚至於後背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們怕了。

  尤其是吳大,直覺告訴他,他選擇了一個比之吳清源可能更加恐怖的合作夥伴。

  一瞬間,多少的宏圖偉業,都化為一聲歎息。

  隻是人從來都不會這般容易放棄。

  如果自己和吳清源一般,也練成了冥靈決呢?吳清源一個殘篇尚且如此,自己可是正宗的秘籍,更何況......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還在沉睡著的白蓁蓁。

  白奉甲沒有聽到聲音,隻知道樓下的打鬥越發的激烈起來。

  甚至於連雪影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整棟樓的震動。

  足以看出樓下現在正發生什麽。

  剛才白奉甲已經聽到了吳大和鳳三的低吼聲,說明現在與吳清源交手的並非他們二人,那會是誰?

  二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雪影突然想到了什麽,滿臉震驚地抬眼看向白奉甲,張口無聲地吐出了三個字。

  吳法言!

  樓下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喝,“逆子,你敢弑父?”

  白奉甲的麵色頓時一白。

  凝神細聽,卻聽樓下的打鬥聲暫息,隻聽吳法言淡漠地道,“父不父,子不子,何來逆子弑父一說?”

  吳清源的一顆心霎時間沉到了穀底。

  他不是吳法言的對手,就在剛才短短的交手之中,他已經被吳法言傷了兩劍,而且若非他速度夠快,這兩劍足以要了他的命。

  從吳法言顯露他會武功的事實之後,他便產生了不祥的預感,知曉自己會敗,但他在賭,賭吳法言並不會當真走到那一步。

  隻要留住性命,其他的自然都有希望。

  他曾經絕望過,便更加知道希望的可貴,以及活下去的重要性。

  活下去,方才有希望。

  但吳法言的冷漠打碎了他的希望,他絲毫不懷疑,吳法言當真會這麽做。

  “為什麽?”吳清源今天問出了很多為什麽,比之他的前半生問出的都多。

  吳法言幹淨利落地摔落劍身上殘存的幾粒血珠,沒有去看緩緩站起身來的吳大和鳳三,輕笑一聲道,“難道理由還不夠多嗎?”

  吳清源頓時默然,是啊,如果說這個世上誰最想他死,無疑便是吳法言。

  隻要有他在,吳法言便永遠是一個紙糊縣尹。

  更重要的是,他曾經殺死了吳法言的娘親,斷絕了他習武的希望,讓一個孤獨的孩子在這個冷漠的家族之中背負了太多的東西......

  這些東西,很夠。

  “誰教你的武功?”吳清源突然伸手捂著胸腹,裏麵傳出來的絞痛讓他差一些沒能說出話來。

  吳法言瞥了一眼他,平靜地道,“你中毒了,我並沒有騙你。”

  吳清源驀然回頭,看向了長大嘴巴愣愣地看著這邊的吳器,又緩緩轉頭看向了吳法言。

  心中雖然憤恨,但他依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這個原本顯得有些怯懦的兒子,原來他瞞得這麽好,他突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原來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啊。

  “是白連城教你習武的嗎?”吳清源沒有追問解藥的事情,他相信自己的身體,即便身中牽機毒,依然可以扛過來,更何況其他呢,現在,他要問完心中的疑惑。

  但吳法言的答案讓他失望了,“你忘了,族中憎恨你的人很多。”

  吳清源緩緩搖了搖頭,“但他們沒有那個膽子。”

  是啊,在吳家之中,誰有膽子違背一家之主的命令呢?

  吳法言看著吳清源,沒有再回答,隻是嘴角的笑容告訴了吳清源,他太過自信了。

  自信到堅定地認為,吳器不會背叛他,自己沒有膽量殺死他。

  自信實在是一個好東西,也是一個壞到透頂的東西。

  吳清源有些恍惚地看著麵前異常熟悉的男人,突然懂了許多東西,也知道了是誰教吳法言習武。

  他可以禁絕所有的人,但他無法禁絕一個地方。

  思過園。

  那個原本就已經被禁絕到無路可走的地方,自然不會在意其他更多的禁令。

  “那個該死的肥豬!”吳清源驟然咒罵一聲,但卻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不對,你是怎麽瞞過我的?”吳清源突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吳法言。

  吳大和鳳三同時轉過頭來,他們同樣好奇這個答案。

  吳法言冷漠地看了一眼吳清源,突然有些失神,“你試過每隔一段時間,便要自毀內力,然後再重新修習的感覺麽?”

  眾人頓時驀然,白奉甲卻仿佛見了鬼一般。

  他剛剛經曆了這樣的一次折磨,但誰能想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經受了無數次這樣的折磨。

  相較而言,他無疑是幸運的。

  卻聽吳法言接著道,“造成這樣的問題,不過是你每月都要召見我一次,好向城中的家族表示,你還活得很好,吳家還有人頂在前麵。”

  一行眼淚緩緩從吳法言眼角滑落,又被飛快抹去。

  他是沒有資格流淚的,或者說,他已經流完了所有的眼淚。

  “每每想起那痛徹心扉的痛,我便一次次想將你淩遲而死!”吳法言的眼中露出無邊的恨意!

  但對麵的吳清源,臉上卻突然露出了一抹譏笑。